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回考院試,明知中途不能如廁,偏偏跑去上!腦子呢!” (3)
料想事務繁重,可有出亂子?”
小福子腆着臉笑,“小福子久居寧壽殿,前朝的事,奴才怎知。”
太上皇聞言扶着胡須哈哈大笑。
小福子跟着笑,“不過奴才倒是得了一件趣事。”
見太上皇歇筆看過來,小福子忙道,“南方平陽郡底下有一個縣,聽說今年科考,整個縣的學子都榜上無名,奴才雖沒下過場,但也知錄取名額是按照學子名額劃分,縱使學子們良莠不齊,可也不會一個都中不了……”
小福子話說一半,微擡眼見太上皇皺着眉頭,小福子臉色刷的一下煞白,慌忙跪倒在地。
太上皇冷哼,交代小福子細細道來。
如此一番操作,雁平縣的這幫學子殊不知糗事竟然傳到了京城,等知曉後,個個面如死灰,後悔不疊。
旬假結束後,謝行儉、林邵白以及魏席時相約來到清風書肆。
陳叔笑得将三人迎上二樓雅室。
因謝行儉還要與陳叔交接話本事宜,便先去隔壁,留下林邵白與魏席時先坐下讨論縣試考集。
陳叔粗略翻看了下謝行儉修改好的話本,咧着嘴贊嘆不已。
知道謝行儉還要去隔壁,陳叔合上手稿,長話短說道,“眼下清風的話本生意在雁平縣算是站穩腳跟了。”
說着小聲問謝行儉,“你可聽到最近的傳聞沒有?”
謝行儉這些天為了考集,像個閨秀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着實不清楚有什麽傳聞。
他搖搖頭。
陳叔一拍桌子,笑的開懷,“新儒書肆昨兒貼了轉鋪面告示,說是要歇業,連它背後的東家——許家,宅院裏的人連夜搬離了雁平縣,消失的無影無蹤。”
謝行儉詫異,“這不是才從虞縣搬過來,怎麽又搬走了?”
陳叔翹起二郎腿,娓娓說道,“這許家原只是一個小有錢財的人家罷了,祖上積福,族裏才出了個五品京官,誰承想,咱們縣呆着的這支許家出了攪家精,愣是寫些大逆不道的話本,惹了京城的權貴世家。”
“啧啧,許家那位大人官帽不保的消息一傳出,這許家不跑更待何時?難不成等着京城許家殺過來?”
謝行儉唏噓不已,同支宗族犯事,牽連太深。
京城那位許大人擁有這樣惹事紛飛的嫡支親戚,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謝行儉再一次為他家與謝長忠家斷親感到慶幸,雖還是同姓,但律法面前,謝長忠一家犯事是與他家一點瓜葛都沒有的。
說完許家的八卦後,陳叔将上個月的話本分紅結了賬,一共四十一吊銀子。
謝行儉笑得接過,收拾好後去了隔壁雅室。
☆、【67】
雅室內, 林邵白和魏席時将三人整理的縣試考集攤開在方桌上。
三人輪換着看, 他們都是經歷過縣試的人,又翻閱了大量資料,自然摸得清縣試出題的套路。
林邵白與魏席時每人各準備了一套縣試題, 而謝行儉有心記下了今年的縣試題, 再加上他根據藏書樓的資料編纂了一套, 加起來他這次一共就出了兩套。
考慮到這是他們第一次合力出書, 三人皆是掄起袖子全力以赴,盡所能将他們能想到的考題內容都撸清撸順。
每一道答案,每一句話,都是經過他們深思熟慮,鄭重審慎後才敲定的最終版本。
“一個月出一回,想來應該足夠了。”
謝行儉将手稿卷起, 不疾不徐的執筆在紙上寫着,下筆如游龍,洋洋灑灑, 十分連貫, 幾乎沒有停頓。
寫完後,他對着墨跡吹了吹, 用硯臺壓住邊角,迎林邵白和魏席時上前觀看。
“你們過來看看,這是我根據咱們仨所擅長的領域列出的詳略,邵白兄記憶超凡,最适合出帖經題, 不像我和席時,有時看到冷偏的題,還要想一會才憶起來,以防出錯,還要翻書檢查一遭,實在太耽誤時間。”
“是了,誰精通哪部分就專門負責這部分,成果比咱們這樣籠統的好。”魏席時非常贊同這點。
林邵白點頭,“即是如此,之後的帖經卷都由我來出。”
說着,他謙虛的笑笑,“墨義題雖難不倒我,但終究比不上帖經寫起來順手,若讓我單負責帖經這一塊,日後輕松很多。”
“那就這麽定了!”謝行儉望向魏席時,“我平日看的書雜,墨義和經義這塊我比較熟悉,做起來得心應手,不如這塊我負責,你覺得怎麽樣?”
巧合的是,魏席時專長詩賦,一聽謝行儉将帖經、墨義以及經義都分出去了,只留下詩賦這一塊給他,當即笑得點頭。
“好是好,只不過你一個人出墨義和經義兩卷,會不會任務過重?你要是抗不過來,記得跟我和邵白兄說啊,我們抽空幫你分擔一點。”
謝行儉自然樂意,只不過出考集一事是由他發起,他首當其沖得多幹點活,等過一段時間再招攬一二好友幫襯,他肩上的擔子也會輕點。
謝行儉将三人的任務分配完畢後,又将剛才讨論的細節一一在紙上記下,只待回去後,三人多研究研究,再用心查漏補缺,于此以來,下一回出題就會避開這些。
因縣學還有課業,耽誤不得,謝行儉卷起紙張去見了陳叔,陳叔立馬喊來雕刻印刷師傅,拿着手稿開始趕工。
回到縣學後,三人不巧與林教谕正面迎上,林教谕随口問了一句他們幹什麽去了,謝行儉拱手将出考集的事說了一嘴。
之前他找過林教谕,詢問有關藏書樓考卷書籍相關事宜,旁敲側擊的問過林教谕可有興趣加入出書行列。
只林教谕推辭說縣學事務繁忙,當場回絕了他。
此時聽謝行儉說去清風書肆交書稿,林教谕詫異道,“才幾天的功夫,你就整理出來了?”
“先生見笑,學生一人之力當然完不成,這才找了林邵白和魏席時幫我出了兩卷。”謝行儉說完,林、魏兩人忙上前一步拱手回應。
林教谕撫着胡須,看了三人一眼,又問出書一事可還順利。
“今日出的是縣試題,相對簡單些,學生三人尚且還能應對過去。”
其實依照謝行儉的能力,院試都難不倒他,只是在老師面前,他還是得兜着點,不敢驕傲自滿,以防犯了林教谕的忌諱。
林教谕點點頭,臨走前提了一句,說出書期間若是遇到疑惑,随時可以上門去找他。
謝行儉微愣,随即感激不盡。
不過林教谕再三警告道,“雖說出考集是造福科考讀書人的活,但你們千萬莫要本末倒置了,可別一心投放在出書上,而忘了自己讀書的初衷。”
林教谕說的委婉,他心知謝行儉出書首要是為了賺錢,他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知曉讀書耗費銀錢,因而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好在你們寫的書是正經書,我聽說最近書肆裏盛行話本子!”
說着,語氣擡高,略顯嚴厲道,“你們可給老夫當心點,不許插手話本子,這種污穢書籍,賺的是快活錢,若是你們以後入仕被禦史大人逮住小辮子,髒的是你們自個的名聲。”
謝行儉心虛的點頭,不過他接的是潤筆的活,想來不會查到他身上。
只是日後行走廟堂,周邊有無數雙眼睛盯着他,他務必要小心行事。
謝行儉緊了緊肩上的書箱,心想等出考集一事穩定後,他最好跟陳叔再商量商量,潤筆一事他還是不做為好。
林教谕收回意味深長的目光,擺擺手讓謝行儉一行人進去。
謝行儉微微一哂,他總感覺林教谕對他起了疑心,難道林教谕已經知道了他與清風書肆的潤筆交易?
越多想越容易露出馬腳,他搖搖頭,索性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昂首挺胸,坦坦蕩蕩的進了學堂教室。
林教谕神色微動,緊盯着謝行儉的後腦勺,好半天才轉移視線,跟着走進教室捧着課本端坐上首。
今年縣學兩場科考都無一人上榜,縣令氣的親自跑到學堂裏責罵了教谕們一通,力令縣學先生們對底下的學生今後不可懈怠一分,必須嚴厲管教學子,希冀明年科考中能一雪前恥,切不可再重蹈覆轍,丢盡雁平縣的臉。
其實這件笑料發生後,涉事的書生們早已經認識到自身的錯誤了。
再加上聽到近日京城傳來的消息,哪裏還需要先生們鞭策,各個恨不得日日夜夜手不離書,讀書讀到廢寝忘食,指望着明年卷土重來,一路飛升,好洗一洗身上的髒名。
身邊的同窗都在奮發圖強的時候,謝行儉也在給自己施壓,将徐大人寫得書單看完後,他又買了一套算術書籍,正式将學算術搬上了讀書日程。
聽考過的人說,今年院試覆試中的一文,最後兩道大題選考的就是算學。
算學這一門,縣學今年沒有單獨排課,是因為近兩年院試的第二場覆試一次沒有考過,因此很多人都忽略了算學。
謝行儉作為一個義務教育出生的人,院試的算學題對他來講不算什麽難題,只不過古代有一點不同——科考算學自有一套答題格式,且格式根據題目千變萬化,一旦格式出錯,即使你答案正确,也拿不到滿分,就這一點,難倒了諸多考生。
謝行儉縣試、府試都排在羅郁卓後面,他心裏苦啊,他可不想明年院試因為寫錯算學格式而丟了冤枉分,從而又與案首失之交臂。
除了算術,律法他也不打算放過。
古代算術他要重頭學,律法卻不用。
很早的時候他就在他爹跟前将朝廷的律法背的滾瓜爛熟,只不過新帝繼位後,相關律法稍有改動,所以他需要與時俱進的更新腦中的條文律法內容。
律法枯燥無味,而且容易忘,他自诩熟悉本朝律法,可在科考面前也不敢掉以輕心。
唯有好好準備,他才能在明年院試中大放異彩,從而拿到案首稱號。
他暗暗發誓,這一回不拿案首誓不罷休!
謝行儉這邊在努力學習,清風書肆的考集買賣也慢慢步入正軌。
一個月出三到五份試卷,末尾附帶答案,一經問世,各大私塾的讀書人紛紛搶購。
謝行儉考慮到他和魏席時要靜心準備院試,便交代陳叔不要對外聲張這些考卷是他們所出。
為了方便稱呼,三人起了一個雅號,名為“長山書人”,以後都以此綽號登記在考集封面。
林邵白本身是秀才,何況他又不打算明年參加鄉試,因此他主動站出來,說今後與清風書肆交接對稿的事由他負責,這樣謝行儉和魏席時可以少操些心。
謝行儉求之不得,于是放心的将心思放在院試上,除了每月交一到兩套考集卷,他不再過問相關事情。
自從考集生意一炮而紅後,謝行儉含蓄的跟陳叔表明他将不再接潤筆的活,陳叔知道謝行儉為人謹慎,眼光長遠。
從這些天的考集銷量上來看,出考集比給話本潤筆要劃算的來,謝行儉提出不再潤筆,陳叔想勸也沒法子,另外,他們簽訂的契約年限年底就到期,到時候他不答應都不行。
而且謝小子這回留了心眼,跟他簽訂考集契約時提了要求,要求他給出的四成分紅不僅僅包括雁平縣,還要涉及府城清風書肆總館的分紅。
這要求太大,他一時做不了主,因而他給府城大東家遞了急信,大東家第二天就回了消息,讓他答應謝行儉的要求。
要說大東家不愧是常年與書商打交道的老手,一眼就看上了謝行儉這幾套考集的價值,直言一旦出版,定會在讀書人堆裏掀起波瀾。
果不其然,頭一個月的縣試考集才出了兩百份,一天內就賣脫了銷,可把陳叔樂壞了。
他連夜将賬本從頭到尾算上一回,刨除成本、工匠薪金等等,清風書肆一天就賺了相當于一個月的話本錢。
陳叔賺的盆滿缽滿,謝行儉和魏席時以及林邵白他們自然跟着沾光。
只不過印刷速度慢,兩百套考集至少要十來天才能印出來。
所以這種暴利的事,一個月頂多來兩回。
哪怕陳叔加大人手,夜以繼日的勞作,一個月也只能印五六百本。
考慮到市場飽和的問題,陳叔也不敢為了賺快錢而胡亂加大印刷量。
因此規定清風書肆每月只賣五百套,先到先得,這樣的廣告一經發出,清風書肆每天都門庭若市,進出的讀書人為了一睹為快,恨不得将清風書肆的門檻踩塌。
至于謝行儉提出分府城總館的分紅,大東家也給了回應,只能讓出一成二厘的分紅給謝行儉他們。
府城足有六七個雁平縣大,客源自然也多,一成二厘的分紅看似少,其實已經算很多了。
一成二厘,分攤到他們三人頭上,每人就持有四厘。
如果以雁平縣一個月能給他們一人四五十兩進賬為标準,那麽算下來府城一個月就要給他們每人七十五兩左右的分紅。
夠了,真的夠多了。
他們這些才十幾歲的少年,一個月能到手一百二十兩的銀子,這種賺錢的日子他們做夢都沒想到過。
一旦考集生意興隆起來,周圍必然會出現眼紅的商人,跟風模仿的比比皆是,清風書肆的銷量自然而然會降下一部分。
眼瞅着一兩個月的進賬逐漸減少,謝行儉卻絲毫不擔心。
他上輩子九年義務教育不是白學的,各類輔導資料不說做了有上千本,五百本總有吧。
他腦子中有無數編纂科舉輔導的想法,到時候他只要結合當今科舉模式加以創新,不怕對家抄襲,就怕對家望而卻步,抄都不會抄。
讀書人都愛面子,但凡正版在前,都不會為了占便宜去買盜版,這一點謝行儉深知肚明,陳叔心中也有數。
所以他們心照不宣的都按兵不動,接下的日子裏,果不其然,模仿清風書肆考集的那幾家書鋪,慢慢的就被讀書人追着罵,不得已很快就歇了這筆生意。
☆、【68】
轉眼間, 時間來到臘月二十四。
林水村的人将這一天叫做‘小年’, 謝行儉一家雖然搬進了縣城住,但遠近的風俗都差不多,到了這一天, 外面鞭炮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好不熱鬧。
謝長義要趕在過年前把臘墳上好, 因而吃了朝食後,謝家人買了幾捆黃紙、冥幣金元寶等等,回了一趟林水村。
今年不同往日,謝長義與謝長忠斷了親,他也就不用再給謝老爹燒紙,不過謝老爺子的墳堆還是要去一趟, 畢竟他娘宋氏還葬在那裏。
宋氏葬在後山腰,與謝老爺子的墳棺隔着一排樹,只有幾步之遙。
上墳只有男人才能去, 所以這次回林水村, 一行人只有謝行儉父子三人外加兩個小侄子。
去後山要經過腰河,再往上走幾條田埂, 田埂彎彎繞繞,入目的全是冬季蕭瑟的枯草,耳畔邊呼呼的吹着刺骨的寒風。
謝行儉緊了緊身上的棉布襖子,乖乖的牽着兩個小侄子往後山走。
拐過一條林蔭小道,謝長義和謝行孝将帶來的黃紙鋪在宋氏的墓碑前。
他爹和大哥雙雙跪在墓碑前撒黃紙, 只是墳前面積小,能呆的人不多,因而輪不到他上前給奶奶燒紙,只需等會磕幾個頭就行。
兩個小侄子鬧騰的很,拽了跟枯樹枝就滿山頭的你追我趕,謝行儉不得已跟在後頭看着。
冬季山上的動物都在冬眠,很少出來覓食,可也不能掉以輕心啊,說不定就從哪跑出一頭餓狼啥的。
跑到一片枯草坪上,兩個小侄子蹲在那拔草玩,謝行儉閑的無事,雙手環胸站在田埂上,一雙眼睛朝四周眺望,突然瞧見他爺和大奶奶的墳堆前冒着縷縷上升的煙霧。
謝行儉眉頭一揚。
誰給他爺和大奶奶上墳了?
不會是他爹吧?
謝行儉好奇的走過去。
沒了樹幹遮擋視線,待謝行儉一走近就看的清清楚楚,只是眼前的一幕讓他更加困惑。
他爹和大哥都還在他奶奶墳前散紙,看他爺墓碑前燃滅的火灰,想來這上墳的人應該比他們早來了半個時辰。
不會是謝長忠吧?!
他有點不願相信,謝長忠一家人不都早已逃離了林水村嗎?難道他們尚且有良心回來給他爺爺上墳?
謝行儉心下疑惑,耳邊傳來他哥的吶喊聲。
“小寶,還有兩個小的!快過來磕頭!”
謝行儉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腳下已經燃盡的紙灰,招來兩個小侄子去了宋氏的墳前。
磕完頭後,謝行儉撇了根松樹丫将燃燒的黃紙圍上,冬季寒風不斷,倘若不小心點,大風容易卷走火星子,四周的枯草幹巴巴的,到時候可是一點就着。
若沒人看着,很容易起火燒山。
等黃紙燒幹淨後,謝家人才起身離開。
經過謝老爺子的墓碑前,謝長義的腳步微頓。
謝行孝和謝行儉一瞧他們爹滿臉愁容,皆是垂着腦袋不說話。
斷親後,族長将他這一房安置在三爺爺名下,所以他家就不需要再給謝老爺子送香火紙錢了。
謝長義嘆了口氣,“估計文哥兒來過,诶,走吧,等會還要去你們三奶奶那裏燒一回,別耽誤了時辰。”
謝行文來過?
謝行儉愣住,他還以為謝行文從府城回來後也離開了林水村呢,沒想到他竟然沒走。
這兩日冬雪綿綿,好不容易今天出了太陽,可不得抓緊上墳。
一行人先去了三爺爺家,三爺爺女兒頗為孝順,每年過年都會從娘家回來陪三爺爺。
進屋後,謝長義将從縣城買的年禮放到桌上,打了招呼後,三爺爺領着謝行儉一幫人來到三奶奶的墓碑前。
燒紙磕頭後,謝長義又轉道去三爺爺家喝了一杯熱茶,随後才帶着兒孫回了縣城。
回去的路上,天空中慢慢揚起大片雪花,下了馬車,迎面吹來的寒風凍得謝行儉雙腳打顫。
他咬緊牙關,哆哆嗦嗦的跑進屋,屋裏火爐燒的正旺,屋內暖洋洋的,全不似外面的冷冰。
脫了厚厚的外套後,他搬了把小椅子坐在火爐旁烤火,渾身暖呼呼的,安逸的很。
今年是小年節的大日子,謝家人尤為重視這一天的晚飯。
男人們從林水村回來的時候,王氏和楊氏已經将小年夜飯做好了。
謝行儉先前做考集的事,家裏人都知情,他這兩個月一共往家拿了二百五十多兩的銀子,剛開始頭一回的時候,可把謝長義和王氏吓壞了。
等知道這是謝行儉出書賺的錢,一家子人開心的不得了,王氏收錢的功夫不忘點播兩個孫子,一個勁的灌輸做讀書人的好處,來錢比莊稼人快,且活兒輕松。
謝行儉不想兩個侄子小小年紀就鑽進錢眼裏走歪了路,遂連忙給他哥使眼色。
謝行孝也覺得他娘這樣說對小孩子成長不利,便蹲下身将兩個兒子拎到跟前好好的教導了一通,告誡他們讀書人是比莊稼漢強,但做人不可貪財,除非憑本事賺正經銀。
兩個小孩子似懂非懂的點頭,王氏也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從此以後不再當着孫子面漏財瞎教育。
家裏有了存銀,王氏也舍得花錢去菜集上買一堆新鮮食材,經她的手藝後,一頓豐盛的年夜晚飯呈現在桌。
上回謝行儉還奇怪縣學食館有牛肉吃,今個看到他娘端着一大碗牛筒子骨湯上來,倒也見怪不怪了。
原來離雁平縣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鎮,那裏家家戶戶都飼養肉牛,肉牛不似黃牛,朝廷是允許宰殺肉牛的,只不過牛角等珍貴器官仍是需上報朝廷,不得私自斂收。
王氏端上濃香的牛骨湯時,一桌子的男人都立起了身子,一雙雙眼睛無不肆意的流露出垂涎的光芒。
每人倒了一大碗牛骨湯,喝下去後,冰冷的胃頓時被一股暖熱的湯水澆灌,心口舒服至極。
今晚做的菜多,為防止有些菜還沒吃就冷了凝固,謝長義翻出家裏做的火桶,将王氏做好的菜一碗碗疊放在火桶裏溫着。
眼下謝行孝出去點着爆竹,噼裏啪啦的炸響聲中,謝家人将火桶裏暖着的菜肴一碟碟端上桌。
四方的桌子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比之往年都要豐盛。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白了一地,過低的溫度使得謝行儉拿在手中的酒水都顯得寒意滲人。
今個是過小年,他可以沾點酒,喜慶一下。
他端起酒杯朝他爹娘以及哥嫂敬了一回,又說了一些吉祥的話語,這才坐下開始吃菜。
王氏學着城裏人買了個小鍋架在火爐上燒,紅黃的炭火苗燃着小鍋子咕嚕咕嚕直叫。
“娘,再燙些菠菜——”
謝行儉最愛吃的就是這些應季的綠色時蔬,眼瞅着一籃子的蔬菜都被大家吃光了,他笑着忙喊他娘。
搬到新宅子後,王氏閑不下來,便在後院拐角處開了一塊地,撒了一些冬季的蔬菜種子,如今剛好長出葉子,洗淨直接放小鍋一唰,吃起來鮮嫩爽口。
王氏将廚房剩下的牛肉丸子以及清洗幹淨的蔬菜全拿了過來汆燙。
臘味合蒸、剁椒雞翅、蘿蔔炖牛腩、溜肥腸、春筍燴小雞……
難得一家人過個好年,但凡城裏人家有的,王氏都照搬了過來。
謝長義看了眼身邊圍繞着的家人,心中感慨萬千,端起碗啜了口牛骨湯。
牛肉雖然貴了些,但拿來炖湯真的很不錯。
除了牛骨湯,王氏還小火煨了一鍋雞湯,雞肉熬爛後撈出來撕成條狀,拌上酸辣椒又是一碗菜。
剩下的雞湯熬得濃稠,上頭飄着一層黃黃的油花,謝行儉覺得光喝雞湯實在浪費,且油膩的很。
便夾起一把生紅苕粉絲放進鼎沸的小鍋裏煮開,然後放到面前的雞湯碗裏浸泡,吸溜一口,嚼勁中摻雜着雞肉湯的濃郁,超級好吃。
小孩子喜歡邊吃邊玩,只見祥哥兒掰碎一塊饅頭丢進雞湯裏,待泡軟後将筷子放進去使勁攪拌,一碗‘面糊湯湯’就問世了。
兩個小的牙口不好,連湯帶着饅頭屑一起吞吃入腹,小孩子覺得這樣吃起來又好玩又有樂趣。
只謝行儉吃不慣被水浸透的饅頭,哪怕是雞湯都不行。
冷嗖嗖的冬天,一家人圍坐一桌,吃着熱氣騰騰的團圓飯,美的不能再美。
小鍋子燒的賊旺,鍋底鋪着的白蘿蔔早已被焖的熟爛軟和,上面淋滿熱油,咬一口,蘿蔔片裏的湯水溢滿口腔。
略微燙嘴,謝行儉忍不住張開嘴巴,舌頭不停的翻轉,嘶溜着吐出熱氣。
年夜魚照常不能動筷子,要等到正月初一才可以吃,冬節時令,葷菜留半個月不會壞。
一餐小年夜飯吃了好久,好在桌上有小火爐,這才沒讓菜冷下來。
暖和和的吃飽喝足,撤去桌上的殘羹後,謝行儉搬出筆墨硯臺,在桌子上攤開新買的一打紅字,開始替家裏寫年對子。
雁平縣的習俗是吃過小年夜飯再貼春聯,謝行儉應他爹的要求,給家裏大大小小的門都寫了一副對聯。
鋪子裏的對聯尤為重要,預示着來年生意紅火興隆,一般開鋪子的人家這時候都會花幾個大錢請讀書人寫些好話,畢竟這關乎着來年的生計。
謝長義裁剪的紅紙就屬鋪子的門聯最大,謝行儉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副應景的對子。
這兩年他的字長進不少,比之去年又好上三分,執筆一提一落,白紙上出現的字筆酣墨飽、如走龍蛇,橫鈎豎撇之間,盡顯靈動流溢。
一副對聯詞再好,若字跡不堪,就顯得不完美了,但謝行儉兩樣都占,待他寫完晾幹,饒是謝長義不讀書的人,看了都誇贊不停。
趁着夜色,謝行儉跟着他哥冒着大雪跑了一趟鋪子,張貼好對聯後,急匆匆的回了家。
路上還碰上一出搭臺子唱大戲的班子,城裏人愛看熱鬧,且古代又沒什麽娛樂設施,因而聽到鑼鼓聲,一堆人都頂着大雪跑出家門,紛紛擠在戲臺子前聽戲。
嗬,謝行儉來回搓着凍僵的手手,哈口氣,看着眼前咿咿呀呀的一幕,又看看底下聽的陶醉的人群,有些理解不了。
身上都落了一層積雪了,咋還能扛凍站在哪裏聽戲聽的入迷?
謝行孝也頗為感興趣,只謝行儉耐不住寒冷,一把拽住他大哥往家的方向走。
小年夜沒有守歲的道理,謝行儉回到家的時候,兩個小侄子早已睡下了。
謝長義和王氏幾個還圍坐在火爐旁唠嗑,進門前他抖了抖肩上的雪花,又回房換了雙暖鞋,跟着圍坐到火爐旁。
兄弟兩人一身寒氣,王氏唯恐兩個兒子受寒,忙将火爐口對準二人。
謝行儉暖了下手,一家子圍坐一起有說有笑。
雞鳴三聲,東方破曉。
昨晚一家人聊的盡興,都睡得比較晚,謝行儉醒來的時候,已過了辰時。
下了一晚上的鵝毛大雪,屋外早已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
越到年尾,縣城買年貨的人越來越多,所以他哥的鋪子不能缺人。
生意忙,吃了飯後,大人全出動去鋪子幫忙了,又只留下他看家帶小孩子。
許是外面冷的厲害,他領着兩個小侄子堆了一回雪人後,兩個小孩就吵着手冷,非要回屋裏呆着。
謝行儉也玩累了,索性回屋升起爐子,炭火暖和,兩個小孩子不一會兒就酣然入睡。
縣學已經放了年假,他也就不用再趕課業,但讀書是日積月累的事,可不能偷懶一日,因而他從房間搬出一摞子書,坐在火爐前捧着書,津津有味的小聲吟詠起詩句。
院試重考詩賦卷,他對自己的作詩水平有自知之明,見題能作詩,只詩文顯得幹巴無趣,缺少寓意。
用林教谕的話說,還是練習少了,讀的詩也太少,缺少積累。
為了避免院試出現滑鐵盧,謝行儉不得不硬着頭皮拓寬他的作詩路子。
這些天他将名人文豪所做的詩一字一句的解剖背誦,再字字斟酌,假想倘若是他寫這首詩,他會寫成什麽樣。
就這樣扪心自省,他的作詩水平眼瞅的往上攀升了好幾個高度。
以前嚼之無味,現在至少能夠拿出來給人品一品了。
當然,這是謝行儉自以為是的想法,至于到底如何,還是要真刀真槍的拿回縣學給先生看看再下定論。
作者有話要說: 搓搓小手,小心翼翼的求大家收藏一下我的作者專欄啊,就那個可可愛愛沒有腦袋~
天冷,我的專欄收藏數也好冷啊!
☆、【69】
翻了年就是十五元宵, 過了元宵, 年味漸漸散去,接下來就要過正經日子了。
俗話說‘三六九,往外走’, 又說‘七不出門, 八不歸家’, 零零總總的一堆老話疊加起來, 最終縣學定的是正月十九開課。
謝行儉在家窩了一個冬月,早就按耐不住的想去縣學了,到了十九當天,他早早起了床,收拾好包裹後,拔腿就跑去了縣學。
謝長義跳着腳想送他一程, 可轉眼的功夫就找不到小兒子的身影了,只好笑着搖頭,跟王氏調侃說小寶是越長越調皮, 是時候給他相個媳婦回來管管他才好。
謝長義說的是玩笑話, 說者無意,王氏聽者卻聽進了心。
這頭謝行儉進了舍館放下書箱才一會兒, 舍館走廊就熱鬧起來,同窗們拎着大包小包的走在一塊,紛紛拱手道個晚年祝福。
謝行儉拿了一個銅板從齋夫手裏打了一桶熱水,拿抹布将屋子擦拭的幹幹淨淨,剛準備出門倒污水, 魏席時回來了。
魏家村離縣學遠,縱是魏席時想早點過來,卻也急不得。
遠遠看到謝行儉提着水桶,魏席時忙放下肩上的書箱,上前搶走水桶,一溜煙的跑到牆角幫忙倒水。
謝行儉無奈笑笑,站在原地等魏席時,一個多月不見,兩人都長高不少,特別是謝行儉,個頭都快趕上比他大兩歲的魏席時了。
而魏席時許是魏家基因的緣故,身材越發強壯,隐隐有魏席坤那種高壯的趨勢,一雙手臂強健有力,滿滿一桶水在他手裏輕松的像是提着一根稻草一般。
謝行儉下意識的捏捏小臂肌肉,嘆了口氣,他這些時日不間斷的鍛煉,雖然小有成就,但終究抵不過魏家強大的基因。
收拾好屋子,舍館的童生們全部湧向學堂,林教谕這回在屋裏早已等候多時,衆學子一見先生端坐在那,連忙規規矩矩的拱手行禮。
開年後的學堂生活,謝行儉肉眼可見身邊人的變化。
大家的學習勁頭就像是被擰緊了螺絲頭一樣,各個埋頭苦學,先生不在教室時,也不沒見有人在底下開小差,就連平日最喜愛胡鬧的林大山都收斂了玩心,每天都在認真學習。
謝行儉感受到這種濃濃的學習氛圍後,更加不敢懈怠懶惰,每日三點一線,只恨不能長出兩個腦袋,兩雙手。
就這樣熬了一個月,迎來了月考。
去年考慮到他們是新入學的童生,所以縣學并沒有安排年終測查,只不過放假前有交代過,正月收假後的頭一個月要展開月考,這次月考尤為重要,因為會有新的童生血液進入縣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