第65章 貪玩(四)
孫驚鴻提前讓弟子準備好,便把一衆江湖俠士們引領到了雨花樓。
諸位掌門大俠依次坐下,邱靈賦也趁機甩開阿魄,毫不客氣找了個位置坐着。
那大搖大擺的動作引起不少江湖人側目。
邱靈賦毫不在乎,還慢悠悠歪着身子,給自己倒起了茶。
“我已派人前去為烈少俠查看傷情,請烈莊主放心。”“孫傾紅”對烈老鬼道,雖然烈老鬼黑着臉,卻還是好聲好氣。
但語氣裏卻不見得有半點低微,有的只是大派掌門之間彼此的尊敬。
“唔,烈老鬼多謝孫掌門照顧了。”烈老鬼不過回了一句,便迫不及待把話題轉向丁宮主,語氣壓抑,“丁宮主,我愛徒失蹤幾日,沒想到在你那裏找到......溪兒傷得如此之重,其中原因,還希望丁宮主如實交代。我們焰雲莊雖不是什麽野蠻門派,可也不是什麽好欺負的。”
丁宮主陪着笑臉:“烈莊主,我方才已經說了,丁某冤枉,是那阿鵲姑娘......”
邱靈賦忽然道:“阿鵲,你站着做什麽?為什麽不找個地方坐着?”
阿鵲站在人群中,神色冰冷,周圍人避開一圈,像是在躲着什麽不必要的流言。
“阿鵲,你有什麽便說。”“孫傾紅”像是終于注意到了自家的弟子,“要是我們花雨葉弟子受了什麽冤屈,我孫傾紅定會代花雨葉為她伸張,要是犯了什麽規矩,花雨葉也絕不會寬恕。”
最後一句話,前半部分是在安撫阿鵲,後半部分是在向在場諸位申明态度。
在場的聽不出絲毫的偏頗,但阿鵲擡起頭,對着孫驚鴻,眼裏流露些許感激。
在衆人面前,阿鵲便将自己所做所見一五一十悉數道出。期間丁宮主多次流着冷汗想要打斷,卻礙于“孫傾紅”與玄思道長等人在,只能耐着性子聽着。
阿鵲道:“阿鵲沒有做丁宮主說的那些事。阿鵲與烈百溪沒有來往,也沒有理由陷害他,更不會把自己所做之事栽贓陷害他人。”
丁宮主這才極其誇張地“呀”了一聲,苦着臉:“阿鵲姑娘,你這話是怎麽說的,你可不能冤枉丁某啊!沒有來往?你與邱靈賦兩人表面上也沒有來往,為何一同出現在我們住的樓前......還請孫掌門明察秋毫,丁某鬥膽猜猜,這阿鵲怕是哪兒來的間隙,與這邱心素之子私下溝通,想要挑撥湘水宮、焰雲莊與花雨葉的關系呢!”
“哈哈哈哈哈!”邱靈賦大笑,“丁宮主真把自己當回事,湘水宮算什麽東西,我挑撥起來,能占什麽好處?去哪都有免費客棧嗎?”
“嗤......”含嫣也忍不住笑了一聲,可看到這所有人都繃着臉,便收斂了些。
“你......”丁宮主又羞又怒,“你娘邱心素在紫域,殺害我湘水宮的客人,誰知道你......”
“可是我一路上聽到的本兒,說的都是是有人冒充我娘行刺啊!”邱靈賦奇怪道,“這一路上的說書先生都說,行刺的時候,無論是白色綢緞還是身姿方法,除了下毒這般險招,所有的特征都指着那人是我娘。而我娘從來行俠仗義,宅心仁厚,連路邊的小孩都不相信這是我娘做出的事呢。”
“也許是邱心素為人清高自傲,不願遮掩身份呢?”丁宮主道。
“不願掩飾身份,為何要用毒呢?要是有意隐藏身份,我娘會這麽笨,掩飾只掩飾一般嗎?”邱靈賦睜大眼睛,好似不谙世事的公子哥一般:“咦?丁宮主為何執意認為是我娘?現在丁宮主又非要誣陷我......難道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原因?”
“你......”
在場的看到邱靈賦與丁宮主相争,本也有不少想到了前不久在紫域發生的事情來,可邱靈賦一說,才把這兩件事聯系到了一塊。
飯酒老兒,花雨夜、邱心素、邱靈賦、湘水宮......
這一連串的事頻頻發生,難不成是什麽大事發生的前兆嗎?
“好了。”此時花雨葉是東家,“孫傾紅”作為主人家,自然得控制好場面,“江湖恩怨何其複雜,何必在此時一件件翻出。兩位在此争吵,這恐怕是不讓烈莊主好受吧?”
邱靈賦适可而止,閉上了嘴巴,樣子乖巧得很。
邱靈賦如此,一派掌門丁宮主也只能把話咽進肚子裏。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又急又氣。
當初設網捉拿邱心素之時,也就烈老鬼對邱心素“殺人”之事最為義憤填膺,此時看他神色,雖對邱靈賦是一向懷疑一向不滿,可對自己的懷疑也不見得減少半分。
“阿鵲,我把你交予烈莊主手中,由烈莊主自行判斷,你可接受?”“孫傾紅”道。
阿鵲揖道:“阿鵲接受。”
“孫傾紅”又向着烈老鬼:“烈莊主,烈少俠在花雨葉遇襲之事,若烈莊主要怪罪在孫某身上,孫某也難咎其責。而丁宮主與阿鵲的說辭,我想莊主也自有明辨。”
“孫傾紅”不愧為一代掌門,諸多江湖人面前處理此等涉及自身門派弟子的事務,不卑不亢,不偏頗本門弟子,也不為了清白撇清關系。
本是棘手之事,如此處理,其精明識體,倒是能贏得在場之人今後的稱頌。
“孫掌門,你是不是忘了,我還沒說呢?”邱靈賦道,“你可不能因為我娘與花雨葉的恩怨,就不讓我自辯了啊。”
“孫傾紅”似是不太情願,久久才面向邱靈賦,聲音微微有些冷:“那邱小公子,你是與阿鵲姑娘說的那般半路沖出,還是丁宮主說的那般一同用烈少俠栽贓丁宮主呢?”
從在場衆人的耳裏聽來,“孫傾紅”的話,是在諷刺邱靈賦不說也罷。
“孫傾紅”與邱靈賦兩人,因為邱心素與孫巧娘的淵源,對話之間總讓旁人有不少遐想的意味,因此周圍的人便對兩人又多加關注了幾分。
“好了好了,我們也別和夫妻那樣吵嘴,你看這裏的人都豎着耳朵等着聽我們吵架呢。”邱靈賦嬉皮笑臉,言語暧昧。
餘光看到不遠處的阿魄朝這裏看了一眼,邱靈賦本來只是想調侃調侃孫驚鴻,可心裏居然莫名覺得更有了些意思,忍不住又耍寶,認真道:“我覺得我們郎才女貌應該湊一對,沒準會是什麽流傳千古的冤家眷侶呢。”
在場的忽然有些議論,不是看“孫傾紅”的笑話,就是對邱靈賦所做而皺眉嫌惡。
大多數人心裏想的不過是這邱靈賦趁機耍弄“孫傾紅”,倒沒有真的認為邱靈賦真與“孫傾紅”有什麽想法。
“邱小公子,如今玄思道長與渡德大師在此,大家一同為烈少俠之事所牽挂,現在可不是插科打诨的時候。”孫驚鴻雌雄莫辯的嗓音,依舊那般平靜而威嚴。
看來玩笑是不能再開下去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我當然和阿鵲說的一般啦。只是在廚房外看阿鵲對我冷言冷語的,就想跟着捉弄一番,誰知道天大的好事,居然讓我見證了丁宮主醜事的敗露......”
什麽叫天大的好事......
“你......胡說八道!”丁宮主話剛出口,便逼着自己忍着,作為一派之掌門,被個小小公子氣得跳腳,可真是太沒臉面。
這個時候應該和以往經營湘水宮那般冷靜一點,可一看到邱靈賦,丁宮主心中就是萬般疑惑萬般焦慮,暗暗地便覺得難以應付。
邱靈賦草草說了幾句,就打了個哈欠,“說完了,我們可以散了回去休息嗎?”
“休息?”許碧川微笑着,眼裏對這邱靈賦,卻有着只有邱靈賦看得懂的警告,“邱小少爺,許某認為,你最好說詳細一些,要是你是清白的,也好洗脫你的罪名。”
“許諸葛這麽聰明,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在這裏你一句我一句,本來就沒什麽結果。”邱靈賦睜大眼睛,看着孫驚鴻,“希望孫掌門一定要好好照顧烈百溪了,烈百溪活着,一切真相問他不就行了,哪還要一堆人浪費良辰美景在在這坐着......但要是照顧不周,大家百口莫辯,恐怕事情就複雜了。”
衆人聽了,心裏忽然開了些竅:确實,有個烈百溪活着,這一切矛盾的說辭,相信不久後便會有着落。
“哦,我說了這些話,到時候真出什麽事,我的嫌疑就是最大的。”邱靈賦嘆了口氣,像是才想起一般,“早知道我就不說了。”
看丁宮主臉色蒼白,孫驚鴻心中冷冷一笑,便挑高了嗓音道:“丁宮主緊張什麽?花雨葉定會動用所有防護,保護烈少俠的安危。要是真做了包庇弟子傷害烈少俠......恐怕花雨葉今後在江湖,也難以存立了。”
“丁某......丁某不是......”丁宮主抹了一把汗,擠出商人一般殷勤無害的笑容來,“丁某自然相信孫掌門,只是不知烈莊主......”
烈老鬼在一旁冷着臉聽了許久,心裏已經平靜不少,現在終于道:“丁宮主,湘水宮一向安分守己,在江湖上低調行事,不争不鬥。烈某也不願意怪罪丁宮主,只是溪兒自小在焰雲莊長大,烈某視如己出,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必須找到害他之人,烈某心裏才安心。”
說着又看了阿鵲與邱靈賦一眼:“無論是誰害的溪兒,老鬼我定不會放過,”
丁宮主只能陪着笑臉又道是。
如此一來,孫驚鴻又是安排撫慰一番,向烈老鬼表示些關切,大家便各自散去。
在列百溪醒來之前,誰要提前離去,都會染上嫌疑。
花雨葉也心知肚明,便加大防守,開始嚴格把關花雨葉進出。
散了會,邱小石便去拿熱水去了。
邱靈賦徑自回屋,才進門,便覺得有些異樣。
一擡頭,阿魄果然就在房梁之上,一圈一圈,給自己的手掌纏着布。
今夜阿魄手上傷口從何而來,邱靈賦自然是清楚。
“自虐。”邱靈賦才扔下這麽一句,一個東西便從房梁上飛來。
反應迅速地伸手一接,軟軟的,居然是一個包子。
“吃了一半就跑去惹事,現在鬧得心裏爽快了?”阿魄側頭一看,笑道,“可以好好吃點東西了。”
毫不客氣,邱靈賦便放到嘴裏咬了起來,這人一說,自己還确實是有些餓了。
餓和疼痛一樣,是邱靈賦絕對不能忍受的。
“你還挺相信我不會害你的嘛,就不怕我在這包子裏加了點什麽?”
邱靈賦一頓,擡起頭,看到阿魄在房梁懶洋洋地倚着,嘴角邊挂着淺淺的笑意。
這笑容看着倒是不讨厭,緩緩收回目光,心裏卻不願搭理這煩人的家夥。
可又下意識低頭一看,包子上方才咬的一口,裏面露出香甜的肉餡,邊上還有自己狼吞虎咽的幾個牙印。
沒毒。邱靈賦這才放下心來。
正準備又咬一口,忽然窗外一陣細微的破風聲。
邱靈賦阿魄兩人才對視了一眼,邱靈賦還沒回過神,阿魄便已經從窗戶一躍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