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攻教之日
整個庭院裏都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寧香茗穿着青花邊的繡鞋邁着蓮步穿過蜿蜒的長廊，朝着東廂房走去，手上還端着早春的新茗，是想去給父親品嘗。
而此時，東廂房裏卻是另一番沉重的氣氛，銅鶴香爐中正飄出一縷一縷的青煙，寧天命輕撥了撥香爐，未發一語，良久便聽到他多年的世交，傾霞山莊的霍秋柏開口說道：“若是寧兄已經有了周全計劃，我傾霞山莊必将鼎力支持。”
“多謝！”寧天命略微颔首。
“寧老弟，事關重大，你可要考慮清楚？”正在說話的是嵩山少林寺德高望重的子午大師，是寧天命的忘年之交。其他在座的還有周武門掌門周疵瑕，武當的宋掌門，幾乎都是他多年來的世交好友，還有幾位八大門派的掌門，雖不是很相熟，可是此事，他們的一臂之力很是重要。
寧天命起身泰然道：“此事非辦不可，珑顏教一日不除，中原武林就一日不得安寧。而且，鏟除珑顏教，也是我大哥一生的心願。我定當接替他完成，在座各位掌門，如果不願與寧某結盟同除珑顏教的話，寧某也不再強求。”
“好，就沖着寧大俠的這番氣魄和雲盟主的大義，我牛銅十分佩服，您要滅珑顏教，我青龍幫自當全力以赴，決不懈怠！”說話的是江湖上混的有幾分樣子的青龍幫主牛銅，此人生性豪邁，做事說一不二，雖不是八大名門之列，可是為人豪爽在江湖上倒是有不少朋友，剛才那番話，倒也是出自真心。
“好！”寧天命呼到，再看四座，八大門派紛紛跟風，有利無害的事他們當然不會放棄。有寧天命領頭開戰，他們還顧忌什麽呢？
茶盅在手中晃了兩下，差點落在地上，寧香茗慌忙穩住，但是心裏已經無法平靜，她親耳聽到她父親要滅珑顏教！
向後退了兩步，卻不覺撞了一個人，她驚慌的回頭，一席青衣的少年皺着眉看她。
“爹……說的是真的？”她問道。
“恩！”易無痕點頭，但是随手将她的胳膊一拽，拉出東廂房之外幾米之遠才停下：“師父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
“是哪天？”她急着問道。
易無痕閉口不答，轉過身去，香茗走到他面前，又急問道：“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是經不住她的央求的，別過臉，他道：“後日清晨！”
“原來爹根本就沒想過比武一事，那不過是拖延時間一舉鏟除珑顏教。”
“是！”
她抓住易無痕的衣袖，央求道：“那天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是因為葉落嗎？”他淡淡出口，卻心如刀絞。
“我……”她知道自己本不該對他還抱有任何幻想，可是，她的心，一聽到他有危險，還是不顧一切的想去救他，她可以不理會他的冷漠，他的冷情，不理會花明亭一別，她當時心中的悲涼。但求他平安無事，便足矣。
“好，我答應你！”易無痕背對着她，不經意，有一滴男兒淚落在衣襟上，浸在墨綠的絲帛上，暈染開來。
“你答應了？”她以為無痕不會答應的如此幹脆，一時間激動不已。
“這不是你期望的嗎？”他反問，背對着她的身影始終沒有轉過來。
無痕這樣說倒讓她覺得有幾分慚愧，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頭不語。
然而易無痕轉過身，臉上未看出異樣，随即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嘴角輕輕上揚，臉上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玩劣道：“我是怕我回答的不幹脆，到時你要撒嬌了，我可受不了！呵呵……”說完，他幹笑兩聲，奪過她手中的杯子，為自己斟了一杯茶，仰頭便喝的幹幹淨淨。然後便無事人的扭頭走了。
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少年眼角的一滴未幹的淚痕，那滴淚，屬于他最心愛的女子，亦屬于傷他至深的女子。
寧香茗指尖輕觸了觸茶盅，不禁縮回了手，茶盅燙的人不敢觸摸，難道他剛才将它一飲而盡，沒有感覺到嗎？
遠方的人看着前面的前面看不見了，便是遠方，而那真正停留在遠方的人，駐足在那，也同樣的心情期盼着所謂現在近處的人。那一抹青色的身影落寞的站在廊檐邊，遙望着寧香茗，已經漸漸看不見了，雖相隔不遠，可是他卻覺得他們之間已經隔着萬水千山。他抿着唇，忍住淚水滑出眼角……“茗兒，你對我來說，是真正的遠方！”
攻教
風祈年，三月十三，清晨。
北方潑墨般的天空像是染盡了世間的鉛華一般，渾濁不堪。天際飄過一片黑雲，若隐若現的遮住低垂的晨月，在中原大地上行走的浩瀚隊伍，穿過洛陽城的光明大道，抄着一條小路，直抵達柳暗湖，亦是珑顏教。
珑顏教漆黑的門樓下，兩個守衛的小厮正在門口打着瞌睡，似乎一個沒站穩就要倒下去，哪裏還留心這百步之外居然還有這麽一大隊人馬正在緩緩逼近。
“我道珑顏教是龍潭虎穴有多難闖，門口放了這麽兩個蠢物，還怕我們沖不進去？”牛銅小聲啐了一口，滿眼的不屑。順勢提了提腰間的大刀，蓄勢待發。“哎，牛兄，切勿沖動！”周武門的周掌門還是多了幾分謹慎。
“我看時機也差不多了，寧大俠，您認為呢？”武當宋掌門深思熟慮道。
“出發！”一聲喝令，大部隊便蜂擁而上，那兩個卒子立刻清醒了大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牛銅一個尖刀刺穿心肺，便倒在血泊之中，任由大部隊湧進珑顏教，浩浩蕩蕩的包圍了整個珑顏教……
而此時，珑顏教的後院還是一派的安寧，三月桃花，豔的驚目。珑顏幽站在桃花林中，明眸皓齒，眼波流轉，對着桃花嗤嗤的笑着，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教主，您該走了！”
“去哪？”她笑着問道。
珑顏冰冷笑着看她，森然的露出牙齒，珑顏幽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起來，拂袖離開。
珑顏教的大門，此刻已經聚集着大批的人馬，将珑顏教包圍的水洩不通，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地上已經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個珑顏教衆，其餘的不敢上去送死的都紛紛退後，等待他們的教主。
就在雙方人馬對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寧天命，你不守約定，不知這算不算得上是小人之舉？”
寧天命朝着前方看去，一陣煙霧，然而一眨眼的功夫，煙霧中出現三人，為首的珑顏幽，其他二人自是她的左右護法，葉落與珑顏冰。
人群裏，一個黑衣“少年”，眉頭緊皺，白皙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一滴汗珠，手裏的拳頭捏的緊緊的，恨不得把手心都要掐破，旁邊的青衣少年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肩，關心道：“你沒事吧？”她無心回答他，唯有将拳頭捏的更緊了……
“對付你，不過是替天行道，不需要什麽光明磊落！”寧天命站出人群，負手在後，眼神犀利，氣勢逼人。
珑顏幽冷笑一聲，說道：“這麽說下月初一的比武提前到今天了？”
“你無需再施緩兵之計！今日我聯合八大門派前來就是剿滅珑顏教的！”
“你不敢？怎麽服衆？”她冷笑，然而八大門派的一聲不吭，卻正好驗證了她的話，珑顏幽輕挑眉，示意他出手。
“好！我今日便跟你打！”寧天命摸了摸腰間的“伏羲”，胸有成竹。就算他們開戰，輸贏也是未定，珑顏幽的刀法他很清楚，除非她這些年刀技突飛猛進，否則，想贏他的“伏羲”也不是輕而易舉的！
珑顏幽玩味的搖搖頭，笑道：“你錯了，我說的是你和她打！”說着指向身旁的珑顏冰。
“珑顏冰？”寧天命詫異她的做法，把自己教中的生殺大權交給右護法，似乎有些不妥當，但是珑顏幽既然如此說，他便準備開戰。腰間“伏羲”發出陣陣劍鳴，蓄勢待發。
誰知，珑顏冰兩眼死死盯住珑顏幽，一字一頓的說：“我不會和他打！”
“你不想報仇？”她臉上依舊挂着那副深不可測的笑容。
“你想陷我于不忠不孝！”珑顏冰冷眼與她對峙。
“珑顏冰，我說過，選擇？無論是酸是甜，或是苦，都是得硬吞下去的。懂嗎？”
“珑顏幽，你果然是一個魔鬼，你注定得不到幸福！哈哈……”珑顏冰冷笑着。
“你！”珑顏幽怒眼瞪着她，但是馬上又笑臉盈盈的對衆人道：“相信大家一定記得十四年前……”話還未說完，便被珑顏冰打斷，她朝着寧天命呼道：“寧天命，你出手吧！”無良雙刀從雪緞中飛旋出來，殷紅的刀身像是飲足了鮮血一般，鋒利之極。寧天命“伏羲”出鞘，刺眼的銀光與無良雙刀殷紅的刀身形成鮮明的對比。
無良雙刀先發制人，殷紅色的刀身似閃電般直射過去，“伏羲”微微一滑，挑劍其旁，珑顏冰運刀再攻，螺旋旋轉的飛射過去，刀勢比剛才還要淩厲，向他馳去，然而寧天命“伏羲”淩空快速劃出一道銀圈，絲毫不理會臨風馳騁過來的無良雙刀，繼續畫着劍圈，看似淩亂不堪，毫無規律的劍圈，可仔細一看那雜亂無章的銀圈頓時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劍網，就在無良雙刀就要觸及他鼻尖半分的時刻，他揮灑劍網，無良雙刀不偏不倚的撞在劍網上，卻生生被彈了回去，朝着主人反噬起來，珑顏冰心中暗叫不好，立馬收回刀，可是已經來不及，刀身還是擦在衣袖上，手肘上被生生削掉一大片血肉。
而她臉上卻面不改色，收回無良雙刀，氣運丹田，從體力蘊出一道火紅的氣團，她雙手撫摩着氣團，眼神淩厲，死死盯住寧天命，然而寧天命此時也已經棄了“伏羲”，自體內蘊出一道白色的氣團，兩個氣團交相輝映，映的今晨陰沉的天空異樣的顏色，發出轟隆的征兆。
就在兩個氣團就要觸及之時，人群裏一個少女驚呼出聲：“爹！”
爆炸聲震耳欲聾，煙霧四起，突然四周安靜之極，煙霧過後，寧天命毫發未損的站在原地巋然不動，而珑顏冰卻被彈出幾米之外的桃花林中，遍地的桃花瓣中，那白色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眼神放空望着上面豔麗的桃花，突然嘴裏冒出一股血流，直流到耳根，身體開始抽搐……抽搐……
“珑顏冰！”第一個去扶起她的人居然是她一直視為對手的葉落。
她的手冰涼，寒的刺骨，他眉頭緊皺：“你的寒毒……複發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點頭，仿佛稍稍一用力氣，全身的骨頭便要散架，她只是稍稍擡頭看着四周的人，突然，還殘留着血跡的嘴角一咧，笑的讓人心寒……
人群裏不知誰突然鼓起掌來，衆人朝着聲源看去。卻見珑顏幽從人群裏走出來，手還在不停的拍着：“好！寧天命，你可是我見過的最狠毒的父親啊！”
寧天命雙眼圓睜的看着她，不明她何出此言，珑顏幽繼續說道：“自己的親生骨肉尚且都能抛棄，還說什麽江湖道義？”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不明白珑顏幽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唯有寧天命，他緩緩轉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珑顏冰，嘴唇開始有些顫抖……
“你為何要這麽做？”珑顏冰冷冷道。
“珑顏冰，你沒的選擇！”她走至她的面前，蹲下身，冷冷道。随即起身，指着衆人漫罵道：“你們這些江湖敗類，一個個口口聲聲仁義道德，江湖義氣，可是遇到關乎自己生死危機的時候，便可以不顧一切，不惜讓一個父親親手葬送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而你……”她走至寧天命面前，嘲弄道：“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愛清兒嗎？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麽呢？哈哈哈哈……”珑顏幽肆無忌憚的笑着，冷笑聲響徹整個柳暗湖。
寧天命面如死灰，向後跌了個踉跄，看向珑顏冰：“她是……”
“對，她是！她就是你十四年前抛棄的那個孩子，你親手溺死的孩子！”
“我……沒有！”寧天命搖着頭，他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為何時至今日他才恍然大悟？難道就珑顏冰與清兒一模一樣的面容還不足以證明她們非同尋常的關系？對，她就是珑顏清的女兒，亦是他寧天命的女兒，只是，現在知道已經太遲，他跌跌撞撞的走過去，幾乎顫抖的手準備撫上她的臉：“孩子……”
“住口！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嘶喊着，她看着他現在的這幅神情，突然覺得很可笑，多年前，她多麽期望，他能帶着這幅表情，然後撫着她的頭道：“孩子，這是一場夢，爹帶你回家！”可是就是這樣一份執着的等待，在日夜病痛的折磨下，漸漸演變成了無法挽回的仇恨……
寧天命還懸在半空中的手始終沒有放下，他無話可說，他是罪人，是一個親手葬送自己女兒性命的儈子手，又有何資格說話？
寧香茗沖出人群，直奔寧天命，拽住他的衣袖：“爹……爹……”
他的臉上一片頹唐，扭頭眼神掃過珑顏幽，冷笑着：“珑顏幽，你比我還要可笑，這些年你枉做小人，哈哈哈哈……”
珑顏幽眯着眼睛看着他，一語不發。寧天命走至她面前：“你一而三再而三的傷害我身邊的人，清兒？不要忘了，是你一娘所生的親姐姐！二哥？是愛你至深的男人！而眼前的這個孩子？是你的姐姐的女兒！就因為我的關聯，你需要需要将你身邊所有的親人傷害完才善罷甘休嗎？若只是因為我曾傷害過你的話，那麽，我的命，你盡管拿去！”他歇斯底裏的說完這些話，眼睛死死盯着珑顏幽。似是能滲出血來。
“傷害你身邊的人，就是因為你曾經傷害過我？哈哈……”她苦笑着。然而千軍萬馬已向她沖來……
“珑顏冰！”葉落一聲驚呼，珑顏冰已倒在他的懷中，在他的白袍上暈染開來一朵血紅的花。
“香遠！”寧天命沖了過去，口中喊着的本該屬于她的名字，可是連她自己仿佛都對這個名字已經萬分生疏了。
場面一片混亂，慌亂之中，珑顏幽早已帶着珑顏淨雪落荒而逃，其他人馬上前去追，可是已經不知去向。可是寧天命已經在乎那些事了，他現在想做的，就是救他的女兒，一個他抛棄了十四年的女兒。
陰雲開始散去，洛陽城遍撒陽光，珑顏冰卻覺得自己開始走向盡頭了，前面，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揭曉珑顏冰的身世了~下一章，将詳揭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