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花朝會(四)
“胡說八道!”孫驚鴻責備道,絕美的臉顯而易見的怒意。
自己比邱靈賦年長幾歲,與許碧川也算是看着邱靈賦長大的。邱心素只懂武功方面的造詣,不會管教,把邱靈賦放養在魚龍混雜的街市,生活又是不知節制錦衣玉食,養成這副又嬌慣又妄為的惡劣品行來。
一張嘴無論說什麽都能輕易讓旁人燃起怒火。
“當然是胡說八道。”邱靈賦笑得暧昧,“我娘之于我不相當于我之于你們嘛!要是我死了,小紅不得守寡了?含嫣不得喪父了麽!”
被占了一把便宜的含嫣怒道:“滾!你死了我那是喪子!”
被邱靈賦這麽一攪和,方才燃起的怒意又被攪得什麽也不是了。孫驚鴻只得氣哼哼又憋着不言,滿肚子惱火。
這時孫驚鴻又聽到阿魄笑着道了一句:“我跟着,哪有那麽容易死?”
“你身上還有白家之事,怕跟着邱靈賦,邱靈賦更是危險吧?”孫驚鴻道,似乎有理有據。
反對他的卻是在一旁冷冷靜靜的許碧川,“可對方對邱靈賦也有許多未知,他們如今大概知道邱靈賦在攪亂他們的計劃,卻不能确定這是純粹破壞他們計劃的人,還是送上門來的另一個邱心素。邱靈賦如今确實危險,又行事魯莽,有阿魄少俠在旁邊,怕是可行。”
孫驚鴻與許碧川對視了一眼,眼睛裏不知何等信息在交流。
“你們好像是在為我做決定吧?”
邱靈賦這麽一說,有反對之意,邱小石在一旁暗暗竊喜起來。
他堅信了那阿魄不是好人,也不知許諸葛出的什麽馊主意,讓他來護着邱靈賦。為何不讓含嫣姑娘或銜璧姑娘來幫襯一把,她們明明是更可信的人。
但邱靈賦随即又道,“不過我同意,好死不如賴活。”
這讓邱小石意外萬分,看向邱靈賦滿是不解。
邱靈賦把眼珠子劃過去,卻是一碰到那支起下巴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阿魄,又滴溜溜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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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驚鴻雖不信任阿魄,卻在許碧川不知出于何種目的的授意下只能妥協,但他随即嘆道:“那這秘密到底是什麽,竟有人對此瘋狂尋求到如此地步,不惜攪動整個武林的輿論來尋一人。”
“當年白家成為武林衆矢之的之時,怕也是被人算計,使得天下人對白家誤會。”許碧川看向阿魄。
阿魄點頭:“雖我那時年幼,但什麽白家之財,我從未聽父親娘親談論過。況且......我爹不是那樣的人。”
他這麽道,眼底似乎未有任何落寞或是恨意,這些或是濃烈或是深沉的情緒,明明是烙印在一個人的命運和骨子裏的,卻似乎已經随着江湖的漂泊被消磨在虛無自由的坦蕩中了。
邱靈賦靜悄悄地看着他,阿魄沒有正臉看他時,垂在臉旁的碎發好似給眼睛蒙上一層薄紗,以遮蔽它的真實面目。
不知在何種驅動下怔愣着,阿魄那黑如曜石的眼珠子卻忽然轉了過來,臉也側了過來面向自己,一雙英氣而淡漠一切苦果的漂亮眼眸看向自己。
邱靈賦與他對視片刻,心裏一動,又別過頭來,這動作裏的慌張之意比以往更明顯昭然。
所以回過頭來也仍舊能感受到那灼熱有溫度的視線在自己臉側,邱靈賦心裏被這一眼弄得亂糟糟的,與阿魄對視仿佛成了一種魔怔,讓自己煩躁又夾雜興奮,而後混雜成自己難以理清的一種思緒。
還好這時許碧川清淡的聲音卻插了進來:“我們雖對當年的秘密所知甚少,卻可從當年發生的事推斷推斷。”
銜璧點點頭,她認可這種思路,又忽然想到了什麽,便道:“當初邱靈賦知會我們邱心素失蹤,許......掌門讓我去查當年邱心素突然決定隐居前發生了什麽,就是認為可以從這方面入手是嗎”
孫驚鴻點點頭,思考時眼睛是深沉的低垂,此時擡起眼眸來,似總是含情的雙眼流轉如清光,迷人得不經意間都能把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邱靈賦也不過是俗人一個,漂亮的事物從來不拒絕欣賞,可才被吸引過去看了一眼,身邊阿魄又使了勁扯了扯他的衣角。
邱靈賦轉回頭卻只見阿魄對着他又是一笑,這笑勾得嘴角柔和清爽,又把眉眼襯得銳利含英,邱靈賦卻不解這笑何意。
心想這人也是越來越愛折騰自己,老是扯他拉他,還以為有何貴幹,看過去卻發現這人可能是無聊了便尋思玩弄玩弄自己。
這些小動作,可真是惹得心煩。邱靈賦看着阿魄那唇邊的笑意,又把頭別回來,聽孫驚鴻把話繼續。
孫驚鴻對衆人道:“銜璧詢問當年花雨葉與素姨交好之人,她們對此一無所知,只道退隐前幾年她便少有回花雨葉。這我們都知道,是因為她遇到了你爹。”
孫驚鴻看向邱靈賦。邱靈賦忽然聽到自己的爹卻并無反應,這人在他回憶裏毫無印象。
僅僅只是知道是娘所愛之人,也給了自己一半的血脈,卻認識不深,好想他從來難以深刻體會愛與血緣中千絲萬縷的因緣。
“我知道,我爹後來不在了,她懷着我便決定隐居。”邱靈賦道,一雙澄淨的棕色眼眸裏一片坦然,“然後呢?”
許碧川看着他,手中玉骨折扇輕搖:“邱心素是絕對不會因為此事,做出佯裝與花雨葉斷絕關系的決定,而後退隐。問題的關鍵在于,你爹因何而死。”
孫驚鴻道:“我娘與我說,你爹不會武,在朝廷為官,為人剛正不阿,得罪不少人。但你娘日夜守護身旁,奸人不曾得逞。可後來怎麽死去,我娘未曾提及。”
“那巧姨現在身在何處?我去找她。”邱靈賦自告奮勇。
“找不到的。”孫驚鴻搖頭,無奈地侃道,“你以為我不曾找過她?也不知她與素姨什麽毛病,對這花雨葉掌門一點心思也沒有,各個都想着自己自在逍遙,外人還說兩人為争位鬧僵,呵......這江湖說書口中到底真實的東西能有多少?”
孫巧娘當年退位後便不見蹤影,也不知天高地遠,到哪兒逍遙去了。
含嫣現在是一聽“江湖說書”就想到邱靈賦,她斜眼看着邱靈賦道:“我如今已經再也不想相信什麽江湖說書的了,邱靈賦這般胡言亂語都有人信,這天下說書的添油加醋的,人雲亦雲,傳到耳邊的我看連故事都不是。”
許碧川看含嫣那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笑道:“倒也不是,太平鎮有一說書先生人稱伍先生,這人說的倒都可信。他是真正的江湖人,年輕時可是做的消息靈通的買賣,與那飯酒老兒可不同。”
說着所有人都看着邱靈賦,發出悉悉索索的笑聲,邱靈賦卻仰起臉來:“這伍先生還不是與湘水宮一般,說是立下了剛正可信的牌坊,要是被人要挾了或是威脅了,利用一番,還不是個供人操作的棋子。”
許碧川笑道:“那倒是,只希望這伍先生能比丁宮主更能控制住自己了。”
那邊孫驚鴻半倚着那椅子把手撐着腦袋,思考了片刻,又對許碧川道:“許諸葛,那許渝之事,我看你比較了解,不妨現在說說,讓大家也能理清個思路來。也看那阿魄少俠,或許能發現什麽與白家有關聯的事來。”
許渝便是邱靈賦的父親。
阿魄聽了這名字,雖并不熟悉,卻聯系孫驚鴻的話,只道:“這許渝是與許諸葛有什麽聯系麽?”
這開口的不是許碧川而是邱靈賦,閃爍的光彩在邱靈賦眼裏異常迷人,他看着阿魄卻不耐煩道:“我爹與許碧川同拜在當年的宰相許秉章門下,是被許老先生退耕還鄉之時收養的。”
這在場的都知道,可阿魄怎麽知曉其中緣由,他的不耐煩對阿魄來說毫無理由,可阿魄卻并未有生氣之意。
阿魄還溫和道:“原來如此......沒想到你願意把你父親之事親口告訴我,這倒是不錯。”
這話一出口,就是含嫣也覺得,這阿魄似乎也對邱靈賦似乎太過包容,這樣不耐煩的語氣,是自己還得罵他一句,這阿魄卻說得那般滿足。
但這樣的說法似乎對邱靈賦奏效,含嫣眼看邱靈賦臉色一變,一副蒙受的冤枉似的什麽也說不出口,一副吃癟的模樣。
這畫面被心思敏銳的許碧川放在眼裏,他心裏對在場的人似乎都頗為了然,卻仍舊不動聲色,又道:“師兄入仕,全因尊師舉薦,先是在太平鎮為官,雖只不過一個小小縣令,卻頗有口碑,而後因功績出色,正要被調往朝廷,遭了橫禍。”
“什麽橫禍?”這原因邱小石也沒敢細細問過邱心素,總覺得不是自己該問的,但心底深處卻想知道。
“被奸人陷害,锒铛入獄。”許碧川道,“捕風捉影,說師兄有謀反之意。一個小小縣令怎會有謀反之意?也不知對方是呈報了何等證據,朝廷對此深信無疑。捉拿入獄,牢刑加身,第二天邱心素找來之時人已經是奄奄一息。”
許碧川一頓,又沉聲道:“後來只知邱心素拼死帶他出來尋醫問藥,卻是無能為力,幾天後師兄便離世了。”
孫驚鴻道:“素姨沒有和任何人提及其中緣由,更奇怪的是,也沒有找陷害許渝之人複仇,如今想來,怕那些捉拿許渝之人與如今設下白家下人之圈套的是一夥人,都意在捉拿邱心素。許諸葛,你看這推測可還合理麽?”
許碧川微微點頭:“邱心素後來退隐,又表面與花雨葉斷絕之舉,怕是因師兄離世而萌生怯意。孫掌門,許某認為這大有可能。”
“我現在只想知道,為何我娘一定要死守這個秘密?”邱靈賦沉默地把自己親生父親離世之緣由又聽了一遭,似乎并無太大感觸,單單問出了這個問題,“還有白家,這秘密竟然與白家有關,那白家鐵定是知道的。白家滅門,那夥人仍在尋我娘,說明仍舊沒有從白家知情人口中套出個所以然來。為什麽連白家,都要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