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朝會(五)
阿魄輕蔑道:“如今所謂萬衆執着于的秘密,不過秘籍、寶藏、武器,還能有什麽?”
這口氣,好似這萬人執着的東西,在他眼裏通通不值一提一般。
邱靈賦卻與他态度截然相反,他認可這秘籍寶藏武器的價值,“這些可都是稀世的寶物,誘惑力難道還不夠嗎?”
許碧川卻微微一笑:“可這些東西,不足以作為秘密,讓邱心素與白家家破人亡也要堅持保守。這必定是一個能滿足私欲,而又對世間有所危害的東西。”
這時一直在一旁靜思的銜璧卻開口道:“所謂大俠都有大俠的堅持,能比親人朋友安危更甚的,恐怕就是囊括以及高于親人安危的事物。”
“更多人的安危嗎?”許碧川挑眉,銜璧一直是花雨葉難得的聰慧女子,他對此一直很欣慰,“邱靈賦,你認為邱心素是這般俠之大者麽?”
邱靈賦難得沉默不語,他思考片刻,眼藏于長長的睫毛之下,擡眼看諸位都看着自己,嘴邊又勾起一笑,“我娘是不是俠之大者我不知道,但我不是,你們知道,我一向以天下之責為恥的。”
如此時候還嬉皮笑臉,一旁的邱小石都看不下去了:“邱靈賦!”
含嫣白了好幾個白眼,孫驚鴻完美的嘴角邊逸出一絲不屑和鄙夷。
阿魄卻是毫無顧忌在他身旁就笑出了聲來,那低低的聲音聽得邱靈賦耳朵難得微微燒了起來。
許碧川不與他嬉鬧,只道:“這秘密雖然我不知道,但有人卻知道。”
他看向邱靈賦:“湘水宮與其背後的人,他們只要行動就會露出馬腳。邱靈賦雖是铤而走險,卻也收獲頗豐。你這引蛇出洞的法子倒是不錯,可以借鑒。”
邱靈賦哼道:“我娘藏得也真夠深的。連個下手的方面都不留給我們的。”
許碧川嘆道:“這便是難題了。但我們還可以從三個方面入手,第一個是湘水宮,第二是暗中尋訪當年把師兄陷害的人,第三個——”
許碧川看向阿魄:“當年殲滅白家的六大門派,也可逐一研究研究。”
“還有一點,”不似許碧川一本正經的思維嚴謹,阿魄提起這入手點卻漫不經心,“花雨葉與白家天差地遠,卻共同有許多奇異花草,這其中定有什麽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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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碧川點頭沉思:“這倒是。”
手中玉骨折扇搖得輕緩,世間有名的聰明人許諸葛,也難得如此認真深思起來。
“這有何難,不就是引蛇出洞麽?弄得太精細高深,別人一猜便像圈套,馬馬虎虎的,對方才會放心把消息送上來嘛。”邱靈賦說得如此簡單,衆人皆是又看向他,“畢竟人在自以為足夠聰明的時候,才會露出馬腳。”
“哦?邱靈賦有何高見?”許碧川笑道。這邱靈賦在折騰方面倒是技高一籌。
“讓那丁宮主以為自己足夠聰明,這還要動心思嗎?”邱靈賦故作贊嘆,“丁宮主可一向行事果斷。”
含嫣緊緊張張,眼睛東張西望,“小點聲,要是有人偷聽怎麽辦?”
衆人又是看向阿魄,卻莫名覺得放下心來。
邱靈賦聲音挑高得飄忽,一聽就不是安慰而是嘲諷:“阿魄不在我倒是很擔心隔牆有耳,阿魄在這裏,反而很安全。”
阿魄食指豎在邱靈賦面前搖了搖,懶洋洋笑着:“我可沒心思老作梁上君子。”
許碧川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從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包東西來,像是怕它撒了一般如至寶一般穩穩捧着。
在座的不禁被他怪異的動作所吸引,猜測這手中是何物。那物被一層層包裹,嚴嚴實實,密不透風,許碧川打開時也是屏住呼吸,不敢大意。
衆人看着緊張,也就邱靈賦看這也能看出滑稽來,忽然嗤笑起來:“這是什麽?這是你傳家寶貝不成?這樣......”
話未說完,這層層包裹也是到了盡頭,大家都一瞧,那紙中不過是一些白如雪細如塵的粉末罷了,但從許碧川那皺眉又謹慎的模樣,大都可以推測是某種劇毒或奇藥。
許碧川那雙平和地掩去了多少睿智的眼睛,洞悉一般看向邱靈賦:“說起梁上君子,那日我在如意樓之上看到的寒冰塵,也不知是哪位梁上君子留下的。”
寒冰塵?此時孫驚鴻、含嫣與銜璧三為花雨葉的門人都是一驚,彼此張望,神色異樣;邱小石不明所以,滿頭霧水;而這寒冰塵當初所針對險些喪命的阿魄,此時卻是當中面色最輕松自然的一個。
也是命大不怕生死劫,此時他看到寒冰塵,想起的不是這毒如何霸道陰狠,沾染了死得又如何慘不忍睹。
而是想到那天月下屋檐仿若霜雪滿地,邱靈賦在本該嚴密謹慎偷聽行動裏玩心大起,捉弄小童,而後躍上屋檐,毫無防備的背影在他眼前暴露無遺。
而後月如水在他背影仿佛籠罩一層薄紗,他貓兒一樣敏銳回頭,那雙眼像是澄淨湖泊一樣沉澱流光,盯着自己是那麽攝人心魂,整張臉的線條勾勒,在月華下好似高山白雪一般脫塵。可這張臉偏偏帶上了極重的煙火氣息,動人得好似一頭優雅而撒野的靈鹿,又一次狠狠地、狠狠地抓住了阿魄的目光。
阿魄搖搖頭,哪裏是靈鹿,明明是被蛇蠍勾了魂,自己上次遇到這寒冰塵明明是九死一生,那樣狼狽,而如今卻想着身邊這人那會兒有多麽美多麽讓人舍不得。
也是太心思風流。
在場的人中,除了阿魄以外,也就是邱靈賦不把這寒冰塵放在眼裏,對那許碧川的質疑不以為然,“我扔的,怎麽了?你又給撿回來......”邱靈賦嬉笑道,“是舍不得麽?”
許碧川道,“舍不得,卻又舍得。寒冰塵這種東西,整個花雨葉從建立到如今,也沒制有這樣多的寒冰塵。你可知道為什麽?”
他說着,也沒有在阿魄面前為了掩人耳目刻意去解釋這花雨葉的秘辛來自于孫掌門,他知道阿魄也是聰明人,他也不會認為自己對“如意樓”那般解釋能夠讓他信服。
“我知道!”含嫣大大咧咧搶道,“寒冰塵這樣喪盡天良的劇毒,花雨葉要是大量去制取了,可不是自毀正道招牌麽?”
這似乎有點道理,可銜璧神色一動,似想到了什麽,卻道:“寒冰塵要以寒冰花研磨而制,而寒冰塵這毒制作過程會損耗不少寒冰花。花雨葉每年也僅有五六株寒冰花得以存活,這五六株寒冰花添加入藥可制千瓶尋常日子都能用到的良藥,而此毒特殊,其奇在狠,花雨葉用之甚少。如此看來,以這珍貴稀有的寒冰花,制毫無用處的劇毒,實在是不劃算。”
含嫣一聽,這答案與自己的比,自己那點自以為高見的見解可遜色不少。這許碧川時常指導自己與銜璧,雖問這些東西不算是什麽暗地的考驗,自己卻也會比一比的。
正低頭不知道把眼神往哪裏藏,希望在場的都把自己回答這事給忘了,邱靈賦卻好似不會看顏色一般大笑:“含嫣你看看銜璧多了解花雨葉花花草草,你每天過得就和玩似得,還是來我素心派,一天就能把門派知識理順。怎麽樣,心動麽?”
“滾滾滾。”含嫣怒。
許碧川對銜璧的回答确實滿意,他道:“所以我更好奇的是,邱心素哪來這樣多的寒冰花。”
邱靈賦手中有的毒,自然來自邱心素,這的确無需置疑。而寒冰花在花雨葉在花草奇異的花雨葉就已經如此至之少,花雨葉日夜珍惜看護,邱心素自然不是從花雨葉要來的花。
這麽一想,白家花雨葉共有部分奇異花草這一線索,似乎與此會有聯系。
許碧川深思,總覺得這千絲萬縷又雜亂無章的線索背後,似乎潛藏的不是一件小事。
上次驚動武林的大事是什麽時候了?白家滅門?還是白骨窟百年前的殺虐?
但順着千百年不斷發生的大小事不斷湧現的英雄蝼蟻看來,這江湖似乎也從來沒有平靜過。
第二日清晨一早,邱靈賦被外面吵吵鬧鬧的談笑聲吵醒,還迷迷糊糊的,便大喊着外屋的邱小石:“小石!外面叽叽喳喳的是什麽東西?”
邱小石一向早起,早就洗漱好了,可聽了邱靈賦這話,卻半天沒聲音,畏畏縮縮進了屋子,才一驚一乍小聲道:“小少爺小少爺,屋外全是些江湖人,你快起來。”
邱靈賦整個人就要睡死在床上,動也不想動:“還以為是什麽美人姐姐呢,江湖人誰要看。”
邱小石急道:“我撞見了那烈百溪,他還跟我問起你,他說明日花朝會開始了,今天晚上各門派要在雨花樓前獻藝,他說今日要邀你一起散散心順便看看那準備的後臺有什麽好玩的......哎!醒醒,你去不去?”
邱靈賦在被子裏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邱小石,惺忪一笑,又埋進了被子裏,“去,等我睡飽了再去。”
這次,邱小石再叫,邱靈賦也佯裝不醒了。
邱小石只得硬着頭皮,去找那烈百溪道歉說明。
邱靈賦一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時是神清氣爽,在一幫子準備用午膳的人中毫無羞愧地洗漱完畢,這才慢吞吞去了阿魄與肖十六屋裏——那裏上好了早飯,豐盛熱騰,孫驚鴻還特地給他們多添了幾道菜,怕委屈了邱靈賦。
阿魄、肖十六、沈骁如與邱小石早早就在桌邊等着了。邱靈賦懶懶散散出現在門口時,這四人齊刷刷朝他看來。
不知為何,好似這四雙目光同是一時被吸引注意的探究,可邱靈賦從頭到腳甚至肌膚發絲,都能敏銳區別出阿魄的目光與其餘三人的不同來,至于哪兒不同,自己心裏卻是一點也沒底。
直到其餘人都被這五花八門的菜色,或精致的碗筷,或談論到一半的話題吸引過去,阿魄的目光仍舊放在自己身上,這其中微妙之處才被自己嘗出一絲半點的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