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被淘汰的兵叫劉沉鋒,士官,祁飛最好的哥們兒。
因為祁飛的關系,秦徐之前就注意過劉沉鋒。這人軍事技能極其出色,性格敦厚老實,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兇神惡煞,但心思細膩,待人和氣,對新兵尤其友好,對上級有禮卻從不阿谀奉承,人緣極好,誰都樂意與他交朋友。
起初秦徐不怎麽待見他,總覺得他的存在對自己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祁排只有一個,被拐走就沒了。
他卻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對新兵一視同仁,該指導就指導,該訓就訓。秦徐軍事技能出衆,身體底子也好,屬于新兵裏最優秀的那一撥。人都容易被優秀的人吸引,秦徐太引人注目,他自然也對秦徐多了幾分關注,加之祁飛又将秦徐視作得意弟子,他便更加重視秦徐,格鬥訓練時經常給秦徐開小竈,認真指出秦徐的各個小失誤。
剛開始時,秦徐覺得他故意找茬,還跟鄭霄抱怨過,心裏将他當做情敵,後來發現自己的進步是顯而易見的,抵觸情緒與敵意才慢慢消失。
3個多月前,劉沉鋒在“獵鷹”組織的全戰區偵察兵比武中,以機關兵的身份脫穎而出,獲得了參加選訓的資格。
50名選訓者中,僅有他來自非野戰部隊。
離開之前,警備區專門為他開了一個歡送會,很多首長都出席了,席間鼓勵他全力以赴,不要給自己加太大的壓力,連司令員都拍着他的肩膀說:“能進入50人名單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去了努力拼一把,但要記得咱們這兒永遠是你的家,你的避風港!”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沒能最終加入“獵鷹”也沒有關系,我們随時歡迎你回來。
歡送會後,警衛連的兄弟又和劉沉鋒單獨喝了一輪,秦徐清楚記得那會兒劉沉鋒的心态很平和,與大家有說有笑的,拍着胸脯說去了一定會拼盡全力,但就算是被退回來了也沒什麽,到時候還可以和大家分享分享“獵鷹”的八卦。
那晚大夥都喝多了,秦徐酒量好,腦子雖然暈乎乎的,但還不至于醉,劉沉鋒也屬于酒量特好的人,兩人一起把醉倒的兄弟們扶進宿舍,最後一起靠在樓頂的欄杆邊抽煙吹風。
劉沉鋒那時候語重心長地說:“草兒啊,明年如果‘獵鷹’還舉辦比武,你也去試試吧。你這麽好的底子,不去野戰部隊闖一闖,哥都覺得可惜。”
秦徐笑了笑,沒說什麽。
半個月後,劉沉鋒背上行囊,遠赴不知在西南哪種大山裏的“獵鷹”大營。
秦徐與祁飛,還有很多警衛連的兄弟去送他,他從吉普裏探出頭來,朝大家露出一個自信而樸實的笑。
這樣的笑,在3個月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劉沉鋒是在“獵鷹”的第一輪考核中被淘汰的,同時被刷下的據說還有十幾名戰士。
他先是被送到西部戰區總部機關所在地成都,在那裏的陸軍療養院接受了一系列身體與心理的“康複”治療,再被送回C警備區。
歸來後的劉沉鋒簡直變了一個人,臉上再沒了憨厚的笑,渾身戾氣,眼神冰冷可怖,看誰都透着敵意。
他右腿受了傷,但并不嚴重,完全恢複後不會對将來的訓練産生影響。醫生叮囑他暫時休整一段時間,警衛連的連長也批了假。司令員與政委先後去看他,讓他好好休養,不用操心連裏的事。
他在上級跟前沒有發作,但上級一走,他就成了讓整個警衛連官兵難受的存在。
他申請了一間單人宿舍,成天關在裏面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偶爾出來溜達一圈,也是見着誰揍誰,甚至用極其龌龊的言辭辱罵女兵。
他本就是機關最能打的兵,從“獵鷹”回來後拳腳變得更加狠厲,好幾個兵被他揍得倒地不起,往日的兄弟們見着他只能繞道。
但沒誰給上面打報告,說他借酒發瘋。
大家都明白他心裏難受,于是顧念着他曾經的好,忍他一次又一次。
祁飛去看過他很多次,每次都被轟出來。秦徐心裏五味雜陳,想不通3個月的時間為什麽會把一個上進而踏實的好兵,變成頹廢狂躁的瘋子。
劉沉鋒去“獵鷹”之前,韓孟等人還沒有來警備區。韓孟此前不知道警衛連有這號人物,劉沉鋒也不知道機關裏來了一撥明星。
劉沉鋒将一個列兵打到肋骨骨折時,韓孟才跟秦徐打聽這人是幹嘛的。秦徐簡單講了講,感嘆道:“劉哥以前待人很好,跟現在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他回來之前還接受過心理治療?”韓孟不大相信地問。
“嗯,但我覺得壓根兒沒用。”秦徐搖頭,“不過也有可能是他之前的心理狀态更加糟糕,現在已經是半康複的狀态了。”
韓孟沉默了一會兒,“他在‘獵鷹’到底經歷了什麽?”
“誰知道呢?不都說‘獵鷹’選訓營是魔鬼的修煉場麽?”秦徐想了想,試探着問:“柯幸從‘獵鷹’回來時是什麽狀态?”
韓孟眼角動了一下,聲音柔和下來,“沒什麽改變,和去之前一樣。身體強壯了很多,還有不少傷痕,但人沒變,還是溫溫和和的。”
秦徐點了根煙,抽了一半才悠悠地說:“柯幸一定是個心理素質特別強大的人。”
“那當然。”韓孟眯着眼笑了笑,搶過秦徐的煙吸了一口,吐出陣陣朦胧的白煙,“否則怎麽忍得了少爺病發作的我。”
秦徐嗤笑,“你也知道自己有少爺病?”
“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放屁。”
“要不我給你舉個例子?”
“舉毛。”秦徐有不好的預感,嫌棄地擺手道:“現在才8月,栗子還沒上市,別舉了。”
韓孟眉梢揚了揚,湊近道:“哪能‘別舉’呢?男人不舉豈不是廢了?這樣吧,我不舉例子了,我給你舉我家老二?”
秦徐翻白眼,“你還是舉例子吧。”
“好!”韓孟眉眼含笑,歪着頭故作思考,“咦,我剛才說什麽來着?”
“你說你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秦徐斜眼看他,有種已經上套的感覺。
“噢,對!”他打了個響指,眸光一閃,“我想給你舉的例子是——草兒,我超有自知之明的,比如我清楚自己器大活好,你給我上一次,我保證幹得你射完精接着射尿!”
秦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才問:“射……射啥?”
“尿啊!”他昂着下巴,說得特別坦蕩。
秦徐咽了咽口水,好幾秒才平靜下來,指着地上的煙頭,一字一頓道:“你真該慶幸我剛才已經把它碾熄了。”
韓孟無辜地眨眼,作不明白狀。
秦徐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肩頭,“不然老子一定會把它碾在你那根淫棍上!還射尿!我讓你射!你他媽射個雞巴蛋!”
他倆是訓練空隙坐在樹蔭下進行這番對話的,攝影師遠遠地拍攝,對話雖然聽不清,但鏡頭捕捉到的動作卻親昵而暧昧,加個濾鏡的話,簡直是一場叫“兵韓”粉咆哮上天的打情罵俏。
秦徐現在時不時會去《淬火》官微看看。如果有自己與韓孟的小視頻,就會不惜流量地點開,邊看邊在心裏吐槽,下次有了小視頻又繼續點開。
這條“打情罵俏”小視頻他也看了,退出時手滑點了個贊,想取消已經晚了。
眼尖手快的粉絲們迅速截圖,高呼“正主蓋章”。
他心裏惱火,但又不是生氣那種惱火。
晚上洗完澡後,他去小賣部買了包煙,回宿舍的路上沒事幹,又把小視頻點出來看了一遍,嘴角淺淺地揚着,沒注意看路,以至于與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不好意……”
道歉的話還未說完,一記毫不留情重拳就已經落在臉上。
他向後踉跄摔倒,那一拳太狠,直砸得他眼前一花,腦子昏沉沉地嗡嗡作響。
嘴裏漫出一陣濃烈的鐵腥味,與鐵腥味同樣濃烈的是撲面而來的酒氣。
他甩了甩頭,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撞着的正是劉沉鋒。
他臉頰痛得厲害,摔的那一下還硌着了背,但對方是喝得醉醺醺的劉沉鋒,他不想與劉沉鋒計較。
于是他有些艱難地撐起身子,呸出一口血,哪知還沒來得及走,紅着眼的劉沉鋒忽然右手一探,猛地拽住他的衣領,将他拉至身前,噴了他一臉酒氣。
酒氣很濁,他下意識地別開臉,就那一瞬間,腹部突然傳來一陣悶痛——劉沉鋒醉得不成樣,根本認不出他是誰,只知道他擋了自己的路,擡起膝蓋就是一記狠頂。
他嘔出一口血,側倒在地上重重地喘氣,豆大的汗水一顆接着一顆往外冒,臉頰已經腫了,太陽穴火辣辣地痛,腹部的腸子就像被死命拉扯一般痛得難以招架,他擡眼看着劉沉鋒,在對方的眼中只看到毫無生氣的冷漠與乖張的狂暴。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捂着劇痛的腹部,企圖站起來。
如果能站起來,他不會還手,只會選擇悄悄離開。
劉沉鋒太厲害,機關裏沒人打得過他,就連祁飛也沒有勝算。
但秦徐想走,卻不是因為打不過。
而是不想與他打。
這個男人的精神已經崩潰,那些過去受過他好的兵,在遭遇他的拳腳時無一例外選擇了寬容與忍讓,秦徐也不例外。
戰士向強者低頭,不是因為懦弱,只因那人是他們的戰友!
秦徐站起來時步子不太穩,向右邊晃了晃,身子明顯顫抖,卻強忍着痛往後退。
然而劉沉鋒酒瘋正盛,根本不給他逃脫的機會,掄起右拳再次向他揮去。
他痛得頭暈目眩,根本無法躲開,緊步往後避讓,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鐵一般的拳頭帶着風聲襲來。
但這一拳沒有落在他臉上。
一個人影像閃電一般從旁襲來,飛踹在劉沉鋒身上,劉沉鋒躲避不及,被結結實實踹倒在地。
韓孟站在路燈下,目光像一柄盛怒的劍。
秦徐聽見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惡狠狠的話——“我操你媽的!老子的人你也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