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溫鶴的動作停住了。
邢文博一怔, 溫鶴居然……這麽聽話?
他對自己的號召力有了新的認知。
“到那邊說吧。”溫鶴望了望邢文博身後, 不用細說,邢文博也知道他指的是走廊盡頭拐角處的一個小角落。
這麽……刺激?
邢文博那句冷靜确實提醒了溫鶴,這麽多人看着, 他不希望明天又為滿校園的流言蜚語提供新素材。
但該來的擋不住,甚至等不到第二天, 當晚校論壇就出現了新帖子——《前校籃隊長慘遭第一才子壁咚, 這究竟是人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晚自習放學, 邢文博一出教室門口就撞見了蕭亮,蕭亮直接把手機屏幕怼他面前,“這又什麽情況?你怎麽一天天地就這麽能鬧騰呢?”
邢文博一愣,“前校籃隊長慘遭第一才子壁咚……”一行大字沖進視線裏, 他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撥開蕭亮的爪子,“什麽什麽情況……流言,都是流言, 你又不是沒見過, 這些人給閑的, 巨能編,值得你這麽咋呼的?”
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已控制不住地開始重複播放。
邢文博和溫鶴來到小角落後, 溫鶴繼續翻書包, 邢文博正尋思着等會如何進行有效的正當防衛,溫鶴拿出三本厚實的筆記本,往邢文博跟前一遞。
邢文博:“……”
見邢文博沒反應, 溫鶴往前一步,邢文博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腦子還在和“溫鶴找不到磚頭所以拿筆記本代替”的思維作鬥争。溫鶴惱了,蹭蹭蹭幾步過去,把筆記本啪地按到邢文博身上,邢文博被他這麽一撞,後背直接抵到了牆上,在有心的吃瓜群衆看來,兩人的這一幕剪影很有故事性。
“三天內看完,還我。”溫鶴死死地按着貼在邢文博身上的筆記本,仿佛在施展什麽封印術。
正在被封印的邢文博擡手接住筆記本,随手翻了翻,才發現這是溫鶴的英語筆記,高中三年的知識點總結,足足寫滿了三本,邢文博腦袋一懵,在感動之前先是驚恐,“……三天?”
看完三本筆記?Excuse me?
“不行就現在還我。”溫鶴說着就要把本子拿回來。這一系列筆記他從來沒有外借過,邢文博是第一個。全新的雜志丢了大可以再買一本,自己辛辛苦苦寫的筆記若出了什麽差錯,他可能會想殺人。
他一筆一劃寫下的不是知識點,是他的靈魂。
三天,已是極限。
邢文博趕緊把本子抱住,“行行行,三天就三天,我熬夜都把它看完,行了吧?”
溫鶴看着他,默默收回手。
然後轉身,準備走人。
“哎——”邢文博叫道。
溫鶴回頭,以眼神詢問“幹嘛”。
“你剛是不是真想抽我來着?”邢文博問。
溫鶴表現得再如何冷靜,邢文博也get到了他的殺氣。
溫鶴想了好一會兒,點頭。
他當然氣,盡管理智上知道自己氣得沒什麽依據——畢竟邢文博沒有直接害死他,只是忘了他,也還是氣。
沒見着邢文博時,想着打他一頓應該很爽,見着邢文博後,心裏那一點難得一見的不管不顧就被壓了回去,很快意識到這不是自己會做的事,更不是自己該做的事。而且,這麽點小事,也許根本無足挂齒。
所以別別扭扭地做正事。正事就是把下午從箱子裏翻出來的筆記本給邢文博。
現在離期中考還有半個月。
“哈哈哈——”溫鶴淡漠的臉上含着半分坦誠,半分憋屈,別人或許感受不到,邢文博卻看得清清楚楚。就在溫鶴即将被他笑得原地爆炸時,邢文博張開雙手,坦坦蕩蕩地展現出自己寬闊的胸膛,“來吧,我不還手。”
溫鶴定在原地。
邢文博眉眼裏都蕩着笑意,“不是想抽我麽?有氣別憋着,會憋壞的。”
他和蕭亮鬧翻是家常便飯,從支持不同的球隊到喜歡不同的女星都能吵,又或是誰搶了誰的雞腿,誰弄丢了誰的小人書。他們的宗旨向來簡單粗暴,有什麽不爽的,打一架就好了。
而今,遇上一個不會打架的……
被他打一頓就好了。
邢文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在溫鶴看來就是“來呀來打我呀反正你個小弱雞應該不敢動手”,溫鶴又大步朝他走過去,掄起書包就要往他臉上砸。
邢文博一驚,卧槽一來就打臉——罷了,自己作的孽……
但涼風只是在跟前虛虛一晃,溫鶴的書包懸崖勒馬,沒真下手。
邢文博挑眉,“心疼了?”
“心疼我的書包。”溫鶴丢下這句話,這次頭也不回地走了。
邢文博回到教室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翻筆記,頓時明白了溫鶴的三天期限其實算不上為難。以他的基礎,根本不用将三本筆記全部掃完,溫鶴對普通知識點和重難點分門別類做了标記,還針對邢文博的問題寫了一份補充總結,這幾頁總結就放在第一本的開頭,一翻開便能看到。
邢文博根本沒聽清蕭亮接下來又質問了什麽,直到蕭亮重重地推了推他肩膀,“喂!”
“幹嘛你!”邢文博佯怒。
“我問你幹嘛!”蕭亮是真怒,“傻笑個什麽勁兒!”
“我哪有?”
“你還沒有,剛剛嘴角都快咧到天靈蓋了!”
“我樂意行不,你管這麽寬,我吃你家大米啊!”
“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麽,下回你來我家我媽準得打死你……”
“放心吧,寶姨只會打死你——”
“我他媽現在就打死你——”
兩人一言不合就留追逐在停車場裏,左穿右梭地差點撞到別人。邢文博先一步開了車鎖,朝蕭亮比了個中指就騎上車沖了出去,留下蕭亮在他身後破口大罵你丫明天等着。
等到邢文博的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拐角,蕭亮還愣在原地。
蕭亮打小就和邢文博住同一片小區,中考後,蕭亮搬了家,兩人就從鄰居加同班同學變成了校友加隊友,放學不能一起走,分班沒分到一起,所幸還有一個校籃隊維系着他們的友誼。說維系,似乎刻意了點,兩人從沒想過彼此的友誼需要主動去維系,他們從記事起就是鐵哥們,這件事,只要不去思考,似乎就永遠都不會變。
但兩人從校籃隊退休後,事情就有點微妙起來了。每天一起打球變成了邢文博只偶爾在籃球場上出現一下,大概是一個星期偶爾一次。打球後例行的一起吃飯,也變成了蕭亮給邢文博帶飯。
從前,兩人周末和放假也時常混在一起,大多數時候是去打街頭籃球,時不時打個游戲開個黑。他們的生活就是這樣,只要隔上一天不見,就覺得哪裏少了點什麽。
可現在,就連唯一一個空閑的周日下午,蕭亮也被母上強行按在家裏補習,學習學習學習,終日就是學習,還沒步入社會,他就提前享受到了007的酸爽。
而邢文博,也好像逐漸離他越來越遠。
他和邢文博認識十幾年,一起瘋狂大笑過無數次,但剛才邢文博的那種笑容,蕭亮是第一次見。
邢文博言出必行,答應了三天就是三天。周三晚上,晚自習下課後,邢文博也不玩兒逆流而上了,直接守在樓梯口外。說來神奇,走路時一向習慣性自我沉浸的溫鶴,近來總能一下子就在人群中識別出邢文博。
邢文博根本不用開口,也不用招手,兩人只碰了碰眼神,就對接上了頻道。
路上邢文博就把筆記完好無損地還給了溫鶴。只看一遍當然是不夠的,其實第一晚他就把對自己有用的知識點全部抄了下來,扣足三晚才物歸原主,那是他樂意。
一直走過了停車場,邢文博還沒有和溫鶴分道揚镳的意思,溫鶴疑惑地看向邢文博,不等他問,邢文博就說道:“看什麽,我自行車壞了,校草就沒有坐公車的權利麽?”
溫鶴:“……”誰會真一天天把校草這名號往自己臉上貼?
不要臉!
溫鶴嫌棄的表情藏都不帶藏一下,邢文博樂了,“同學,你這腹诽的毛病得改改,對我有什麽不滿的,可以直接說啊。”
“那太多了,”溫鶴說,“我累。”
“你看,這不就總結得挺好?”邢文博啪啪啪鼓掌,“不愧是咱W高第一才子——”
溫鶴:“……”就不該接他的話。
溫鶴坐車的公交站車不多,人也比較少,來這個車站的學生是少數,因此兩人總算沒有引來太多明目張膽的目光。上車後,溫鶴也不跟邢文博閑聊,按慣例一手抓着拉環,另一手拿着手機,有條不紊地翻着書頁。
不是不願意搭理邢文博,而是在這種人口密度爆炸的公衆場合,一句話稍微說大聲點全車人都聽得到,他不想讓別人聽着自己聊天,羞恥。
邢文博也不撩他,自己戴上耳機,兩人并排站着,擠在熙攘的人群之中各忙各的。
公車每次靠站,溫鶴都會擡頭看看外邊,以防坐過站,這種習慣是從一次次的慘痛教訓中培養出來的。又一次靠站時,溫鶴擡頭,這次,不由一怔。
他猛地轉身,搶在下車的人流裏沖出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