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劉沉鋒一搖一晃從地上站起來,逆着光的身子像一座高高隆起的山峰。他臉上橫着一道猙獰的傷痕,兩眼充血,殺氣帶着血光噴薄而出,直撲擋在秦徐身前的韓孟。
秦徐捂着絞痛難忍的腹部,一手按在韓孟肩上,汗如泉湧,啞聲道:“別打,走!”
韓孟卻頭也不回,丢給他一張鋒利而冷漠的側臉,“走個屁!”
劉沉鋒的指骨發出清脆的活動聲響,方才還酒氣熏天的醉漢似乎突然清醒過來,只見他身子飛速一閃,右拳如同幾十斤的鐵錘一般砸向韓孟。
韓孟身姿一矮,右手迅速将秦徐往後方一推,餘光卻見秦徐瞳孔猝然收緊。
淩厲的劇痛從肋骨下方傳來,冷汗頓時如雨下。
他躲過了劉沉鋒閃電一般的右拳,那自以為聰明的矮身避讓卻恰好撞在對方隐藏其後的補拳上。
他喉嚨中擠出一聲嘶啞的“操”,踉跄着後退,卻見劉沉鋒那擡起的右腿就像鞭子一樣朝自己甩來。
腹部硬生生接下這記腿鞭時,他只覺五髒六腑都已經被攪成了一團稀泥。
鮮活的疼痛像海浪一般湧向全身,他整個身子劇烈顫抖,喊都喊不出來。而劉沉鋒沒有罷手的意思,快步向他走來,右腿擡起,眼看又是一記猛踹。
但沒頂的疼痛沒有降臨,秦徐一把将他摁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這致命的一腳。
血從秦徐口中噴出,韓孟眼角一張,嘴唇顫抖着動了動,抓着秦徐的肩膀喊:“草兒!草兒!”
秦徐半睜着眼,重重地喘着氣,嘴角全是血,動不了,也說不出話。
劉沉鋒怪笑一聲,還要繼續,拳頭已然捏緊,不遠處卻傳來一聲突兀的槍響。
祁飛朝天鳴槍,厲聲喝道:“劉沉鋒!你他媽在幹什麽?那是秦徐!”
“秦徐……”劉沉鋒虛着眼,疑惑地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兩人,似乎在努力思索着秦徐是誰。
韓孟摟着秦徐,掙紮着站起身來,與祁飛一同趕來的戰士連忙扶住他倆,一排長更是幹脆擋在他們與劉沉鋒之間。
祁飛快步走來,照着劉沉鋒面門就是一拳,罵道:“操!你還有完沒完?秦徐是不是你兄弟?我們是不是你兄弟?你對我們撒什麽氣?啊?你戰友犧牲了你對我們撒什麽氣?我們就不是你的戰友?啊?”
聽到“戰友”一詞時,劉沉鋒眼神頓深,眸底的殺氣如同濃霧一般擴散。
祁飛恁是站在他跟前不躲不避,吼着:“想打架是吧?想殺人是吧?來啊!你他媽沖我來!老子躲一下就不配穿這身軍裝!來!打啊!”
秦徐從未見過祁飛如此竭斯底裏的樣子。
劉沉鋒握緊的拳頭猛烈顫抖,睚眦欲裂地瞪着祁飛。
祁飛捶着自己的胸口,暴喝道:“打啊!照着這兒來!”
警衛連很多人都趕過來了,但除了幾名排長,沒人敢靠近。氣氛緊張而壓抑,沒人吭聲,只有祁飛聲音沙啞地喊着“打啊,老子陪你!”
劉沉鋒最終放下了拳頭,緩慢蹲在地上,發出一陣低沉的哭聲。
祁飛這才回頭查看韓孟和秦徐的傷勢,眉頭皺得很深,招呼一排長道:“老何,幫個忙,我這兩個兵得馬上送醫院!”
被撫上車時,秦徐回過頭,看到祁飛背對着大家,蹲下緊緊摟住了劉沉鋒。
劉沉鋒發酒瘋将韓、秦打進醫院的事很快驚動了機關的幾位首長,警衛連連長大怒,立即将他關進黑屋,并命人24小時在外看守。
韓孟與秦徐被及時送到部隊醫院。經診斷,兩人全身有多處軟組織受傷,腹腔都伴有輕度出血症狀,秦徐情況更嚴重一些,有中度腦震蕩跡象。
所幸沒有骨折和內髒重度受損等情況。
兩人住在同一間病房,頭一夜護士過一會兒就進來換一瓶藥水。天快亮時韓孟痛得沒那麽厲害了,起身悄悄走到秦徐的病床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低聲說:“你傻啊,幹嘛替我挨那一腳?”
秦徐眼都沒睜,聲音聽着十分虛弱,“你傻啊,我不替你挨,你現在已經死了。”
韓孟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眼睛睜得大大的,“你他媽醒了也不動一下?”
“動不了,越動越痛。”秦徐這才睜開眼,蒼白的嘴唇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回去躺着吧,等會兒護士來換藥水,見你傻站着該罵你了。”
“我起來活動活動。”韓孟右手扶着輸液架,想躬下身子仔細看看秦徐,那動作卻扯到了被打傷的地方,頓時痛得他冷汗直冒。
“活動個屁,別逞強了,趕緊回去躺着。”秦徐看他吃痛的模樣,心髒沒由來地緊了一下。
韓孟緩過一口氣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滑着輸液架慢慢地病房裏走動,小聲說:“我活動一下,你睡你的。”
秦徐嘆了口氣——這一夜他就沒睡着過,一方面痛得厲害,一方面老想着劉沉鋒。
祁飛說劉沉鋒的戰友犧牲了,這是怎麽回事?
戰友是在“獵鷹”選訓營的戰友嗎?選訓也會有人犧牲?怎麽犧牲的?
病房裏沒開燈,但并非漆黑無光,走廊上的燈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灑進來,隐隐約約的,有種親密的朦胧感。
韓孟繞着病床走了一會兒,興許是有點累了,揉着腹部坐在秦徐床邊,“我坐會兒。”
兩人都沉默了一陣,天邊漸漸泛白時,秦徐扯了扯床單。
韓孟坐在床單上,自然能感覺得到。
他回過頭,目光沉靜地看着秦徐,“嗯?”
“謝謝你。”秦徐說,“如果不是你及時趕來,我現在可能已經在重症監護室了。”
韓孟愣了一下,旋即勾起一邊唇角,“謝什麽?我上次不是說過嗎,你關注了我,就是我的人了,你遇到危險,我既然看到了,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我的人”三個字帶着令人心悸的溫度,像尚未升起的初陽一般,在地平線下悄悄溢出紛繁的微溫。
秦徐輕舒一口氣,難得沒有反駁。
韓孟得寸進尺起來,“承認是我的人了?”
秦徐沒力氣跟他吵,輕輕推了他一把,“回去吧,我這邊藥水快完了,護士還有1分鐘到達現場。”
“來就來呗。”韓孟聳聳肩,“咱倆是CP,我有義務陪着你。”
門外傳來輕巧的腳步聲,護士推開門,一見韓孟已經起來了,一雙秀眉微微皺起,“請回床躺着。”
韓孟站起身,卻沒有回自己床,只是給護士讓出換藥水的位置,還微笑着說:“謝謝。”
護士知道他是誰,但對明星一向不太感冒,懶得理他,換好藥水後囑咐道:“躺回去吧,又不是只有坐在床邊才能聊天。”
秦徐笑了笑,“聽到沒,趕緊回去。”
韓孟嘴角輕輕一撇,作勢往自己床邊走,等護士一出門,又趕緊回到秦徐床邊,熟絡地擠開被子坐下,還沖秦徐挑了挑眉。
秦徐翻了個白眼,還未來得及趕客,就聽他嘆了口氣,認真地說:“當時我心髒跳得特厲害,生怕他把你給打死了。”
秦徐眼角一跳,不太自在道:“我沒那麽脆弱。”
“我知道……”韓孟想了想,“但我見不得誰打你。”
對話停在這裏,因為秦徐不知道如何接,而韓孟也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麽。
氣氛突然變得尴尬,韓孟又坐了幾分鐘,打了個誇張的哈欠,不自然地說了句“真困”,這才回到自己床上。
他沒跟秦徐說,當他看到秦徐在劉沉鋒的拳頭下倒下時,腦子居然一片空白,在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之前,就已經飛身踹向劉沉鋒。
那時他甚至有種将劉沉鋒殺之而後快的沖動。
從小他就是個占有欲極強的人,自己的東西絕對不能讓別人染指,自己中意的人絕對要拴在身邊——這也能解釋當年柯幸要遠赴“獵鷹”受訓時,他那種蝕骨的憤怒。
而如今對秦徐似乎也有了直白的占有欲,這是令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
“你是我的人”只是一句玩笑,“CP”也不過是逢場作戲,他韓孟粉絲千萬,組過的CP也有兩位數,而這種不假思索的占有欲和保護欲,卻只出現在面對秦徐之時。
秦徐被打了,他憤怒得難以自持。明知對方是從特種部隊回來的羅剎,還要不自量力,挺身而出。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被單,一股難以名狀的焦躁彌漫在心頭,揮之不去。
天亮後,醫生來查看了好幾次,機關的首長們前來探望,“明星班”的成員也跟着劇組的部分負責人來了。
醫生說傷勢不重,但得住院觀察一周,出院了也不能立即進行高強度訓練,起碼得休整半個月。
政委面有愧色,韓孟卻笑着說:“沒關系,拍攝時間往後挪一挪就行。”
丁遇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正色道:“對,我們檔期都已經為這部劇空出來了,沒影響。”
自己的兵鬧出這種事,打的還是韓孟和秦徐,政委自是有些無地自容,當即表示要嚴懲劉沉鋒,并讓他到醫院來親自道歉。
秦徐心覺不妥,支着身子道:“首長,劉沉鋒的事……”
“這事我們來處理。”政委打斷道:“秦徐,你和韓孟好好養傷,別的不用擔心。”
秦徐知道政委誤會自己了——雖然挨打的是自己和韓孟,但他并不想因此讓劉沉鋒受罰,起碼不能受太重的懲罰。
可他還什麽都沒說,韓孟突然冷笑一聲,“士兵打人,出手還那麽重,肯定得罰。首長,您得去了解一下,劉沉鋒之前就已經打過不少戰士,大家都只是忍着不說而已。”
秦徐回頭喊:“韓孟!”
韓孟擡手制止他,又道:“至于道歉,他如果願意來的話,我接受,不願意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