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傅,您先走吧,我和這位先生有事情商談,您要是順路,麻煩替我去和千夜思的紅羅小姐說一聲,今晚的牌局我有事去不成了。”
車夫忙不疊地點頭,得了赦一般去一溜煙離開了。
煙落憂心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倒是幫她往大帥府遞個信啊。
那個西裝男子帶她到了一輛小汽車旁,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優雅一伸手,“請。”
煙落坐了進去才發現後面還坐了兩個男的,左邊的一身長袍馬褂,留了長辮,蓄了胡子,四五十歲的模樣,沖她微微一笑。右邊的穿風衣,戴了帽子,帽沿壓得極低,冷冷坐在一旁,一語不發。
西裝男子開了車,一路到了一所茶樓,他們上了二樓,要了間包廂,要了一壺碧螺春,囑咐店小二不許旁人打擾。
一張八仙桌前,他們四個各據一邊坐下,馬褂男子看着煙落微笑,一臉熱絡,“玉小姐,幸會。我叫載洸,這位是山口少佐。”他看向旁邊的風衣男子,那人微微颔首,摘了帽子。
一個清廷遺老,一個日本軍官,不知道是要唱哪一出。煙落不動聲色地掃過一眼,略一颔首。
載洸斟了茶,遞到她跟前,“此次冒昧請玉小姐前來,是有大事相商。”
一旁的日本人只顧低眉喝茶,煙落心不在焉地聽着,這是鴻門宴,她怕是沒法子全身而退了。
見她不言聲,載洸繼續道:“可憐我大清聖天子,為匪賊所迫,聖駕遷離皇都七載有餘,如今滿洲國成立,祖宗基業終不喪于吾輩矣。”一番慨嘆,反說得自己泫然欲泣。
煙落低眉,淺淺一笑,“先生和我說不着這些,我一個尋常百姓,只想過好眼下的日子,哪裏管得了家國大事。”
那個西裝男子坐在一旁,把他們話翻譯成日文,叽裏咕嚕地說給那個日本軍官聽。
載洸仿佛看穿她的把戲,不以為意一笑,“玉小姐過謙了,令尊生前在任兩江總督,辛亥年逆賊作亂,令尊慨然殉國,可歌可泣吶。”
煙落心頭一跳,他又是怎麽知曉的。
瞧見她臉色一變,載洸心滿意足,繼續道:“皇上已拟诏,追谥令尊為一等文襄公,嘉其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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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落嘴角抽搐,這又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要她領旨謝恩?
“東北是我大清龍興之地,皇上,”他說至此向北抱了抱拳,“英明神武、睿智果決,更有友邦鼎力相助,我大清再入關內、重塑山河、再現大清盛世輝煌指日可待。”載洸做着春秋大夢,慷慨激昂。
煙落不知該說什麽,只好緘默下去。
載洸指尖輕扣桌面,“令尊對大清一片忠心、可感日月,希望玉小姐能秉其遺志,效忠大清。”
煙落幹笑兩聲,“您說笑了,我一介弱質女流,能成什麽事,不過亂世茍安罷了,談什麽效忠不效忠,每日惦記的只有吃喝拉撒罷了。”
天色暗下來,華燈初上。
載洸冷笑着看她,索性挑明了說,“你是邕系大帥夫人,祁炀看重你,希望你能勸服他效忠于滿洲國,今後高官厚祿絕不虧待。”
祁炀手握十幾萬精兵,割據邕寧,縱然無心相争,可有的是人來拉攏他。
煙落眉目低垂,看不穿情緒,良久,她擡眸含笑道:“天下時局如此,祁帥自有考量,我人微言輕,左右不得什麽,您找錯人了。”
就是這麽一副不卑不亢、油鹽不進的模樣,載洸壓着火氣,“玉小姐不必——”
旁邊的日本軍官聽不下去了,憤憤然看着煙落,叽裏咕嚕說了一串,截住了載洸的話。
西裝男子翻譯道:“少佐說,不必廢話了,綁了她去和祁炀談,不信他不同意。”
雖然知道他們沒安什麽好心,可突然被這麽大咧咧地撂到明面上,煙落和載洸還是同時愣了愣。
包廂外忽然一陣喧鬧,趁他們分神間,煙落猝不及防地起身跑向包廂門口,一把拉開門,門外一個人迎面撞入眼中。
鏖戰
沈慕一驚,垂眸看着煙落,還不及反應一把槍便抵在額頭上,西裝男把兩人一并拉進來,重新阖上包廂門。
載洸坐着,不緊不慢地啜一口茶,“玉小姐這是急着去哪兒啊?”複擡眸打量沈慕,“這位先生來得也巧,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沈慕看他衣着打扮,已猜個八九不離十。
“各位自東北遠道而來,是為了争取邕系的支持吧,”他撥開腦袋前的那把槍,“既想拉攏祁炀,又脅迫了他夫人到這裏,這是求人的态度嗎?”
載洸終于變了變臉色,揮手讓那人退開,“閣下是?”
沈慕瞥一眼身側的玉煙落,淡聲道:“一個記者罷了,微不足道。”
他自顧自在桌前坐下,“滿洲國建立只是個開端,無論是日本還是滿清都無法滿足于東三省的土地,進一步侵略擴張是必然,所以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不是麽?”
山口的眼中幾乎露出欣賞的目光來,抑揚頓挫地說了一堆話。
旁邊的男子翻譯,“少佐說,先生臨危不懼、頗有見識,是否有興趣為滿洲國效力?”
沈慕不接這話,繼續說:“祁炀麾下十餘萬精兵,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若能收為己用自然是好事,可是對于你們來說,更重要的應該是不讓他轉投南京政府,不是麽?”
載洸深深看他,緩緩點了點頭。
“既然知曉,又何必與祁炀樹敵,”沈慕回眸看煙落一眼,“祁炀已經開始滿城找人了,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以祁炀睚眦必報的性子,必定去東北找人拼命。”
山口又說話了——“先生不必危言聳聽,我們沒有打算将玉小姐怎麽樣,只想把人請到東北住上一段日子,那麽和祁炀談起事情來就順利多了。”
沈慕冷哼一聲,倒是打的好算盤,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推了窗往外看,街上都是士兵,四處搜尋。
“可惜各位算漏了一件事,”沈慕一面踱步一面看着他們,走到煙落身側忽一把将她挾持住,手中一柄小刀貼在她頸間,那是他平時裁紙的刀,“祁炀的人已經找過來了,若玉小姐命喪于此,猜他會算到誰頭上。”
“你——”載洸拍案而起,恨恨盯着他。
那把小刀就貼着她的脖子,不說多鋒利,但也足可見血封喉,煙落有些意外,卻平靜得很,她知道沈慕是在救她。
一個聲音自她腦袋頂傳出,“你們現在走,或許還能全身而退,趁那些士兵沒把茶樓圍起來。”
樓下的喧嚷聲更亮了,山口無暇揣測沈慕手中的刀會不會劃下去,和載洸對視一眼,複戴上那頂帽子,出了包廂,其餘兩人緊跟了上去。
沈慕松了口氣,他把那把小刀收起來,看向煙落,“權宜之計,剛剛有沒有吓到你?”
煙落搖搖頭,含笑道:“我信先生。”那是一種沒來由的信任,足可把身家性命托付。
沈慕淺淺一笑,眼角已有了細碎的紋路,煙落隐約記得當年他們第一次相見,他也是這般輕淺一笑,轉瞬已是幾十年的光陰。
“先生怎麽在這裏?”
“去一家煙館拍了些照片,被那些小混混一路追到這兒的。”他低頭檢查自己的相機,一路磕磕碰碰已經殉職了,好在膠卷還在。
沈慕:“剛剛那幾個人是誰?”
“一個滿清遺老,叫載洸,一個日本軍官,姓山口,”煙落和他說,“先生方才所說不差,就是為了争取邕系勢力而來,再後來狗急跳牆,要綁了我去談判。”
沈慕皺了眉,“僞滿洲國剛剛成立,他們就多方拉攏周旋,其野心昭然若揭。”
外面吵得越來越厲害,沈慕說:“先回去吧,祁炀四處找你,都快把邕寧城翻過來了。”
他們出了茶樓,正巧一輛小汽車駛來,在門前停住。
祁炀從車上下來,趨步到煙落跟前,皺着眉問:“沒事吧?”
見她搖頭才顧上打量一旁的沈慕,祁炀站直了身子,理了理左邊的袖口,“沈先生怎麽也在這裏?”
不久前有個車夫往大帥府傳了消息,說一個女子搭他的車要去帥府,不想半路被人帶走了,對方有槍,是被脅迫去的。
他聽了急忙派人四處找,剛聽說茶樓附近有可疑人物他就心急如焚地趕來,一下車就瞧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師生敘舊其樂融融的場面。
沈慕不以為意,“恰巧路過。”
祁炀沉了臉,眯眼瞧他,緩緩開口,“煙落,外邊冷,你先上車去。”
煙落有些為難,見沈慕也輕輕點頭,于是扭身上了車。
沈慕緩緩開口,“大帥誤會了,脅迫煙落至此的是日本人,想以她來要挾大帥與日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