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花朝會(二十)
阿魄忽然道:“邱靈賦,我問你,許碧川、孫驚鴻這些花雨葉之人,你心裏真的信任麽?”
邱靈賦轉過頭來,看阿魄笑得不懷好意。
邱靈賦看他道,“阿魄,你這挑撥離間做得太直接了。”
“你這話說得也直接。”
邱靈賦不理他,又看向那走遠的含嫣與豔意夫人。
阿魄看邱靈賦那雙清澈的眼眸裏的探究之色,忍不住湊近了那人:“看什麽呀?你這麽看也看不出什麽來,浪費時間,不如和我去玩玩。”
邱靈賦警惕地看向他,眼裏好似貓兒一般澄淨又多疑。
他實在看不懂這個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明明這花雨葉忽然會面豔意夫人,無論對于江湖還是朝廷都是大忌。如此來往,任誰看到了,都會忍不住好奇疑慮,想要一探究竟。
但阿魄卻是絲毫不為之追究。
他的目光似乎總是游離在這些關鍵的事情之外,只執着于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又總是能捕捉到一些真正的蛛絲馬跡,對一切了然。
“你忘了我今晚要去救那被你害慘了的烈小子麽?”阿魄忽然笑道。
這人的灑脫,似乎因為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所以從來也不受任何事牽制。
阿魄發現邱靈賦那雙幹淨漂亮的眼睛望向自己,毫不避諱的探看之色。
“怎麽?”這眼神讓阿魄心裏一動,畢竟能把心上人的眼神牢牢抓在自己身上,無論出于什麽原因,都實在讓人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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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湊近了一點那人,“你在看什麽”
邱靈賦看那阿魄湊向自己的面孔,忽然心生一種強烈的沖-動,這股沖-動來得毫無緣由,甚至不過一動念頭,就讓他胸膛裏的心跳就要興-奮得快要沖出。
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就做出了讓後來的自己也感到困惑的行為。
兩人的距離已經足夠近了,邱靈賦不過下巴一挑,便夠到了阿魄那好挂着張揚微笑的唇。
如願以償,他如此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了阿魄呼吸一促。
近在咫尺的距離,讓阿魄那一瞬間的訝異與驚喜無處隐藏。
邱靈賦內心似乎極其貪求阿魄的這種難得的失措,他從湊近阿魄到輕觸後離開,眼睛始終睜大,不願意放過那人一絲一毫的神情。
他看到阿魄那雙亮如星夜的眼眸,在微愣神之後卻變得更為深沉。
邱靈賦往後,離了那阿魄遠一些。
那被打破的自信坦蕩讓邱靈賦心中漾起了滿-足,可他沒發現,此時眼裏流露出的挑釁之色,卻又讓阿魄更為癡迷。
那日在花田的湘水樓,春-意半宿,邱靈賦也曾主動親-吻着眼前之人。
要說這次将那濕氣的吻主動送上來其中有三分刻意,那麽那時邱靈賦卻是在醇酒與情-欲催動下更為無意識。
那夜酒色香濃,阿魄回應他的是一覽無遺霸道的索求,這次光天化日,阿魄不過一微怔,卻讓邱靈賦更為興奮。
似乎迷霧中看到了一點端倪,原來阿魄此人的微笑與淡然也不是功不可破的。
這意味着将阿魄掌握在手中的方法,有跡可循。
将這麽一個自己從來落敗在他手下的人掌握住,這是那麽讓人興奮欣喜的一件事。
無論是那日在古樹上阿魄引-誘着邱靈賦主動吻他,還是在花田鎮湘水樓酒後放-情,過後邱靈賦都會為自己的狼狽而挫敗,而這次,卻是截然不同勝利感。
阿魄盯着邱靈賦眼中那得意的神色,眼睫微颔,在邱靈賦看來竟然有幾分叩首認輸的姿态。
即使如此,邱靈賦卻還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甚至已經思慮,兩人在這高柱子之後,要是阿魄忽然向自己襲擊而來,自己應當如何如何。
可阿魄卻只是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把邱靈賦攬到了懷中。
這動作溫柔又緩慢,邱靈賦怔愣着,甚至沒有意識去反抗。
可那輕柔舒服得卻又像是為迷-惑敵人制造的幻象。
随即,阿魄雙臂一收,緊緊地、緊緊地把邱靈賦抱住,不容得他一點逃離的機會。
阿魄下巴蹭了蹭邱靈賦的的頭:“你是想憑這個讓我不去救那姓烈的麽?這可不行,雖然我不太喜歡那家夥,但是要是放任你真把他害死了,你以後想起,良心上一定過不去。”
懷中邱靈賦竟是一點反抗之意都沒有,他仰起頭來,又往阿魄唇上湊去。
阿魄怦然心動之餘,卻又極其想看清邱靈賦此時的心思如何。
他知道邱靈賦并非真心情願要來吻自己,邱靈賦的享受完全只來自于玩弄自己的快意。
這一切阿魄心裏明白,可阿魄偏偏要真的看到,才能完全說服自己。否則他寧願放任自己,佯裝不知,由着邱靈賦去誘-惑。
可邱靈賦卻把雙眼閉上了。
他似乎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雙眼眸裏的東西在阿魄面前一片昭然,便不如藏好。
阿魄的呼吸像是真被打亂了,像是微小的卻又不聽話亂竄的風,輕輕呼在邱靈賦臉上,讓邱靈賦的心髒也随之興-奮得跳得更快。
阿魄看着邱靈賦眼睛阖上時那畫一般的眉眼,沉着嗓音喃喃道:“要是你真的心甘情願來吻我,然後永遠依着我意,讓我擁有你。你叫我做什麽都願意。”
邱靈賦驚愕地将眼眸睜開。
他想要看看阿魄說這話時的表情。
可阿魄卻又忽然用力地咬住了邱靈賦的下唇,邱靈賦輕哼一聲,還沒來得及呼吸一口氣,随即阿魄的吻又得寸進尺往下探到了邱靈賦的光潔的頸脖上。
邱靈賦輕喘道:“你說真的?我讓你殺人,你殺不殺?”
阿魄的輕笑聲如同摸着磨砂一般輕輕撓着邱靈賦的耳膜,“你不會讓我殺好人的。”
“殺你,你殺不殺?”邱靈賦掙紮。
阿魄仰起頭來,看向邱靈賦色厲內荏的眼眸。
看向阿魄英氣而銳利的眼眸,邱靈賦竟然像被看穿了似地膽怯別開。
阿魄嘴角一勾,“我就說你眼光不錯,我的确不是好人。”
說着阿魄又傾身過來碾向邱靈賦的唇,邱靈賦哼地一聲,又陷入了愛-欲的沉溺之中。
那才尋覓來的所謂阿魄的把柄,讓他高高在上得意不過片刻,便又被阿魄輕易反擊。
阿魄對邱靈賦了如指掌,邱靈賦像是永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能堕入周而複始的狼狽與挫敗。
那豔意夫人與含嫣早入了那雨花樓,花雨葉一衆弟子為保半個時辰內雨花樓無江湖外人幹擾,大概在不遠處把守。
而雨花樓前,掌握了地勢的精妙,便能把兩人藏得很好。
而樓前巨木高柱為邱靈賦支撐起因洶湧深-吻而癱-軟的身子,也為阿魄提供了禁锢邱靈賦的鐵壁。
而那高柱之間十丈白紗輕舞,貼着地面之處,翩飛如雲,重重疊疊,模糊了兩人親密依靠的身影。
空氣中的灰塵安靜地漂浮在陽光中。
地上丢棄着幾塊污黑的纏布,血跡斑斑,已經看不出這布原有的顏色了。
纏布發上面的血幹涸已久,使得這些布條甚至已經幹硬,還有些發黑發臭,想來這流血之人在受傷之時必定身中劇毒。
又是劇毒,又是失血,這人就算沒有喪命,也已經奄奄一息了吧?
可他透着那灰布的破洞,看到那人還冒着滿頭汗獨自換着藥。
傷口不大,卻流着這麽多血,這毒下的不輕。
“我怎麽沒看出,這件事有那麽重要?值得你變成這樣。”他知道那人不會回答,可還是忍不住問了,在他看來,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只得去真的押上性命铤而走險的。
那人果然不回答,滿頭銀絲與那樹皮一般的老臉幹枯着,死了一般。
“你看你現在,怕是連邱靈賦也打不過,那阿魄又與他形影不離,兩人早懷疑到你頭上來了......邱靈賦那小子,要是玩得開心了,我肯定阻止不了他。”他嘆了一口氣,他感到棘手。
他自說自話,那人始終不理,只顧着自己上藥,聾子一般。
這間破敗的雜物屋內黑暗狹小,滿是惡臭,悉悉索索還有老鼠的鑽撬的聲音。
他又站了一會兒,便道:“許先生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這麽做。”
那人聽到這句話,微微有些反應,手下的動作方才停了下來。
“我自己能解決。”聲音聽着含糊沙啞。
“哎......你是這麽說,但我還是得幫着你。誰叫我從小受恩于......”他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往事,忽然不說了,只道,“反正你有什麽,現在就交代一下我,會一次面不容易......放心,我一直記得,自己還是聽命于你的。”
那人沉默着纏着傷口,沒有堅持讓他走。
也沒有堅持繼續一人行事。
“邱靈賦。”片刻後,那人只吐出了這三個字。
他聽了一會兒,打開那屋了門。又左右探看了一番,緩了緩神色的緊張,才小心走了出去。
花雨葉這處地方堆放雜物,極少有人來,不知那人是如何尋得的。
這裏走不過兩百來步,便能到花雨葉人來人往的大道上。
可才擡腳走出幾步,腳下便一頓,他身後便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肖十六!肖十六!”那人氣喘籲籲,切切叫道。
肖十六回頭,在邱小石滿頭大汗的臉上探看了幾分,才撐出一個笑來,“小石?怎麽了”
“沈姑娘醒了,你不去看看嘛?真是的,這阿魄藥一送到,才看着沈姑娘服下,就沒影了,小少爺也怎麽也找不見,不知道是不是又被那阿魄纏住了......你也是到處亂逛,我找了好半天.....哎!你怎麽跑這種鬼地方來?咳咳!臭烘烘的!”
邱小石語無倫次,他不會武,找了半天确實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我......我随便逛逛,不熟悉花雨葉,不知怎麽就到了這裏,還好小石你現在找到了我,不然我可不知道怎麽走出去呢。”肖十六得心應手地打趣。
“別說了,走走走!去看看你們沈姑娘吧,那藥也是奇藥......沈姑娘睡了好幾天的都沒半點動靜,吃了不過一粒藥丸,便醒了,只是身體有些虛,還得調養幾日......”
邱小石硬是拉着肖十六,喋喋不休着便走遠了。
兩人沒看見,身後破屋裏的敗窗上出現了一雙眼睛,這雙眼睛鑲在老樹似的臉上,冷冰冰地,不含任何情感,看着兩人遠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