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貪玩(五)
但依舊慢了一步,阿魄出來後,卻只看到一人人影已然遠去,而其身後肖十六提刀緊跟。
......那被肖十六人,似乎有些眼熟。
但一看肖十六已飛身追去,阿魄腳下便緩了緩,喊道:“十六!”
“我去解決。”肖十六扔下一句,早輕身躍起,追随那人而去。
肖十六遇危險知進退,懂得自保。阿魄便停下腳步,不再追趕。
可腦中靈光一現,忽然想到什麽,阿魄沖回邱靈賦屋中一看——果然,房間內空無一人,包子就放在桌上一片油紙上。
心中警鐘大起:這小子!肯定料定自己不會讓他去惹事,便趁這自己出來偷偷摸摸跑了。
難怪好一會兒不見他的身影......
自己首先躍出窗外,沒準還正中邱靈賦這滑頭鬼的下懷。
低頭一看那包子,看到上邊的牙印,看來走前邱靈賦還大咬了幾口呢,阿魄不由得又急又氣又是好笑。
但此時顧不得多想,不過看了一眼,阿魄便轉了身便又投入窗外夜色中,追随出去。
追随那惹是生非死不罷休,讓人又愛又氣的小少爺去!
不見了。
明明追随着到了這裏,竟然連那人和肖十六的人影也不見分毫。
周遭幾處破敗樓房,想必是花雨葉用來放置什麽雜物的地方,仔細搜尋了一圈,也不像是有人的氣息。
遇事不順,邱靈賦心裏便滋生起怒火來,抽出軟劍便往一旁的花草劈去。
刷一聲,頓時殘花敗葉,飄撒一地。
這無辜的花才落地,耳後忽然傳出人聲來,邱靈賦渾身警惕,才回頭,劍卻放了下來。
“湘水宮的蝦兵蟹将嗎?”邱靈賦毫不掩飾的輕蔑,可表情卻平靜得像是無意說出的。
這人與方才那人定不是一夥的,這功夫,實在是天差地遠,雲泥之別。
眼前那人有任務在身,聽了心裏雖然不痛快,也只得極力掩飾住心中的羞怒。
“邱小少爺,我們丁宮主想要見你。”
“不見。”邱靈賦打了個哈欠,一副很累的樣子,“我要睡覺。”
那人看着邱靈賦這明擺着要刁難自己的樣子,只能隐忍着:“丁宮主就在附近,邱小少爺只需稍等片刻即可。”
把話說完,那人看來是知道和邱靈賦瞎捭阖只是浪費時間,便不給邱靈賦答複的機會,轉身跑掉了。
“唉唉唉,這個世界上知道要用行動對付飯酒老兒啰嗦的人可不多。”
自言自語嘀咕完,邱靈賦腦中又出現了方才阿魄在屋檐上嘴角邊淡淡的笑。
心中極其煩躁的惱怒,不知從何而來。
丁宮主在弟子的簇擁下候着,臉色凝重。
沒了谄媚笑容,眼珠子轉悠着,便露出了點平常難以看到的精明。
可一張老臉卻不如往日那樣有血色,眼皮子忽然一耷拉,便盡顯老态。
一旁的弟子看着丁宮主好似在沉思什麽,便不敢大聲打擾,只得小聲道:“丁宮主,丁二回來了。”
丁宮主擡眼一看,自家弟子遠遠地正要趕過來,左右警惕一環視,此處來往之人不多,但也不能保證無人注意到此處。
心裏又不得不猜測道:自己不過是巧看到邱靈賦尋到此處......難道邱靈賦來這裏,是為了做什麽不得見人之事嗎?
那弟子還沒到跟前,忽然一陣疾馳而來地破風聲陡然逼近。
丁宮主一驚,不過才擡頭,一把軟劍便逼到了跟前。
“丁宮主找我有事嗎?”邱靈賦問道,眼裏高高在上的挑釁之意一覽無遺。
周圍弟子皆是大驚,邱靈賦的出現如此突然!速度之快,大家還未反應過來,這劍就已經架在了自家掌門脖子之上。
“怎麽了怎麽了?”邱靈賦把劍一收,無辜道,“緊張什麽,我和你們掌門切磋一下武學嘛!大家江湖上看到哪個門派的掌門,好事的不都想着拔刀沖上去較量一番,傷了一寸就能吹噓一輩子哦。畢竟......掌門的功夫可都是門派第一。”
這話說出來,身旁弟子向前一步橫劍警惕的模樣,倒像是個笑話。
丁宮主冒着冷汗後退了一步,強作鎮定道:“邱靈賦,丁某是來和你商量個條件的,你、你不想知道你娘究竟卷進了什麽事之中嗎?”
邱靈賦終于正眼看着他。
眼裏射出的渴望,在精明的商人眼中,是毫無掩飾的清楚。
丁宮主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他看得出,邱靈賦可不是什麽忠義仁厚之輩,并且此人對自己口中說的東西,确實感興趣。
“把你身邊那位叫阿魄的少俠交給我,所有的一切你都會知道。”
“這麽麻煩?”邱靈賦好似在考慮,“不如我把劍架在你脖子上,看你說不說?”
此話一出,身邊湘水宮弟子紛紛把刀劍一亮,神色更是緊張。
“你殺了丁某也沒用,因為丁某什麽也不知道。我和你一樣。”丁宮主語氣倒像是商人臨危不懼的氣定神閑了,可腳步還是不由得後退了一步,畢竟在江湖恃強淩弱的情況下,自己還是要多心虛一分的。
丁宮主小心提議道:“要想知道真相,不如彼此協作一番。”
邱靈賦擺擺手,“不然你先告訴我你幕後之人是誰?”
意思是說需要表現一點誠意來。
丁宮主搖搖頭,頭微微一偏,暗地裏色授魂與,“這丁某可不能說。”
他的頭微微偏向了右側一位弟子,從餘光看來,此弟子身材高大,氣息沉穩,似乎确實與別的弟子不同。
邱靈賦聰明,自然知道,這丁宮主果然是個無用的傀儡,人家幕後之人對他也并非完全信任,還派了人前來監視的。
“三日後,花雨葉桃花林。”丁宮主盯着邱靈賦雙眼。
袖中多了一片小條,邱靈賦琥珀色的眸子裏充滿笑意:“好。”
這一切就算是圈套,又能怎麽樣呢?邱靈賦可不在乎。
他所希望的,不過是把這一鍋沉澱多年的死水越攪越渾,然後......
讓真相自己送上門來!
那人的蹤影不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多一刻,自己心中便多一絲焦躁。
阿魄小心地在夜色中穿梭,卻找不到邱靈賦的半點蹤跡。
真是極其狡猾的一個人,追人的路上也不忘設下些障眼法,好迷惑自己。
這個時候,即使從小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周遭事物觀察便可算是極盡細致,身體的敏捷自如也被稱為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可因為自己的尋而不得,忽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能力似乎遠遠不夠。
這樣複雜的思緒才掠過心頭,便被遠處花雨葉茂密樹林間一片熟悉的衣角打斷。
阿魄如獵豹一般縱身躍去。
矯健的身法雖已經出其不意,可邱靈賦自然不會對周遭沒有提防,手快碰到那人衣角,邱靈賦已察覺回頭,微愕之間已經全然反應過來,手掌極快地朝阿魄面門拍去。
這人已經到了跟前,片刻之間變幻的動作在阿魄眼中自然破綻百出,阿魄不過伸手一擒,便拈花一般輕松地把邱靈賦的手攥在手裏,還順便把掌中一根針摘了去。
“還有精力對付我,看來是沒遇上什麽。”阿魄以笑唇在邱靈賦手上輕輕一印。
突如其來的親密,卻不見得一點輕浮,大概是因為阿魄的笑容從來不像是做出來的。
邱靈賦把手一抽,輕而易舉地就從阿魄手中抽出。這自然不是因為自己力量足夠與阿魄抗衡,而是因為阿魄放了他一馬。
清澈惑人的眼眸警惕地盯着眼前長發高束身姿英朗的人,腳下又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這一步還沒退成,阿魄便使了點勁把邱靈賦帶近了自己。
一雙眼在邱靈賦精致而還略顯稚嫩的臉上打量,表情中每一絲細節都不肯放過。
沒有因為阿魄的逼近而抗拒,邱靈賦一雙眼擡起來,毫無畏懼看着他。
對視上那雙無畏而安靜得異樣的眼睛,讓阿魄忽然嗤笑:“奇怪,才離開一會,你對我的警惕就少了許多。”
邱靈賦不屑一笑,“這裏是花雨葉,我當然不怕你。”
“是麽?”阿魄一挑眉,介于柔和與英挺之間的五官便張揚起來。
邱靈賦方才這讓人可憎的嘲笑,居然會讓他心中忽然瘙癢難耐,怦然心動之間,眼神已經落下,随着另一只才剛剛纏上布條的手勾上了邱靈賦的衣領,“不怕?你不怕我對你......”
欲言又止,何其暧昧。
含笑的眼,再看向那雙只要有一點光便珀色動人的眼眸,笑意更深。
果然生氣了......
這裏面的生氣他看得明白,是源于自己的冒犯讓他的得意自在忽然無處躲藏。
明明這人的閱歷與小心思,還不足以讓他狂妄自大,真正地不知天高地厚......哪裏來的那麽多驕縱得意?
可邱靈賦眼裏的怒火,卻又在一瞬間掠去。像是想到了什麽,看向阿魄的眼裏卻忽然盈滿了戲谑。
“怕?”邱靈賦一推,把微愕的阿魄推後了一些,不怒反笑,“不如等着瞧。”
說了這句話,邱靈賦便閉上了嘴。
心中開始懊惱自己一時得意忘形,向這精明的阿魄流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可他看到了阿魄這一瞬間的微愕。
這個微妙的錯愣,奇異地給邱靈賦帶來的難以言喻的快-感,甚至能将方才一湧而上的懊惱完全掩蓋去。
心中此時異樣的快意,像是已把阿魄交到了丁宮主手上報複了一樣,到時候阿魄會是什麽表情呢?
憤怒、失望、傷心還是不敢相信?
這些表情,無一例外,都會讓邱靈賦心中難以抑制地心滿意足。
惡作劇之後,自然是希望如願以償看到對方自尊摧毀的狼狽相。
可是阿魄真的會如此嗎?
這人好像生來就沒有什麽可在乎的,他的笑容懶散,卻好像随時都能當真真摯地挂在臉上......
但到時候,憤怒,失望,傷心是一定會的。邱靈賦心裏很肯定。
但心裏清楚這不是緣于對阿魄此人不羁無謂的否定,而是......
原因看似清楚明了,卻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