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反擊(一)
武林衆人在紫湘樓針對白家下人的幾番争論,毫無結果。
每每有人要主張對邱心素進行讨伐,花雨葉或是許碧川都會站出來提出疑點,說不能妄害無關之人。
令丁宮主頭痛的是,在場之人中曾參與當白家之事的門派中,青山盟、蠱地與樓山派都因這句話想起了當年白家的事件來,各自保持了沉默。
唯有焰雲莊烈老鬼憤怒于白家下人之死,他道:“既然找不出其他人,而邱心素嫌疑這樣重大,何不找到她再說是不是她做的!她那素心派可是神神秘秘,一直不知道在搞什麽,實在可疑......就算不是邱心素所為,那人僞裝邱心素殺那白家倒黴鬼,也肯定和邱心素有什麽原因。如果不是邱心素的責任,到時候再放了她不就行了?”
丁宮主心中竊喜,這話說得有理有據,甚得他心:“烈莊主說得是!總之......我定不能讓劉兄弟白白死了,一定要找出真兇來!要不是邱心素,我定賠禮道歉!”
他說着一套背後一套,可真是嘴臉虛僞奸惡。
可就當雙方争論不下,紫域又沸沸揚揚傳出了一些說法來。
讓丁宮主是喜憂參半。
這幾日,紫域大小茶館飯館,市場街道,都有人針對紫湘樓發生白家下人的血案議論。
傳言具體說法不一,但主要意思卻很明确——有人冒充邱心素刺殺白家下人。
這散布消息的人說起這紫湘樓的血案來,可不是按照“這紫湘樓白家下人被殺,而後殺手是一疑似邱心素的人”這個順序說的。
而是先指明有人假扮邱心素白衣穿着,再言白家下人被殺害。
期間還大肆翻起了當年邱心素在花雨葉時濟世救人的事情來,說這邱心素,如何心善,如何俠骨柔腸,怎麽會殺無辜的人。
更把飯酒老兒在紫域撒下的半真不假的言論拿出來一塊說了,把這滿紫域的輿論引向了這樣的方向:有人利用飯酒老兒的言論,假扮邱心素殺害白家下人,以此栽贓陷害這邱心素,擺脫自己的嫌疑。
而此舉意在掩飾白家當年的真相,兇手直指當年參與白家屠殺的六大門派。
這樣的說法在百姓之中與江湖上越吵越熱,最後竟然也能在歷經此事的江湖人中動搖人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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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門派中那夜在紫湘樓的四個門派,也都各懷心思,而其他門派心中似乎也能夠接受這傳聞的說法,看那四個門派的眼神也都怪異起來。
不僅這些門派心中有所動搖,就連散布謠言的人,心中都快被自己說服了。
“怎麽辦?我都快要相信了。”邱靈賦在床上唉聲嘆氣。
含嫣對這厚顏無恥之徒實實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湘水宮之事與白家之事,自己沒事就在床上想,卻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都開始覺得自己胡編亂造的消息都有可能來。
這鋪天蓋地的言論如此迅猛,以至于湘水宮再想改變已經很難。
此乃丁宮主這憂,而這喜......
“湘水宮想動用武林力量捉拿你娘,我效仿你,出動花雨葉力量散布消息無可厚非,可你非要大肆吹捧那湘水宮在江湖如何嚴于律己不問江湖......還要贊揚他姓丁的如何為了湘水宮客人安危,明哲保身不涉争端,此次之事在湘水宮純屬意外......你瘋了吧?”
含嫣咬着蘋果,在邱靈賦床邊椅子上搖着,滿臉不理解。
“你懂什麽?江湖有言,捧得越高,摔得越慘......你還是別想了,看我到時候怎麽辦就行。”邱靈賦趴在床上,自鳴得意。
那傷口已經結痂,穿上衣服也已經無礙,那羽天羅便被他拿在手裏破布似得玩耍,一會兒紮成死結,一會兒變成繩。
“搞不懂你。”含嫣咔一聲脆脆地咬了一口蘋果,吞下,“你這傷好了沒有,過幾日就是花朝會了,你傷就是沒好也得趕路,我們花雨葉可不等人。”
邱靈賦聽到花朝會,看着手裏的羽天羅,眼睛就一轉悠,又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花雨葉邀請來的人都有哪些啊?”
自小就玩在一塊臭味相投的含嫣,一眼就看出了這小子眼神不對勁:“問來幹嘛?你又有什麽計劃,我也要玩。”
邱靈賦催促:“快說,耽誤我想法子,就怪你。”
“廣邀天下江湖大派,名門望族,富貴人家,文豪墨客,名媛美人......你還想有誰?”
“王朝權貴呢?比如豔意王妃。”邱靈賦問道。
“王朝權貴要來自然不敢拒絕......至于豔意夫人來不來,我怎麽知道?”含嫣抓着頭想了一會,洩氣道,“這你得問銜璧,這都是她負責,我怎麽懂!”
含嫣虎頭虎腦的毛病又犯了,邱靈賦搖搖頭,就知道問她沒用。
“那......乞丐呢?”
“乞丐?”含嫣好笑,“你是在問那個阿魄吧?按理而言是不會有的,可......哎呀!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含嫣一想事情頭就大。
這和邱靈賦倒是有些像,可她又不會放棄,想不出來就還要想,直到把自己想得氣悶。
“阿魄要去,自然放他去。”門外傳來溫潤儒雅的聲音。
一道清俊人影出現。許碧川。
“這花朝會,不就是你的網麽?”許碧川笑道。
“可疑的人,花雨葉都不會把他阻攔在外。”
在紫域又逗留了三五天,邱靈賦傷好的差不多了,許碧川便帶着他和邱小石在紫域滿城風雨裏啓程花雨葉。
至于含嫣,自然不與他們一道,還要為花雨葉在紫域處理一些事項,兩天後再走。
邱靈賦自從從淮安出來,就大病小傷不斷,邱小石愧疚,這幾天對邱靈賦是照顧有加,唯命是從,這邱靈賦就得寸進尺,慣出脾氣來了,這零嘴吃的一包包往馬車上放,堆得要坐上兩個人都困難。
害得這許碧川都得和邱小石坐在外邊趕馬車。
這紫域到那花雨葉要經過一片偌大的山林,名叫山海林。
在這幾乎無邊無際山林便要走兩日,才能到達一城名叫花田,到了花田仍舊需要再行半日才能到那花雨葉所在的山坳谷地。
這山海林裏叢林密閉,山勢險惡,本沒有什麽人煙,可不僅花雨葉弟子要來往紫域必經此路,每年這花朝會吸引了許多俠士,這紫域或是花田便有人發現了商機,在這山海林中便有了一處驿站,有幾間客棧茶樓,供人歇腳過夜。
這路又走了一天,天色将暗,三人到了那無名的驿站,正打算卸下行李找個客棧好好歇歇。
前邊趕車的兩人才想起這一路吵吵鬧鬧話多得很的邱靈賦,不知何時沒了聲音,掀開簾子往裏面瞧去,邱靈賦整個人正趴在馬車上已經睡得正香,身邊堆砌如山高的零嘴早就被掃去了一半。
邱小石進去推了把邱靈賦:“醒來,吃了飯洗了澡到床上睡去!”
邱靈賦被邱小石晃了幾次才迷迷糊糊睜開眼,邱小石看到邱靈賦那懶樣,看不慣:“起來起來,別懶了!”
邱靈賦把身上的吃的旁邊一扔,拖沓着步子懶懶散散便從馬車裏跳了出去,衣服散亂着也不整理一下,松松垮垮搭在身上。
“把衣服整整,想什麽樣!”邱小石又啰嗦道。
邱靈賦懶得理他,這些年被邱小石念叨的都麻木了,一懶起來不想動就不動。
許碧川去客棧要房間,邱小石安放馬車那行李,那堆栗子點心被邱靈賦又一件件撿在了手裏,扭頭便打着哈欠,自顧自往那客棧走去。
正要拐進客棧裏,下意識回頭一看,對面一人蓬頭垢面,在對面茶館旁的陰暗無光的角落裏蹲坐着。
布衣褴褛,長發高束,滿臉泥污,手中半只冰冷的饅頭被他放在嘴裏嚼着。
他一雙眼睛早透過那桌椅之間朝自己看來,忽然對上邱靈賦的眼睛,一愣,又笑了笑,滿身的灑脫之氣。
眼睛盯着邱靈賦從未離開,又一邊微微低頭咬了一口那看上去就幹硬無味的饅頭,似乎津津有味。
邱靈賦神情也是一滞,随後眉眼勾出了一個驕傲的嘲諷來,他轉身便走進了客棧。
陰魂不散。
那人吃的是什麽?硬邦邦的饅頭嗎?
他想到紫域那陋巷來。看來這人也就紫域能有個安家之處了,怪不得就在紫域不愁吃喝呢。
他進了那客棧,這客棧潮濕陰暗,散發惡臭,環境不是太好,可人倒是不少。
魚龍混雜,吃酒的吃酒,大嚷的大嚷,吵吵鬧鬧。
邱靈賦望了一圈才找到那儒雅清淡的一道身影來。
許碧川也看到了邱靈賦,朝走過來的人道:“走,随小二上去歇息吧,我叫幾個菜,送到房裏去。小石呢?”
“在後面。”邱靈賦說着,無精打采的。
許碧川心思細膩,觀察人精神情态的本事,不說爐火純青,也算是小有經驗。
他看出了邱靈賦這走神和剛睡醒的懵懂之間的區別:“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邱靈賦整個人一晃,差點把手上的寶貝零嘴們丢地上,他被許碧川這形容逗樂了,自己嗤笑了起來:“什麽魂不守舍,應該叫魄不守舍......”
他興味地低聲道:“許碧川,我在外邊看見一個人,你猜是誰?”
許碧出聽他這麽一說,稍微一想,自然知道是誰了:“這人倒是跟得緊。”
他又對邱靈賦道:“你傷還沒好,先上去休息吧,別想這麽多。其他的都交給我。”
邱靈賦點點頭,轉身上樓了。
這阿魄可慘了!邱靈賦心裏又樂呵起來。
這許碧川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許碧川去找他,恐怕有的苦吃......
邱靈賦想到這,又醒悟過來,想道:......笑話,難道自己好對付嗎?
這即使是心聲,說着都沒底氣。
許碧川走出那氣氛渾濁的客棧,這才一會兒,外邊的天色也已經暗下來。
邱小石安放好了馬車,瘦弱的身軀扛着那大小包裹正好要進來,看到許碧川要往外走,問道:“诶,許諸葛,您這是要去哪?”
許碧川道朝他點點頭,溫和道:“出去走走辦點事,你把東西放了,和邱靈賦先吃着,我馬上回來。”
邱小石知道這許碧川花雨葉師爺的身份,還以為這要辦什麽正事呢,也不問,點點頭表示理解,便自個兒進了客棧。
許碧川朝外邊細細看了一圈,眼一尖,看到不遠處那角落裏灰暗的一角,一人帶着竹帽抱着臂,靠着牆睡得安逸。
背後客棧吵吵鬧鬧,路上人卻不多,他向那人走過去,還沒到人跟前,那乞丐便說話了:“許諸葛找我,有何貴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