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溫小杭。”
一行叽叽喳喳的年輕人被這一道平靜的聲音叫住, 齊齊回頭。
溫鶴皺眉。這一群花花綠綠的男男女女裏,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溫小杭,以及她身邊的穆宇。
穆宇的手正搭着溫小杭的肩膀,溫小杭穿着超短裙, 高透黑絲襪,松糕鞋, 黑色緊身上衣, 整個肩部都是透明的黑色蕾絲, 挎着blinkblink的粉色小挎包,一堆金屬鏈子戴得耳朵脖子手腕到處都是,口紅豔得人眼瞎,稚嫩的五官顯得格格不入, 正好形成足夠刺激的反差。
在這裏見到溫鶴,或者說被溫鶴碰見,溫小杭也很意外, 意外得一時有點不自在。她跟溫鶴平日裏幾乎沒有私交, 這是第一次讓溫鶴見到她這種打扮。這種不自在醞釀得濃郁, 就成了惱怒。盡管溫鶴還沒有繼續說話,溫小杭已經不自覺地對他怒目而視,憋着滿腔歇斯底裏, 只等他開口, 立刻就能掀起一場大戰,就像每一次在家裏和母親吵架那樣。
穆宇看到溫鶴也愣了,這一行中的其他男孩女孩也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溫鶴, 男生們的目光充滿挑釁——哪來的一傻逼?W高的乖孩子來惹他們幹嘛?女生們的目光則帶着幾分興奮和好奇——竟然突然冒出來一個認識溫小杭的帥哥?是瓜的味道!
溫小杭拉了拉穆宇,“走。”這話是對小夥伴們說的,她只想盡快甩掉溫鶴。
見了鬼了今天真是。
“站住。”溫小杭還沒動,溫鶴就叫住了她,語氣冰冷得令溫小杭愕然。她印象中的溫鶴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兇過。長輩們都誇他懂禮貌,有涵養,可在溫小杭眼裏,他就是根木頭,一個毫無個性的書呆子。尤其是溫鶴對校服的謎之執着,上學穿,節假日穿,連寒暑假也穿,簡直喪心病狂。他那一身W高的校服也許長輩看着很光宗耀祖,溫小杭只覺得土,土到爆炸,土到承認這人跟自己有半毛錢關系都會把自己的逼格拉低八百萬條街。
“你認識的?”一個女生小聲問溫小杭。
溫小杭緊緊捏着挎包的帶子,覺得自己在被公開處刑。“幹嘛!”她這一聲幾乎是沖着溫鶴喊出來的,怒氣沖沖,暗含顫抖。
“跟我回家。”溫鶴說。
幾個女生騷動起來,其中一個男生吹了聲口哨,“溫小杭,這你誰啊?”
“我是她哥。”溫鶴替溫小杭回答。
衆人都愣了半秒,這兩人畫風相差也太大了,而且溫小杭一直說自己是獨生的,從來沒透露過還有個哥哥。
“他不是我哥。”溫小杭硬生生道,“別理他,我的事他管不着。”
說得跟他多熟似的,明明兩人在家時連一句多餘的招呼都不會打。
溫小杭說完,索性直接拉起穆宇的手扭頭就走。大家見溫小杭如此強硬地表态,對于內情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他們這些學渣,頑強地偷跑出來玩都是常規操作,家裏人找到跟前,有人立馬認慫,有人抗争到底,溫小杭看來是第二個類型,這樣的人在他們的圈子那都是英雄,死也死得光榮。
溫鶴怔了怔,眼見溫小杭越走越快,他沖着溫小杭的背影大步追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溫小杭——”
溫小杭狠狠地一甩手,掙開了溫鶴,轉回身和他對視。溫鶴俯視着她,“你走不走?”
“不走。”溫小杭狠話說到底,“你能拿我怎麽樣?跟我媽告狀嗎?你去告啊,你也就能幹點這種事了。”
溫鶴還想去拉溫小杭,幾個男生嬉笑着圍了上來,擋在他和溫小杭面前。那幾個女生看着還小,估計是溫小杭的初中生同學,這些男生卻人高馬大,顯然是高中生,往溫鶴跟前一杵,霎時跟圍了一堵牆似的,“喂,她都說不走了,你有沒有意思?滾吧傻逼。”
穆宇還在溫小杭身旁,沒有參與圍攻。他知道溫鶴幾斤幾兩,但怎麽說呢,見到溫鶴他總會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
“讓一讓。”溫鶴說。
“喲,還讓一讓,讓你麻痹讓——”剛剛吹口哨的那個男生早就看溫鶴不順眼了,也說不清具體什麽原因,大概就是看不慣他那一身幹幹淨淨的W高校服以及那種居高臨下的好學生氣質,此刻就連溫鶴這平平無奇的三個字也成了一種變相的挑釁,“麻痹”二字出口的同時,他重重地一推溫鶴的肩膀,溫鶴毫無防備,一下重心不穩,一連退了幾步,然後悶悶地撞上了什麽東西。
是一個人。
邢文博以手掌抵住溫鶴後背,待他穩住重心才收回手,冷冷掃一圈眼前的幾人,目光朝推人的口哨男一挑,“孫子,叫你讓路,聽不懂人話?”
大家見又來一個穿W高校服的,本不放在心上,還想揶揄幾句,不料被先發制人,口氣還狂得不行,口哨男眼睛一瞪,“你他媽叫誰孫子?”
只有穆宇心中一咯噔:他就知道這倆貨是綁定刷新的。
“叫你啊,”邢文博一勾嘴角,并不善意地笑了笑,“好狗不擋路,懂不懂?”他故作嘆息搖搖頭,“算了,你這腦子,小學作業都寫不會吧?跟你溝通有難度。”
幾個女生裏傳出一陣低低的竊笑,大概一時沒反應過來,邢文博這一罵直接罵一群。
溫鶴:“……”他想勸阻邢文博,氣焰收一收,他們現在客場作戰……晚了,口哨男已經朝着邢文博撲過來了。
口哨男迎頭就想給邢文博一拳,出手毫不猶豫,看來沒少打架。邢文博一側身子,左手抓住口哨男的手臂,右手肘嚯地揮出,噗地一下,口哨男的下巴被高高頂起,他慘叫一聲,仰着腦袋連連後退。邢文博還想上前追擊,這次溫鶴反應快了,伸手扯住邢文博的外套,低聲道:“邢文博——”
邢文博一怔,思緒生生被溫鶴這一聲拽了回來。他确實是假公濟私,故意激得口哨男出手,他好理直氣壯地還擊。倒也不是什麽深仇大恨,只是剛才口哨男推溫鶴的那一下,溫鶴身後有個臺階,如果沒人接住,輕則摔一跤,重則……磕到腦袋,誰也說不清會是什麽後果。
在後邊看着這一幕的穆宇臉都黑了。兩個多月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就是這一記肘擊開啓了他被痛毆的悲慘經歷……
所以在口哨男緩過神來又準備撲過去跟邢文博繼續拼命時,穆宇眼明手快地攔腰抱住口哨男,讓他看在自己幾分薄面的份上不要跟“我女朋友的哥哥的同學”計較。
幾個女生嗖嗖嗖地退開,有人低低地驚叫出聲,溫小杭直接震住了,在她的世界觀裏,溫鶴就是W高的代言人,W高全是同款書呆子,跟學渣的所有行為都沾不上邊。
除了沒見過兩人的口哨男,其他幾個男生都認出了邢文博和溫鶴,此時跟穆宇的想法一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完全沒人跟着口哨男瞎起哄。
美其名曰——清官難斷家務事。
見對方沒有繼續挑事的意思,邢文博的視線往溫小杭一掃,“那個誰,跟你哥回去,別逼我動手。”
溫小杭:“……”
溫鶴:“……”
霸氣……霸氣過頭了。
溫小杭最終不情不願地跟小夥伴們分手了。今晚她是趁爸媽回娘家給外公過生日跑出來的,母親不放心她,多晚都得當天趕回來,她的時間很緊,被溫鶴這麽一耽擱,算是浪不成了。
何況這裏是大街上,人來人往,他們要真鬧起來,最可能的結果是雙方的家長老師齊齊驚動,到時誰都落不了好。
口哨男跟邢文博叫嚣了好幾句我記住你了你給我等着這事兒還沒完雲雲,才在穆宇的勸阻下忿忿離去。
邢文博在街邊攔了輛出租車,看了看一臉全世界欠我錢的溫小杭,“愣什麽,上去啊。”
溫小杭瞪他一眼,氣呼呼地拉開車門,“等等——”溫鶴叫住她,脫下校服外套遞過去,“穿上。”
時近10月底,理論上已是秋天,只不過這是座正宗的南方城市,白天還不少人穿短袖,可這大晚上的,溫小杭的胳膊腿四舍五入全露着,看着都冷。
冷是一方面。要不是有溫鶴帶着,溫小杭這模樣往街邊一站,指不定就有人來問個價。
溫鶴頭疼。少女的審美,他不懂。
溫小杭渾身都快鼓成氣球了,不接。這麽醜的衣服,還是溫鶴的,誰穿誰是狗。
“穿不穿?是不是要我動手?”邢文博說。
溫小杭:“……”
溫鶴:“……”
溫小杭敷衍地披上外套,上了副駕駛座,擺明是不願意跟溫鶴坐一起。
“同學,你說話別總這麽吓人。”溫鶴說。
“你不懂,對熊孩子必須狠,這些兔崽子都欠教訓。”
這句育兒真經來自他家的傳統教育。邢文博記得小時候他被蕭亮忽悠着抽了一次煙,結果回家後被發現了蛛絲馬跡,都被母上審問了,兩母親一接頭,發現倆娃的口供對不上,當場就一頓毒打,揍得邢文博和蕭亮以後一看到煙,條件反射地就覺得痛——別人抽煙是裝逼,他們抽煙是疼痛。
好孩子就是這麽揍……教出來的。
“……你的生活一直都這麽血雨腥風麽?”溫鶴認真問道。
“其實我只是個樂于助人的良好市民。”邢文博認真回答。
溫鶴:“……”哦,好的呢。一個出手就是肘擊、要是不及時拉住分分鐘還能上去打一套完整技能的熱心市民。
溫鶴又看了看那群人離去的方向,“剛剛那人……會不會真來找你?”
就像穆宇在路上堵他那樣。
“放心,”邢文博說,“他不認識我。”
“你上次跟穆宇他們自我介紹了。”溫鶴說。
“有嗎?”
“有。”
上來就我是邢文博,牛逼得很。
“算了,就他們那智商,記不住的。”
“……”
邢文博同學你這人有嚴重的歧視傾向你知道麽?
“謝謝。”溫鶴冷不防道。
“趕緊回去吧。”邢文博往車子掃了一眼,“我看你妹的眼神,想殺了我。”
“別想太多,”溫鶴說,“她那是沖着我的。”
“啧,小妹妹拽上天了都,你這哥當得威信全無啊。”
“……”溫鶴默然。威信全無,說得很對。
“他不是我哥”,溫小杭剛才這樣說。
溫鶴的表情邢文博看得清清楚楚,差點脫口問一句“你們什麽情況”,話到嘴邊,又無聲散開。
這種事無需刻意去問,溫鶴若真想說,自然就接話了,他恰到好處地打住,那就沒必要去硬撬,撬了也只會尴尬。
強扭的瓜甜不甜,得看時機。
“走了,”邢文博朝他最後一揮手,“明天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看評論有人說不記得溫鶴有個妹妹?
這位同學,(敲黑板)原文罰抄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