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雲染從離開陸遙的房間之後就有些心神不屬。
龍牙草就是木螢族人所中之毒所需要的解藥,也只有木螢族的人知道,更何況他父親是曾親自采摘過的。如果被困在此處的人真的是他父親的話,那麽看到了陸遙身上的東西絕對會想辦法找陸遙詢問。
到時候,他就知道是有人來尋他了。
只是……等時間到了,迫不及待回去之後,他才知道,陸遙根本沒能見到來人的臉。
陸遙說有人進來先把他的床簾放下了,他就這樣隔着簾子跟來人說話的。
陸遙見雲染眼神迫切盯着他看,想多聽些的樣子,便都如實的詳細的把兩人的對話講給他聽,“嗯……他說話的聲音特別溫柔,聽着也就三十歲的樣子。我還問,他跟我爹什麽時候認識的,他說差不多二十六年了。我哼驚訝,我說那你跟我爹認識不是還不到十歲?他當時就笑了,他說他已經四十多歲了,他還說,如果有孩子的話,比我都要大上七八歲。我都不敢相信,怎麽可能呢?我說你肯定是騙我的,你聽起來一點也不像這麽大年紀的人。他就又笑了,還說我是傻孩子。”
雲染聽到這裏,眼睛發亮,一陣猛烈的心悸。比陸遙大差不多七八歲,不正是說他嗎?!
來看陸遙的人是他父親,肯定是!
不錯眼的繼續看着陸遙,雲染按下心裏的狂喜,緊緊追問:“還有呢?他還說了什麽?”
“還有……我說我謝謝他救我。他卻說不是他救的,不用感謝他。”陸遙頓了頓又才道:“我問他為什麽不讓我看到他的臉,他沒吭聲,倒是跟着他伺候的那個人說什麽主子快回來了該走了。然後……然後他靜靜的坐了一會兒,說讓我好好休息,就走了。”
雲染又問:“那他有沒有說下次來看你?”
陸遙茫然的搖頭,“好像沒有……伺候他的那個人一點都不像個男人,說話聲音尖尖的。最後他走的時候,我總覺得他有點不高興。什麽主子……我一開始以為他是這裏的主人。”
不過事實好像并不是。
雲染站起身,眸光沉沉的來回踱步。陸長亭跟阿辭的視線就順着他的動作跟着來回移動。
父子倆對了個眼色,分明是都察覺他似乎有些不對勁,阿展也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大眼睛眯着若有所思。
聲音尖細……恐怕伺候他父親的人是個太監。那麽困住他父親的人,應該就是齊王本人無疑了。
雲染基本确定了猜測之後,卻瞬間被自己的思緒深深的纏住了。如果他父親跟齊王是相愛的,那麽齊王為何要用這麽大的陣仗将他父親控制起來?亦或者,根本是齊王爺一廂情願,愛而不得,所以才斷了他父親所有的蹤跡,将他死死困于這一方天地。
那麽自己呢?雲染沉思,他到底是不是齊王的孩子?其實不管是不是了,雲染都已經對這個禁锢自己父親,從未見過面的男人深深的厭惡了。
雲染現在只希望父親能夠再來見陸遙一面,他一定要想盡辦法給他傳遞消息。他一定要把父親給救出來。
可是一連五天,都沒人再來看過陸遙,大夫給陸遙診脈過後,很是意外,說他到底是年紀輕,恢複的比想象中要好,再過半個月就可以下床正常行走了,只是體力是一定比不上從前了。
縱使是這樣,陸長亭也是很滿足了。命救回來就行了,身體以後還可以慢慢的調養。
“阿展,去把藥幫忙接過來。”陸遙的藥都是廚房裏的下人熬好了之後直接送過來的,雲染扇着扇子,瞥到門口端着托盤進來的人,讓阿展去接,然後又道:“天氣炎熱,把藥放到一邊涼一會兒再喝吧。”
阿展不動聲色的點頭,背對着床那邊,将藥碗放在桌上。
陸遙感動不已,對雲染道:“你這麽照顧我,對我好,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了。”
雲染掃他一眼,彎起紅唇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你大哥被我支使出去買東西了,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再說,我跟你大哥的關系你是知道的,不必跟我太客氣了。”
雲染他們是被允許出去的,但是每次出去回來都會被搜身檢查。雲染這天說想吃外面賣的酸梅糕,他借口天氣熱怠懶出去,陸長亭便出去買了,順便帶着阿辭出去逛逛,而他留下來照顧陸遙,陸長亭對他是十萬分的放心。
隔了會兒,藥稍微涼了,雲染從阿展的手裏接過來再遞給陸遙,眸色溫和,“喝吧,溫度應該剛好。”
陸遙不疑有他,接過去咕嘟咕嘟的喝下去了。藥雖然是苦的,但是心裏卻格外的甜。
他一直以為這人是讨厭他的,如今看來,并不是。
“……怪哉怪哉。”時隔多日,大夫給陸遙把完脈之後,捋着胡子,訝然的擺擺頭,他看着陸長亭緩聲道:“我看,小公子還是再多在床上休養一段時日比較好。”
陸遙一臉迷茫,不知道怎麽回事,陸長亭的心也一下提起來,忙問:“不是說阿遙很快就能下床了嗎?”
大夫思忖片刻,道:“小公子中毒兇險無比,有反複之狀也是正常的,不過你放心,性命已然無虞,只是卧床休養的時間要增加一些而已。”
阿辭抓着陸遙的手安慰道:“小叔別擔心,你很快就會好的。”
陸遙勉強一笑,反手摸了摸阿辭的小手,目光不經意的轉向站在一側,一言不發的雲染,他的半邊臉籠罩在燈光的陰影下,嘴角輕輕的抿着,渾身都散發着一種淡漠疏離的味道。
陸遙不知道他這樣是不是針對自己,但是莫名的,瞬間就覺得心裏一陣踏空的驚悸,有些發慌起來。
他下意識裏脫口喚道:“嫂子,你不高興嗎?”
“你好好休息吧,別太費神了。”雲染淡淡的說,然後就将趴在床邊的阿辭抱下來牽着走了。
陸遙的病情時好時壞,不宜多動,只得繼續在聽雪軒裏養着。
這天皇帝騎馬摔傷,楚明亦剛才來聽雪軒沒多久就只得匆匆趕回皇宮去了。雲疏等他一走,便起身準備去看陸遙。
上次雲疏也是趁着楚明亦不在的時候去看的陸遙。雲疏對陸遙很同情,同時又覺得他雖然做法傻了一點,但是敬佩他難得的一顆赤子之心。再加上,雲疏真的已經太久沒有見生人了,他十分想念那種感覺,好像能通過跟陸遙的交流,可以嗅到外界那種自由廣闊的味道。
楊忠沒有阻攔。因為王爺只是想限制王妃不能出去,但是沒限制他在聽雪軒內的行動,而且上次王妃一個人去看陸遙,回來告知王爺後,王爺問清楚他兩人的對話之後,也沒說什麽。只是雲疏這次說走就走,沒讓楊忠有個準備,等他們到的時候,陸長亭他們也才剛離開院子。
雲疏在陸遙的院門口猝然停住腳步,凝神細聽了一會兒,疑惑:“楊忠,我怎麽聽見有孩子說話的聲音。”
楊忠也豎耳聽了聽,的确有小孩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這才回道:“依奴才所知,應該是陸長亭帶來的那個孩子。”
雲疏聞言不由莞爾一笑,“長亭的孩子嗎?”說着又是一嘆,“當年我還抱過長亭呢,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我也老了。”
楊忠也跟着笑:“王妃您才不不老呢,出去說你二十歲也有人信。”他有些誇大,但是并不是奉承的話,雲疏看起來比他實際年齡年輕十來歲,只是眉眼間總是有抹不開的郁色,每日冷冷清清幾乎不見笑容。
雲疏平靜道:“出去?姑且別提人家說我多少歲了,你覺得我這輩子還有希望能出去?”
楊忠一不小心觸到鐵板,忙閉嘴了。
雲疏也懶得去問為什麽每次他來,陸長亭就不在,他知道楚明亦的疑心病有多重,能讓他來看陸遙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雲疏進門之前,突然轉過頭去對楊忠說了一句:“對了,你這次再敢讓我隔着簾子跟陸遙說話,我直接剁了你的手。”
楊忠伺候雲疏這麽多年,知道他是極好說話的人,但是拗起來王爺都束手無策。
楊忠聽雲疏這麽而說,有苦難言,噎了半晌才無奈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雲疏突然臉色變得慘淡無比,僵直着身體啞聲道:“我的眼睛很快就看不見了,現在是看一天少一天,好不容易有個人能說說話,卻……”雲疏悲哀的哂笑,“王爺這樣做,是想讓我提前體驗瞎子的生活嗎?還是說我這個瞎子見不得人?!”
楊忠在他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已經扁着嘴巴聳着鼻子抽抽噎噎,眼眶發紅了,可憐,王妃真是太可憐了!這讓人如何忍心?!自己怎麽這麽過分?!
他的良心受到了深深的譴責,一咬牙,一狠心,“依您的意思就是了,只是您還是不能呆太久了,好不好?”
“嗯,進去吧。”
楊忠一邊扶着雲疏,一邊驚疑不定的看着他唇邊似有似無掠過的一抹清淺的淡笑,眨眼間就完全沒有剛才一絲一毫失了魂般消沉的模樣……楊忠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唉,被騙就被騙吧,也難得他如此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