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遙沒想到這次在那人進來看他前,沒人過來打簾子。他剛坐直身子,一個身形清瘦,身着素雅衣衫,眼睛蒙着黑色布條的男子猝不及防就撞進了他的視線!
等雲疏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了,陸遙還在盯着他發愣。
陸遙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果真很年輕!”
然而随着雲疏摘下布條的動作,陸遙就像是受到了什麽巨大的驚吓身子往後一縮,猛地睜大眼睛,露出無比震驚的表情,“你,你你……”
這人……怎的如此面熟?!
方才雲疏是蒙着眼睛的,陸遙還沒太去注意,此時雲疏露出全部的眉眼五官,陸遙登時就被驚到了。
雲疏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激動,溫聲問:“我怎麽了?”
楊忠在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睨着陸遙,好像只要他亂說話就要來封住他的嘴似的,陸遙張口結舌,下意識裏抓緊了胸前的祈願符,然後露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來。
他對雲疏道:“你,你長得太好看了,所以我才看呆了。”
輪廓精致,皮膚白皙,眉眼俊秀,唇色淺淡,這人确實是很好看,但這不是他吃驚的地方,他所震撼的是,嫂子還有阿辭跟這人長得太像太像了!特別是阿辭,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雲疏聞言不由失笑搖頭,果然還小,連說話都是滿滿孩子氣。
陸遙雖然不知道楊忠是什麽人,但是他在旁邊一副虎視眈眈的樣子,陸遙覺得自己最好不要亂說話。
他壓下心裏的那份驚愕,強自鎮定,主動跟雲疏攀談起來。等聽到雲疏說出他的真實年齡之後,陸遙幾番瞪眼捶床驚呼,“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的!我不相信!”
“我騙你做什麽呢,當年認識你爹的時候,我剛好十八歲。”雲疏忍俊不禁,這孩子喜歡一驚一乍,但是雲疏一點也不讨厭。
因為兩人可以聊的話題也不多,雲疏又問陸遙關于陸長亭的事情。楊忠見他跟陸遙說家常都說得柔聲細語,笑意不斷,不由為王爺感到一陣心酸。他望着屋頂深深一嘆,王爺求都求不到的,這個小少年卻輕而易舉的得到了,也不知道王爺知道了是作何感想?
“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陸遙問。
雲疏道:“我姓雲,我比你爹小幾歲,你就叫我雲叔吧。”
陸遙幾乎不經思考的詫異道:“你姓雲?”
陸遙下意識裏想到那天雲染目光灼灼叮囑他的模樣,呼吸陡然一亂,他眸光閃動垂眼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祈願符,一瞬間有些恍惚發怔。
那天雲叔來看他之前,嫂子特意過來跟他說了那幾句話,還問他是否知道他是姓雲……這是巧合嗎?
不,肯定不是巧合。
雲叔跟嫂子,還有阿辭長得如此相像,很有可能是有什麽關系的。
嫂子說過祈願符上繡着的是他們家鄉特有的草藥龍牙草,家鄉的東西……嫂子……突然送他這個,是想通過他傳遞什麽消息嗎?
幾乎電光火石間,陸遙突然就猶如醍醐灌頂般的通透了。
他暗吸一口氣,又苦笑,怪不得嫂子突然關心他送他東西,對他好呢,原來是這樣……
只是很明顯,眼前這人有眼疾,似乎沒能看清他胸前所佩戴的東西,更不會主動詢問了。
陸遙的一雙手死死攥緊又放松,原本就毫無血色的唇因為緊張更加的蒼白。
其實,也許剛才那些只是他個人的臆測罷了,不見得是真的……但如果是的呢,陸遙眼睫顫了顫,他不想看到嫂子失望的樣子。
不管如何,還是試探一下看看吧。
雲疏道:“對,我姓雲。”雲疏又淺笑,“這個姓氏很常見的吧。”
陸遙調整了一下發顫的氣息,狀若說笑的道:“我就有認識的朋友,也姓雲。說不定幾百年前跟雲叔是一家呢。”
這話聽在楊忠的耳朵裏,就像是在跟雲疏套近乎,并沒有察覺什麽異常。
雲疏一愣,笑道:“是嗎?”
“嗯,對啊。”陸遙繼續道:“這次我能撿回一條命,真的很感激雲叔,我也實在不知道拿什麽感謝的好。”
雲疏之前就和陸遙說過,救人的不是他,不過陸遙執意感謝,他也不多說什麽,只是道:“你沒事就好。”
“啊!”陸遙眼睛一亮,想起什麽似的,将挂在頸子間的祈願符取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雲疏道:“雲叔,我知道你什麽也不缺,我也實在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不如就送個祈願符給你吧。”陸遙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繡紋,低低的道:“這是我朋友送給我的,上面繡着龍牙草,在他們家鄉,這是一種能夠強身健體且代表吉祥的草藥。他們小時候生病了,家裏人就會給他們戴上這個保平安……”
陸遙話還沒說完,雲疏幾乎是有些失态的陡然站起來,身後的凳子因為他動作太猛都倒了,渾身都在幾不可察的抖着。
龍牙草,龍牙草!這是木螢族裏才有的東西!陸遙怎麽會知道?!
——是阿染,肯定是阿染來尋他了!
雲疏不可置信過後,心裏湧起劇烈的狂喜,一定是的,陸遙這孩子說他的朋友也姓雲,肯定是阿染來了!
阿染也很想他嗎,阿染一直在找他嗎?阿染會體諒他嗎?雲疏的喜悅過後又立馬忐忑緊張起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楊忠被雲疏的反應吓一跳,忙過來扶他,卻見他似乎有些難過的閉了閉眼,眼淚簌簌的順着面頰往下落,楊忠忙拿起布條,将他眼睛給蒙住。
這布條不但是遮光的,還是經過藥汁浸泡的,能夠暫時緩解他疼痛流淚的症狀。
楊忠只以為他是突然犯病了才流淚,沒有任何的懷疑,低聲道:“主子我們回去吧。”
“我沒事,只是剛才疼的有些突然了。”雲疏動作輕卻不容置疑的揮開他,擡起手整理了一下布條,淡然的說着,“我渴了,幫我倒杯茶來。”
房內雖然有茶壺茶盞,但那是別人用過的,楊忠不會拿來給雲疏喝。
趁着楊忠到門口吩咐的空檔,蒙着眼睛的雲疏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靠近床邊,一把抓住陸遙的手,手指細微的發顫,“他在哪?”
陸遙見他這反應,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他連忙将東西塞到雲疏手裏,用幾乎低到只有氣音的聲音迅速說了一句,“他是我嫂子,現在就在前院。”
雲疏點點頭,剛好在楊忠轉過來的時候直起身來,退回原處站着,他将那枚小小的東西死死抓在手心裏,心裏一陣暖/流激湧而過。
剛才陸遙說阿染是他嫂子,阿染肯定是跟長亭在一起了,那麽他剛才聽到的那個小孩子的聲音……是他的孫子?!
他當爺爺了,他竟然就當爺爺了!!!
雲疏就感覺自己在做夢一樣,喜不自禁。
等喝完了茶,楊忠見雲疏還坐着不動,不由小聲催促,雲疏卻不理,繼續跟陸遙說話。
……楊忠心裏苦。
陸遙剛才做那些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此時見雲疏不動聲色,楊忠也沒發現什麽,他也漸漸冷靜下來,手指抖的沒那麽厲害了。
兩人若無其事的又聊了一會兒後,雲疏才不經意的道:“怎麽每次來,都沒見到你大哥他們?”
陸遙似有似無的瞥了眼楊忠,一臉尴尬道:“我以為……雲叔不想見太多的生人,所以刻意支開他們的。”
雲疏亦轉頭對着楊忠,雖然黑布蒙着眼睛,但是楊忠能感覺到那種透出來的無聲譴責。
“長亭是我舊友之子,你們居然這樣對他?這不是故意抹我的面子嗎?”雲疏直接用吩咐的口氣,“快點,去把他們叫回來。”
楊忠直接苦了一張臉,他哪敢去叫啊?他總覺得雲疏今天似乎有些不對,但是具體的又說不出上來。
雲疏微微揚聲,“你怕王爺怪罪,不怕被我怪罪嗎?”
楊忠心裏更加覺得雲疏奇怪了,因為雲疏從來不拿這種話來壓他,而今天卻三番五次的……好像是故意想跟王爺作對一樣。
但是他聽大夫說過,王妃的這個病很可能會引起脾氣暴躁,想來,也是這個原因了。
楊忠還是不敢去請,雲疏似乎杠上了,直接起身,“好,你不讓他們回來,我自己去找他們。這總行了吧。在這聽雪軒,我終歸還是自由的。”
楊忠噗通一下就給跪了,哭喪着臉,“主子您行行好,好生的在這兒坐着吧,您想見,奴才讓人去叫就行了。”
雲疏于是坐回去,又對着楊忠道:“你動作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陸遙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看着雲疏,雲疏雖然已經強力抑制了自己的情緒,但是陸遙還是能感覺早就神魂不屬了,剛才跟他聊天也是東一句西一句,顯然思緒不在這。之所以跟他說一陣話了才提起,大概是為了不讓人懷疑。
陸遙默然無聲的陪着雲疏等,似乎被雲疏的情緒影響,他也在等待中變得無比的忐忑期盼起來。
可是……雲疏最終沒能如願,因為楊忠派去的人回來禀報說,前院那邊的人得了王爺的吩咐,王妃沒離開前,是不能放人的。
雲疏知道楚明亦防着他逃跑,不讓他跟陌生人接觸說話,但是沒想到他還真是細無巨細的,防到了如此的地步!
楊忠眼睛微微閃爍一下,他其實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才敢讓人跑這一趟,王爺一向将王妃看管的緊,非常忌諱他跟外人有聯系,就怕他在別人的幫助下逃離。這次王爺能讓王妃來看陸遙,已經是很大的退讓了,有哄他的心思在,其它更多的松懈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但見雲疏眼神黯抑,很明顯是動氣了,楊忠忙上前勸他,雲疏胸前重重起伏兩下,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徑自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