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要說, 池洲還真是太了解炎燚了。
就算炎燚再不服氣也不行。
在那條語音之後,炎燚當天晚上氣呼呼給池洲發了一連串三十條閃圖, 到了底也沒聽他的話。
所以,這也就直接導致了第二天起來,差點兒親眼目睹白發人送花毛貓的悲劇。
炎燚是一點兒不讓人意外,掀開被子坐了很大一會兒, 眼睛都不睜就下床找靈魂。
迷迷糊糊間,只聽到一聲凄厲的, “咪嗚!”
在他腳即将落下的瞬間, 還算是敏捷的兩小只,一個機靈的起躍,甚是狼狽地從貓窩裏滾了下去。
恍如露餡的芝麻小湯圓兒一落地, 瑟瑟發抖地頭對頭碰了幾次,才默契地往床底下使勁兒鑽。
“咪嗚……”
“咪嗚……”
“咪……”
好像在說:“爸爸救我,我海怕~~~”
炎燚茫然了一會兒, 看到倆孩兒這幅模樣,突然就明白了……
池洲老父親的擔憂不是憑空而來的。
我真是個失敗的爸爸!
炎燚嘆氣, 心下一軟,可以說是相當慚愧了。
當然, 與此同時, 他也就不生池洲的氣了。
上午有個新品發布, 阮銘一到, 要奶孩子的炎爸爸就得去賺錢買貓糧。
走之前, 交代劉姨照顧好孩兒們, 又給池洲發了個微信。
道:親愛的池先生,我對我昨天晚上說出“閃不死你我不是人”的話,向你道歉!
炎燚:我真的不是人!
炎燚:我不敢相信我會差點兒踩死了我親兒子和親女兒!
炎燚:痛心疾首中……
池洲剛拍完一場早戲在休息,看到消息,內心竟然毫無波瀾。
他就知道是這樣!
池洲:我覺得我得趕緊拍完戲回去。
池洲:因為我真怕晚了見不到他們。
炎燚:……
唉!
這一次,他連生氣咆哮的資格也沒了,默默地收起了手機,任造型師在他頭上倒騰。
現在,似乎只有努力賺錢買最好的貓奶粉和貓糧,才能彌補今天早上,對他孩兒們造成的心靈創傷!
………………
這邊炎燚的工作安排逐漸步入正軌,通稿一個跟着一個,腳不沾地的全國各地跑。那邊《審判者112》,也馬上要趕在下雪前拍完了。
最後幾場都是池洲的戲。就在開拍前一天,他抽空跟炎燚通了電話。
因為一知名服裝品牌落戶內地,炎燚受邀到現場剪彩,末了還接受了幾家媒體采訪。
幾天來他們是真的錯過了好幾次了,微信回複起來,早上發出去,晚上能等到消息都是不容易。
這時候接通電話,他已經擺脫大批粉絲圍堵,上了車,“還好吧,累不累的也都習慣了。”
已經步入十二月,出門冷風刀刮了似的,就更別說單挑了一套西服站兩個半小時。
但是池洲問起來,他靠在座椅上,還是半開玩笑道:“我穿羽絨服了,就是凍臉,你也知道我這靠臉吃飯的,什麽也沒我臉金貴。”
炎燚:“戴了口罩也不行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這口罩扣在臉上特別影響五感。就在機場、酒店吧,有人的地方就只聽見嗡嗡的,一度讓我懷疑我耳朵出問題了!”
阮銘在給他收羽絨服,車裏空調開着,炎燚說話的聲音,明顯是從嘴唇僵硬往吐字清晰過渡。
衣服收好了,那邊不知道池洲又說了什麽,阮銘給他遞熱飲的時候,只聽炎燚道:“今天晚上嗎?”
他打着電話,笑得特別好看。
這是不同于在鏡頭前的标準微笑,是發自內心的,從裏到外都是三月陽光般的。
甚至說是……周身上下都在冒着小粉紅。
當然,他自己還一點兒沒發現。
阮銘悄悄地偷拍了一張,把熱飲遞在他手裏,口型示意:您暖暖手。
炎燚看了阮銘一眼,“唉,我這得去檸檬一趟,晚上錄制節目,晚飯估計也得在那兒将就一下,不過去了啊!”
他問池洲:“确定十點半之前?你殺青組裏不聚一次嗎?好不容易圖老頭出次血,我勸你珍惜機會多吃點兒肉!”
炎燚:“哈哈哈,那你直接回來?”
另一頭,池洲披着羽絨服站在樓梯間,場記已經過來催第五次了,但都被程成盡職盡責地擋在幾步之外。
“大概吧!”池洲靠着牆,聲音很輕道:“盡早回去。”
炎燚:“那也成,等你回來聯系吧,我聽到有人叫你好幾次了,趕緊去!”
池洲:“嗯,好。”
電話挂斷,池洲把手機往程成手裏一塞,立馬脫了羽絨服,裏頭只穿了件皺巴的襯衣。
化妝師過來給他簡單補了妝,趁着這間隙,他吞幾口冰水去霧,而後迅速入鏡。
接連幾場追逐的戲份銜接,到最後,就是與羅在榮正面對峙的一幕。
劇中的羅曦并沒有死,在他跳下去的時候,左明翻過圍欄拉住了他。
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一個是內心極致矛盾的人,一上一下的僵持裏,左明到最後也沒有放手。
而羅曦不知道的是,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天臺上,羅在榮的四名狙擊手就位。
不止一個,他出動的數百位武警也埋伏在各個位置,就等着機會一到,擊斃兇徒左明。
沒有羅曦,左明不會出現在裏。
沒有左明,羅曦或許會就這麽跳下去。
而左明若沒有伸手救羅曦,他的十二人的計劃,其實可以算作是完成了。
但是他還是救了。
就在羅曦看到落在他眉心的紅點的時候,羅曦才知道,哪怕是到了現在,他的爸爸還在利用他。
他用盡力氣去掰左明的手,求他:“松手——”
“不要管我,你快走啊!走——”
可左明沒有放棄他不管。
羅在榮已經到現場了,談判專家和警局的主要警員們都在。
兩方僵持裏,誰只要進一步都預示着死。
但是左明,還是選擇将人拉了上來。
也就在羅曦雙腳落地的剎那,三發子彈穿風而過。
“左明——”
近乎絕望的一聲驚呼裏,羅曦朝着天臺邊緣撲了過去……
但是晚了。
他盡管是以他最快的速度翻越圍欄,卻還是連半片衣角都摸不到。
左明掉了下去了。
三枚子彈無一虛發,太陽穴、脖頸、胸口,全都打在他的致命部位上。
他就這麽看着,看着左明渾身是血地跌落天臺。
警員們一哄而上拽住了他,羅在榮也在幾步之外。
可羅曦眼睜睜看着左明掉下去,卻怎麽也拉不住他。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的爸爸。
也有他自己的一份。
是他愚蠢和魯莽,造成了這最後的結果。自責、慚愧、憤怒、絕望,盡數湧上,瞬間充斥了他的大腦。
他此時已經瘋了。
“你為什麽要殺他?”
“你為什麽一定要在這裏殺他!”
被人強制拽回,羅曦目眦欲裂質問羅在榮:“你不是要抓人嗎?你不是要等着他接受審判嗎?”
“你能召這麽多人,為什麽就不能等?”
“你怕了是不是?你怕他說出什麽,你怕他毀了你的一切是不是?”
“他已經放過你了,他都說放過你了——”
“他該死,他殺了很多人,他手上沾滿了血。可你呢?”
“你對得起你的職位嗎?”
“你殺的人比他少多少?又有哪個不無辜?”
“你就不怕報應嗎?”
……
最後,他吼得無力了,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也有槍,他也有槍你知不知道……”
“他有多恨你,可他到最後都沒拿出來,他沒拿出來……”
最今天補拍的,是左明中槍,從高臺的墜落的最後一幕。
早在很早之前,對峙、僵持到羅曦殺青,都已經拍好了,全篇電影只差池洲的一鏡。
綠布搭起,各工作人員就位,圖木就坐在監視器前,看着鏡頭裏吊着威亞的池洲。
場記一句:“開始!”
被子彈穿透的左明,瞳孔一縮,微張的薄唇未來得及發出最後一個音,整個身軀就慢慢失重,往後仰躺了過去。
有風擦過耳邊、有稀薄的燈光短暫地投在他身上。
有趴在窗臺上人,有隐隐約約的驚呼聲,和遠處傳來的廣告聲。
而他,都看不到聽不到了。
他沒了焦距的瞳孔,一動不動地望着天。
恍如墨染的一片陰黑,竟是在最後一刻,也連半顆星星都看不見。
他多向往光明,卻只能永遠活在陰暗裏。
他一直在追逐光明,卻也只能在這暗沉而漫長的夜裏,終止生命。
他絕望過,也對未來充滿希冀過。
他無助過,也曾對別人施以援手過。
他殘忍過,也是真的善良過。
活過、掙紮過,煎熬過,頹廢過。
如今,也是真的該死了……
他就這麽看着天。
僅着一件襯衫的單薄身影迅速下墜,卻沒有恐懼。
甚至,可以在他已經僵硬的嘴角,能看到一絲淺淡的笑。
他解脫了。
天堂裏沒有仇恨,不會有冤屈。
他也不用在費盡心思去報仇了。
也終于可以,與他小西的團聚了。
可他,到底還是有眷戀的。
是對黑暗過去的點點微光的向往,還是對尚還在這塵世艱難求生的人的不舍?
沒有人知道。
因為他已經死了。
“砰——”
落無可落,他砸在了地上。
血跡從他身體裏滲出,沿着路面延伸了很遠。
但他的眼睛一直睜着,沒有焦距,卻還像是在看着什麽一樣……鏡頭拉遠,最終定格在距離地面很高的位置上。
人群聚了,又散了。
最終來來往往之後,只剩下他一個。
一如他出現時,孤寂地來,又孤獨地走……
圖木目不轉睛盯着最後的那個畫面,眼眶微熱。
池洲演出了他想要的“左明”,也确實演活了“左明”。
左明的死,是這部電影的結束,也是這個鮮活而矛盾的人物的逝去。
但是光明,一直在來的路上。
一聲:“停!”
全場靜止,緊接着,“砰啪!”
場記和副導演帶着幾名工作人員放出了彩帶筒,“全劇,殺青——”
掌聲響起,一時不絕于耳。
圖木這才慢慢地回過神,然後笑了……
也就半分鐘吧,那邊池洲被人拉起,圖木高興地扶着座椅扶手正要起身,眼前突然就湊來了個毛絨腦袋。
上來就亮出他那一口整齊的白牙,“嗨,親愛的圖導最近好麽!”
圖木被他吓得一個趔趄,堪堪穩住步子,先捂住要炸的胸口,“你、你怎麽來了!”
炎燚把腦袋歪過來,笑嘻嘻的:“我來接我腦子的不好的池先生回家呀!”
圖木:……
圖木瞬間黑臉,“滾!”
炎燚抱着花,聞言也不生氣。
他只啧啧嘴:“嗯,最近你胡子好像又長了呢!”
圖木:……
他哼了一聲,不理他。
跟炎燚殺青的時候一樣,池洲臉上妝都還沒卸,渾身血紅的被簇擁着出來,劇組就捧上了一大束花。
大家都在歡呼着找他簽名,提議收工之後去吃宵夜。
這時候,天上極合時宜的飄起了雪花。
薄薄的小雪花片,在路燈的照耀下,像是數不清的星星,折射出點點明光。
而在這奇跡般的微弱星輝裏,迎面朝着他緩步走來的人,眉眼含笑,燦若挂在山邊的虹。
一切背景與人臉就都成了虛,只有那一個人,照亮了他的全部。
也仿佛帶着某種魔力,定格了他的整個時光。
池洲驚喜的走過去,接過他的花。
然後看他眨巴着眼睛,道:“欸,你這腦袋上的槍眼兒挺逼真的哈?”
彩虹色的泡泡一擊即碎,噼啪,頃刻間散為塵埃,消失無蹤……
池先生心裏的悸動突然間就死了一樣。
剩下的只有無奈。
偏這人還一點兒沒覺得,一開口,說出的話,沒有一句不煞風景。
來回看了看,“啧啧,我看着也不太對稱,你不難受嗎?”
“好多眼兒啊!”
“诶诶诶,你別太近了啊,身上糖漿太多,都黏我衣服了!”
池洲:……
※※※※※※※※※※※※※※※※※※※※
池先生:我太難了……
話說,上章作話之後……
我想象的評論區是這樣:
——啊啊啊,炎老師是不是可以開車了?
——啊啊啊,池先生是不是能滋他了?
——啊啊啊,是不是可以開隔壁桃花眼,看我餘騷騷花騷了?
你們……嗨!
其實,說真的,本文我開始是想寫一個十五萬字短小君的,
沒想到一下子就爆了。
後來我就想延長到二十萬,
今天看估計也不保了,還得繼續爆的樣子。
好想多寫、快寫,因為我真的存了有好多腦洞。
可我這關鍵時刻容易痿,都剝了褲子了最後只能哭着穿上。
手速跟不上腦速,對一個渣作者來說,真的是很無奈了……
不過大家放心哈,我是如此愛我炎炎,當然不會草草完結的!
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