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憶往事(寧天命番外)
仿佛聽到遠處有馬蹄的聲音,模糊的視線裏那一騎白馬上的女子淩風馳來,長發被風盡數吹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浴風中,馬兒一聲嘶鳴,兩個前踢揚的老高,那女子一收鞭,發絲飄揚在風中,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
然而,下一刻,那女子便躺在一張火紅的繡床上,臉色蒼白,發白的嘴唇顫抖着斷斷續續的說道:“等我死後,把我燒成灰燼,将它撒到南海的波濤裏,我依舊還是要回去------”
“不----”他猛然坐起身,一聲驚呼,劃破黑夜的寧靜。
“天命,怎麽了?”梅小失聞聲,忙起身詢問他。
他這才定下神來,胸前的衣襟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他起身便要下床。“這麽晚了,你要去哪?”梅小失急切的問。
“我睡不着,去書房坐坐,你先睡吧。”他走到門邊,合上了門,黑色的陰影逐漸籠罩了他的臉,他在心裏嘆道:“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午夜夢回,是否就不會有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把酒言歡,邀月對飲。他手執着酒杯,一飲而盡,陳年老酒的辛辣貫穿着整個口腔,再慢慢轉化成一股淡淡的苦澀。都言這酒越老越醇香,仔細品味,能品得一絲甜味兒。可是今夜的酒,入得愁腸,又怎會有半分甜?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凄冷的月照着這武林中風雨飄搖的天命山莊。而這樣寧靜的夜空中卻出現了一個熱鬧非凡的集市,寧天命皺緊了眉頭,似是沉浸了進去----
都言煙花三月下江南,江南春景,人間仙境。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年卻背馳而行,不遠千裏,趕了一月有餘,從正繁花似錦的江南趕赴到這南海邊上的腥鹹小鎮。而事情的起因不過是他身後背着的這把古劍。它的前任主人也就是他那機緣巧合結識的武林前輩曾告訴他,“伏羲劍”能讓他在江湖上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寧天命雖然不相信能夠一步登天,可是還是經不住這江湖的誘惑,便棄了他年過半百的雙親,棄了一屋的聖賢書,棄了他滿是書香味的儒衫,棄了他那江南春雨,映月桃花。執着一把“伏羲”闖蕩江湖。
而今日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南海邊不起眼的小鎮,皆因為,此處是通往南海珑顏教的必經之路。南海珑顏教,雖是聽者聞風喪膽,可是這江湖上的大多數人還是對那個地方向往已久。珑顏教地處南海西邊的一座孤島,傳說是南海青龍女修仙之地,而珑顏教的後人就被神化了是龍女的傳人。自立教以來,珑顏教便大肆搜集了各種神兵利器,令不少江湖中人豔羨。
江湖上人對此向往已久,都想瞻仰那些上古神器的真容。然而,這瞻仰是假,想據為己有是真,若是能趁亂得一寶器,那麽定能在江湖要打響名號。更主要的是,二十多年前的珑顏教一直是中原武林眼中的一塊肥肉,誰不想滅之而後快,那麽,一夕,功成名就,不是不可能的事。而這種風氣,一直持續到了珑顏幽繼任教主一位之後。不過這是後話。
寧天命便是這行人中的一員,不過,他的目的也許并不是那麽複雜。不過是跟風行事,他要闖蕩江湖,首站來的便是珑顏教,他倒要看看這傳說中的魔教有多可怕。順便将他這把舉世無雙的“伏羲劍”在江湖上初次露臉。
只是一年一度,海水漲潮,只有一次機會可以渡船進入珑顏教腹地,但是近百年來,幾乎無人能攻入珑顏教,即使有的,也再也沒從珑顏教出來過。但是每一年還是有那麽多人鋪天蓋地的湧入這個南海邊上的小鎮,伺機攻入珑顏教。
明日便是退潮之日,他閑逛在集市上,漫不經心的走着,心裏在盤算着一些事情。這是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低頭一看,卻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赤着小腳,一雙大眼睛直盯着他,小嘴甜甜的說:“哥哥,買點海瓜子吧,可新鮮了。”
寧天命見她眼睛大而靈秀,十分可愛,便從錢袋裏掏出一兩銀子,逗弄她道:“我把你的海瓜子全買了,可是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真的啊?哥哥你全要了?我叫紅川兒,哥哥你真好。”她歡喜的說着,把籃子遞到寧天命手中:“哥哥,都給你!”
寧天命接過籃子,摸摸她的頭,便與她告別了。想不到今天不用再跑那麽遠賣海瓜子,可以回家玩石子了,她開心的手舞足蹈。一蹦一跳的跑回家。
誰知,寧天命剛一回過頭,便聽見那小女孩“哎呀”一聲。他連忙追過去,只見,一群人像是追趕着什麽,他還沒看清他們在追着什麽,就有一個人猛地撞到在他的懷中。他順手一接,摟着那人的腰。卻是柔弱無骨,盈盈一握。他低頭看着懷中的人,那女子一個大姑娘倒在他懷中,倒也不害羞,居然兩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細長的眉目居然還帶着一絲戲谑的意味。
被她盯着有些無措,寧天命有些尴尬的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那女子從他懷中一躍而起,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他轉過頭,不去觸碰到她的眼神。而讓他吃驚的是,就在剛剛還賣給他海瓜子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此時卻倒在路邊,頭上裂開一個大口子,頓時血流如注,而旁邊的一群黑衣人中,一個人問道為首的人:“師兄,這小女孩怎麽辦?剛剛偏要擋我們的路,結果……怕是撞出毛病來了!”
“現在追那妖女要緊,哪有心管那些瑣事,快,那妖女就在前面!”
寧天命捏緊了拳頭,上前去,抱起那女孩,已經昏死過去。他咬牙道:“你們怎麽可以去傷害怎麽小的孩子?”
“你是誰?”為首的人輕蔑道。
“我是……”話未落音,身後的白衣少女,便上前來,打着哈欠道:“他是我朋友。”
“姑娘你………”寧天命與她并不相識,但不知她為何要這麽說。
那女子沖他挑眉一笑,對着衆人說道:“他和我是一夥的,你們要抓,就把我們一起抓了吧!”
那群黑衣人聽罷,立馬對這個少年有些警戒了。而寧天命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想來那姑娘是與這幫人結了怨了,只是她為何要把他拖下水呢?
“小子,想不到你與這妖女是一路的,哼,就休怪我無情!”說罷便朝着寧天命沖了過來,而寧天命懷裏抱着小女孩,不知這幫人如此野蠻,放下她,拔出背後的劍,便與他們對峙起來。
哪知,他們未帶兵器,倒是沖将上來,他持劍與他厮鬥起來。那厮也厲害,手無兵器,與他過個拳腳,毫不遜色。
可是寧天命的“伏羲劍”深的這劍前任主人的真傳,與他們過招,不費餘力,加上他天生手快,禦劍時更是速度驚人,讓來人根本看不清那劍是何時出的。幾個回合下來,黑衣人明顯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于是趁機朝着他便撒下一包白色粉末。
寧天命聞到那粉末,只覺得味道十分奇怪。殊不知,自己已經中了他的毒。而這時,一直坐在旁邊客棧廂房裏的金衣男子一邊吹了吹杯裏的茶沫,一邊将下面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見到寧天命危難,嘴角一抿。從容不迫的跳出窗戶,直落下去。
下面正鬥的不可開交,那金衣男子沖到前面去,擋在了二人中間。
黑衣人仔細打量着眼前的這個男子,頭戴偃月冠,穿着金色莽龍紋寬袍,腰間系着騰龍駕霧花紋的腰帶。能有此種裝扮,看來此人非富即貴。那黑衣人不慌不忙抱拳道:“在下唐門周仁,不知閣下怎麽稱呼?”
那男子也不回答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劍,随即朝着天際一劃,頓時金光四濺,劍氣震耳欲聾。
周仁大驚:“雲家的“孤楓劍”!”想不到雲家堡也來湊這個熱鬧,那妖女究竟是什麽人,居然有這麽多人為她撐腰,就連武林世家雲家堡也來了,眼前的這人,如果他猜的沒錯,便是雲家第九代傳人————雲丘澗!
那男子抽回劍,沉聲道:“既然知道,為何不走?”氣勢從容,渾然一身王者之風。
“這妖女殺了我兄弟,我們要抓她回去為我兄弟報仇,只是這位小兄弟與他是一夥的,強意阻攔,我們才會動手。”
寧天命看着雲丘澗,突然記起幾日之前他們因為一些事情有過幾面之緣,說來也巧,今日,居然就相見了。只是沒想到,他的劍這麽厲害。
“寧兄,我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你不認識這位姑娘,我便幫你澄清了。”
“我……”寧天命看向那女子正站在原地,盯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你們一群人何必欺負一個女流之輩,況且你們連一個和你們無冤無仇的小女孩也要傷害。今日,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寧天命道。
“好,寧兄的事便是我的事!”說完,準備拔出劍與他們動手,可是就在這時天際傳來一個聲音:“不勞二位傷神,我們還是自行解決吧!”說完,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一股內力蘊于掌心,橫掃向唐門的那幫人,頓時地動山搖,天地風雲都仿佛為之變色。一陣動蕩後,那唐門的人也死的死,傷的傷,也不管什麽報仇不報仇的了,落荒而逃。
白衣人走到那少女面前,皺着眉道:“幽兒,你又闖禍了!”
誰知那少女長眉一揚,冷聲道:“你管不着!”
白衣人也并未在意她的冷言,轉過身,朝着他們二人拱手道:“幸而二位相救,才保得家妹性命安全,多謝了!”
被稱為“幽”的少女冷哼一聲,她何時成了他妹妹了?
“我------紅川兒----------”他還念着那小姑娘的的名字,卻感到眼前一陣動蕩,視線便開始模糊,倒了下去。
等到他醒來的,已是黃昏,幾縷落日餘晖打在臉上,他依稀睜開眼睛,四周寂靜之極,他起身望去,不遠處,一張圓桌上,坐着的兩人正在對弈。
他走了過去,靜觀二人對弈,只是這黑白子平分秋色,不分上下,一時間很難角逐高下。寧天命對棋術也是略知一二,指着那黑子道:“放這!”
那白衣人朝他看去:“好,聽你的!”随即将子落在他指的那裏。
“這觀棋不語真君子!寧兄你恐怕……”雲丘澗笑道。
寧天命撓了撓頭,憨笑道:“還不知走這一步對不對呢?”
雲丘澗笑着點頭,撚着一粒白子,落在黑子的不遠處,這下,局勢便大變模樣了。
“這……”白衣人苦笑。
“平分秋色,不是更好?”雲丘澗笑的淋漓。
寧天命笑着看着那棋局,嘆道:“沒想到,居然成了死局!”
“寧兄,你中了毒,還是多休息為好!”雲丘澗道。
“中毒?”他這才想起唐門周仁向他撒的那些白色粉末,想不到居然有毒。“這唐門果然陰毒!”他嘆道。
“寧兄,這也是他們吃飯的家夥,就似你手中的劍,都是防身的武器。”雲丘澗笑着說道。
寧天命點點頭,可是又好像憶起什麽似的,忙道:“紅川兒呢?我是說那個賣海瓜子的小姑娘?”
“寧兄放心,那小姑娘沒什麽大礙,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已經請了大夫,替她包紮了傷口,現在已經回家了。”那白衣人說道。
“多謝兄臺!”得知紅川兒沒事,他便放心了,畢竟是自己眼睜睜的看着那孩子受傷的。
“你本是助人才種了毒,你救了幽兒。我應該謝你才是。”他笑道。
寧天命見到大家如此契合,便信口說道:“大家既然這麽有緣,看得出二位都是性情中人,何不結為兄弟?”
二人半天沒有吱聲,寧天命心想大概是別人沒有這個意願吧,倒是自己冒昧了,江湖上結義又豈是一時興起之言?
“如果二位不同意的話,就當我沒說好了!”
而雲丘澗卻道:“寧兄,你誤會了,我當然願意與二位結義。”說完看向對面的白衣人。
白衣男子莞爾一笑:“那我自然奉陪到底。”
于是,三個年輕人相視一笑,也不管什麽禮節,就地,以天為證,三人齊齊跪下,雲丘澗最為年長,首先啓誓:“黃天在上,我,雲丘澗,願與殷岩泉,寧天命結成生死兄弟,生死與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完對天一拜,将準備好的滴着三人之血的酒飲了一口。接下來便是殷岩泉,說道:“我,殷岩泉--------”
等到寧天命啓完誓後,三人便正式結為兄弟,雲丘澗居首為大哥,殷岩泉其次是二哥,而寧天命年紀最小,自然是三弟。
寧天命朝着雲丘澗和殷岩泉喊道:“大哥,二哥----”
“三弟!”
三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從相識到結義也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可是,有誰知道,從這場,二十多年前的結義開始,就注定這三個少年将來糾纏不清的命運。可是,多年後,他們三人也未曾後悔當日的一時興起結義。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纖長的白裙掃在門檻上,珑顏幽徑直走進來,端詳着地上跪着的三個大男人,不禁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揚着臉,一本正緊的說了一句驚人的話:“你們三個跪我做什麽?我又不是菩薩,滿足不了你們的心願!”聽罷,三人頓時哭笑不得。
如果在江湖上可以永遠這樣開心無憂,也許寧天命還只是一個一心想在江湖上闖出名堂的毛頭小子。他不會想到多年後,會因為他,造成江湖上一場狂風浩劫。也不會想到,會因為他,造成珑顏幽和梅小失後半生的悲劇。更不會想到,會因為他的出現,殷岩泉會永遠失去珑顏幽,而最終只能成為珑顏幽腳下的一粒塵土。
一切皆因為他的出現,才使大家的命運仿佛在一日之間糾結在一起,注定了此生的坎坷。所以,在他半生之中,虧欠的人太多。
對着窗外的冷月,寧天命又飲了一杯,今夜無眠,酒入愁腸愁更愁啊。
作者有話要說: 無話可說,悲催的我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