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連忙跑了出來,驚詫道:“姐,你怎麽來了?”
雲舟莞爾一笑,“來看看你,看你有沒有好好上課。”她伸手替他整了整領子。
陸衡挎了她的胳膊,邊走邊說:“當然有。剛才易教授講課姐姐也聽見了吧?講中國古代神話與今日國民之信仰的。”
雲舟一恍神,又想起他向着學生微微鞠躬的一幕,文質彬彬,君子端方,“聽見了,講得真好。”
“國文系的易忱教授,每次講課,屋裏屋外都擠滿了學生,都是來蹭課的。”
雲舟停下,從包裏取了些錢出來,塞到陸衡上衣的口袋裏,“想吃什麽就自己買,別舍不得。”
“姐,我錢夠用的。”
陸衡要把錢掏出來,被雲舟攔住了,“好好讀書,不許惹事,不許胡思亂想。”
那樣眉清目秀的少年,小時候卻沒少被她欺負,小時候少年還打不過她,可如今少年已比她高出半頭了,低眉凝望着她,點點頭,“我知道的。”
日暮時,天空便緩緩聚了雲,到了夜晚,果然就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春雨,落在青磚石瓦上,寒意潇潇。煙落站在檐下看雨,一片春愁待酒澆。
趙予安撐傘去了千夜思,今晚紅羅和雲舟都不去,她也得了一天假。煙落想起祁炀昨晚的話,猶豫不定,雖說是等她看戲,只是這樣的天氣,他應該不會去了吧?
江萍在屋裏喊她,“煙落,別在門邊站着,小心着了寒氣。”
“嗯,知道了。”煙落回神,草草應了一聲,剛要回屋去院門外便起了叩門聲。
江萍聞聲起身要出來開門,“估摸是張太太,她說了今天要來的。”
煙落忙道:“我去吧,嬸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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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撐開立在牆邊的一把傘,穿過滿庭微雨,輕輕打開院門,一時怔住。
何憂就站在門外,撐把黑傘,笑得恭謹,“玉小姐,大帥見下雨了,怕你路上不便,讓我來接你。”
他倒是風雨無阻。煙落微微一笑,“祁帥有心了。”
江萍在屋裏隐約聽見外面說話,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問道:“煙落,是誰呀?”
煙落還未來得及回話,何憂便繞開她自顧自進了院子,到檐下正好遇上江萍出來,“趙太太,打擾了,大帥昨天約了玉小姐看戲,派我接人過去呢。”他和顏悅色、溫聲細氣地說話,煙落一時疑心那天在千夜思門外趾高氣昂地吼她,讓她站開的不是眼前這個人。
煙落只得跟過去,介紹道:“這位是何副官。”
江萍一時尚未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大帥”是誰,只是瞧見他撐傘立在屋外,肩上沾了雨,忙招呼人進屋裏坐。
何憂禮貌一笑,“不了,夢樓那邊戲快開場了,我先請玉小姐過去了。”
江萍轉頭看向煙落。煙落只道:“嬸嬸進屋去吧,外邊涼,戲散了我便回來。”
江萍目送他們離開,回想方才的話,猛然明白那人口中的“大帥”是誰。
煙落跟着何憂出了巷子,走到一輛被雨洗得黑亮的小汽車旁邊。何憂替她拉開門,将傘撐在上方,等她收傘上了車,才繞到駕駛座坐下。
煙落上了車,将傘立在一旁,眼角餘光卻突然發現祁炀也在,一語不發在她旁邊坐着,在一片幽黑中靜靜看着自己。
煙落吓得幾乎跳起來,後背貼上了車門,驚恐萬分。
祁炀瞧見她驚魂甫定的模樣,覺得新奇,不覺勾了唇一笑,“我很令玉小姐害怕嗎?”
煙落緩過神來,心仍跳得厲害,看清楚他眼中的戲谑,坐正了身子反問:“大帥不該在夢樓麽?”
“戲還沒開場,待着無事。”
煙落輕輕應了一聲,不再說話,扭臉看向窗外。
春雨迷蒙,洗掉了千夜思積了三寸厚的浮華,門外的霓虹燈就只剩了豔俗,招攬着更加豔俗的來客。
那邊車窗,就是燈火通明的夢樓。
煙落跟着祁炀到二樓坐下,不多時,臺上便咿呀開唱了。
“嘆楊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兵敗荒郊。恨北國蕭銀宗打來戰表,擅搶奪我主爺錦繡龍朝。賊潘洪在金殿帥印挂了,我父子倒做了馬前的英豪。金沙灘雙龍會一陣敗了,只殺得血成河鬼哭神嚎。”
是《碰碑》,臺上扮楊繼業的老生唱得悲怆哀恸,看戲的人無不動容。
祁炀指尖在膝上随了鼓點輕點,目光鎖在臺上。
何憂自樓下匆匆上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煙落沒聽見說了什麽,餘光卻瞥見他膝上輕點的指尖停住了,她并未扭頭,只淡聲說道:“大帥請便。”
期待
祁炀面上淡定,從容道:“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煙落不是什麽票友,好容易捱到戲散了場。
外頭雨已經停了,檐下還滴滴答答落着積水,往昔喧嚣輝煌的燈火被雨洗過,露出些許凄冷的況味。
祁炀望一望夜空,無星無月,“夜深了,我送玉小姐一程吧。”
煙落回絕道:“不必了,大帥身份貴重,此等瑣事,不敢勞動。”
她說得鄭重,祁炀想起那個有些迂腐的張秀才來,他眼底隐隐有笑意,輕聲道:“走吧。”
煙落不好再堅持,無奈跟了上去。
何憂知趣,只遠遠地跟着,遠遠瞧見他們并肩走着,倒似一對璧人。
雨後的長街濕漉漉的,路上有凹陷的青磚積了雨,映了燈火,映了霓虹,映了邕寧城的風情萬種。
煙落和祁炀無語走了許久,已瞧得見瀾鄞江了,江面晦暗,只隐約看得出水波湧動,卻有江風卷了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自十二歲那年之後,她此後便是他鄉客居。
“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也知道大帥在邕寧城是什麽人,我明白大帥請我看戲是擡舉我,”煙落突然開了口,語氣輕快,眼中卻有三分憂郁,“只是,不必要的。”
她停住,轉身定定看着祁炀,“我不懂戲,也無心聽。”不過萍水相逢,堂堂邕軍大帥,日日偏請了她去看戲,煙落不是傻子,她看得出來,祁炀待自己不一樣。
難得她不再虛與委蛇,難得她肯如此推心置腹地和他說話,祁炀亦望定她,“不喜歡京戲?”
煙落望着他的眉眼,一雙眉彎如弦月,一對眸燦若星子,星月溫柔地看向自己。
她在他眼中看見自己愁苦一笑,“我的事情大帥都知道的,此身如寄,我對餘生已沒有什麽期待了。”紅燈綠酒,意興闌珊。
祁炀緩緩蹙了眉,他想起她那晚立在濤濤烈焰前,面上也是這樣的神色,心意凋零。
“時代如此,一雙手翻雲覆雨,輕易便能碾碎無數人的安穩喜樂。”祁炀從未安慰過誰,一時語塞。
想起什麽來,忽然問道:“那兩卷魏貼玉小姐還喜歡嗎?”
煙落不意他竟說起這個,躊躇良久,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祁炀眼角含笑,“會有的。”
會有期待的。
祁炀回府已是深夜了,不料顧明乾仍在客廳等着。
适才在夢樓,何憂在他耳邊低語,說的便是此事。
祁炀在大堂正中的木椅坐下,教人沏了茶,“府上沒有紅酒,委屈顧少爺了。”
顧明乾一身淡灰的西裝穿得一絲不茍,正襟危坐,只眉心皺得緊,“擾了大帥看戲,實在失禮,倉促登門,确有急事。”
祁炀低眉抿一口茶,示意他接着說。
“舍弟無狀,在白爺名下煙館惹了事,已被白爺拘禁多時了,”顧明乾繼續道,“家母顧念幼子,亦憂思不已,寝食難安。”
顧明乾少年老成,一字一句,滴水不漏,到底是經商多年,摸爬滾打過來的。
他盯着祁炀,繼續道:“無奈白爺不肯見在下,還望大帥從中調解,先放舍弟歸家,顧全家母骨肉之念。煙館的損失,顧家願雙倍賠付。”
見祁炀沉默不語,顧明乾明白他的意思,心底嘲弄,面上仍恭謹萬分,“不敢憑白勞動大帥,家中已備好謝禮,明早差人拜送大帥府上。”
祁炀不置可否,只是問道:“顧家行商多年,走南闖北,可有收藏書畫名帖?”
顧明乾愣了一瞬,思索半晌,“明乾明白,明日一并拜送貴府。”
翌日,祁炀早早差人喊了白昆過府。
“顧家二少爺去煙館鬧事了?”祁炀輕聲問。
白昆提起此事憤恨不已,“對,不知道抽了什麽瘋,他自己天天賭牌喝花酒逛舞廳,一個纨绔子弟,跑到我這兒說什麽大煙荼毒百姓誤國害民,見什麽砸什麽,”白昆往地上啐一口,“我呸,他怎麽不去砸夜總會和跑馬廳呢?”
祁炀神色淡定,“人現在在哪兒?”
“關着呢,”白昆恨恨道,“這事八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