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紫域(十八)
那五個黑衣人頓時有些招架不住了。
一個武功本就出神入化之人,手上添了鋒芒畢露的利刃,而他所分心護佑的累贅已逃之夭夭,如此一來便毫無顧忌可大施拳腳。
那軟劍在他手中如同流動的月光一般,又似懾人的白蛇影,千變萬化,避無可避。
縱使那五人凝神應付,也在瞬間就被那軟劍傷了好幾道口子。
正當這五人腳下的步伐混亂了起來,遠處紫湘樓前樓忽然出現一道靓麗的人影,飄逸如朝霞一般。
這五人舒了一口氣,似乎看到了救星。
含嫣身形如同燕子一般,沖至這混戰的人之間,眼中早就看清了這一對五的不平等局面。
特別是看到阿魄手中一柄宛如靈蛇的軟劍,心中更是一片清明。
手上沖着阿魄而去的一把長劍在空中一轉,劃出一道劍光,竟然直沖黑衣人而去。
那些黑衣人無不吃驚,一邊招架着這霸道淩厲的劍法,一邊後退,像是被打散的沙。
阿魄心裏也暗暗吃驚,不過随後又想起這含嫣與邱靈賦莫不是相識的麽?
心裏知道這人是來助自己的,便更是一鼓作氣,與那五人拼殺起來。
這黑衣人才被這逆轉的局面暗暗叫苦,那邊又是輕盈一片,幾個女子也提劍加入了這邊锵锵之聲不絕于耳的混戰來。
那幾個女子與含嫣為伍,更是将那手忙腳亂愈加下風的黑衣人壓制得有苦說不出。
片刻之後,又有無數武林人提着刀劍,腳步聲逼近。
阿魄看一人應付的的壓力得到緩減,知道此事不宜戀戰,便發了狠勁朝眼前一個黑衣人刺去一劍,以那深厚力道的劍氣逼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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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前出現一塊空擋,阿魄回頭朝那前來助自己的含嫣對了個眼神,以作感謝,便要運起輕功而去。
可臨走前他不甘心,又看了那服毒而死的白家下人一眼。
那一眼卻讓他眼中忽現震驚之色。
那白家下人屍身之下,不知何時,從那胸口中調出一塊拇指長的檀木牌來。
那木牌镂空花草,精致生動,下面綴着一顆瑩潤的白色玉珠。
他心念一動,順手把那木牌取走,身形一閃,便躍入夜空中。
他背劍的寒光在夜色中晃了晃,很快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裏。
這時遠處傳來丁宮主聲嘶力竭的叫聲:“住手!含嫣姑娘!”
含嫣置若罔聞,又不過瘾似的領着花雨葉衆姊妹打了一陣,直到那武林衆人也紛至沓來,看這局勢不對,也都勸道:“含嫣姑娘請住手!”
含嫣才裝作“猶疑”着收了長劍,身邊的黑衣人一看這般場面,也都紛紛收了武器。
含嫣一副懵懂的神情:“怎麽了?這些黑衣人鬼鬼祟祟,打的不就是他們嗎?”
許碧川跟在浩浩蕩蕩的人群裏,精明的目光劃過了地上兩具死屍以及三個喘息着幾乎動彈不得的黑衣人,又劃過那不遠處屋中和屋前兩具不起眼的布衣死屍。
其中一具被劍劃得滿身傷痕,血流了一地,慘不忍睹。
其餘衆人也無一不在暗暗觀察這一切。
那渡德大師念了一句佛號,在寂靜的夜色裏仿佛無盡的嘆息。
丁宮主解釋道:“這黑衣的,是我暗中保護那白家下人的湘水宮弟子。”
“啊......”含嫣叫了一聲,忽然慚愧赧顏起來:“丁宮主,含嫣一時沖動,誤傷了湘水宮兄弟,還望見諒。我看那一人乞丐打扮,坦坦蕩蕩,而這些黑衣的還蒙上面,反而還可疑些,這才動了手......”
重點是放在“黑衣”“蒙面”二詞上的。
她說着又對那方才與自己交戰的黑衣人抱拳:“諸位好功夫,我還以為五位不是湘水宮的弟子呢,沒想到湘水宮也是人才輩出啊......”
含嫣這句話,讓丁宮主神色難看起來。
這不是明指着這十人身份有問題嗎?暗中還諷刺了湘水宮作為江湖門派武藝不精。
這死丫頭......丁宮主想反駁又不是時候,便忍住了,表情憋屈得很。
他忽然又神色悲痛,招來其餘弟子:“還不快把這些師兄弟帶去救治,在把西屋騰出一片地來,把其他的擡進屋子裏,好好安放吧!”
他低下頭忽的痛哭,眼睛轉悠着又瞥到了屋外那慘死的白家下人,哭聲又更響亮了些,在一旁弟子攙扶之下站起了身,朝那慘不忍睹的屍身走去:“你們看看!這是不是軟劍所傷!一定是邱心素!”
那人全身劃滿口子,血流了一地,爛泥一般,形狀殘忍,讓那自視無所畏懼的陳巍也不忍直視。
那丁宮主看着也是腿軟,猶豫了幾步自己也不敢靠近,便喊來弟子:“你們去把劉兄弟安放安放,我......”
然後咬咬牙,又踉跄着腳步走到那屋前白家下人的屍\身旁,人與那屍\身隔着半丈,他眼中擠出兩滴淚水,恸哭道:“劉小弟,丁某害了你,我不該勸你來解釋白家之事啊......你本就躲過一劫,要是不理江湖之事,也就能安心過一生了。可現在......”
他像是說不下去,哽咽得無法言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嘆了一口氣。
那薛昆道長畢竟是修道之人,見此場景,他也嘆了口氣:“丁宮主節哀順變,這白家下人之死,也有我們一部分責任。請容貧道查看這人死因可好,也好為他報仇雪恨。”
丁宮主聞言,又掩淚道:“還是不勞煩薛道長了,這事發生在湘水宮,丁某就是傾盡湘水宮全力,也自會查清的!”
許碧川把這丁宮主做作的一舉一動都看在心中。
縱使心中對那丁宮主如何鄙夷,他開口卻溫潤斯文。
他分析道:“那劉兄弟面色發黑,口唇發紫,七竅有血,确實是中毒的征兆。”
又面對那丁宮主,“方才丁宮主告知我們,那邱心素是把這劉兄弟毒害,但除了這十位湘水宮兄弟打鬥的痕跡以外,那邊兩位兄弟也有打鬥痕跡。難不成這邱心素是邊打邊下毒的?”
他恭敬道,“可這邱心素多年未現江湖,一身功夫也全部喪失了不成,竟然也只能靠毒殺人。丁宮主,許某覺得,這其中定有誤會。”
許諸葛一番話分量一項不輕,衆人皆是思索起來。
“咦我方才來的時候,只看到這活着的五人與一要飯的打得不可開交,可沒見邱心素的身影啊?”含嫣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一黑衣人半跪,向丁宮主抱拳:“宮主,那邱心素與那乞丐一塊來的,半途中又逃了!只剩下那乞丐!”
這話像是對丁宮主說得,也像是對在場衆人說的。
含嫣問道:“你怎麽知道那是邱心素?不過諸位兄弟也是好功夫,能和邱心素以及那乞丐兩人抗衡這麽久,含嫣佩服!”
丁宮主神色不自然了起來。
那黑衣人卻沒理含嫣,只道:“那人白衣翩翩,生得貌美如谪仙,手中白綢與軟劍相輔,得心應手,讓人眼花缭亂應接不暇,出手狠辣。那絕對是十七年前素緞擊天的邱心素啊!”
擊天素緞,破地長鞭。
書閣《萬世清濁錄》如此記下隐沒多年的邱心素與孫巧娘。
靈動飄逸,萬丈白綢覆下如翩雲忽至。
看似比其師妹更溫和,但那白綢常被人稱作死人的靈幡,讓人避如蛇蠍。
這就是十多年後仍就震懾江湖的邱心素。
含嫣又提到:“可是好奇怪,邱心素為什麽要用毒?我身為花雨葉弟子,都不太相信她在軟劍在手的情況下,還會用毒。”
花雨葉與邱心素已然決裂,這是如今江湖人的認知。
這話從含嫣口中說出,許多被丁宮主暗指開始懷疑起邱心素的人,現在又忽然又審視了一遍自己的立場。
丁宮主一看不妙,又悲痛道:“一定是劉老弟不願被她逼迫,或是不甘受折磨,所以服了早已備下的□□!劉老弟啊劉老弟!早知道你早想到要走這樣的路子來保自己不受折磨,我怎麽會逼你出來說白家之事呢?”
說着又是難以自抑地嚎哭聲。
有被悄悄知會的湘水宮弟子,此時又帶着那做飯的裘嬸出來。
那裘嬸一片呆滞之色,像是已被吓傻了一般。
那弟子朝丁宮主請示:“宮主,裘嬸說她看到了那白衣之人的容貌。”
又對那裘嬸道:“你是看見了用軟劍的白衣之人麽?”
那裘嬸點點頭。
這婦人老老實實,不像是會說謊之人,在場諸位不由得神色更是凝重起來。
夜已深,衆人勸慰着崩潰的丁宮主,又派了弟子一同收拾眼前血灑滿地的殘局,随後只能先各自據點歇息。
約定第二天再來這湘水宮一同再談這邱心素之事。
這場湘水宮牽頭的茶會,就是在這樣事變之中結束,不了了之。
這夜,到來的武林衆人在困倦中睡去,誰也不知自己被當做棋子一般,抑或是來自湘水宮的布局,或是出自飯酒老兒之手。
更或是另有其人。
許碧川步履匆匆,才進如意樓,那成因便慌張來報:“那邱小少爺——”
他手指着二樓,許碧川沒有聽完,便疾步上了二樓。
才上二樓,便看見成果滿頭大汗正端着一盆被血污紅的熱水走出來,邱小石則站在床邊臉色發白手足無措。
看向許碧川走來,嘴唇要張不張,那眼神中滿是愧疚與自責。
許碧川這會兒沒心情指責這邱靈賦的同夥,他往床上看去,邱靈賦上身不着片縷,背後一道鞭痕把那光潔的皮膚劈德皮開肉綻。
邱靈賦趴在床上,雙眼緊閉。
手一摸,額頭上都是冰涼的虛汗,而人大概已經暈了過去。
這人一向怕疼,恐怕這從小到大這是受過最大的一次苦吧。
許碧川坐在床邊,這随着許碧川一同進來的成因方才是去拿藥的,這會兒遞上一個藥瓶。
許碧川接過,放在鼻下聞了聞,冷面冷色,便把那藥粉小心倒在那傷痕累累的背上。
喉嚨逸出一聲難耐的□□,邱靈賦額上汗津津地,他艱難睜開眼:“別倒了,好痛......”
邱小石在一旁心疼道:“小少爺,你忍一忍,抹上這藥,很快就好了。”
許碧川卻哼道:“處理這傷口,憫之憐之倒是在行,可人家病着,只好讓我這生手來了。”
邱小石偷偷看了許碧川一眼,心裏偏就地想,這許諸葛可真狠,小少爺都這樣虛弱了,說話也不客氣一點。
可一想到自己與邱靈賦一般不懂事,瞞着許碧川,又覺得自己也是害這邱小少爺的幫兇。
邱靈賦仿佛什麽也聽不見,毫無血色的唇開張之間只喃喃道:“別倒了、別倒了......”
許碧出正要說話,忽然站起身來,回頭一看,那房間門口一道人影,竟是又出現了一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