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那條沙發坐下,循循善誘,“大帥,掐了這條線就少了一大筆進項,到時候邕軍的槍炮供應都是問題,那麽些人虎視眈眈,咱們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恰逢其時,包廂門被推開,何憂恭謹道:“大帥,有人請見大帥,說是曹興榕的人,有事和大帥商議。”
祁炀淡聲道:“讓他進來。”
是個瘦高的男子,裹了風衣,進來站定,文質彬彬地笑,“久聞祁帥才貌雙無雙,今日得見,更勝風聞。久仰。”
虛情假意,白昆在一旁哼笑一聲。
祁炀也是冷笑,“邕鄢兩系勢若水火,曹興榕派你來做什麽?”
“來給祁帥送一樣東西。”男子不疾不徐地從懷裏掏一只金屬小盒出來,輕輕擱到桌上,打開蓋子,裏面烏漆麻黑的一坨,正是煙膏。
男子溫文爾雅道:“祁帥運煙的船不小心翻了,曹帥撿着了,派我給送過來,”他将桌上的小盒往前推了推,“那麽些貨,丢了怪可惜的。”
不要臉。白昆甩個白眼過去,幾乎罵出聲來。
“曹帥沒有其他意思,只想和祁帥交個朋友,互利共贏,往後借瀾鄞江的碼頭走走貨,也希望祁帥給個方便。”
拿着搶人家的東西做人情,也真說得出口。白昆琢磨這話裏的意思,若不領這個情,以後凡他們的貨怕是有一船劫一船。他冷笑,“曹興榕好手段,這麽厚顏無恥的話都說得出。”
男子不生氣,淡淡一笑,只看着祁炀,“祁帥意下如何?”
祁炀懶得同他周旋,将那一小盒煙膏拂到地上,“回去告訴你主子,那五船大煙,他留着自己抽吧。”
男子面色一僵,踯躅片刻,終是旋身出去了。
屋裏靜下來,只聽得到一樓的歌舞聲,白昆起身,憑欄俯視樓下沉昧的輝煌。
他突然問:“大帥要斷了大煙生意,是為了那個玉煙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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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炀身子一僵,唇角緩緩牽起一抹苦笑,是呀,是為了她,為了那漫天飛雪中純粹皎潔的一枝梅花,為了他心底幽微的自卑與酸楚。
多可笑,他滿身的髒污,卻偏想在她心裏光風霁月。可已經太晚了,他縱是臨風沐月、枕霜眠雪,又如何成得了沈慕。
羞辱
大堂裏歌舞闌珊,臺下的留聲機裏播着圓舞曲,衆人在舞池相擁起舞,言笑晏晏。
一曲罷,煙落一身墨綠的旗袍,從琴凳起身往後臺去,駐足回眸望一眼大廳裏的醉生夢死,旋即抽身去了。
從舞臺到後臺的一小截路光線不足,只有詭魅幽暗的霓虹,于一片昏暗中,煙落突然瞧見一星火光,尖銳地烙在黑暗上,燙一個窟窿,黑暗成了狼狽的黑暗——是一截煙。
煙落倉惶頓住,她第一時間就想起祁炀來,想起他深深凝望着自己說“我在追求你。”
她扭身要狼狽逃開,不料那一星火光破開黑暗追了過來,煙落細看一眼,不由地松口氣,暗自慶幸不是祁炀。
男子丢開煙,皮鞋底子追上去碾一腳,勾唇看着煙落,輕輕吐了一口煙出來,撲了她滿臉,“小姐鋼琴彈得真好。”
煙落皺皺眉,不想糾纏,“先生醉了。”
她旋身要走,男子一只胳膊橫過來,抵在牆上,把她禁锢在牆邊和他懷抱之間。
男子一身皺巴巴的西裝,撸了袖子,吊兒郎當地套在身上,醉眼微眯,盯着一只獵物一般,志在必得的模樣,再湊近些,鼻尖微微一聳,嗅得見她發間的香氣。
煙落身子縮了縮,竭力維持臉上的冷漠,望一眼大廳,都是翩翩起舞的人,樂聲歡快,誰瞧得見這漆黑的一角,她威脅他,“先生自重,否則我喊保安了。”
男子哼笑,像聽見個笑話,他是玄門的人,是白爺最得力的心腹,手下管着好幾百號兄弟,哪是能被幾個保安唬住的。
借着酒勁兒,他一把捏了煙落的腕子,把人拉到最裏頭的一個雜物間裏。
煙落被一甩跌坐在一只箱子上,男子反鎖了門,打量自己胳膊上的幾條血印子,錯着牙一笑,“也不瞧瞧是什麽地方,還裝什麽冰清玉潔,爺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今晚成了事,明兒就接你過府,不比在這兒抛頭露面強。”
男子脫下那件皺得抹布一樣的西裝,欺身向前。煙落驚惶失色,拼命掙紮,一面推他一面急聲道:“趙經理不會放過你。”
男子像又聽了個笑話,反頓住,像只撥弄耗子的貓一樣,只想瞧瞧她還有什麽伎倆,“也不問問他當的誰的經理,趙予安見了我得喊‘爺’。”
煙落趁機爬起來去開那扇門,旋即被拉了回去,胳膊亂揮,撓在他頸子上。
男子摸摸脖子上的印子,嘬着牙眯着眼瞧她,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煙落被狠狠推倒在地,男子過來扯她的旗袍,煙落聽到一聲裂帛的聲音,吓壞了,死死瞪着他,幾乎是帶着哭腔威脅道:“你不能動我,我是祁帥的人。”
男子愈發覺得可笑,靜靜俯視着她,“笑話,全城誰不知道祁帥不喜歡女人,什麽時候有你這麽個相好。”
他捏了她的下巴,手指漸漸用了力,“祁帥可沒我這麽好性兒,不懂憐香惜玉的,這種謊不要随便扯。”
煙落死死咬了唇,瞪着他,目眦欲裂,“你敢碰我,祁帥必将你挫骨揚灰。”
不知好歹,男子唇角忽漫起一抹哀憫又殘忍的笑意來,“好,祁帥就在二樓,看看他會将誰挫骨揚灰。”白昆早些年塞到祁炀府上的那些女子都是他經手辦的,他曉得這位大帥無心無情,哪兒容得下旁人假借他的名聲。
二樓包廂,白昆靜靜看着祁炀,定定道:“那條線不能斷,那是張鴻梧大帥在的時候就打通的,為此不知折了多少兄弟,不能憑大帥一句話就斷了。”
他和他提張鴻梧。
祁炀一頓,眸光陰冷,寒意森然地重複一遍,“張鴻梧?”
所有不堪的過往湧出,他心底漫起無邊的恨意來,焚心蝕骨,要殺人屠城、抽屍踏骸才能得個痛快。
他盯着白昆,眼中殺意凜然,白昆悚然一驚。
好在包廂的門又被推開,何憂在外面望進來,猶豫道:“大帥……”
不等他說完,就有一個男子闖了進來,胳膊一拽,又拉了女子踉跄進來,“大帥,這女的活膩了,自稱是您的人,我把人拎到您跟前,怎麽處置您給句話,我去辦。”
是玉煙落,面色蒼白,頭發淩亂,狼狽地站在他面前,一件墨綠的旗袍自開叉處裂開,開到了腰,她埋首揪着破開的旗袍,拼命遮擋着,纖白的腕上有幾個通紅的指印。
那是平生未有的羞憤、尴尬、委屈,她恨不得化成粉末原地消散,也不想在此情此景面對祁炀。
祁炀一把取了搭在沙發上的鬥篷,趨步到她跟前給她披上。
男子愣住,下意識望一眼伫立屋裏的白昆,白昆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又偏過頭去看天花板,苦着臉嘆息。
祁炀低眉替煙落系着鬥篷,溫柔專注,他輕輕看她一眼,她低着頭,瞧不清楚神情,只看見她緊緊咬着唇,身子都在發顫。
祁炀慣常夾煙的手有些粗疏地挽一個結,忽見她睫毛微微一抖,一滴淚落倉惶在他手背上,石破天驚地濺開。
他心底跟着一顫,手驟然停住,她隐忍的悲傷忽借着那滴溫熱的淚,鑽入他的血脈心肺。他屏息看着眼前人,想探手将她擁入懷裏,更想将旁邊戳着的人活剮了。
“先去換身衣裳。”他柔聲道。
他總是有那樣的魔力,三分的委屈在他面前便化作十分,讓人想埋首哭泣。煙落聞言連忙離開了,她怕自己這單薄的眼皮兜不住那十分委屈。
祁炀目送她離開,神色又恢複了之前的狠戾凜冽。
那個男子惴惴看着他,如臨深淵,“大、大帥……”
祁炀冷冷看着白昆,“如今邕系大帥是我,生殺予奪皆由我,你若只認張鴻梧作主子,我送你下去伺候他。”
祁炀猝然拔槍,擡手一扣扳機,子彈擦着白昆耳朵飛過,釘入那個男子額頭。
男子臉上的驚恐與愕然倉促僵住,與那枚子彈一同嵌入他生前身後的一瞬,他身子重重摔在地上,生息已絕。
那是他的心腹,這是在殺雞儆猴,借他打自己的臉,白昆心知肚明,他拱了拱手,輕聲道:“不敢。”
煙落去後臺找了一件深藍的旗袍換上,重新攏了頭發,她将那件鬥篷疊好,要還回去。
哪知一出後臺就看見了祁炀,他點了支煙斜倚在牆邊,沖她溫潤一笑。她癟了癟嘴,差點兒哭出來,手藏在那件鬥篷下,撚着上頭繡着的圖樣,低頭道:“謝謝,今天……情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