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考院試,明知中途不能如廁,偏偏跑去上!腦子呢!” (4)
而甲班的名額少,這就意味着有人會被踢出甲班。
一說要離開甲班,誰願意?
沒人願意啊,可縣學甲班排名靠的是學問,想留在甲班,就必須努力考進前十。
謝行儉絲毫不擔心會被踢出甲班,他自信能繼續蟬聯甲班榜首之位,畢竟他從進了縣學後,無時無刻不在專注讀書。
月考題出的一如既往的有難度,考完後,一堆書生叫苦不疊。
謝行儉望着被林教谕收走的一摞摞考卷,腦中靈光一閃。
“出月考卷?”魏席時一聲尖叫,驚的來串門的林邵白險些崴腳。
“什麽月考卷?”林邵白穩穩心緒,邊走邊問。
“行儉說讓咱們每月出一套月考卷,專門供那些未下過場的學子用!”魏席時興奮的一拍腦袋,這麽好的商機為什麽他就從來沒想過。
林邵白一聽此話,眼中藏着震驚,也藏着激動。
去歲托謝行儉的福,雖每月擔子重,但賺的錢多啊,家裏的債務也還的幹淨,就連尚在孝中的妹妹,都有人私底下找他接親,這一年算是他和小妹這些年來過得最好的新年了。
如今謝行儉又有主意,那他們……
林邵白暗自握緊拳頭,再苦再累他也要抓住賺銀子的機會,過兩年他還要上京趕考,可不得攢路上用的盤纏。
想着,林邵白擡頭看向謝行儉,詢問月考卷怎麽個出法。
謝行儉沉吟道,“縣學有童生月考,秀才月考,咱們當然不用多此一舉再出這類的,畢竟有縣學先生們出的珠玉在前,咱們若是再出,未免有些東施效颦。”
林邵白點點頭,“确實如此,月考卷受衆面小,也就那些私塾學生用得上。”
“那咱們就出些蒙童的考題。”魏席時插進來,一錘子敲定。
說着,魏席時似是想到什麽,欣喜若狂道,“有了月考卷,咱們還能出歲考卷……”
謝行儉按住魏席時,揶揄道,“你也不怕吃撐了肚子,歲考只有童生以上的書生才會考,憑借咱們仨的能力,怕是還沒資格出歲考卷,別到時候出的一團糟砸了招牌。”
林邵白也不贊同,笑道,“還是一步一步的來吧,一口吃不成胖子,想多賺點也不是這樣賺法。”
魏席時憨憨一樂,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嘟囔道,“我這不是急了眼嘛,以後不會了。”
正說話呢,舍館院外傳來聲音,謝行儉輕輕推開窗門往外看,原來是那些吃過中飯回來休息的同窗們。
一說吃中飯,三人才意識到他們光顧着商量事情,竟然忘了吃飯。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秒如同龍卷風一般飛奔至食館。
三人都是大長腿,很幸運的趕在食館關門前拿到了飯和饅頭。
食館的菜就不需要了,他們都在家帶了菜過來。
回到舍館屋內,三人邊吃邊繼續聊。
一頓飯吃完,出月考卷的事商量的也差不多了。
初步商議是每月出一套蒙童卷,難度要比縣試題要簡單,這種小兒科的題目對謝行儉而言,簡直小菜一碟,他一兩天就能出一套。
不過輔導書嘛,求精不求多,而且他和魏席時還要專注院試,能分出的精力和時間有限,因此三人決定,在今年院試之前,暫定一月出一份。
陳叔的清風書肆巴不得謝行儉出新的考卷,一聽要出蒙童的月考卷,當即拿出書肆東家的印章,與謝行儉續了新約。
趁着等縣學月考卷排榜的空擋,三人花了四個晚上,整理出三套蒙童卷,随後交給陳叔印刷,準備下個月投放出去試水。
過了兩天,縣學的月考榜張貼出來了,謝行儉不負衆望依舊盤踞榜首,林邵白和魏席時也不遑多讓,緊緊挨着他的名字。
讓他意外的是,宋齊周的堂兄宋齊寬竟然也考進了甲班。
這半年來,他和宋齊周早已冰釋前嫌,只不過甲乙兩班教室各置學堂一頭一尾,他有大半年沒見過宋齊寬了。
再見時,宋齊寬看到座位上的謝行儉,莫名其妙的嘴角一撇,一雙陰郁的眸子裏閃閃躲躲,似是害怕,又有些不屑。
謝行儉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宋齊寬為什麽對他有着似有若無的敵意,最終他将其歸結為宋齊寬腦子有病。
無緣無故的讨厭或是憎恨一個人,都是有紅眼病,謝行儉故作驕傲的只當宋齊寬大抵是嫉妒他吧。
許是謝行儉沒當回事,宋齊寬一改常态,開始與旁人說謝行儉的小話。
甲班就十個人,巴掌大的地方有什麽事能瞞得住,不消幾天,這些話就傳到了謝行儉的耳裏。
謝行儉垂首握着毛筆,揮灑自如,對于外界的幹擾,他一概不理。
宋齊寬就是那種披着狼皮的羊,看似兇狠,其實軟趴的不行,對待這種小人無須過度理會,他若是聽進去那些小話,那宋齊寬幹擾的小動作的就起了效果,想通後謝行儉直接心不念不煩,省的惹的一身騷。
就這樣悶頭學了半年,時間很快就到了七月間。
七月半鬼節,雁平縣家家戶戶都要祭祖,縣學便提出放假,等祭祖完後,學生們也不必再返回學堂,呆在家裏溫書即可,等到了八月初一,各位再裏縣學彙合,到時候有縣學的先生們領他們前去郡城。
有條件的,可以申請家裏人護送,無需八月初一來縣學集合。
謝行儉料想他爹肯定要跟着他去郡城,想了想便站起來去先生那裏打了聲招呼。
縣學放假後,謝行儉跟着家人回了一趟林水村,到了七月半這天,整個林水村似乎都泡在香灰裏,吸一口氣,呼進肺裏的都是燃燒不斷的濃濃香火味。
老族長帶着謝氏一族人先去祠堂給列祖列宗磕頭上香,然後設了宴席大吃了一頓。
祭祖過程繁瑣嚴謹,謝行儉忙的暈頭轉向,連夜返回縣城後,他洗了一把臉就直接上床睡了。
第二天醒來時,發現他爹突然坐到他床頭。
“爹,啥事啊?”謝行儉一臉懵,睜開眼就看到他爹兩眼放光似得注視着他。
許是才睡醒的緣故,謝行儉說話嗓音有些低沉沙啞。
謝長義殷勤的拿杯子倒水給謝行儉喝。
哪有當爹的服侍兒子的,謝行儉連忙起身下地,誰料他爹死活非要給他倒水。
謝行儉心下了然,估計他爹有事求他呢。
他受寵若驚的喝了水,朝他爹笑了笑。
謝長義搓搓大手,羞紅了老臉,窘迫的支支吾吾道,“小寶,是這麽回事,爹……這回怕是不能送你去郡城了……爹,爹……”
爹了半天沒下文,謝行儉急的不行,可看他爹老臉通紅的不像話,他又不好催促,只好按捺住焦急,耐心的聽他爹往下說。
謝長義站在那只管傻乎乎的笑,手舞足蹈的比劃了半天,謝行儉才反應過來。
“我要當哥哥了?!”謝行儉蹭的一下跳起來,沙啞的嗓音裏竟顯驚訝和不可思議。
他爹娘都四十多了,還能……
嘿嘿嘿,他爹真厲害。
腦補完後,謝行儉不免憂心。
古代醫術不發達,依他娘的歲數,算是高齡産婦了,肚子裏的孩子能安全保住嗎?
“呸呸呸!”謝行儉立馬拍拍嘴巴,不再去想這些不吉利的畫面。
謝長義以為謝行儉不想他和王氏再生一個,頓時眉頭一耷,整個人顯得沮喪不堪。
其實生孩子用不着過問小寶和孝哥兒的意見,只是他想着王氏肚子裏的孩子來得晚,他不想突然多出一個人打破謝家的寧靜,最好兩個兒子能接納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
謝長義也是被謝老爺子整怕了,他是謝老爺子的第二個孩子,聽三爺爺說,他還未出生時,他爹特別高興,就盼着他能健健康康的來到謝家。
誰料他的出生,惹得謝長忠不快,加之謝長忠讀書聰慧,他爹對他的熱情漸漸消減,久而久之見他一面都嫌煩。
小寶和孝哥兒都有出息,他擔心日後三個孩子間鬧分歧,他會不會也走上他爹的老路?
謝長義煩躁的撸了把嘴唇上的硬胡須,他想着兩個兒子若能開心的歡迎第三個孩子,長大後多教導教導小的,總歸是他生的孩子,智力應該差不到那裏去。
其實謝長義擔心的問題就一個,老三生的晚,過些年他老了,還要指望小寶和孝哥兒幫他照顧老三。
但凡小寶和孝哥兒心中顧念着兄弟之情,照顧着點老三,他和王氏百年之後也能安心瞑目。
謝行儉當然不知道他爹腦中經歷了這麽一番天人交戰。
他清了清嗓子,啞着聲音道,“爹,這是好事啊,只不過娘要辛苦點。”
“你願意多出個弟弟或是妹妹?”謝長義張大嘴。
感情他爹大清早的就為了詢問他有關二胎,哦,不對,三胎的事?
謝行儉噗嗤一笑,“爹,瞧你這話說的,生不生是您和娘的事,再說了,娘好不容易懷上,這是咱家的喜事,豈是我這個做兒子能指手畫腳的。”
謝長義當然懂這個道理,他确實有點杞人憂天,看的還沒有十幾歲的孩子清楚,丢臉!
謝行儉還準備安撫一下他這位可愛的老父親,不成想開口時,嗓子卻啞的不能見人。
“爹——”謝行儉捏着嗓子,無助的望向他爹。
謝長義愣了會,急忙摸摸小寶的額頭,見小兒子神态自然,絲毫沒有生病的跡象。
老男人倏爾收回手,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話,“小寶,你長大了——”
謝行儉哭笑不得,他十五歲還不到,竟然這麽快就進入青春期開始變聲了。
變聲的事瞞不住,一個早飯的功夫,上到王氏,下到小侄子,全知道了。
王氏拉着謝行儉的手,吩咐楊氏,“等會給我炖的老母雞,給小寶也端一碗去。”
說着捏捏謝行儉骨節分明的手指,心疼道,“多吃些補補,都快娶媳婦的人了,咋還這麽瘦!”
謝行儉一噎,想出言制止,又不耐聽自己的公鴨嗓,只好無奈的接受他娘的美意。
謝行儉變聲的事是小事,王氏時隔十五年再度懷孕,才是轟動謝家的大事。
謝行儉呆家溫書的這半個月,眼瞅着他爹和大哥大嫂整天圍着他娘轉,生怕他娘磕了碰了。
謝家多年未添新人,因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呵護着王氏,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謝長義擔憂的事。
老三這孩子,大家寶貝着呢!
半個月一晃而過,謝行儉收拾好要帶的東西,準備出發縣城。
這回陪考跟過來的是謝行孝,大熱天的,鋪子裏也沒啥客人,正好關了門,一家人都歇歇。
郡城路途遙遠,牛車長時間久坐屁股不舒服,謝家人如今手頭有銀子,也就不在乎這坐車的幾吊銀子,便沿途找了個商隊,搭上馬車,一路朝郡城奔去。
馬車內鋪了厚厚一層狼皮墊子,人坐在裏面能感受到的颠簸很輕。
半路上還上來幾個其他縣的考生,上了車後,皆是縮着肩膀,捧着書默讀,絲毫不受周圍吵鬧環境的影響。
謝行儉莫名的有些佩服這些書生。
越到考試階段,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越不想碰書,恍惚是一沾上書,就會發現這點沒記牢,那一頁又沒背熟。
這種熬人的心理,折磨的他索性兩手一攤,将帶來的書全鎖進書箱裏,眼不見為淨。
謝行儉能感受到最近他做啥事都煩躁的很,許是天氣炎熱惹的心情煩悶,亦或是他一心追求案首的位子,給自己無形添了很多壓力。
望着周圍一圈孜孜不倦背書的書生,謝行儉按了按胸口帶着的佛珠,默默的告誡自己靜下心來。
許是迷信作用,隐藏多日的郁悶情緒真的消散了許多。
這時,外面商隊的過來喊了一聲,說再有兩個時辰就要到郡城了。
謝行儉挪了挪僵硬的身子,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昨晚思慮過甚,一整晚他都沒睡好,等會到了郡城要去領文籍,院試和鄉試都安排在禮房,想來又是要頂着烈日排長隊。
他可不想等會因為疲憊,排隊的時候當衆暈倒,那麽多學子在呢,丢臉的很,還是趁着現在補補覺再說。
謝行儉一覺睡到郡城,再睜眼是被他哥搖醒的。
睡了飽飽的一覺,謝行儉揉揉眼睛,發覺身邊的書生們都已經下車了。
“到哪了,哥?”他迷迷糊糊的問。
謝行孝邊收拾東西,邊笑道,“已經到郡城了,快下車吧。”
謝行儉眯着眼跳下車,入眼的是一道高高聳立的城牆門。
“商隊不進城,等會要拐彎去別地,所以每人退了二十個銅板路費,讓我們自己排隊進去。”謝行孝背好包裹,望着前面長長的隊伍解釋道。
前頭已經有好幾個書生排隊進城了,謝行儉整了整衣服,背好書箱,跟在他哥後頭過去排隊。
今年天氣格外炎熱,才排了一會的功夫,他的嘴唇就開始泛幹起皮。
來的路上,他随身攜帶的水壺裏的水也被他喝的光光,好在很快就輪到他了,交了進城銀子後,兩人忙找了一家客棧,點了一壺茶水。
八月份的郡城,入耳除了聒噪的蟬鳴,大家談論最多的就是科舉。
就喝茶的一小會,他就聽了不下十條有關院試和鄉試的消息。
周圍坐的應該是從各地來的學子,也不知是真有才學還是怎滴,不斷有人走近恭維其中的幾人。
好些是參加院試的,畢竟是競争對手,謝行儉邊喝茶,邊豎起耳朵聽起來。
“萬兄——”一個身穿靛青薄衫的書生突然高喊。
被叫萬兄的男子正是被大家團團圍住的書生,一聽有熟悉的人喊他,聞聲看過來。
“吳兄。”
萬寶華笑着拱手,随即轉頭對着身邊的人,一揮手道,“若論案首一位,我萬某怕是還差些火候,真要賭一把,我賭吳兄,吳兄才高八鬥,又是咱們那的縣案首、府案首,如今再拿一個案首,小三元齊了,豈不美哉?”
吳子原站在那笑笑不說話,算是默認萬寶華的說法。
衆人都不說話了。
周圍有片刻的寂靜,許是大家都沒料到吳子原會厚着臉皮應下。
不過很快氣氛又重溫,畢竟人家有實力,說不定真讓他吳子原拿了小三元。
如此想通後,大家紛紛笑着拱手提前恭賀吳子原。
謝行儉一聽急眼了。
這又是誰敢當着他的面觊觎他的白月光——案首!
簡直找死!
原諒謝行儉求而不得的心情,羅郁卓與他争案首便罷了,怎麽好端端的又冒出個吳子原?
他倒要看看這吳子原是何方人士,兵法常言知己知彼,只有摸清敵人的底細,他方能在這場殘酷的科舉角逐中拔得頭籌!
于是他端起茶盞,偷偷摸摸的混進書生堆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眷梨兒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70】捉蟲
“話雖如此。”一青衣書生搖着扇子, 慢條斯理道, “只我聽說隔壁府城的案首羅郁卓文采也是相當了得,怕是……”
話只說一半,但在場的人都是人精, 一下就領悟了書生後半句的意思。
“的确, 吳兄這回的強敵大抵就是羅家這位小公子了。”
“羅家武将出生, 百年來好不容易出一個文人, 可不得好好栽培栽培,單說讀書請的先生,不是大儒就是那些頭名進士,家中藏有的古籍孤本,本本千金難得,可對羅郁卓而言卻是手到擒來, 這般想想,哪一點不比咱們領先一步?”
有人酸巴巴的道,“我若是含着金湯匙出生, 又怎會拿不到案首, 只咱們寒門走出來的,诶……總之是娘胎裏就差了一大截。”
此話一出, 好多人都紛紛搖頭嘆息,遺憾自個沒一個好出身,否則早就沖出雲霄,平步青雲。
“羅家這位小公子神出鬼沒,咱們來郡城都好些天了, 怎麽都不見他人影,他莫不是看不上咱們這些人起的詩會不成?”
有書生不耐的抱怨,可礙于羅家的聲威,沒人敢出言說道,冷下來的氣氛猛的一擊,說話的書生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連忙捂着臉退至角落。
謝行儉坐在一旁抿了口茶,一言不發。
“諸位有所不知。”
見大家突然靜了下來,吳子原笑着道,“我聽說羅家得了恩典,準許羅郁卓上京趕考,此番怕是不能見着羅小公子了。”
“原來如此。”
之前酸羅郁卓的書生立馬站出來,讪讪一笑,“聽說羅老侯爺為人嚴謹平和,前朝時期也是從民間走出來發的家,雖幾代下來換了門楣,但料想依羅家的家教教出的兒孫,自然不會數典忘祖,當然也就不會因為咱們的身份而看低寒門子,原是我想岔了。”
說完話,幾個有着同樣想法的書生都跟着呵呵呵的笑。
謝行儉嘴角往上一鈎,這幫人能屈能伸,一張巧嘴倒是能圓回來幫自己解圍,不錯。
誰料,下面一句話直.挺挺的叫謝行儉黑了臉。
“平陽郡沒了羅郁卓,想來這院試案首之位非吳兄莫屬了!”
“的卻如此。”
“小三元可不多見,如今新帝登基才一年,正是用人之際,吳兄若加把勁,一鼓作氣拿個大.三元,日後的官途必定錦繡無比。”
謝行儉憋屈的垂眸,果然天底下的人只會記住案首,像他這樣的第二名太無足輕重,太不值一提。
吳子原似是想考前低調些,便朝衆人拱手,謙虛的笑笑,“各位好友擡愛了,天下之大,才華橫溢的學子何其之多,據我所知,平陽郡下的兩府好幾個一甲之人都不比在下差,還望各位日後千萬別這麽擡高在下,一切還需等院試放榜。”
頓了頓,轉移話題道,“去年地動後出了一夥惡霸搶匪,聽說是一位姓謝的學子偷偷報了官,官府這才趁機一舉拿下了那幫人。”
“這事我也聽說了。”旁邊一書生笑了下,“要說這位仁兄,也是膽識過人,臨危不懼啊,貌似是雁平縣縣學的學生——”
一提雁平縣,衆人發出聲聲譏諷的笑。
“原來出自雁平縣!”萬寶華輕蔑道,“什麽膽量過人,我看他是貪生怕死,想來是吓破了膽子才跑去找官府的吧,也就不知情的人才将抓捕的功勞算他一份,切。”
謝行儉握盞的手一緊,眉宇蹙起。
“萬兄這話有理。”有人開玩笑道,“聽說此子方年才十四五歲,半大的孩子能幹什麽,遇上搶匪可不就吓得屁滾尿流,哈哈哈——”
科考在即,好不容易有個話題說出來能緩緩嚴肅的氣氛,大家都忍俊不禁的跟着大笑。
謝行儉很‘榮幸’的被大家稱作‘謝學子’,在現場被愚弄溜達了一回。
“聽說這謝學子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寒門農家子,若不是搶匪一事駭人至極,他也未必被衆人所知!”
“是了是了,如其出這種風頭,還不如刻苦些,來日在科考上占着一席之地,如此這般才服人心。”
“它雁平縣縣學能教出什麽樣的學生?”有人嗤笑道,“都是一群酒肉飯桶,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的蠢人罷了!”
“雁平縣不是出了羅郁卓嗎?”有人小聲哔哔。
“羅郁卓又沒去縣學!”萬寶華眉梢往上一帶,不屑道,“倘若真進了那縣學,如今哪還有平陽郡的大才子羅案首?”
“也是。”
“不知今年雁平縣的情況如何,似乎他們一行人才來郡城。”
“丢臉都丢到京城去了,若他們來郡城早點,豈不是光着身子讓咱們取笑?”
“哈哈哈,萬兄說話還是遮掩些好。”吳子原笑道,“指不定咱們人中,就有雁平縣的學生在,若是聽到了,定要指責你背後嚼人舌根,說三道四。”
萬寶華翻了個白眼,正欲開口,就見謝行儉猛地朝地上狠狠的擲下茶杯,‘砰’的一聲炸響使得衆人不由得循聲望去。
“各位好歹是飽讀詩書的文人,怎麽一個個的學那些長舌婦作甚?大庭廣衆之下喋喋不休的搬弄是非,豈是君子所為?說雁平縣出來的是酒肉飯桶,在我看來,你們也不是什麽好鳥,一群朽木廢物!”
謝行儉嘴角牽了牽,眼底卻溢滿冷漠與嘲弄。
雁平縣的學子去年确實做的難堪,但他們早就意識到錯誤了,也悔過自新了還要怎樣?
如今過去一年,怎麽還有人一概而論,處處诋毀雁平縣出來的讀書人。
“你是誰?”萬寶華轉過身,幹笑問。
接着又道,“瞧你憤憤不平的樣子,莫非真如吳兄所言,是混在咱們中的雁平縣人?”
“不止!”謝行儉大馬金刀的斜躺在椅子上,痞笑的拱拱手,“在下不才,還是各位口中那位膽小如鼠的謝學子。”
謝行儉的嗓音嘶啞低沉,落入他們的耳裏顯得刺耳的很。
萬寶華身體有一瞬僵硬,轉而恢複如常,拱手笑道,“原來是那位報官為名除害的謝英雄,失敬失敬。”
謝行儉哼笑,“怎麽?我不是吓的屁滾尿流嗎?什麽時候又成了英雄?”
萬寶華唰的一下變臉,氣的臉色黑一塊紅一塊。
“後生可畏啊,謝學子小小年紀就來下場院試,想必文采斐然,才華橫溢,為兄癡長你幾歲,也才頭回下院試場。”
謝行儉眼一斜,“你哪位啊?”
吳子原拱手的動作一滞,牙根咬的梆梆響。
“你別不識好歹!”萬寶華氣着拿手指對着謝行儉,“多少人想得吳兄一句贊賞都不能如意,你倒好,竟然還如此——”
“如此怎麽?”謝行儉打斷他,微笑道,“一個連秀才名頭還沒拿到手的書生,我謝某要他稱贊有何用?你既然如此舔他?可否告訴我,他吳童生一句贊賞值幾個銀子?”
謝行儉就是想惡心惡心人,遂将吳童生三字咬的極其重。
萬寶華紅着臉抿唇不語。
一旁的吳子原也黑着臉不說話。
謝行儉冷笑,不過是些仗着有點小成就,就敢在郡城撒野的混球罷了,也不知書是怎麽讀的,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平陽郡轄制兩府,多的是學問好的讀書人。
他們府此次沒了案首羅郁卓,後面還有好些厲害的人物呢。
咳,比如說他。
這幫子人竟然大言不慚的就認準姓吳的能拿走院試案首?簡直不把他們府放在眼裏,實屬可笑!
要說就這點好,文人之間甩的都是嘴皮子功夫,謝行儉一番話問倒他們後,衆書生頂多是面露羞愧低頭不說話,再氣人也不見他們敢倫拳頭上來打架。
謝行儉憑借的就是這點,不然他也慫啊,這好多號人在呢,真要打起來,他吃虧。
因此,耍完威風後,趁着一幫子書生不注意,謝行儉趕緊拉着他哥溜出了客棧。
“小寶,咱不住這家客棧?”謝行孝剛去解手了,壓根不知道他老弟幹了大事。
住這?謝行儉搖頭。
他還想活久點。
他才出言‘挑釁’了那些人,雖說讀書人明面上不會出手打人,但搞不準背地裏使壞呢。
讀書人有時候毒計一環套一環,手段簡直能與後宅勾心鬥角的婦人媲美。
為了性命着想,他還是遠離這地方為好。
“哥,這地離禮房有點遠,咱還是找個近點的住吧。”謝行儉嘿嘿的糊弄他哥。
“行,等會你去領文籍,我正好去周圍轉轉,看有沒有合适的客棧。”謝行孝也覺得剛才那一家客棧不好,連上個茅廁都要拎着褲子跑老遠。
大熱天的,誰受得住?
而且還小氣吧啦的,不就多倒了一桶水洗手嘛,咋店小二還追了他兩條街?害他都快跑斷了腿。
同樣跑的大汗淋漓的謝行儉心裏門兒清,那是因為他摔了茶杯忘了付錢啊。
他之前原以為是那幫書生回過神來找他算賬呢,聽他哥一說,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店小二追他們。
算了算了,都已經跑到禮房這裏了,還能折回去賠錢?
說真的,不太實際,主要太熱了,跑來跑去能要他半條命。
謝行儉手擋在額頭上,眯着眼望着頭頂火辣辣的烈日。
心裏卻在為店小二默哀,希望這家客棧能不苛責小二,反正杯子錢他是賠不了了。
他今天突然想當一個壞人,就那種好端端的摔人家店裏的茶杯還不想掏錢賠償的小垃圾。
想明白後,謝·壞人·小寶雄赳赳的背着書箱排隊進了禮房,确認信息後,拿着文籍找了另外一家客棧。
目測這家客棧離之前那家有好長一條路呢,謝行儉拍拍胸脯安慰自己,想來那幫書生應該不會有閑心找來這裏吧,畢竟身後就是郡城衙門,出了事他們不好脫身離開。
吳子原和萬寶華他們氣的不輕,可确實如謝行儉所想,不敢私自找來報仇,原指望出錢叫幾個小痞子上去教訓謝行儉一頓,誰知道謝行儉跑的比誰都快,眨眼的功夫連包袱帶人,在客棧裏消失的無影無蹤。
“吳兄莫急。”萬寶華咬牙切齒道,“如今知道他姓謝,又是雁平縣人,等過些時日院試出了榜,咱們有的是法子找到他。”
吳子原卻十分清醒的搖頭,“怕是夠嗆,誰知道他會不會考完就離開郡城?到時候難道咱們還要去雁平縣找人算賬不成?傳出去不怕人笑話,說咱們肚量小?”
“不将他找出來,難道咱們就這樣算了?”萬寶華狀似不甘心道,“這謝家子如何辱罵我等都無所謂,只他質疑吳兄你的才學就不應當,吳兄能咽的下這口氣?”
吳子原眼神閃了閃,周圍書生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
“就是,雁平縣出來的讀書人沒一個好的,羅郁卓不過是得了家族庇佑,才沒長歪。”
“剛才那謝的也太不把吳兄放在眼裏了,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就以為自己是根蔥了,敢在咱們面前裝蒜?”
燥熱的客棧裏,一群人衆說紛纭,聽的吳子原腦殼卡卡直響,疼的緊。
“吳兄可有了主意?”萬寶華突然靠近,陰測測道,“可要試試咱們在府試那法子……”
萬寶華話未盡,吳子原卻已領悟他的意思。
吳子原皺着眉頭,想了想還是按住了萬寶華,“算了吧——”
“你能忍?”萬寶華眼皮子往上一撩,滿滿的不可思議,小聲道,“什麽時候吳兄這般瞻前顧後了?你若是不敢做,我去!”
說着就甩袖大步往外走。
吳子原心急如焚,趕忙返身攔住萬寶華。
“郡城這麽大,你上哪找那姓謝的去?”
“街上有的是地痞,随便給點銀子,有什麽事幹不成?”萬寶華也不知是真的想幫吳子原出氣還是怎麽滴,憤恨的掏出腰間的錢袋子往桌上一砸。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我找不着那姓謝的,不就是雁平縣的一個書生嗎?如今科考在即,他能躲哪去?”
銀子撞向木板發出的清脆聲音,引的周圍客人頻頻張望。
這裏頭也包括客棧西北角窗口剛剛入座的那桌客人。
只見有人推了推身邊的清瘦男人,小聲嘀咕道,“次武兄,我咋覺得他是在說你呢?”
被喚表字次武的正是謝行文。
他這回來郡城是為了參加院試。
客棧的動靜他一進屋就注意到了,再聽到同窗的話語,他不由的皺起眉頭,目光凝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好半天才淡淡道,“那些人說的不是我。”
“那是誰?又是姓謝,又是咱們雁平縣的人,不會是你族親吧?”同窗實屬好奇。
謝行文搖搖頭,不承認也不說認不認識。
自從去年經歷科考失敗,名聲落地後,再加上至親爹娘兄弟都棄他而去,這一年來,謝行文心境變化不少,每日除了讀書,他幾乎足不出戶。
回到林水村後,他将長義叔臨走前的一番囑咐反複琢磨,終于學會在外面不喜于色,不怒于行,如今院試在即,他還是少說話為好,且不能重蹈覆轍,不然愧對……等他歸家的如娘。
依他這些年對謝行儉這小孩的觀察,他不出聲才是對的,想來這孩子早已擺脫了這些書生的糾纏,否則這幫人這會子也不會還守在客棧,急的像無頭蒼蠅一般。
謝行文這回放聰明了,目不斜視的上了客棧二樓,萬寶華和吳子原也就不知道還有一個姓謝的書生在這裏。
當然,萬寶華等人想拿謝行文威脅謝行儉,不好意思,謝行儉估計理都不理,同樣,謝行文成長了不少,不再是涉世未深的愚蠢人,也不會傻了吧唧的暴露身份去招惹橫禍。
這邊,萬寶華最終還是被吳子原攔住了。
原因很奇葩,他豪氣的往桌上丢的錢袋,一擡眼的功夫,就被扒手順走了。
沒錢,找卵子推磨哦。
接下來吃飯都成問題。
客棧裏,謝行儉沖了個涼水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之前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鹹津津的。
這家客棧夠大,開的房間帶兩張床,還貼心的用簾子将兩張床隔開了來。
謝行儉尤為滿意這點,不像他跟他爹兩人在縣城那回,客棧為了省錢只擺了一張标準床和一個小竹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