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華胥氏之國
寧香茗扶着易無痕走進來,而寧天命卻帶他們來到一塊無字的神牌前,轉過身對無痕說道:“你當着這塊神牌的面發誓,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後,今後不得與珑顏教有任何瓜葛。
易無痕不解師父為何要讓他對這塊無字牌發誓,可是師父态度強硬,執意要他為之。他只好立下誓言:“黃天在上,我易無痕在此發誓,得知身世後,終身不得與珑顏教有半點瓜葛。”發完誓後,他望着那無字神牌,從小他便一直見師父往這神牌上上香,可是這牌上無字,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師父祭拜的人到底是誰。
聽完他的啓誓,寧天命點點頭,背過身去,手心撫摩在神牌上,緩緩道:“這是你父親的牌位!”
易無痕一驚,直盯着那牌位,口中念到:“我----父親。”這個詞對他來說是多麽的陌生,可是現在卻活生生的蹦到他的耳中。
“你父親是珑顏教地位僅次于教主的大祭司-----殷岩泉。可是他雖身為珑顏教大祭司,但為人光明磊落,俠骨丹心。所以當年我與你雲伯伯才會與你爹結為兄弟,并發誓此情誼永世不變。這也就是你一直問我為何雲伯伯是大哥,而我是三弟,因為這中間的空缺就是你的父親!”
易無痕有些顫抖的說着:“我真的是珑顏教的人?是大祭司----之子?”心裏明明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聽到真相後,還是驚了一身汗。
“那後來呢?他怎麽了?”他忙問。
寧天命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說出來:“後來----為了幫我和你雲伯伯,觸犯了教規,而觸犯了這條教規在珑顏教便是判教之罪。而你爹,幾經周折,将你帶珑顏教托付于我,并封印了你的記憶和你手上的雲龍标記。然後只身回到珑顏教領罪,接受處罰。”
“是什麽樣的處罰?”他急切的問道,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火刑!被烈火活活燒死!”寧天命說這話時,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他執意留住殷沿泉,而他卻淡然一笑:“三弟,回去,大不了是一死,可是,如果我不回去,我這----疼的厲害。”說着他指着自己的心。他放了手,幾乎是眼睜睜的看着他踏向死亡,這樣做兄弟的,叫他情何以堪?
易無痕深吸一口氣:“火刑?我的父親原來死的這樣痛苦,而我為人子,對他一丁點的記憶都沒有還不算,這些年也未能為他燒些紙錢,或是立個衣冠冢祭拜他。這讓我這個做兒子的情何以堪?”
“無痕。”寧香茗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寧天命語重心長的說道:“這是你爹給你的恩賜,剝奪你的記憶,不過是想讓你有一個嶄新的人生重新開始,而不是讓你永遠活在仇恨之中。你要明白你爹的苦心,他臨走之前,吩咐我,如要給他立衣冠冢,務必不要刻上姓名。為的就是不讓你想起他的一絲一毫啊!無痕,有時,遺忘是件好事!”
“不!我要為我爹報仇!”終究是年輕氣盛,聽到親生父親慘死,他不甘憤怒的說道。
寧天命聽到他這話,臉色陰沉下來,怒道:“珑顏教是不會相信祭祀的力量會永遠封印的,所以他們會想着法子來殺你!你自己的命尚且還捏在別人手裏!你又要拿什麽報仇?”
“師父----”
“不要再說了,無痕,記住你的誓言和你爹的苦心,如若不然,你我師徒,緣分便盡了!”寧天命說這話時,風吹進來熄滅了蠟燭,而漆黑的屋裏,只有寧天命的眼睛犀利的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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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香茗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着,可是說漫無目的,又不太确切。因為今日出來是要買些針線布料回去,很快就要為人婦了,怎能不多學學這些女紅?本來是娘陪着她來的,可是被她婉拒了,連瑞雨都未曾帶在身邊。她只想出來走走,透口氣,偌大的天命山莊直叫她憋的慌。
“姑娘,你看看,我這兒釵環項鏈镯子耳墜,一應俱全,您挑一個吧?”路邊的小販沖她吆喝着。
寧香茗一眼就看中了攤位上一枚紅玉步搖,拾了起來。小販笑道:“姑娘真識貨,我這紅玉步搖可是無價之寶,您瞧,這紅玉珠子可都是瑪瑙石!”
這紅玉步搖确實十分好看,只是被小販吹捧的倒有些言過其實了。想到自己及笄時,娘親自為她插上的紅玉步搖,走路時,上面的紅玉珠子搖曳生姿,非常漂亮。可是遠在苗疆時,她便把那東西送人了,現在想起來确實有些可惜。
“姑娘,您買嗎?”
“嗷,不用了。”她放下步搖,轉身欲走,卻被對面沖過來的人撞個真着,倒在地上,而那人卻急匆匆的跑了,也不扶她起來。就在她暗自抱怨的時候,一雙幹淨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她盯着那手,骨節分明,俊如修竹。
時逢金秋,花明亭外已沒有了桃花漫天飛舞的盛景。此刻,空山寂靜,偶爾幾聲鐘磬之音,也讓人心神寧靜。寧香茗看着葉落許久,臉上神态安然,久久的說了一句:“你能沒事,真好。”
葉落微微颔首,臉頰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從袖中掏出一個紅玉步搖,放在石桌上:“物歸原主。”
寧香茗拾起那桌上的東西,臉上滿是驚訝之色:“怎會在你這?”
他笑而不語,兩眼望着亭外的青山碧水。
沒有想到能再次與它重逢,她欣喜的抓在手中。開口道:“謝謝你!”
“你不用謝我,你将這步搖送人也是為了幫我們,我理應幫你取回來。只是,那日在殘垣教你突然跑過來找我,真的是吓我一跳,你可知,以璠玙的脾氣,那日未将你重新送入地牢,已經是萬幸。”
“葉公子也有被吓到的時候?”在她眼裏他從來都是一幅處事不驚的面貌,何時看過他大驚失色的表情。不過他這麽說,她倒有些好奇。
他淡然一笑,站起身,道:“只要是人都有被吓到的時候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在掌控之中的。”
“是啊,若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世間就沒有那麽多的遺憾了。”她起身,走到亭口,眼神繞過身後的白衣男子,眼波流轉,忽而道:“很快雲公子就要學成歸來,到時我與他的婚事也是遲早之事。”
“恩!”葉落輕輕的在後面應了一聲,言語之中,未含感情。
她回過頭,詫異的看着他:“難道你就沒話可說的嗎?”
他擡眼看着她,淡然問道:“說什麽?”
她微微怔了怔,為何聽到她就快要成親的消息他居然可以坐在那無動于衷?難道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在一廂情願?錯将他對自己的關照當成了男女之情?思及此,她頓時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別過頭道:“是啊,你本該什麽都不用說!”說完,便順着山間小道一路走了下去。而花明亭中,葉落眯着眼睛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仍是什麽都沒說。
珑顏冰打開門的時候,葉落正站在門口,朝她笑着。
“有事嗎?”
屋子裏的空氣霧蒙蒙的,噴在他臉上,暖暖的,癢癢的。他看到她耳後的頭發還略微有些濕。猜想,她肯定剛洗完澡,站在門口,他還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可以出來走走嗎?”他問。
珑顏冰看着他半晌,掩了門,便随他走到了柳暗湖。柳暗湖附近的桃花經歷了一夏一秋,待到他們歸來的時候,便已看不到桃花紛飛的盛景。可是虧得珑顏幽細心照料,今日才能看到枝葉繁茂的桃樹,只是已沒了花瓣的點綴。
“你的傷勢好些了嗎?”葉落問道。
“差不多都已經痊愈了。”她回答道,但是随即話鋒一轉:“倒是你,發生這麽多事,還能夠安之若素。”
他望着柳暗湖紋絲未動的水面,不曾說話,沉默了下來。
“你給了生命,又親手結束她,不矛盾嗎?”她問道。珑顏冰口中的這個“她”,不用多說,便是那日在珑顏教化作一縷青煙的璠玙。那女子走的太倉促,倉促到珑顏冰已經準備與她一場惡戰,誰知,再得知的便是她的死訊。而站在她身旁的這男子,便是罪魁禍首。她真想知道,是否有一天,他還可以這樣對待一個深愛着他的女子?
他終于開口說話:“人本來就是自相矛盾的,她不死,世上難保不會多出一個珑顏幽,到時天下不免又要有一場血雨腥風。”
珑顏冰笑道:“這麽說你是為了天下蒼生?”
“我沒那麽偉大!”
珑顏冰點點頭,收起笑容道:“你若是偉大了,她也不會放過你。”葉落沒有去問這一個“她”是誰,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便可。
他用指腹壓着一枝桃樹枝,蔥郁的枝葉更顯得他手指白皙纖長。良久,他淡淡說道:“什麽時候,才能出現一座室外桃源将這江湖隔斷?”
珑顏冰聽到這話時,微微有些動容,她幽幽的說道:“傳說西北部,有一個美麗的國家,名叫“華胥氏之國”,相傳是伏羲母親的故鄉,據說那裏的人可以長生不老,掉進水裏還可以自己浮上來。他們的眼睛甚至可以撥開雲霧看到很遠的地方。那裏的人沒有欲望,人人都安居樂業,可是------”她停了下來。
“可是什麽?”
“可是,就算你乘再快的馬車,建造再結實的船只,也永遠無法到達那兒。可見,所謂什麽“華胥氏之國”,世外桃源,都是不存在的東西,又怎将這江湖隔斷?”
桃花枝重新彈了回去,搖晃的蕩在空中,葉落凝神望着遠方,而那遠方,遠的似乎看不見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無痕的身世交代清楚了,接下來的事情估計就是珑顏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