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反擊(二)
那人怕是早就發現自己針對他而來,卻是動也不動,躺在地上像是就不願起來了。
許碧川語氣卻一向不失尊敬:“阿魄少俠救了我的貴客邱小公子,還為他連夜送來羽天羅遮體保暖,我自然應該感謝阿魄少俠,又怎麽能看着阿魄少俠在此過夜,連個遮風避雨之處都沒有。”
阿魄挑起下巴,揚起頭來,從帽檐下邊看向許碧川,又笑了:“許諸葛是聰明人,聰明人不說暗話。許諸葛對我這般不放心,還要收留我過夜,恐怕你我都不好受。”
許碧川也勾起淡淡一抹笑來,語氣平平:“哪裏。阿魄少俠是敵是友我不知,但阿魄少俠的品性,我從邱小公子口中聽過,卻是可信的。與品性可信之人一道,是敵是友都不需要太警惕不是嗎?”
阿魄聽到邱靈賦,又聽那一句“但阿魄少俠的品性,我從邱小公子口中聽過,卻是可信的”,此刻天寒衣薄,心裏卻硬是溢出暖來。
......雖知這也許不過是許碧川一時客氣罷了。
許碧川繼續道,“況且我們邱小公子只是要尋母,而阿魄少俠不過是要調查當年白家的消息,如今看來這之間并無沖突,而且看上去合作似乎更恰當才對。想必這個,阿魄少俠也是贊同的。”
眼看阿魄似乎有動容之色,許碧川又道:“雖之前阿魄少俠有跟蹤邱小公子之嫌,邱小公子也有陷害阿魄少俠之誤會,但如此以往怕是會耽誤彼此答道目的。不妨不計前嫌,一道追查邱心素與白家的消息。”
阿魄點點頭:“不錯。”
這個阿魄倒是沒什麽意見,如今邱靈賦略施小計挖出了一個湘水宮,可湘水宮背後又是誰?各方各勢暗中潛伏,還會牽扯出誰來?自己與沈骁如他們應付起來恐怕有些難度。
而這許碧川不知怎地,不知是和花雨葉有何勾當......若是能得到花雨葉和許碧川的幫助,也有利無害。
......更何況,邱靈賦這人大膽又莽撞,讓他自己玩下去,不知什麽時候自己不在身邊,把命玩丢了都不知道。
邱靈賦......
自己在和這心有城府老謀深算的許碧川談論,竟然又不由自已想到那人身上。
他自己也不知,在想到那人時,他的嘴角不自覺開始上揚,仿佛能嘗到他颠沛人生中從未有過的青澀甜蜜的味道。
這抹笑被許碧川捕捉到,可即使精明如他,再明察秋毫也無法揣測這抹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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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阿魄被說服了。
但成功說服了他的,似乎有自己所提及以外的原因。
這驿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菜色不好卻還貴着呢。
許碧川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客棧,點的菜自然有考究,可滿桌子的飯菜還是蔫的蔫鹹的鹹,邱小石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
邱靈賦倒是吃地更多一些,之前那肚子裏裝的零嘴都和沒吃似的。
還沒吃飽喝足,那許碧川就回來了。
門才推開,人還沒進來,邱靈賦便興勁十足侃道:“怎麽?你把那阿魄收拾得怎麽樣了?有沒有把他......”
這話戛然而止,邱靈賦眼神落在許碧川身後那人身上。
邱小石卻早看到了那在醴都看到的乞丐,說話的是邱靈賦,可他自己倒是神色尴尬起來。
“把我怎樣?嗯?”阿魄一雙眼在有些淩亂的碎發之間,一瞬不眨地盯着邱靈賦,嘴角挂着他那懶懶散散的笑容來。
許碧川笑道:“阿魄少俠不計前嫌,與我們一道去花雨葉,邱靈賦,你那些毒和詭計最好收好,這可是我們的盟友。”
邱靈賦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如今的情形來,眼神從那人身上又落回了菜碗裏,似乎是在看那本就色味不全的菜肴,可手中筷著卻僵着不動,臉色陰陰沉沉,昭然他忽變的情緒來。
“阿魄少俠一定沒吃飽,請不要嫌棄這菜有些涼了。邱小公子有傷,食量大着,先吃了。”許碧川請阿魄坐下,友善招待道。
“自然不嫌棄。”阿魄道,看那邱靈賦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又瞥了一眼自己。
“呿,他當然不嫌棄,我看他從來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吧?阿魄,你可要多吃點,一點也別給許碧川剩。”
他指了一圈這殘羹冷飯,嘴毒辣起來,對于那每時每刻壓制自己之人,以及未經他同意擅自“化幹戈為玉帛”的許碧川,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阿魄也順便被自己貶低了一道。
“我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你忘了?在紫域,你不是請我吃過一碗醬鹵鹿肉嗎?還有幾壇好酒。那晚你倒是一點沒吃......畢竟有心事。”阿魄意有所指,往許碧川那邊看了一眼。
“我還以為你說那好吃的,是那粒松子糖呢。怎麽松子糖不好吃麽?”邱靈賦把話題往這邊一挑。
邱小石雖不喜歡阿魄,可也聽說這人身懷絕世武功,此時緊張得手心直出汗,這氣氛本就不對,這邱靈賦還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阿魄卻是毫不在意:“那自然好吃,可更好吃的不是這個。你可給過我更好吃的。”
“什麽?”邱靈賦冷哼,還有吃什麽?吃虧麽?
“我救你那晚你還記得,我說過求人辦事可是要有犧牲的......記得麽?你給我吃那個,可真甜。”阿魄嘴角勾起壞笑,他死死盯着邱靈賦,貪婪地要把他的反應一絲一毫都收納眼底。
邱靈賦果然臉色一變,眼裏射出晦暗而惱怒的火光。
阿魄卻看得出,這事不提,邱靈賦都快忘了,此時記起來也不過是脾氣又上來了。
那會兒在水裏吻他,也不過是反應常常,過會兒就和沒事似的。
此刻他眼裏是半點羞意也沒有。
那羞意只在自己吻他的一刻驚現過一瞬,卻足以讓他這幾夜不斷回味。
他露出來那些親近,在邱靈賦心中不過是侮辱和欺負罷了。
這人頑劣起來和所有無賴一般也喜歡流裏流氣,并非不谙人情世事,可他怕是從未想過那些來自自己的親昵之舉也有示好之意吧。
“得意什麽我總有一天也得吃回來。”邱靈賦怒極反笑,淡薄的唇勾起鬥志,他似乎覺得将此舉以牙還牙能夠扳回什麽。
他倒是真沒把這事忘掉!可沒想到這乞丐這般無恥,竟然忽然間就把這事提了起來。
真蠢麽?邱靈賦......
阿魄那黑得銳利明亮的眼眸,不斷地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索取着自己想要的東西。
邱靈賦眼裏深處迸發的狠色,因他所說的話變得那麽讓人心悸。
他可扳不回,因為有的事,自願做的人永遠毫無道理地占着便宜。
吃飽喝足,許碧川想着既然表面上要拉攏阿魄,那必定得以友代之,想再去要一間房給阿魄。
邱靈賦聽了,嗤笑道:“許碧川你錢多也不是這麽花的,他還要什麽房?找個通鋪随便一躺他都能睡到天亮。給他張床他可能還睡不着呢。”
他這般排斥阿魄,實在不能接受這一路真與阿魄同行。
阿魄笑道:“你這麽反對,莫不是想騰出位置與我擠一擠?”
邱靈賦眼眸一轉,語氣裏一副趾高氣昂:“與你擠一擠?我寧願誰通鋪,也不願與你擠。”
許碧川無奈看着邱靈賦,自己想着先獲取這阿魄信任,也好從他那探出點東西來或是索取一些幫助來,可這邱靈賦偏偏不上道。
邱靈賦從小就精怪得很,腦袋活絡,也知些故作姿态的讨好伎倆,以便自己達到目的,可對這那阿魄,便偏要這般咄咄逼人針鋒相對。
還好這阿魄并非小肚雞腸之人,似乎并不介意邱靈賦這般敵意。
在邱靈賦的抗議中許碧川又去要了一間房與阿魄,又去勸邱靈賦洗洗早點睡,叫邱小石去拿來熱水,這才得了安寧。
邱靈賦洗了澡渾身輕松在床上躺着,等了一會兒,窗戶一聲刻意為之的響動,他便知道阿魄來了。
“幹嗎?”他坐起來,只穿一件單薄的衣衫,頭發散下,盯着那來人卻是十足的氣勢,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許碧川接納你,你很得意嗎?有自己的房間,還來騷擾我......不會是睡上了好的房好的床,真的睡不着吧?是不是覺得太華麗,自己動也不敢動?”
這花田與紫域之間的驿站,房間是又小又窄,還透着一股潮味,可邱靈賦卻非要把這說得像是阿魄沒有見識的樣子。
他只能這麽說,要不這阿魄渾身上下,似乎也沒有什麽自己能在嘴上占上便宜的地方。
阿魄卻沒說話,一雙笑眼懶懶散散看着他。
邱靈賦看到他把手放在了自己腰帶上,随即調笑道:“怎麽?在我這耍流氓不成?”
阿魄修長的手指一動,從腰帶間抽出一道軟劍來:“你這劍還要不要了?”
這把劍可是邱心素給他的,手感順應,邱靈賦從來都視如珍寶,哪有不要的道理。
自己丢給阿魄之後還後悔了好一段時間,以為這阿魄不還給自己了。
畢竟要是阿魄不想還,自己也打不過他,怎麽要?
“拿來。”邱靈賦就坐在床上索要,好看手掌攤開,好像在邀請。
“條件呢?”阿魄又逗他,特意咬重條件兩字,他嘴角微揚,平添一絲潇灑的味道。
邱靈賦不吃這一套,“什麽條件?我這劍救了你一命,你還管我要條件?獅子大開口?”
如阿魄所料,這條件兩字确實能讓邱靈賦想起這嚣張的無賴幾次占他便宜,而最近幾次舔他嘴唇的畫面,最讓他最是記憶猶新。
“我确實是問你要條件啊,你救了我,我問你有什麽條件。”阿魄把那軟劍丢給他,邱靈賦手伸到空中接住,放到眼前看了看,确實是自己的劍,劍鋒銳利,亮如銀蛇。
他收到一旁,對那阿魄道:“我的條件就是你快滾出我的房間,我要睡覺。”
阿魄又不知好歹湊過來,他那張臉這會兒洗去了煤灰,可邱靈賦可以看到那天水中所見的英氣誘色的面孔來,而那眉眼間灑脫的氣質又給這人添了浪子般慵懶與闊達的魅力,避得邱靈賦不由得往後一靠。
“就這麽簡單,你方才不是說要吃回來嗎?這個機會你不要?”阿魄高束的馬尾一動,人又是湊過來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