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室便立即加強了警衛。他抻了抻捆在手上的繩子,是個死結,掙不開。
真真是天羅地網,沈慕靠着一只櫃子,一籌莫展。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他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那份名單……
沈慕望向煙落,艱難從口袋裏摸了那卷膠卷出來,他沉聲道:“煙落,我這次來就是為的這個,幫我把它帶出去。祁炀一定會想方設法救你的。”
煙落訝然看着他掌心的膠卷,對他的身份有了新的認知,半晌,才木然開口,“這裏面是什麽?”
“什麽都別問,去上海,雲海路八十九號,把東西交給楊叔,就說是磐石給的,他知道的。”他清楚自己此次是兇多吉少,煙落是他唯一能托付的人了。
煙落茫然盯着那膠卷,有些手足無措。
沈慕盯着她的眼,輕聲喚她,“煙落,你信我麽?”
煙落擡眸,良久,緩緩一笑,“我信先生。”從他掌心接了那枚膠卷過來,貼身藏好,生死一諾。
當年他一柄刀刃貼在她頸間,她也是這樣篤定從容地說信他。
沈慕像是交代完身後事,随時可以撒手人寰的一副無牽無挂的樣子,阖目坐着。
中日全面開戰,前方戰事如火如荼,雙方暗中推波助瀾的情報工作亦是兇險重重,他潛伏多年,若能挖出嵌入組織的敵方間諜,死又何惜。
煙落想起之前他縱論天下時局的情景,小心翼翼看着他,壓低了聲音問,“先生是……延安的人?”
沈慕倏地睜眼,看她半晌,只道:“我是……中國人,”他沉默片刻,”日本人燒殺搶掠,毫無人性,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都會過去的……”
山河瘡痍、萬民流離,都會過去的。他竟有些哽咽,他們身處無垠的晦暗中,茫然四顧,不見一絲光亮,可心中就是堅信,一切都會過去,抗戰必勝。
煙落點了點頭,恰逢其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繼而是開鎖的聲音,那扇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只軍靴踏了進來。
山口擡手揮了揮空中飛舞的塵灰,沖着煙落虛情假意一笑,緩緩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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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一個人翻譯道:“玉小姐,又見面了。”
山口瞥一眼旁邊的沈慕,又對着煙落說了一堆。
“委屈玉小姐了,還請玉小姐在公館暫住幾日,之後親自送你回邕寧城去。”
由不得她答應不答應,有兩個日本兵上來解了她腕上的繩子,将人拖起來,要拉她走。煙落幾乎是被拽出屋子,她匆匆回眸,看見沈慕深深看着她,牽起一抹笑來,點了點頭。
遍地戰亂,誰都無法預料明天,有時生離死別也不過匆匆一眼。
煙落走遠了,山口厭惡看一眼沈慕,擡起腳狠狠踹在他心口,“誰派你來的?來偷什麽的?”
沈慕歪倒在地上,又艱難爬起來,定定看着他,“沒有誰,我是代表四萬萬中國人來的,是代表南京三十萬亡靈來的。”
又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山口聽了翻譯火起,一腳踢在沈慕額角,他複又蹲低身子,扯過沈慕的衣領,狠狠罵了一句,起身走了。
沈慕額頭有血流出,沿着眼角淌下,他腦袋像要炸開一樣,隐約聽見那個翻譯解釋了山口最後丢下的話——“蝼蟻。”
他被關在這裏,任何人過來都能踩他一腳,傷痕累累,也無所謂,該做的事都做了,他只想安安靜靜地等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山口又怒氣沖沖地來了,把他丢掉的那臺相機扔到他面前,恨恨問他膠卷在哪裏。
他們發現了相機,卻不知他拍到了什麽。
沈慕目光有些渙散,若不是臉上的傷口疼,他能牽出一個愉悅的笑容來。
在山口看來,他就是不知死活地露出一抹不屑來。
山口氣瘋了,一把扯了他的頭發,手指戳入他的眼眶中,聽着沈慕的慘叫,他陰狠一笑,再問:“膠卷在哪裏?”
沈慕慢慢地、氣息奄奄地搖了搖頭。
山口丢開了他,起身冷酷俯視他一眼,真正的折磨不過剛剛開始。
入城
煙落被安頓到公館的一間屋子裏軟禁起來,門外守着兩個日本兵,每天有人送飯過來,還算禮遇。她知道,山口在和祁炀談判,她是一枚籌碼。
第三天的時候,一個人來找她,說要送她回去。
此時的邕寧城,祁炀在一間茶樓二樓臨窗坐着。透過窗戶,能看見自城門前一條街上立了兩列士兵,荷槍實彈,是他麾下的兵。
對面的山口端起茶盞,吹開浮着的茶葉,淺啜一口。
“很……好……”山口會幾句粗疏又怪異的漢語,毫不吝啬地用來誇贊這茶。
祁炀神色淡漠,掏出懷表來看了眼,問道:“人怎麽還沒來?山口大佐不是要食言吧?”
山口一本正經地搖頭,“怎麽會,我們是真心實意想合作的,祁帥再等等,人馬上就到了。”
祁炀不言聲,心底冷笑,好一個“真心實意”。
上來一個日本人,在山口耳邊嘟囔了兩句。
山口眉心微蹙,知道祁炀聽不懂日語,也不避諱他,“都找過了?”
那個日本人畢恭畢敬的,“他死都不肯說,我們找遍了,沒有發現膠卷。”
山口眯了眼,狠狠一咬牙,“曝屍三日,以儆效尤,也讓城內潛藏的那些亂黨看看和大日本帝國作對的下場。”
那人應一聲去了。
不多時,一隊日本兵來了,從十幾輛卡車上跳下來,一路小跑入了邕寧城,分別在道路兩側站定。
祁炀和山口結伴下了樓,忽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堆記者來,舉着相機一通拍。
祁炀側首看着山口,沉聲問:“大佐這是什麽意思?”
山口滴水不漏地一笑,“中日友好,這是好事,自然要廣而告之。”
祁炀明白,他是怕自己懷有異心,索性借媒體的手坐實了自己漢奸的身份。
山口面向他,伸出右手,含笑說:“希望我們今後能精誠合作,攜手并進,為建立大東亞共榮披荊斬棘。”
無數的相機對着這一幕,祁炀一身英挺的軍裝,沒能擔起山河,先擔起了這一世罵名。
他伸手握住山口的手,緩聲道:“榮幸之至。”
閃光燈一片閃爍,預訂了全國報紙的頭版頭條,從此他便揚名天下、舉世淹罵。
不久,一輛小汽車緩緩駛了過來,車門打開,煙落自車上下來,環望昔日的邕寧城,到處飄揚了日軍的旗幟,各處關隘都有日軍駐守,已是改天換日了。
煙落遙遙看着祁炀,他同山口站在一處,一身軍裝,英姿勃發,立在日光下,鑲金綴錦。
她知道他為了保全她在所不惜,煙落心底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祁炀到她身前來,低聲問她,“沒事吧?”
煙落咬了咬舌尖,聲音有些沙啞,“……對不起。”
祁炀挽了她的手,“別說這些,先回家吧。”
山口打量着這郎情妾意的一對,忽然想到了什麽,走了過去,眸光犀利地盯着煙落,叽裏咕嚕地說了一串。
一旁的人翻譯:“之前和玉小姐關在一起的那個記者,藏了一枚膠卷,不知道藏到哪裏了,玉小姐見過沒有?”
煙落心頭一跳,懷裏的那枚膠卷燙得她一個激靈,她果斷搖了搖頭,“沒有。”
山口眯眼觀察她的神色,有些懷疑,湊近些朝她探出手去。
祁炀擡了胳膊一把擋住,他冷冷盯着山口,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她說沒有。”
山口頓住,看向他,他滿臉的堅決,随時可反戈相向一樣。
山口權衡利弊,到底縮了手,颔首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正值初秋,夏日的暑氣還未褪盡,日光朗朗,天地已現出天高雲淡的模樣。
祁炀和煙落坐上了汽車,一路回大帥府去。
煙落肅然看着祁炀,“先生還在日本人手裏,得盡快救他出來。”
祁炀點點頭,“你別急,我過後去和山口說。”
她應了一聲,望向了窗外,城裏有一隊隊巡防的日本兵,街上許多鋪子都早早打烊了,一片蕭條。
她有些悵然,“如果不是我輕信了那一封信,也不會連累了先生,你也不會被要挾,邕寧城也不會被日軍占領。”
“不怪你,即便沒有你,日本人也會千方百計地侵占邕寧。當年沈陽柳條湖一帶的南滿鐵路真是中國軍隊炸毀的嗎?當年日軍炮轟宛平城之時真的有士兵失蹤嗎?”祁炀輕輕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都是借口罷了,不是你,他們也會找其他借口。”
他低眉看她,輕聲問:“山口剛剛說的膠卷,你确實沒見過嗎?”
煙落靜默許久,想起沈慕殷殷切切的囑托,許久,“沒有。”她擡眸,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