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徐沒想到韓孟會跟政委提出“嚴懲”劉沉鋒,還要求劉沉鋒來醫院道歉,一時臉色不大好看,但礙于病房裏人多,不好當場發作。
不久,護士進來換輸液瓶,委婉勸說大家不要大聲說話,心意到了就盡早離開,讓傷員好好休息。柯揚之前一直坐在角落裏沒說話,看着要走了才站起來,給秦徐和韓孟一人遞了一個小碗,囑咐道:“趕快吃,一會兒就‘鏽’了。”
盛在小碗裏的居然是蘋果蓉。
秦徐繃着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下來,感激地看着柯揚道:“謝謝。”
柯揚搖搖頭,手上捏着一把不鏽鋼勺子——剛才他就是用這把勺子,挖出了兩碗蘋果蓉。
醫生随口說病人這幾天只能吃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流食,他看了看病房裏有一籃子水果,就一聲不吭地挖了起來,什麽關心的話都沒說,但所有的關心都已經填進了入口即化的蘋果蓉。
大部隊離開後,病房安靜下來。秦徐吃完蘋果蓉,思索了很久才開口道:“劉沉鋒的事,要不就算了吧,我替他跟你道歉……”
“你憑什麽替他?他是你誰?”韓孟将小碗“嘭”一聲砸在床頭櫃上,眉間淤着一絲狠厲,“而且你也受傷了,他酗酒打人,為什麽就這麽算了?”
秦徐忍着氣,“他以前不是這樣,我是他戰友,我了解他。”
“你是他戰友就能讓他随便揍?”韓孟瞪着眼,“揍死也活該?我他媽上來幫你,我也活該被打死?”
“韓孟!”秦徐本來就頭痛,性子又急,沒有太多耐心,這一聲明顯帶上了怒氣,說出的話也極不理智,“你就不能大度一些?沒打過架是吧?被揍死了嗎?皮肉金貴受不得傷是吧?”
韓孟眼神一寒,嘴角繃成一條線。
秦徐胸口起伏,繼續道:“劉沉鋒打人是不對,但他現在心理有問題!誰他媽沒個低谷?你就不能體諒一下?知道你這樣像啥嗎?打架輸了就叫政委嚴懲對手,這他媽跟小學生打架輸了跟班主任告狀有什麽區別?你幼稚不幼稚?”
韓孟眸光變得又冷又陰沉,咬牙道:“你這麽想我?我在你心裏就是個跟班主任告狀的小學生?”
秦徐被那目光刺了一下,心頭一緊,這才意識到沖動出口的話太偏激太重。
韓孟怎麽說也是因為他才受傷,明星的皮囊也确實金貴,別說被打至腹腔出血,就是哪裏破了個皮粉絲們都會心痛老半天。
他是劉沉鋒的戰友,曾經朝夕相處,曾經亦師亦友,挨那幾下子無所謂,男人的友情與血性可以容忍這種程度的傷害,但韓孟和劉沉鋒并無關系,在這之前甚至沒有打過任何交道,韓孟沒有責任沒有義務像他一樣包容劉沉鋒。
他有些後悔跟韓孟說了這些話,眉頭皺了皺,又不知如何道歉,盯着韓孟看了一陣,才盡量溫聲道:“你之前也知道,劉沉鋒心理有些問題,還在成都接受過一段時間治療才回來,咱倆也沒傷得太重,就……體諒一下他吧。”
韓孟也不知哪來的火氣,輸着液的手猛地往床沿上一拍,喝道:“不行!”
這一下動作太大,輸液針直接戳破血管,從皮膚裏刺了出來。
秦徐氣得頭皮發麻,恨不得照着韓孟的臉就是一拳,但看到血從韓孟手背上爆出,又不得不強忍着怒氣,按下呼叫鈴,粗着聲音喚道:“14床病人跑針了,麻煩過來看看。”
護士趕來一看,驚得“啊”了一聲。
這哪裏是“跑針”?跑針能直接從皮膚裏跑出來?
韓孟似乎根本感覺不到手背上的痛,狠狠一拽輸液管,手背上立即飙出一簇血。
不待護士開罵,秦徐已經從床上翻身而下,厲聲道:“幹什麽?你他媽給我老實點兒!再亂動老子找根繩子把你綁床頭上!”
這句話不知怎的就戳到了韓孟笑神經,只見他笑得肩膀抽搐,眼淚花都出來了,擡起手臂一抹,啞着聲音道:“你還想綁我?你他媽來呀!我讓你綁,你綁個雞巴……”
“雞巴雞巴,再吵老娘把你雞巴割下來喂狗!”抓着韓孟手臂的護士看着文文弱弱,身高約莫1米6,臉小身子痩,說起“雞巴”來卻面不改色,中氣十足。
韓孟與秦徐都愣了一下,又見她一邊麻利地止血一邊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這兒雖然是部隊醫院,但好歹是醫院,護士女性較多,麻煩你們收起在軍營裏的那一套,別把雞巴鴨兒挂在嘴邊,下次再讓我聽到……”
她在韓孟小臂上重重擰了一下,眼神冷冰冰的,“我保證半夜拿着手術刀來切你的雞巴鴨兒。老娘說到做到,不信你就試試。”
病房安靜極了,護士利落地處理完韓孟手背上的傷,又在他另一只手上插上針,調整好點滴的速度,又看了看秦徐的輸液瓶,确定沒事後才離開。
門被輕輕合上,韓孟摸了摸被包紮好的手,低聲道:“我操……”
目睹韓孟被一個一陣風都能刮走的小護士罵得啞口無言,連老二受到了喂狗威脅,秦徐心頭窩着的火頓時消了一半,嘴角也終于揚起小小的幅度,嘆了口氣,拉過韓孟的手看了看,“沒事吧?痛嗎?”
韓孟眉梢勾了勾,抽回手,沒頭沒腦地問:“你心痛了?”
說完就後悔了。
秦徐有些尴尬,怔了2秒,故作不在意,大聲說:“你是我CP,受傷了我當然心痛!不心痛我還是人嗎?”
韓孟斜他一眼,笑起來,“有你這麽當CP的?你老攻都被打得住院了,你都不願意為他出口氣,讓施暴者受點兒教訓?”
又扯到這事上來了。
秦徐眸光一深,抿了抿唇,知道韓孟氣還沒消,妥協道:“要不這樣吧,如果劉沉鋒願意來道歉,你就跟政委和司令員說一聲,別處罰得太重。他就一士官,也挺不容易的,如果處罰過重,說不定以後就沒法待在部隊了,而且檔案上留了底的話,就算退伍也不太好找工作。劉沉鋒家裏條件不太好,他又一心留在軍營,咱們別太過分。”
韓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不知怎麽回事,秦徐一給劉沉鋒說情,他就渾身不舒服,倒不是覺得自己被打了就一定得讨回來,秦徐說得對,他要求政委嚴懲劉沉鋒的行為就像小學生打架輸了跟老師告狀,既沒品又無聊,但他就是憋着一口惡氣,仿佛不嚴懲劉沉鋒,這口氣就出不來。
可是秦徐這态度又讓他沒法再頂回去,心頭毛焦火辣,不耐煩地擺手道:“那得看他道歉的态度。”
秦徐知道他這算是松了口,食指在他腦門上戳了戳,罵道:“你他媽的。”
韓孟一手打開,板着臉指着床頭櫃上被砸碎的小碗,近乎撒嬌道:“柯揚給我弄的蘋果蓉都給浪費了。”
秦徐看了一眼,小碗裏根本就不剩什麽蘋果蓉了。
韓孟居然在床上抖起了腿,“沒懂啊?”
“懂!”他有些無奈,白韓孟一眼,“我這就去給你挖!”
話是這麽說,但他右手還打着點滴,根本沒法用力,韓孟見他起身拿蘋果才反應過來,連忙制止道:“哎別,我開個玩笑而已,你別挖,趕緊回來躺着!”
他笑着将蘋果扔到韓孟懷裏,“行,等以後不輸液了,我再給你挖蘋果。”
政委回機關後發了很大一通火,警衛連連長堵在行政大樓為劉沉鋒求情,政委都不願搭理。最後司令員跟連長說,馬上帶劉沉鋒去醫院給韓孟與秦徐道歉,态度必須誠懇,什麽處罰回來後再議。
祁飛守在黑屋門口,連長趕來一腳踹開門,吼道:“劉沉鋒,給老子滾出來!”
經過一夜,劉沉鋒的酒已經醒了,但他整個人仍舊顯得茫然無助,臉色蒼白,胡子拉碴,眼神空洞,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連長上去抓住他的衣領,“你給我清醒一點!魂兒丢了嗎?丢了也給我撿回來!”
“連長。”祁飛喊了一聲,搖頭道:“等這件事過了,咱們還是把大劉送去醫院,再接受一次心理輔導吧。”
一聽“心理輔導”,劉沉鋒突然挺直腰背,“我沒精神病!我不去醫院!”
祁飛連忙扶住他,“你昨天把秦徐打進醫院了你知不知道?”
劉沉鋒垂下頭,低聲說:“我知道……我當時喝醉了,不知道是他。你替我跟他道個歉……”
“替你?你自己去!”連長一拳砸在他肩頭上,又往他心窩上戳,“你把秦徐打得腹腔出血,還打了來咱們機關拍戲的演員,你不親自去賠個禮道個歉,這兒過意得去?”
劉沉鋒反應極慢地擡起頭,疑惑道:“演員?”
祁飛沒想太多,直接跟劉沉鋒講了《淬火》劇組的事。劉沉鋒臉上的傷口繃了一下,半晌才道:“那個被我打的人就是這部劇的主角?一個特種兵?”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眼神也透着狂躁,祁飛粗線條慣了,居然沒看出不妥,而連長剛才手機響了,此時正站在一旁接聽。
祁飛點頭,還随口誇起了韓孟,“他平時訓練很認真,身手也很厲害,為拍好這部劇已經付出了很多。”
劉沉鋒冷笑起來,“那我确實得跟他和秦徐好好道個歉了。”
連長接完電話,轉身就聽到劉沉鋒說願意去醫院,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往他肩膀上一拍,“走,我和祁飛陪你一起去!到了态度好一點兒,我回來再跟政委争取争取,你放心,你是我連上的兵,我一定保你!”
劉沉鋒沒說話,去醫院的路上一路沉默。
秦徐沒想到劉沉鋒這麽快就來了,門被推開時還坐在韓孟床上玩撲克。
祁飛推了劉沉鋒一把,沖秦、韓笑得跟和事老似的,“打牌啊?等會兒參我一個。大劉有話跟你們說。”
韓孟虛眼看着劉沉鋒,握牌的手不經意地動了動。秦徐連忙起身,沒事人似的笑道:“劉哥。”
所有人都以為劉沉鋒是來道歉的。
他走到床邊,神情與前一晚無異,看也不看秦徐,睨着韓孟道:“你想拍特種兵題材的電視劇?”
韓孟瞳孔一收,警惕地看着他。
他又問:“你是主演,演的是英勇無畏的特種兵?”
連長察覺到不對,趕忙上前拉住劉沉鋒,喝道:“你想幹什麽?”
劉沉鋒這次并未再動手,卻發出一聲凄厲的笑聲,目光森然地看着韓孟,嘶啞的聲音從幹澀的喉嚨中湧出,“演特種兵?做夢!”
韓孟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連秦徐眼神都冷硬起來。祁飛和連長一起拉住劉沉鋒,企圖将他拉出去,他卻繼續怪笑着喊道:“你以為來機關練3個月就能演好特種兵?我呸!知道特種兵是幹什麽的嗎?知道特種兵的訓練是怎樣的嗎?你也配演特種兵?我告訴你,你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特種兵的氣息,你根本不懂什麽是特種兵,你他媽就是個打着特種兵旗幟騙錢的弱雞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