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舅舅不管她,她的終身大事我們就得多費心。”
趙予安皺了眉,伸手撓了撓額頭,半晌才道:“不好吧,煙落心細,我怕她多想,覺得我們是攆人走。”
江萍神色嚴厲,一掌拍在他胳膊上,“總不好讓她在你那兒彈一輩子琴呀,千夜思是什麽地方,你怎麽和你恩公交代。”
趙予安一陣沉默。
江萍循循善誘:“女孩子長大了終歸是要成個家的,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才好過下去。允蘭以後也是要嫁人的,我們做父母都照看不了允蘭一輩子,何況只是煙落的叔叔嬸嬸呢,”她頓了頓,又道,“況且對方人品才貌都很不錯的。”
“你早就有人選了?”趙予安一驚,狐疑望向她。
江萍粲然一笑,“就是打牌認識的那個陳太太,她的小兒子,剛剛留洋回來,學建築的,可不得了了,有那個什麽劍橋大學的博士學位,很出息的,”她越說越激動,“陳太太看了煙落的照片也是喜歡的不得了的。”
趙予安捏了捏眉心,原來連照片都交換過了,剛剛居然還有商有量地和他聊了這麽久。
江萍拿出一張照片塞到趙予安手裏,“你去和煙落好好講講,她要是看得過去,兩個人不妨見個面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說着将人推了過去,一面搶下煙落手中的碗碟,“煙落,你先不要忙這些了,放着我來吧,你世叔有話跟你講。”一面看向趙予安,悄悄遞個眼色過去。
趙予安不動聲色,“煙落,世叔有話說,跟我來。”
煙落随他到一邊的桌子前坐下,半晌不見他開口,也不催問,只靜靜盯着他。
趙予安如芒在背,硬着頭皮将那照片掏了出來,“煙落,陳太太的兒子,剛留洋回來,你先看看。”
玉煙落微微一怔,眸光暗了一瞬,頃刻如常。
“煙落,你別多想,我和你嬸嬸是真心實意地替你打算,沒有其他意思,你若是不願意,我馬上讓你嬸嬸去回了,以後——”
煙落打斷他,淺淺一笑,“世叔,我都明白。”她拿起那張照片來,照片裏是個穿西裝的青年,五官周正,戴一副金絲框眼睛,斯文儒雅,意氣風發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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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叔,和陳先生,約在哪裏見面了?”
相親
陳太太的兒子叫陳紹彥,約在了一家咖啡廳見面。
陳紹彥是特意打扮過的,一身西裝熨得不見一絲皺褶,梳了背頭,還擦了頭油,比皮鞋都亮些。
走到靠窗的桌子前,他紳士地替煙落拉開椅子,請她坐下後自己才在對面坐下,煙落颔首道謝。
“玉小姐喝些什麽?”
“随便,聽陳先生的。”
陳紹彥微微一笑,招來服務生,“兩杯藍山咖啡,謝謝。”
“聽說玉小姐和趙予安老板是舊相識了。”陳紹彥試探着問。
煙落也不避諱,“是家父故交。我漂泊流離,只身到邕寧城,世叔仁義,收留我在桐花巷住下。”
聞言靜了片刻,陳紹彥寬慰她:“玉小姐不必傷懷,人生無常,起起落落是常事。”
煙落微不可覺地嘆息,再擡頭卻是淺淺一笑,“謝謝。”
咖啡上來了。
陳紹彥介紹道:“咖啡種類繁多,比如哥倫比亞咖啡、巴西咖啡、夏威夷咖啡、摩卡咖啡等等,但世人公認的最好的咖啡還是藍山咖啡。”
見煙落聽得專注,陳紹彥愈發興致勃勃,扶了扶眼鏡繼續道:“藍山咖啡在品質、香味、甘潤等方面都無可挑剔。藍山咖啡産自牙買加,生長在海拔一千米以上的高山上,采摘、去殼、清洗、晾曬、焙炒、研磨等程序都需嚴格掌控,才能做出這最濃郁香醇的咖啡。”
煙落含笑誇贊:“陳先生好學問。”
陳紹彥道:“是我說多了,玉小姐快嘗嘗,我在英國還喝過許多種咖啡,口味各有特色,以後有機會請玉小姐都嘗一嘗。”
天色逐漸暗了,陳紹彥在對面講他在劍橋讀書的所見所聞,講紅酒,講建築,喋喋不休。
煙落心不在焉地聽着,扭頭望一眼外面,冬日晝短,街上已是燈火輝煌,想必千夜思更加熱鬧。
“陳先生,時間不早了,我得去千夜思上班了,先告辭了。”說話間煙落已站了起來,微微一笑,“咖啡很好喝,謝謝。”
“天晚了,”陳紹彥望一眼窗外,“我送玉小姐過去吧。”
煙落沉默片刻,道:“有勞了。”
千夜思二樓,白昆陷在沙發裏,閉着眼,微微皺了眉。
紅羅坐在一旁,往矮幾上的玻璃杯裏倒了酒,回首瞧見他眉心打結,笑問道:“白爺有煩心事?”
他重重嘆一聲,“有,藥鋪的事,玄門的事,樣樣都煩。”
紅羅遞一杯酒過去,含笑看着他。
白昆只懶懶倚着沙發,擺了擺手。
紅羅将杯子再遞近些,“請白爺澆愁。”
白昆忍俊不禁,萬般寵溺看她一眼,低頭就着她的手滿飲一杯。
“可解憂了?”紅羅将杯子擱下,笑着問。
他不置可否,勾了勾手指。
紅羅解意,坐近了些,偎在他懷裏,擡起胳膊就着燈光欣賞腕上的一只羊脂玉镯,“這樣的成色,價值不菲吧。”
白昆淡淡一笑,“只要你喜歡,千金萬金都不值什麽。”
紅羅心底閃過千頭萬緒,目光流轉,最終還是一語未發。
良久,她站起來,輕輕一笑,“我該準備準備上場了,白爺少陪了。”說罷,就風一樣離開了。
白昆依舊百無聊賴地倚在沙發上,直到他的人走進來,壓低了聲音說:“白爺,剛得的消息,曹興榕在鄢州的大大小小十幾家煙館,昨晚都被燒了。”
白昆倏地坐了起來,“知道誰幹的嗎?”
兩人對視一眼,一瞬皆心中了然。
“對,祁帥這麽锱铢必較的人,這種窩囊氣怎麽忍得下去,”他冷冷一笑,接着問,“那個通風報信的內鬼是誰,找出來了麽?”
“船出港那天凡是在碼頭上的兄弟都抓起來問了,沒人認。”
他神色冷酷,“上重刑,接着問,再找不出就一個都不留。”
“是。”
煙落和陳紹彥一起喝過咖啡的第二天,陳太太就登門了,趙予安和江萍沏了茶在樓下陪着,煙落在二樓屋內,關了門,除了時不時的幾聲笑聲什麽都聽不清。
何況還有個磨人精纏着她——趙允蘭抓起枚跳棋往棋盤跳過幾下落定,又仰着臉催她:“玉姐姐,該你了,快點。”
煙落觀察了片刻,捏起枚跳棋三跳五跳地直奔敵軍腹地,還将對方的路堵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看呆了,愣了愣,直接趴上來把棋盤攪亂,“不算不算,這局不算,重新來。”
煙落捏捏她的鼻子,“真是小賴皮。”
沒過多久,樓下沒聲音了,陳太太該是走了。
煙落下去看時,江萍拉了臉,自己忿忿道:“以後再不喊她打牌了,守着自己的寶貝兒子去吧。”
瞧這陣勢是沒談成,十有八九是陳紹彥讓陳太太來回了自己。
八成是覺得她木讷無趣,他留洋回來,見慣了新奇有趣的事物,那麽活潑跳脫的性子,怎麽會瞧得上因循守舊的她。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和她說“人生無常,起起落落是常事”,不過随口敷衍罷了,他一生順遂,留洋歸國,意氣風發,看旁人的悲歡只道是一時起落,和他說只影飄零生死悠悠他又怎麽會懂?
何必言說呢,世上哪有什麽感同身受,從來冷暖自知。
煙落只覺得今時今日的生活便很好。她像是一粒塵,飄飄搖搖在一片燈紅酒綠中,斑斓得隔絕了一切前塵舊事。千夜思的霓虹,瀾鄞江的煙花,都是那麽易碎的浮華,卻能驚散她漆黑的舊夢。
這天夢樓外圍了一圈人。
正是深冬,落一滴水半路就凍成冰珠子砸在地上,冷風吹在臉上小刀子一樣,依舊不妨礙大家搓手跺腳地看熱鬧。
煙落過來看時,只見樓裏一個人一邊啞着聲音嘶吼一邊瘋了一樣地砸東西,被兩三個人拼命攔着,仔細一看,居然是這半年炙手可熱的名角韓漪。
人群中有人嘆惋,“唉,嗓子成了這樣,算是毀了,可惜了,韓老板的《浣花溪》在全國都排得上號的。”
有民國早年的老票友,“說來也怪,十年前的蘇老板也是唱旦角兒的,也是在夢樓挂牌,也只紅了半年的光景,就撒手人寰了,還真有股邪乎勁兒。”
至于韓漪嗓子怎麽毀的,衆人皆諱莫如深。
煙落也是聽前面兩個人咬耳朵,“聽說昨個白爺母親大壽,府上辦了家宴,祁帥為給老太太賀壽,請了韓老板來唱堂會。哪知他頭天喝了兩杯酒,醉得厲害,給誤了,折了祁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