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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子怎麽調了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下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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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宋齊周和宋其寬一夜沒睡好, 大清早的又睡不着, 便頂着兩對大大的黑眼圈,昏頭昏腦的來到學堂。

兩人經過昨晚一糟吓, 再加上晚間沒休息好, 眼下兩人腳步漂浮,手軟無力。

混混噩噩的走至學堂,兩人推門而入, 剛好與轉頭看過來的謝行儉對視上,兩人做賊心虛,又瞥見謝行儉手捧的兩本書, 當即傻了眼。

宋齊周腳一崴,險些暈倒在地。

宋齊寬幹笑, “兩位今日來的真早啊。”

說着,立馬摻着宋齊周往裏走, 途經謝行儉的位子時,宋齊周幹巴巴的扯出一抹笑,破天荒的跟謝行儉道了聲早。

謝行儉:“.......”

不對勁啊,這兩人什麽時候對他這麽和顏悅色了?

謝行儉沉默片刻,然後一擡手把兩本書放在桌面, 低聲道,“他們兩看的不正常啊, 我猜許是碰了我的書,只不知何緣故,沒有拿走。”

魏席時欠身翻了翻書, 不可思議道,“裏面也沒有破損。”

謝行儉和魏席時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詫異和茫然。

兩人不約而同的往後看,宋齊寬唬了一跳,忙垂眸避了開去,宋齊周漲紅了臉,坐在位子上像個演默劇的小醜,又是低頭胡亂翻書,又時不時瞄一眼謝行儉,随即又低下頭,躲閃着來自謝行儉的審視眼神,一番手忙腳亂的操作,看着謝、席兩人哭笑不得。

就目前看來,謝行儉已經能确認後排的宋氏兄弟就是日常盯梢他的人了,而且一定碰過他的書,至于他的書為什麽沒被拿走——

謝行儉想不通,也不想繼續想,反正他的書好好的,他又沒有損失,而且看宋氏兩兄弟的表現,估計以後也不會再盯着他了。

他松了口氣,翻開課業,默讀起文章。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飛逝,縣學的月考即将來臨。

謝行儉所料不錯,接下來的日子裏,他過得舒坦有滋味,學堂教室裏,那道隐秘的窺視早已消失不見。

只令他滿腹疑惑的是,宋氏兩兄弟此後見到他,就如同老鼠見到貓一般,每次遇上他,皆是慌裏慌張的跑遠。

沒人幹擾他,他樂的如此,便全身心投入到接下來的月考之中。

這次月考非同一般,一甲的十名童生劃入甲班,且有資格進入藏書樓借書。

在徐堯律的刺激下,謝行已然将縣學的最大作用放在藏書樓上,若不能考進甲班進入藏書樓讀書,他覺得來縣學也無甚意義了。

學堂院子裏有一口大鐘,齋夫拿着鐵錘掄了幾下,‘噔噔噔——’幾聲宏偉渾厚的鐘聲瞬間籠罩在學堂上方,一衆學子當即不敢東張西望,各自乖乖的坐在位子上等候先生的到來。

不多時,就見林教谕抱着厚厚一摞考卷,穩當當的站上首座講壇。

學堂後門呼啦啦的搬進來兩張桌子,只見走進來的兩個長須先生,抱着幾捆白紙一一的發給學子們。

“你們只當這是大考,莫要吊兒郎當。”林教谕背着手沉聲道,“先生發的草紙,等會也要上交。”

說着,一雙含威似劍的眼睛掃了一眼底下,“開考前,檢查檢查筆墨,別等會慌了神,再有,身體不适的趕緊去茅廁,一旦開考,不可中途舉手出去,否則成績當場作廢。”

話音一落,幾個沉不住氣的學子,立馬站起身撩開長衫,拔腿沖進茅廁。

謝行儉檢查完桌上的筆墨,按了按腹部,索性起身跟着同窗走了一趟茅廁,他暫時沒有方便的想法,只不過是想出去活動活動,省着幹坐在位子上緊張兮兮。

待人到齊後,外面的大鐘又被敲響,‘咚咚咚’的幾聲後,林教谕點了點口水,将懷中考卷分成兩份,交由底下的兩位先生分發給在座的學生。

謝行儉數了數,一共十五張考卷,五張帖經題,十張墨義題。

他心中不由慶幸,沒有詩賦題。

這幾日在縣學,他的詩賦才能幾乎被同窗以及先生嘲笑了個底朝天,好多人還以為他故意藏拙,還有人帶着題目好奇的向他請教,他連連羞赫搖頭,直言他作詩的水平一般,當不得教授。

一來二去,身邊的人這才真正的知曉一甲二名的童生謝行儉竟然是個詩呆。

謝行儉聽到周圍一味的調侃和取笑,全部照單虛心接受,衆人見他不惱,反倒自個紅了臉,紛紛閉了嘴不再提及謝行儉的詩文短板。

縣學出的月考題相對童生試而言,要難上幾分。

比方說他正寫的這一道墨義題。

只給了一段話,大意是說有篇五經文章裏面涉及好幾個人物,主要講述德行之意,且題頭只給了一個提示詞,需要考生列舉出文中出現的七到十個人物的姓名,并寫出相關注疏原樣。

看似簡單,其實不然,這篇文章給的信息不多,他要根據關鍵詞聯想,首先要熟悉五經,能準确的猜對出處,再然後要在草紙上默寫出全篇。

對,題目沒要求默寫全篇,但他必須要默寫一遍,不然林教谕發草紙是幹嘛的?

草紙的作用當然不是雞肋,據他這些天的打聽,方才知道縣學十分重視學生的草紙,每回考試結束,先生們都會細細查看草紙,但凡上面字跡端正,一條不露的默寫出考卷上未要求默寫的文章,先生們看了,都會酌情在學生的考卷上加上幾分。

謝行儉将試題又讀了兩遍,腦海中立馬調出《尚書·鹹有一德篇》,他執起筆沾沾墨水,提筆在草紙上迅速的默寫下全文。

又按照墨義題的要求,将人名以及相關注疏填在考卷上。

他們不是秀才,縣學出的月考題涉及的八股文不多,大部分都只是要求學生能熟讀四書五經罷了,謝行儉翻看了一遍墨義題,發現出的題目雖然一大半都很偏門,但都不需要破題深入探究。

只是題目有點多,但只要書記得熟,一口氣寫完一點都不難。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多一點的樣子,謝行儉就歇了筆,墨義這一部分,他已經全部做完。

待字跡全部幹涸,他将底下的帖經卷抽出來,邊揉着酸脹的手腕,邊凝神看剩下的考題。

帖經題目短小精悍,需要學生一字不落、一字不差的默寫前句,中句亦或是結尾。

謝行儉每看一題都要在心裏過上兩遍,唯恐一不留神寫錯了字,污了卷容。

臨近尾聲,窗外的大鐘響了起來,林教谕站起來提醒道,“還剩一柱香,大家抓緊交卷,過時不候。”

言罷,周圍一頓交頭接耳。

後排的兩位先生适時站出來呵斥,“喧嘩作甚!交卷用手交,你們嘴巴子動什麽勁。”

先生罵的嚴厲,底下頃刻間靜了一晌,不一會兒就見有人整理好考卷,如釋重負的交到林教谕面前的桌上。

魏席時平日表現的落拓不羁,行為散漫,實則讀書刻苦,功底深厚。

他還在底下檢查的時候,魏席時就已經上交完考卷,此時優哉悠哉的坐在位子上,閑适的轉着筆杆。

謝行儉翻來覆去的檢查,确認無誤後,才收拾好考卷交了上去。

謝行儉是第五個交卷的,林教谕每收到一份學生的答卷,都會拿到手端詳一番,輪到謝行儉時,坐在上首的林教谕目光一凝。

即使提前交完考卷,學生也不允許擅自提前走出去,還需回到座位,等候停筆的鐘聲敲起。

散了考,縣學要放假三日,謝行儉收拾好書袋回到舍館。

“行儉,這三日你可安排了事?”魏席時突然問。

“安排?”謝行儉撐着下巴想了想,清風書肆的稿子他前幾日就已經校對潤筆過了,等會經過時交給陳叔就行。

至于其他的安排?除了複習功課,他一時還真的沒打算。

他搖搖頭。

魏席時一把邀住謝行儉的肩膀,笑道,“那便去我家玩一趟如何?明日我大堂哥娶親,他讓我請上幾位同窗一起過去觀禮,你學問好,模樣又俊,一旦你去了,我倍有面子,我大堂哥肯定也高興,到時候大堂嫂那邊見迎親隊伍有你這樣出色的兒郎,準笑開了花。”

謝行儉笑道,“我一外姓跟過去迎親,可有講究?”

“沒——”魏席時擺擺手,“咱們小戶人家,看重喜慶,人多熱鬧最好。”

“即使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過去沾沾喜氣。”

謝行儉拱手道喜,又問,“吉時是什麽時辰?我這段時日暫住在縣城,若要去魏家村,得需提前找車。”

“巳時一刻,大堂嫂家是鎮上的,明日你在鎮門口等我,我去接你,到時候一起去迎親。”

謝行儉當即說好,魏席時又道,“我去邵白兄那裏一趟,他要是也有空,就皆大歡喜了。”

謝行儉聞言,一把拉住魏席時,“他不方便去。”

“咋不方便?”魏席時止住腳步,疑惑的問。

謝行儉目光當即一黯,出聲道,“林大娘新喪,他孝道在身,這般喜事他不好沾身。”

魏席時聞言,一屁股坐倒在床,滿臉懊惱,“是了,我怎麽忘了這茬,邵白兄新喪确實不适合出門吃喜酒。”

說着,掌嘴自責道,“還好你及時拉住我,不然我去了他跟前,勢必又勾起他的傷心事,惹他不快。”

兩人收拾好包裹,鎖上屋舍往外走,謝行儉遠遠的就看見他爹站在大門口,他對着魏席時說了告別後,便小跑到他爹面前。

“小寶。”謝長義撈過小兒子肩上的包裹,笑着一臉燦爛,“你娘一聽你今日放假,早早的就打發我過來候着,咱趕緊回去吧,你娘做了一堆好吃的,就等你回去開飯呢!”

“爹。”謝行儉喊了一聲,走至一旁,取下後背的書箱,揚了揚手上的稿紙,“爹,我先去把這個交給陳叔,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出來。”

說着,将書箱塞進謝長義的懷裏,撒開腳丫子奔向對面的清風書肆。

交了書稿後,父子倆踏着步子回到鋪子,鋪子裏,王氏笑着喊楊氏、蓮姐兒端菜上桌。

飯桌上,謝行儉将明日魏家村娶媳的事跟他爹娘說了一遍。

“小寶,你去幫人迎親,是不是也要随禮?”謝長義問。

“大抵是要意思意思。”謝行儉點頭,“娘,你以往給大伯家幾個堂姐添妝,給了多少銀錢?我聽一聽,明日好比照着數,看看拿出多少合适。”

王氏噗嗤一笑,“男人迎親、女人添妝,兩碼事,咋比較?”

謝行儉一噎,又聽他娘道,“你兩個堂姐出嫁的早,你大堂姐出嫁的時候,咱家還沒分出來,所以娘只繡了兩個荷包給她。”

說着,她夾了一塊豬肉,筷子颠了颠,朝着衆人撇嘴,“我下的功夫足,繡的兩個荷包能買一斤肉呢,倒是便宜大房了。”

王氏哼了一聲,一口包住豬肉,牙齒狠狠咬着。

楊氏忙打圓場道,“娘刺繡的手藝連繡紡的姑姑都豎大拇指,勞娘費心了,只媳婦嫁得晚,當年沒能幫娘分擔分擔。”

王氏臉色緩和了一些,楊氏繼續道,“大房二姑娘的添妝,當年是我替娘去的,給的是兩吊銀子外加一身衣裳。”

“至于男人迎親給多少,我心裏沒個數。”楊氏說着擡眸望向身邊的男人。

一直光顧着吃飯的謝行孝捕捉到媳婦的眼神,立馬放下碗筷,笑道,“我前兩年跟着大夥後面迎過幾次,如若是新娘子這頭送轎的,只管收錢不管給錢的,只不過小寶你是男方這頭的,不給不像話。”

謝行儉受教的點點頭,從前他小,村子裏一應的喜事,他娘都喊他哥去,他對這方面真的一臉懵。

“你同窗那邊若是有心,出發前會塞你幾把銅板,到時候你見着新娘子家的兄弟姐妹,每人給上一把便是。”

“假如男方不講究,沒給你散錢,你最好身上裝一些,別到時候人家伸手找你要,你錢袋子癟癟,沒臉面。”

謝行孝扒了口飯,接着說,“女人這輩子就成親那一天風光,她們娘家可不得死勁的掰弄掰弄,但你也別太大方啊,一人一小把銅板就得了,又不是什麽正經的親戚,犯不着給多。”

“哥,你懂的真不少啊。”謝行儉眨眨眼,毫不吝啬的誇獎他哥。

謝行孝笑的眉眼彎彎,得意的往楊氏身上抛媚眼,楊氏羞紅了臉,垂着腦袋不敢直視衆人。

他爹适時的埋汰一句,“你哥歪腦子确實比你多,都當爹的人了,吃飯還沒個正行。”

謝行孝絲毫不介意他爹的吐槽,反倒是身旁的楊氏腦袋垂的更低了。

吃罷飯,謝行儉搬出閣樓間的小錢箱,數了五百個銅板放置一旁,轉頭一想,還是再添上一百六十六個,六六六的吉祥數字,就當送個好彩頭。

找他娘要了幾根麻線圈好後,謝行儉方才下樓洗漱。

第二天一早,他換了身淺色的衣衫,租了輛牛車,晃晃悠悠的往泸鎮走。

☆、【49】

到了泸鎮, 謝行儉腳剛落地, 就看見城門口迎來一小隊吹拉彈唱的隊伍。

“行儉,這裏——”魏席時跳起腳, 使勁朝他揮手。

謝行儉付了車錢, 忙笑的迎上去,今日陽光明媚,伴随着微風習習, 天氣格外的舒爽。

謝行儉衣角翩翩,長長的黑發高高豎起,整個人顯得儒雅俊朗, 精神奕奕。

“嘿,時哥兒, 這後生是哪家的啊?”打頭的喜娘笑不攏嘴,大咧咧的揪住魏席時, 一雙吊梢眼在謝行儉身上轉來轉去。

迎親的大部隊還在後面沒過來,喜娘不急着趕路,便拉着媒婆以及魏家村的幾個婆娘唠嗑。

謝行儉見到衆人便問了聲好,魏席時笑的介紹道,“他是我在縣學認識的好友, 這兩天縣學放假,我想着拉他一起來湊湊熱鬧。”

裹着小腳的李媒婆笑眯了眼, 一個勁的往謝行儉身上黏,笑逐顏開的道,“後生長得精致的很啊, 可看了人家沒,倘若還空着,我手上倒是有幾個不錯的閨秀小姐,你跟我說說你家在哪,我回頭上門提親去。”

謝行儉疾步往旁邊躲,連連拒絕道,“嬸子還是留着給旁人吧,小子年紀尚小,婚姻之事不急。”

喜娘雙手叉腰,搶先發了言,急呼呼的怼李媒婆,“老李婆,你瞎說個什麽卵子,就你手上那幾個歪瓜裂棗,還敢稱小姐,也不怕笑掉大牙。”

說着,指着謝行儉,眉飛色舞道,“人家小子才這般大,就已經是童生了,等過兩年成了秀才,啧啧,秀才老爺,他能看上你帶來的人?”

李媒婆向來與劉喜娘不對付,只是這回遇上魏家的親事,巧的是男方這頭請了她做媒,姑娘那頭竟喊了劉氏做喜娘,真是冤家路窄,只這大喜日子,她代表男方就得大方點,遂不與劉氏一般見識。

李媒婆挺了挺胸膛,笑着附和劉喜娘的話,“今日是魏家大喜的日子,我不跟你争論這些,不過你說的也在理,這後生——”

“後生你姓啥?”總喊後生太生疏,李媒婆娴熟的跟謝行儉套近乎,“剛瞧你打縣城過來,難不成家安在縣裏?”

“小子姓謝。”謝行儉笑的回道,至于後面的問題,他覺得不用回答。

剛好魏家迎親的大部隊趕了過來,李媒婆就是再想牽謝行儉的紅線,也得将手上這一單漂漂亮亮的幹完。

當即颠簸着小腳,招呼着衆人,呼啦啦的往女方家裏趕。

半路上,魏席時帶着謝行儉見過了魏家的一幫小子們,除了新郎魏席坤,其餘人都沒有讀過書,全是大老粗,因而見到溫文爾雅的謝行儉,都不敢上前言語,好在謝行儉主動開口說話,這才緩和了氣氛,不顯得尴尬冷冰。

離女方家還有一條街的距離,魏席時突然繞到前方的喜籃邊,回來遞給謝行儉一個小包裹。

“我帶了散錢。”他手指輕輕一捏,便知道裏面放的是銅板。

“我來吃喜酒,合該給一份喜錢的。”謝行儉推脫,伸手掏他的錢袋。

魏席時一把按住他,笑着勸道,“這錢等會是散給我大堂嫂的幾個娘家兄弟的,按規矩,你是我請來的客人,不應該讓你破費。”

“你趕緊拿着,你要是想給喜錢讨個吉利,回頭去了魏家村,你親自給我大堂哥便是。”

謝行儉想起昨晚他哥交代過的話,手指一緊,便接了魏席時給的小包裹。

他帶來的銀錢,等魏家喜宴開席時,他再送給新郎家也不遲。

謝行儉計算的好好的,卻不知,這份喜錢今個愣是沒送出去,日後若要再送,就不止六六六這個數字了。

迎親唢吶一路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到了新娘子家大門口,新郎魏席坤領着一幫讀書人上前。

新娘家門口早擠滿了看熱鬧的鄉親,大門檻處幾個年輕壯小夥子堵着門,個個虎着臉,扯着紅布綢攔門。

謝行儉一臉茫然,只聽魏席坤高喊,“此等良辰吉日,還望兄弟幾個放我進去——”

領頭的青年大手一揮,高喝一聲,“兩袖空空,怎好放行?”

周圍的人笑着起哄。

“對呀對呀!”

“不放,堅決不放,就這般将我表姐娶了回去,太便宜你了!”

“堂姐不肯出門呢,魏大郎你看的辦吧,哈哈哈哈。”

魏席坤立馬會意,回首對着謝行儉等人眨眼。

魏席時打頭陣,打開幾個錢袋子,随手抛給哈哈大笑的男子,龇着白牙道,“夠不夠,不夠我這還有,敲門喜錢的事,我大堂哥早已安排妥當,要多少有多少,嘿嘿!”

堵門的人瞥了眼錢袋子,随即異口同聲的搖頭,領頭的男子寸步不讓,“我王家姑娘如花似玉,豈是這麽容易就能娶走的?”

謝行儉一聽,心領神會的朝他們撒銀子,身後的一衆魏家子紛紛樂呵的投錢。

一時間,銅板落地的叮咚聲,鄰裏鄉親的恭賀聲,聲聲蕩耳,經久不息。

迎親堵門的把戲,熱鬧非凡,謝行儉笑的嘴都快僵了,門檻處的王家小子每人兜裏都塞滿了銅板,這時候謝行儉原以為攔親節目該結束了。

誰料,新郎仍被拒之門外。

見魏家如此識趣,攔門的一幹人等也不好做的太不像話,便松了口,揚聲道,“此等好日子,魏大郎作為讀書人,何不應應景,做幾首催妝詩?”

“是了,魏大哥,我腿腳快,等會幫你把詩傳給我堂姐聽,她若是覺得好,咱們王家便準你進門迎接新娘子。”

來時的路上,魏席時笑的打趣說他大堂哥詩文平平,近些日子光想着催妝詩,他大堂哥就已經幾宿幾宿的沒睡好。

謝行儉汗顏,一想到日後他成親,也要這樣抓耳撓腮的想催妝詩,心裏不由打冷顫。

前頭魏席坤一首接着一首吟詠,生生背了三四首,王家人才罷休。

若只是如此便也沒什麽大不了,讓人難為情的是,這周圍擠進來不少看熱鬧的讀書人,每每魏席坤做出一首,便有人執筆寫下,輕飄飄的紙張在衆人面前傳送,但凡認識字的,都會顯擺的讀上一讀。

詩做的好,新郎當然可以美滋滋的享受着衆人的圍捧,可要是做的一般般呢,這樣大肆宣讀,實在太丢臉。

望着人群中面紅耳赤,同手同腳進門的魏席坤,謝行儉不由捂臉暗嘆,這不會就是他日後的寫照吧?

謝行儉尚且沉浸在催妝詩的恐懼之中,就聽院牆裏頭乍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吼聲。

他擠在人堆裏出不來,魏席時離的近,立馬三兩步飛奔進去。

看熱鬧的街坊四鄰均下了一大跳,皆歇了嘴,伸長脖子往裏瞧。

謝行儉側耳傾聽,可除了之前憑空的一聲嘶吼外,王家宅院裏靜悄悄的,半點聲音都沒傳出來。

“天殺的王家,這事若沒個說法,我魏家不會善罷甘休,咱們縣衙見!”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

謝行儉忙擠上前,卻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瞪大雙眼。

只見魏席時背上趴着痛暈過去的魏大郎,魏大郎半張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紅腫水泡,一身紅色喜服全部浸濕,透過光線,他還能看到上面冉冉上升的熱氣。

“快拿冷水來!”謝行儉驚魂未定,脫口而出。

随行而來的魏家人憤恨跺腳,嘴裏狠狠的呸道,“好端端的,怎麽潑了一身的水!”

魏席坤的半邊臉燙傷扭曲,李媒婆一瞟,徹底吓壞了,一拍大腿哀嚎,“這是咋了,好好的喜事怎出了事故!”

魏席時身量沒有魏大郎健壯,謝行儉忙伸手幫扶,眼瞅着魏家人只顧着進王家算賬,他不由的擡高音量,怒吼道,“快去打冷水!還有,找個木板、繩索還有扁擔過來,魏大哥等不得,得需趕緊擡去大夫那裏!”

魏家人這才回過神,首要的不是找王家問清楚經過,而是魏大郎這邊撐不住了。

被謝行儉這般厲聲叫住,李媒婆反應最快,翻找出擡媒禮的大木桶,‘哐哐哐’的倒掉裏面的東西,剛好魏家人要來了冷水,謝行儉和魏席時兩人小心翼翼的将魏大郎放進冷水桶裏。

魏大郎燙傷嚴重,已然痛的不能言語,謝行儉便指揮着四個青壯年沿着木桶捆好繩索,再在底部架上木板,減輕路途的震動,一番整頓後,四人擡起木桶,疾步往最近的藥鋪跑。

別看李媒婆一雙小腳,但她腳程快的很,謝行儉便讓她一路跟着魏大郎,要求她拿着濕巾替魏大郎擦拭臉上的燙傷。

李媒婆心裏慌亂不堪,此時謝行儉吩咐她跟着去藥鋪,她當即點着腦袋跟了上去。

嘩啦啦的一圈人來迎親,嘩啦啦的一圈人離開,從始至終,王家人都沒有站出來解釋。

送走了魏大郎,魏家的人這才抄着家夥闖進王家宅院。

魏席時紅着眼眶,指着人怒罵道,“你王家不誠心嫁女,竟由着她做出此等龌龊事,我大堂哥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定要告上衙門!”

之前氣焰赳赳站那堵門的幾個王家小子頓時癟了氣,看到魏席時一副兇狠惡煞的模樣,幾人忙跳腳鑽進了屋內。

謝行儉冷眼旁觀,當下新郎出了這種駭人的事,而王家的大家長竟然還不出來理論平息。

魏席時痛哭流涕,擡眸見王家人個個裝縮頭烏龜,恨得牙癢癢,魏家的其他人哪裏咽得下這口氣,紛紛拿着家夥砸門闖進裏間,看到人,見一個打一個。

魏席時打的最狠,謝行儉攔不住他,也不想攔。

好好的迎親喜宴亂成一鍋粥,偌大的院子裏,哀嚎聲、尖叫聲、咒罵聲,沸沸揚揚,此起彼伏。

☆、【50】

争吵打罵中, 藥鋪那邊傳來消息, 魏席坤醒了。

魏席時聞言,忙丢了家夥, 奔向藥鋪。

王家女的爹想跟過去看看情況, 卻被聞訊而來的魏大郎的爹一把将其揪住,哭嚎的要拉王家人見官。

“親家,親家, 息怒啊——”

王老爹被魏席時打的鼻青臉腫,此時被魏老爹扯着頭發,痛的原地打滾, 直呼求饒。

魏老爹滿臉怒容,手底下的勁力絲毫不留情, 哭聲咆哮,“這會子還喊親家,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說要百兩聘禮,我賣田賣地給你送來了,你說要照着大戶人家迎親架勢,我兒也允了, 你個老匹夫倒好,害我兒至此!”

“我兒如今還躺在那, 他要是有個好歹,你王家以後休想過安閑日子,走, 咱們現在去縣太爺跟前理論理論!”

說着,就怒氣沖沖的拖着王老爹往門外走。

王老爹手死死掰着門框,急聲道,“親家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啊——”

後頭踉跄跑來的披頭散發老婦跟着雙手合十,伏地乞求道,“親家公,小女是無意傷着大郎啊,今日因小女出嫁舍不得我和老頭子,兩只眼睛哭的紅腫,便叫我給她打了一盆熱水,想着熱氣敷一敷,好歹去去腫,誰承想大郎猛地推門,這才一盆水潑了出去,才......才撒了大郎一身。”

魏老爹一想到百沸滾湯的熱水澆在兒子身上,頓時心頭肉一皺,難受的他緊閉雙眼,呼吸急促。

“你看在咱們倆家這麽多年的情分上,饒了我們王家吧。”

說着,老婦擡起袖子擦拭眼淚,仰着脖子看着魏老爹,“我娘家認識一位游醫,擅治外傷,回頭我定親自請他前來給大郎醫治,你放心,大郎定會完好無損、平平安安的。”

魏王兩家是幼年結的親,王家幾年前經商發了家,雖說之後對魏家有些許不滿意,不過後來聽到魏席坤中了童生,這些不滿意瞬間化為順心。

魏席坤早年喪母,魏老爹沒有再娶,一心拉扯魏席坤,賺的辛苦錢全用來供魏席坤讀書,父子倆一直過得苦巴巴的。

好在近兩年魏老爹跟風移栽了一個山頭的大茴香樹,家中的境況才稍稍好轉。

這回嫁娶,王家開口要一百兩的聘禮,魏老爹念着這是老一輩定的婚約,便咬咬牙東拼西湊掏出一百兩。

至于魏老爹有沒有妥協王家,謝行儉沒有選擇繼續觀望下去。

他擡眼掃了一圈王家的大院,紅綢鋪滿屋檐角落,卻了無丁點喜悅。

牆壁四周栽種的盆栽花卉,全被魏家人摔得稀碎,喜宴的賓客們已然走光,謝行儉正準備離開王家去藥鋪看看魏席坤,這時,一道細小的聲音在牆外響起,謝行儉腳步一頓。

王家是兩進院,謝行儉站的是外院,而聲音是從內院牆角傳來的。

偷聽他人說話不是謝行儉的風格,只他經過時,一道催促的女聲無意飄進他耳裏,他不由的呆住。

他立馬繞過前廊,小跑進後院牆角,突如其來的身影使得裏頭說話的女子大驚失色。

牆角立着兩個女子,身穿紅衣霞服的想必就是今日本該出嫁的王家女,至于另一個,一身男兒裝扮,只不過一眼就被謝行儉識破。

他看了一眼王家女,一改平時的秉性,口氣十分不好,當即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大罵道,“你既不想嫁進魏家吃苦,直接攤開說你不嫁人便是,何必吊着魏大哥前來迎娶,還拿熱水澆人,看你長的人魔人樣,卻不想內裏是個心狠毒辣,慘無人道的蛇蠍毒婦!”

王家女氣的眼淚翻滾,咬着唇狡辯,“我娘都說了,我不是故意潑魏家哥哥的,是他自己撞上來的!你又是何人,當着女兒家的面,這般謾罵我,小心我告訴爹爹,定要掌你的嘴,還不快離開這裏。”

身邊女扮男裝的黃衣女子瞪着謝行儉,趾高氣揚的道,“你還不趕緊走,不然我喊你非.禮。”

謝行儉氣的恨不得直接上手打人,可一想到女子胡攪蠻纏的功夫,他眼珠轉了轉,直接沖着院牆外高喊,“魏叔,你快過來,抓人啊——”

他是年輕外男,确實不适合久待內院與閨秀女子獨處,可他這麽一喊,來的勢必不止魏老爹一人,到時候有王家家長在場,他清者自清。

兩個女子未料到謝行儉會突然喊人過來,當即慌了神。

“娴姐,咱們跑。”女子拉着王家女往後門奔,趕來的魏老爹一聲怒斥,“給我站住!”

兩個弱女子怎麽跑的過莊稼漢,再加上謝行儉搶先關了後門,兩個女子插翅難逃。

王家爹娘還不知出了什麽事,跑進來時,謝行儉已經快速的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給了魏老爹聽。

“你說她為了逃婚不得,才潑我兒?”魏老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聲高昂的質問吓的後頭進來的王家二老差點暈了過去。

王家女抱着包裹,縮在黃衣女子身後,黃衣女昂着下巴,雙手張開護着王家女。

謝行儉面上郁氣難收,将黃衣女的不屑和輕蔑表情盡收眼底,心中暗諷,他當這是誰呢,怪不得第一眼看她眼熟,原來是縣試當日站他前面的女子,那日女扮男裝去科考,如今又重操‘舊業’一身男兒裝幫王家女逃婚。

謝行儉皮笑肉不笑,陰測測的道,“景平律法疏義·婦德第十條明文規定,未嫁從夫,王小姐違背父言逃婚,已犯逆德之罪,當以杖責一百。”

王老爹氣的腦袋冒煙,正準備上前責打逆女,又聽謝行儉道,“為女子者,心腸狠毒,故意傷人,倘若魏大哥日後毀了容貌,你這條命,哼,怕也得掂量掂量。”

不是謝行儉誇大其詞,魏席坤有功名在身,他若是想報複王家,只需一紙上告衙門,封建禮教偏袒男人,何況這回是王家女有錯在先,律法面前她必須付出代價。

王家女被他一席狠話整的當場嚎啕大哭,王老爹撇了根細樹枝上前一頓抽。

“我是做了什麽孽,生了你這麽個不懂事的女兒,啊!”

王家女抱着頭哭訴,“爹,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跟魏大哥說不嫁他,誰想到他會沖上來與我争執,我一不小心這才掀翻了熱水,啊!求爹別打了,女兒疼,女兒說的都是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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