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花朝會(八)
邱靈賦不過是這麽走着,饒有興趣豎起耳朵聽那邊談着話,時不時大笑幾聲,忽然一人便拉住了自己。
這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總是硬要迫使自己去向那施力之人靠近,不是阿魄是誰?
邱靈賦下意識便後退一步,可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便忽然壓向自己頸窩間,肌膚熟悉的熱氣噴在他臉上一片酥麻的燥-熱。
阿魄低下頭來在自己臉旁的桃花枝上一咬,兩人姿勢頓時親密無間,在這紅粉色有些旖旎的桃花中,好似已經相厮的戀人一般親昵戲耍。
這動作只不過瞬間,那粘膩上來的腦袋又淺嘗辄止一般離開,阿魄唇間抿着一片早生的桃葉,挂着流裏流氣,讓邱靈賦幾乎控制不住握拳上臉的笑容。
阿魄樂于看到邱靈賦對自己無從下手的表情,他頭一仰,挑釁似的将唇與葉在空中一劃,往後退了一步,便獨自踱到了前方。
這花雨葉地袤,還囊括了幾座山,逛是逛不完的,一夥人走了一個時辰,便提前去了那雨花樓。
這宴席雖在晚上,可雨花樓一樓已經是人滿為患,大小門派人物或弟子都在此交談甚歡,邱靈賦這一行人走近,那些交談之人中不少也都擡頭看來。
這一行人中,除開阿鵲一身淡綠色羅裙嬌俏可人,阿魄邱小石等都是暗沉沉的樸素布衣,沈骁如一身淡黃裙裝也洗得發舊,一眼望過去,最惹眼的一少年素色衣衫華美出塵,又是膚白勝雪發似微雨,那便是邱靈賦了。
可這邱靈賦一進來便毫不避諱這在場的大小人物,嚷道:“茶呢?”
“邱靈賦!來這邊!”烈百溪早早看到了邱靈賦這夥人,忙熱情邀請。
邱靈賦往烈百溪這邊看來,這一片全是些年輕朝氣,氣度非凡的少俠俠女,的相談甚歡,一眼望去不知有多少今後武林中流砥柱。
那邊的人也在朝來人打量,一眼看到的都是那氣質與江湖人相差甚遠的邱靈賦,可再細看來,最後所有人的目光最後都停留在那樸素布衣長發高束英姿飒爽的少年俠客。
這股子眼眸中透露的英氣與灑脫,這其中清新純淨的江湖俠氣,是多少當今江湖大人物年輕時曾渴望擁有的。
更何況是正值青年心懷天地的劍客才子們。
這一夥人中那氣質奇怪的邱靈賦主仆放且不談。那兩位女俠都是亭亭玉立,腰間一把長劍平添江湖之氣,另一少俠背後更是背負一把大刀,霸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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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長發高束的少年卻只在腰間放了一把怎麽看都普普通通的匕首,随性自然,讓人忍不住投去探究的目光來。
兩夥人互相認識後,有人便按捺不住好奇問道:“阿魄少俠,江湖上如今扛刀的用劍的不計其數,你這一把匕首走天下的倒是少見,莫非有什麽妙處不成。”
這匕首在刀鞘內,刀柄精心纏着密實的麻繩,又系上穗子,看上去不像是武器,倒是像一把供人玩賞的工藝品。
看着阿魄把帶上刀鞘的匕首從腰間取出,邱靈賦一愣,這不就是自己在花田給他的那把破匕首麽?
阿魄餘光注意到邱靈賦對這邊的關注,一笑,把匕首從刀鞘中取出,看上去如此平凡——刀鋒濁光混沌,不見得怎麽銳利,刀面刮痕斑駁,鏽斑零星點在上面。
“沒有什麽妙處,不過一把匕首,用來防身罷了。”阿魄回道。
“怕是這把匕首是何人相贈,才被阿魄少俠如此精心對待吧。”走近了一人,身着華貴,頭束玉冠,儀表堂堂,卻是面色有些發白。
他有禮道,“在下段驚蟄。”
阿魄在紫域紫江築見過此人,不過人是在暗處偷聽,不是當面與人結識,他也回道:“原來是孔雀濱二公子。”
這孔雀濱的主子是那段驚蟄之兄段驚瀾,兩人同是年輕少俠,卻已共掌大權,與那邊那幫大俠豪傑在一起言談天下實在難為,來這邊結識些青年才俊倒才像是這個年紀所為。
烈雲霞看見段驚蟄,問道:“你哥哥呢?他怎麽沒來?”
段驚蟄恭敬道:“掌門處理門內事務,便讓在下來赴花雨葉之約。”
花朝會不是什麽非去不可的武林盛事,只是當今武林中并無武林盟,也無什麽較之武學高低的大會,這花朝會便是一年中唯一固定不變凝聚武林豪傑的大會。
與比武大會不同,花朝會不過是一場其樂融融的賞春活動,是風雲武林發展至今難得的和平盛宴。
但在依舊尚武重權的武林中,這盛宴說重要也不重要,不過是年後散散心,會晤一些老友罷了。
烈雲霞聽了段驚蟄的回答,又緊接着問道:“他的身體好些了嗎?”
段驚蟄看了他一眼,那視線如此平常,卻似乎能看透她的內心:“兄長身體好多了,多謝烈小姐關心。”
烈雲霞被這一眼看得有些赧顏,卻竭力不把那一絲慌亂顯露出來,便平靜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肖十六在一旁看着,小聲道:“我猜那烈小姐該是喜歡那段驚瀾的,信不信?”
“這你都看得出來?”邱小石訝異,那段驚瀾都還不在眼前,肖十六怎麽推測得出來,他偷偷觀察那烈雲霞的臉色,“我怎麽不覺得?”
“嗤,你別看了,江湖女子喜歡一個人都很有尊嚴的,不似尋常百姓家女子那樣放任自己去害羞臉紅。”肖十六又問沈骁如,“哎,你說是不是,你有喜歡的少俠才俊麽?”
沈骁如搖頭笑道:“我也看不出那烈小姐喜歡段驚瀾,你別亂給人家配郎君。”
邱靈賦嘴邊壞笑:“這可好玩了......”
肖十六挑眉問:“怎麽?你看得出來?”
邱靈賦不知廉恥道:“看不看得出來有什麽關系,烈雲霞喜不喜歡他又有什麽關系,有好玩的就成。”
肖十六又小聲揶揄道:“那你看得出來阿魄喜歡你麽?”
邱靈賦忽然看向肖十六,肖十六說起話來一向是那樣妖裏妖氣,這會兒眼睛也這麽挑着,像是在逗弄邱靈賦。
肖十六一雙眼也在邱靈賦臉上探究,可他只從邱靈賦臉上看到純粹的惡劣笑意。
邱靈賦道:“他喜歡我?這倒是不錯。”
邱靈賦對此事從未細想,即使肖十六當面點出此言,卻也只是放任心情,模模糊糊感受着其中的意味。對自己心中想法,他不會探個究竟。
但他早已察覺內心的興奮跳動,好似世間這好玩的東西又找到了一樣,他腦中霎時出現了阿魄那夜在花田撫摸自己看着自己時的專注癡迷,以及深吻自己的癫狂與失控,這一切讓他興味盎然。
好似一只灑脫自如的雄鷹沉迷于自己手中一點甜美的食物,被囿于自己股掌之間,又因為自己的馴服而惡極畢露,瘋狂地迷戀自己的施舍。
他是一向喜歡惡作劇撕破他人嚴肅善意,窺看他人狼狽滑稽與兇惡的邱靈賦,可阿魄與別人是不同的。
他撕破阿魄的面目根本而非自己往日有意的攪動,而是在情-欲的催動下彼此無意的撩撥。
他心裏清楚,自己對這種兩人之間別樣的絲縷聯系陌生害怕又抗拒,卻是興奮回味又沉迷。
邱靈賦與肖十六的對話聲音刻意低沉,只有倆人能聽見。
那邊阿魄被段驚蟄纏着交談,卻暗地裏一直往這邊看,捕捉到邱靈賦看了一眼自己,那眼神小心又快速,看得心神怡人,便與才說上兩句的段驚蟄說了聲,朝這邊走來。
段驚蟄朝這邊看來,極淡的目光在邱靈賦臉上掃了一眼,看邱靈賦也在看向自己,便微微點頭。
豈料邱靈賦壓根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段驚蟄不由得又仔仔細細暗暗看着邱靈賦,那雪膚澄目笑容肆意的人極具光芒,那眉眼間的喜怒哀樂極盡塵俗之态......
......似乎把那與江湖上某位女俠相似的容貌掩蓋不少。
阿魄才走到邱靈賦跟前,還沒開口,忽然手下軟軟的一熱,阿魄低頭,邱靈賦竟然悄悄以袖作掩,拉了拉自己的手。
可很快邱靈賦就放開了,他睜着一雙深蘊笑意的眼,擡頭看自己:“段驚蟄說了什麽?”
邱靈賦這手下的小動作刻意得昭然,不知是陷阱還是惡意,可阿魄并未點破,他知道自己也樂在其中。
阿魄道:“他問我身家。”
“你怎麽說?”
“天地為家。”阿魄笑道,“那十六問你什麽?”
邱靈賦嘴角一勾,笑意是溢上了眼裏,純淨的喜悅與昭然的惡意使得眉眼動人,卻閉口不答。
再晚一些,含嫣銜璧來臨花雨葉,邀請在場江湖俠士前去雨花樓前就座,衆人出了門,才看到外面桌椅上百,整齊列在遠處,好似嚴陣以待的士兵,盡可顯露來人數目龐大,而花雨葉弟子辦事井井有條,嚴謹認真。
而最遠處空出一片空地,以實木搭起了一座結實的平臺,周圍支柱上垂下萬丈紅綢,斂去了這平臺的嚴肅威嚴之氣。
太陽已經開始收斂光芒,大家紛紛落座,花雨葉弟子上了清茶小食。
這屁股還沒坐熱,邱靈賦便站了起來。
邱小石叫道:“哎!你去哪?”
邱靈賦坦蕩道:“我可能是去解手,也可能是去散心。”
邱小石氣道:“你是要去哪搗蛋?”
邱靈賦挑眉道:“我搗蛋可不挑地方......我去逛逛,你別跟來。”說着溜了一般走了,邱小石氣急敗壞跟上去。
過了一會兒又氣喘籲籲一個人回來,痛訴那邱靈賦欺負他不會武功,跑得比兔子還快!自己是跑斷了腿也跟不上,還得聽着邱靈賦遠遠的大笑聲。
沈骁如在一旁笑着,邱小石望了周圍一圈,覺得不對勁,忽然一頓,噎道:“阿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