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說完理都不理男子,直接轉身離開。
“是他謝行儉罵人在先, 并非是我胡鬧!”男子憤恨的一甩袖子,氣呼呼用手指着謝行儉背影, 叫嚷道。
攔人同窗面色難堪的低下頭,拉拉男子的衣衫, 小聲道,“說反啦——”
“哪有說反!”男子全然沒覺得自己有錯,大聲吼道。
攔人同窗聞言,悄悄松開手站至一旁。
“謝行儉小小年紀就得縣令賞識,你又何必惹他不快?”
男子反駁, “怎麽是我招惹他,剛才大家不都在笑嗎?”說着指指周圍。
童生們紛紛狀似鴕鳥, 拔腿逃離現場。
攔人同窗緊跟着要走,男子急了,上前一步道, “寬兄,你——”
被喊寬兄的男人一臉不耐,“出頭椽兒先朽爛,縣學嫉妒謝行儉的人比比皆是,你又何必當着衆人的面戲弄他,活該當成靶子被謝行儉罵!”
“我!”男人急的抓耳撓腮,哀嘆不已,“你之前不也說謝行儉他——”
寬同窗臉色一黑,打斷道,“你莫要再說了,也不瞧瞧有多少人看你笑話。”
男人一僵,抿着嘴不再言語。
路上的小插曲并沒有影響到謝行儉的情緒,回到舍館後,魏席時正在看書。
見謝行儉神态輕松,懸着的心頓時降了下來,他挨着床沿坐下。
“大人找你幹嘛去了?”
謝行儉挂好外衫,笑道,“前日虞縣下堯村出了惡徒,想必你也有耳聞。”
“卻是如此。”魏席時聳聳肩道,“我爹娘還為這事鎖了我幾日,生怕我出門遇上歹人遭罪。”
“是該避避,我上回府試回來,差點兒就遇上了。”謝行儉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膛,“還好福大命大,沒有招惹上,等回了縣城,我将此事報給了衙門,所以縣令招我前去問問。”
“行儉你真是好魄力!”魏席時盤起腿,嘆道,“若是被我遇上,我當場就要被吓蒙。”
“我也被吓的不輕。”謝行儉好笑道,“咱倆半斤對八兩,你甭拍我馬屁。”
魏席時嘿嘿一樂,抓起書靠在床頭默讀起來。
謝行儉轉身拉出椅子,掏出韓夫子的信件。
信上的內容很家常化,一來言說韓夫子突然上京,沒來得及恭賀謝行儉和趙廣慎高中童生,二來是交代謝行儉在縣學好好讀書,結尾還提了幾句,大意竟然和徐堯律說法一致,讓他明年院試下場試試。
看完信後,謝行儉将信折好放進書桌底下的櫃子裏,櫃門上有暗扣,他爹來的路上買了一把小鎖給他,此時正好用的上。
他不是想防着魏席時,主要是那些浣衣的老婦都有屋舍的鑰匙,一些重要的東西,大家都會鎖進櫃裏,以防被人翻出偷盜。
櫃子裏還有一些散銀,是他這些年抄書換的零花錢,他數了幾兩放進懷裏,随後關好櫃子,跟魏席時打了招呼後,一個人出了縣學大門。
陳叔的清風書肆就開在縣學的對門,他今天沒有課業,正好可以去逛逛。
他去的巧,前腳剛踏進清風書肆,陳叔後腳囤貨回來了。
“聽說你去了縣學,恭喜!”陳叔命小厮出去擡東西,笑着擡手引謝行儉上二樓。
謝行儉拱手回應,“陳叔這是剛回來?”
“上壺好茶來!”陳叔頭伸出欄杆,對底下忙碌的人喊了聲,說着轉頭看向謝行儉,樂不可支道,“對,我剛從府城回來,我把你上回改的書籍拿了一冊去府城總館,嘿,才一天功夫,就賣了七八十本!!”
“陳叔生意興隆,可喜可賀!”謝行儉微挑眉,心裏卻有些失落,府城總館賣的再好,績效也不會算到他頭上。
陳叔吹了口茶沫,一雙笑眼在謝行儉身上溜達了一圈,放下茶盞笑道,“咱倆契約上雖說只給你雁平縣的兩成分紅,只單看這大半個月,清風話本賺的銀子就遠遠超過以往時日,我跟總館的當家提了你,當家的說願意将你的分紅長一成。”
三成?
三成對于清風書肆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人家總館一日的銷售量就能抵他一月的分紅了。
謝行儉心安理得的接下陳叔的好意,漫不經心的開口,“那契約可要重新改寫?”
“不必!”陳叔特別喜歡謝行儉的爽快和不嬌柔做作,當即命人取來契約,笑着解釋,“書商之間經常會加印,但契約幾乎都不會作廢重來。”
謝行儉不懂經商裏頭的彎彎,好奇的站起身,看着陳叔操作。
過了一會,小厮擡了一塊木夾子進來,謝行儉湊近一看,嘿,這不是木板刻字嗎?
“契約我這有兩份拓板好的,你先看看上面有無更改。”陳叔拿出底下的白紙黑字,招呼謝行儉過來确認。
謝行儉擺擺手,笑道,“甭看了陳叔,您直接用。”
商人都會保留多份契約,以防丢失。
當初簽訂的時候,他一共簽了四份,兩份原本,一份他留着,另外一份陳叔拿走了,剩下的兩份是拓印的抄本,謝行儉的契約書沒有随身攜帶,此刻剛好可以用拓印的契約。
陳叔拿起木夾子,挑出等會用到的字,研墨沾濕後,當着謝行儉的面,在契約背面一一拓下字體,并署上日期、蓋上印章,待墨汁幹涸後,陳叔拿起一份交給謝行儉。
契約背後的字寬扁厚重,一看就知道是後期加上的,謝行儉沒有問陳叔為何大費周章的用拓印,反而不是直接用毛筆書寫。
他收好新的契約書後,坐回位子,突然想起他此番來書肆的目的,便問道,“陳叔何時再去府城的清風書肆?”
“怎麽?你有想要的書在府城?”陳叔不無意外的笑。
“嘿嘿。”謝行儉摸摸腦後勺,“有幾本想看的書,可一時又找不到,便想跟陳叔打聽打聽。”
“書單給我,我過幾天還要走一趟,順便幫你看看可能尋到。”
“多謝陳叔!”謝行儉拿出自己重新寫的書單,裏面只寫了三本書名,貪多嚼不爛,他暫時只準備看三本。
告別陳叔後,謝行儉下樓花錢讓小厮包了幾本啓蒙的趣味書籍,縣學每月中旬放三天假,他準備下次趁着旬假,回家帶給祥哥兒看。
出了書肆大門,謝行儉突然肚子咕咕叫喊,他摸着肚子,想起食館廚娘的手藝,不禁喉嚨一緊,臉色微變,腳尖忙轉向前頭的小吃攤子。
他決定還是在外面吃一餐再回去算了。
中午的東西吃的反胃,此時他也吃不下油腥的葷食,便挑了一家簡單的粳米粥攤子坐下,點上一碗流食。
賣粥的攤子主人是一對年邁老夫妻,鍋裏的粥煮的濃稠香濃,粳米味甘性溫,正适合謝行儉這種之前胃犯嘔的人食用。
圓滾滾的粳米煮的軟爛熟透,口感極好,謝行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光喝一碗梗米粥不管用,便又叫了一份生食糖蓮藕。
蓮藕是現摘的,鮮嫩白蓮藕洗淨後,削皮改刀,切成半月片,不喜生食的就放進鍋裏先焯水,約莫幾息後立馬撈出,再盛進冷水裏浸泡涼透,端盤時可以讨個喜慶,擺成各類的字體,端桌之前,再撒上糖粉。
老夫妻沒讀過書,端上來的糖蓮藕沒有擺字,而是擺了個時興的花樣,為了襯顏色好看,花蕊中心還切了紅辣椒丁丁點綴。
一白一紅,色彩明亮,好看的緊。
蓮藕味甜脆嫩,夏令時節吃絕佳,謝行儉幾大口就将其消滅的精光,加上梗米粥,一共才花了三個銅板。
吃飽喝足,謝行儉拎着書,慢悠悠的往縣學走。
縣學栽種的樹木繁茂多樣,進了大門後,一條青石板路規規矩矩的鋪在林蔭道上,小徑清幽,時不時的傳來幾句笑聲,不遠處的草坪上,四五學子席地而坐,似乎在結伴吟詩作對。
到了二進門,沿着抄手游廊往裏拐便是每日上課的居所,謝行儉不急的進去,今日裏頭有學子正在上課,他不好過去打擾。
游廊盡頭,便是三進院,三進院是縣學最大的院子,諸多亭臺樓閣,池館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據之前領路的書童介紹,這裏除了是師長們的住所外,還是書齋。
縣學書齋明文規定,只有月考排名甲等的學子才可進入,即便謝行儉是府試一甲進的縣學,可他還未參加月考,也是不被允許入內的。
聽林邵白說,縣學書齋不光藏有難得的經史子集四大部,還有書生們愛之如寶的舉人進士們的文章彙總,這些珍貴的文章,多是以往雁平縣走出來的舉人進士們自願捐贈給縣學的。
謝行儉心想,即便縣學有諸多不堪劣勢,就沖着書齋裏的藏書,來這讀書也算是大有裨益。
第二天清早,謝行儉和魏席時整理好衣冠後,背着書袋前往學堂。
新入縣學的童生不多,謝行儉總是端着一張笑臉,魏席時又大大咧咧,活潑開朗,兩人很快融入童生的圈子中,大多童生同窗的年齡相差不大,最大的有二十一二,最小的便是謝行儉,十三歲,剩下的幾個年紀都有十五六七。
幾人呆在一起,時常會出題自省,也會兩三日開個詩會,彼此一起進步一起努力。
可過了幾日,謝行儉總感受背後有人用眼睛盯着他,而且還不止一人,整着他渾身不舒服。
幾次三番後,謝行儉心裏不耐,便偷偷跟魏席時說了這事,兩人私下合計了一番,決定抓他個現行。
作者有話要說: 天涼啦,看書的小可愛們記得加衣吸貓~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朋友堆雪人 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46】
臨近黃昏, 謝行儉吃完晚飯, 踱着步子來到學堂門口,與魏席時隐晦的交換了個眼神後, 兩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各自坐回位子。
夜空漸漸拉下帷幕, 齋夫拎着燭籠,進門将學堂的燭座一一點上,暗沉的屋內迅速亮堂一片, 學堂的其他學子踏着夜色陸陸續續都走了進來。
謝行儉低頭翻開白日上課時匆忙記下的筆記,趁着蠟燭燃着猛烈,抓緊時間研墨, 執筆整理起筆記。
寫到一半的功夫,謝行儉陡然一僵, 背後那種被窺瞻的熟悉感猝然席卷而來。
謝行儉煩躁的甩開筆杆,趁着換紙的間隙, 朝左下方的魏席時丢了個眼神。
魏席時會意,将桌上的條案收拾了一下,故意高聲道,“行儉,你幫我看看這段話, 怎麽破題為好?”
謝行儉順勢偏頭,認真的端詳了一番後, 難為情的搖頭,“這句我也不懂,你去隔壁問問先生吧。”
“啊, 你也不懂啊!”魏席時誇張道,“行吧,我去問問先生。”
“回頭知曉了,別忘了教教我!”謝行儉不忘補上一句。
“知道咯!”魏席時眨眨眼,迫不及待的拿着條案出了屋子。
縣學晚課一般都是讓學生們先自行溫書自習,若有不理解不明白的問題,可以拿着條案去隔壁請教。
魏席時出去後,謝行儉繼續伏案寫字,身後的窺探視線緊緊牽着他,令他煩躁不以。
魏席時拿着條案出了門,一出門立馬躲進小窗口邊,努力伸頭往裏探望。
童生班還沒有進行月考,因此沒有劃分甲乙,而是按照進縣學的日期順序,分成兩個班,林邵白在隔壁,謝行儉和魏席時則分在一起。
林邵白剛問完題目,一出門就撞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趴在童生班門口,他下意識的走過去抓人,手指剛探到魏席時的衣領,魏席時先轉頭望向林邵白。
“是你!”林邵白一臉詫異,謝行儉的舍友,他見過的。
“噓噓噓。”
魏席時伸手指往嘴上比着動作,将林邵白扯到一旁,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這幾天,屋裏總有人一直窺視行儉,這不,我出來幫他盯着,看是誰吃飽了飯沒事幹!”
“可查看到是誰了?”
林邵白學着魏席時蹑手蹑腳的樣子,擠在窗戶縫隙前趴望。
“還沒呢,行儉位置靠前,後面一堆的人,一時半夥找不出是誰。”魏席時半閉着眼,順着窗戶上的小洞,竭力尋找着。
“那人看你出來了,許是心裏有了警惕,咱們再等等。”
“對,我就不信逮不着人。”魏席時舉着拳頭,信誓旦旦的咬牙。
兩個人像傻子一樣趴在窗戶上一動不動,屋裏的謝行儉坐在那,有些如芒在背。
他所在的童生班有九個人,四個是今年和他一同考上的,剩下的全是往年的老生。
新生員兩兩結對,就像他和魏席時一樣,至于老生的關系,這些天他也有打聽過,五人都已經成親生子。
這五人,依他這些天的交往觀察,五人性格雖各不相同,但總體而言,不似是那種會背後耍手段的卑鄙小人。
剩下的兩人,一個叫宋齊寬,一個叫宋齊周,這兩人他也有印象,叫宋齊周的正是那日拿酸話惡心他的那位。
宋姓學子的坐位也排在他的後面,若憑借第六感,謝行儉估計此人會是宋齊周,畢竟他們兩人有隔閡在先。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嚴厲的拔高聲,謝行儉倏地回首。
“攏在門口做甚!”
林教谕背着手,怒叱道,“一個兩個的,晚課不好好呆屋裏溫書,是何緣故?”
林教谕是縣學少有不茍言笑的先生,他對底下的學生向來要求嚴格,說話也十分疾言厲色。
林邵白登時低頭拱手,斂容屏氣不敢放肆。
魏席時眼瞅着抓人的機會沒了,只得摸摸腦袋瓜,恭敬地向林教谕賠罪。
林教谕揮揮手讓兩人趕緊回去,又背着手巡查了一趟兩個童生班。
魏席時麻利的溜回位子,謝行儉側頭看他,卻見魏席時輕輕的搖了搖頭。
好嘛,前功盡棄了,不但沒揪出人,還白白讓好友糟了一頓罵。
謝行儉嘆了口氣,依稀覺得背後那道視線仍然存在,他氣憤的直接轉頭往後看。
可這一看,他傻了眼,後面哪有人盯着他?
後牆那排的同窗此刻皆低着頭練筆,他又擡眸看宋姓兩同窗,兩人也正低着頭讨論課本。
謝行儉愁悶的扶額嘆息,難不成是他這些天精神高度緊張,太敏感了?
其實不怪他擔心受怕,畢竟他上輩子生于和平年代,如今到了這動亂不堪的古代,他不免會多留個心眼,以防小人陷害。
經過縣令召喚後,他在縣學勉強也算的上頭號“名人”,私底下嫉恨羨慕他的人不知凡幾。
期間,負責晚課的先生進來坐了一堂課,謝行儉便收了收心,不再理會身後若有若無的探視。
魏席時性子急,他坐在椅子上,捧着書憋了整整一個晚上。
先生走後,魏席時忍不住了,立即抛開書本湊到謝行儉身邊。
“我跟林邵白在外頭看了半天,你是不知道後面那些人……”
謝行儉扯了他一把,低聲道,“先別說話,等會回了舍館咱們再聊。”
說着,兩人背起書袋往舍館走。
半路上,林邵白追了上來,跟着謝行儉一同進了屋。
三人剛進屋,就聽到魏席時按捺不住的聲音,“好幾個人時不時的喵你,我呸,枉他們是個讀書人。”
謝行儉發笑,“這話過了頭,他們不一定都是看我。”
林邵白擔憂道,“一兩回可能是無意,總是盯着你,怕是對你有所圖謀。”
“不過是受了一回縣令召見,有什麽好嫉恨我的?”謝行儉哭笑不得,他實在想不通為何。
屋外齋夫高喊送熱水,魏席時應聲出門接水。
林邵白湊近謝行儉,突然吭聲,“縣令召見不如何,若是還有別的大人物呢?”
謝行儉脫外衫的動作一頓,驟然心驚。
“你這話什麽意思?”
林邵白神色冷淡,透過窗臺看着魏席時排隊領熱水,驀然輕笑,“當日縣學還有一位大人召見你吧?”
林邵白的語氣肯定,謝行儉見瞞不住,只好點頭,又問林邵白是如何得知。
“我和幾個同窗那日在後門起了詩會,準備回去的時候,碰巧下了場大雨,便只好留在後門走廊處歇腳。”
“誰料雨将将停,就遠遠見着一行神色匆忙的人,領頭的那位光從衣着上瞧,就覺得不像是個簡單的人物,且他們打學堂後門而來,故我才有此番猜測。”
“你猜的沒錯。”謝行儉擰眉,嘆道,“你能想到這點,估計其他人……”
“未必。”林邵白搖頭。
謝行儉用疑惑的眼神瞅林邵白。
林邵白快速道,“當日那位大人走的匆忙,我位置離得近,也不過是匆匆一瞥看到一抹衣角,其他人離得遠,很難看清。”
“不過,也不無可能。”
林邵白的話模棱兩可,謝行儉不由着握緊拳頭。
“什麽不無可能?”魏席時一手拎着一桶滾燙的熱水,進門張嘴就問。
謝行儉卷起衣袖,上前接過水桶,笑道,“就剛才的事,雖咱們還沒有明确是誰,但眼下看來,确實有人在背地裏醞釀着壞事。”
臨近亥時,林邵白不好久呆,便交代謝行儉這兩天小心點行事後,又與魏席時打了聲招呼,方步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舍。
舍館耳房只提供冷水,熱水要花錢自行購買,兩桶一個銅版。
五月天雖氣溫高了些許,但用冷水洗漱,恐怕為時過早,謝行儉和魏席時決定還是每日花上一個銅版,提兩桶熱水用用。
兩人輪流出錢,這月是魏席時,下月輪到謝行儉,到了七八月,天熱了,耳房的冷水觸感溫溫的,便可以停了熱水銀子。
前兩天,他爹将家裏的泡腳桶給他送來一只,說梅雨季節前後,濕氣重,謝行儉長期呆在縣學不出門活動,容易得濕疹,便要求他隔兩晚用大茴香泡一回腳。
謝行儉邀魏席時泡了一次,魏席時立馬上瘾,磨魏父也給他買了一個泡腳桶。
順便說下,魏席時的泡腳桶是魏父在他大哥的鋪子買的,若不是魏席時偶然提及,他都不知道他哥鋪子如今連泡腳桶都往外賣了。
魏家村是近幾年才開始種大茴香,魏父将大茴香看的像命根子一樣值錢,魏席時泡腳當然拿不出大茴香。
謝行儉家大茴香樹多,不在乎這一點大茴香,便分了一半給魏席時,兩人坐在床沿,舒舒服服的泡着腳。
大茴香一遇熱水,濃郁的茴香味飄散在半空,魏席時忍不住吸溜一口,“前幾年聽說你們林水村靠着種大茴香發了家,我爹還不信,說大夥被錢迷了眼,盡瞎想。”
說着,一下接一下得咂着嘴,“真香。”
謝行儉側目看他。
不想少年摸了摸下巴,猥瑣地嘿嘿樂,“我娘每回炒菜後,都喜歡撒點大茴香粉,啧啧,那菜喲,好吃的直流口水。”
謝行儉失笑,收回疑惑的目光,他剛才險些以為這家夥同他一樣,都是穿越過來的呢,好好的說什麽“真香”,原來是饞了嘴,難怪。
泡腳水燙的很,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現在已經篤定有人盯上你了,行儉,你有何打算?”
謝行儉半倚在床,眼睛眯了眯,好半晌才開口,“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
“你有應對的辦法了?”魏席時啞然。
☆、【47】
謝行儉看了他一眼, 拽着擦腳巾在手上來回對疊, 垂眸神秘一笑,“咱們童生班人數不多, 才九個人, 若真的想揪出人,只要花點功夫,一點都不難, 于其整天提心吊膽,倒不如我先下手為強。”
“咦——”魏席時嫌棄的瞥眼,“你莫要這般笑了, 滲人的慌。”
泡腳桶裏的水溫漸涼,謝行儉探手取出桶底的松木腳架, 直接将被熱氣蒸着發紅的腳掌深入水裏浸泡,一股蘇爽感沿着腳掌心蹭蹭蹭的往上攀爬。
謝行儉舒服的感喟, 瞧見魏席時鄙棄的眼神,嘴角掩不住的笑,他煞有其事地拾起上輩子容嬷嬷紮紫薇時的陰狠笑容。
魏席時心哇涼哇涼的,抖着手,“你你你——”
“得了, 瞧着铮铮男子漢一個,想不到竟是個膽小鬼。”謝行儉收斂起笑容, 調侃道。
“才不是膽小。”魏席時紅着臉不承認,“不過看你平日和順,轉眼換了張面孔不适應罷了, 你說說,平日裏你待人溫和,好端端的笑的驚駭,可不把我吓一跳!”
是啊,人有多面性,壞人也分很多種,有那種一眼便能瞧出心眼很壞的人,除此以外,還有一種骨子裏滲透着壞水的人,兩種人都不讨好,不過後者更讓人防不勝防。
謝行儉将身邊的同窗一一排查了一遍,不論是高瘦矮胖,還是俊美醜陋,一道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腦海中翻滾,突然一個人定格在眼前。
謝行儉擦了擦腳,叫了魏席時一聲,“我估計猜着是誰了。”
“誰?”魏席時追問。
“宋齊寬。”
“不可能!”魏席時一口質疑,“你要是說是宋齊周還差不多,畢竟你倆互看不順眼的事,大夥都知道。”
“我和宋齊周起的不過是嘴皮子争執,宋齊周性子火爆,他看不順我,會直接找我開怼,無需這般隐隐藏藏,小家子氣。”
“是喔。”魏席時感慨,“才開課不到一個月,他就當着你的面罵了你好幾回了,這種背後偷摸搞鬼的小伎倆,确實不像他的風格。”
“我今日将課業落了兩本在學堂,臨走前,我特意慢了幾步,宋齊寬與宋齊周兩人在裏面磨磨蹭蹭的一直沒出來,而且我冷眼覺得,整天一副正人君子的宋齊寬比宋齊周更讨厭我怎麽回事?”
謝行儉一啧,“管他是誰,明日自會知曉。”
“這就是你的法子?”魏席時瞪眼,“你明知宋家兄弟兩對你都有敵意,你幹嘛還舍下你辛辛苦苦記得課業本,這不是明擺着讓他們毀掉嗎?”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謝行儉笑,“何況,讀書人再龌龊,也不會立馬想着毀書,畢竟上頭的筆記我記得用心,但凡他們翻開看看,都不會輕易燒毀。”
“便宜他們了!”魏席時沒好氣的哼。
“他們沒那麽蠢,必會抄寫一份保存再燒毀。”
“那又如何?”
謝行儉微微一笑,“甕中捉鼈,手到擒來,這才是我想要的。”
倒掉洗腳水,謝行儉抹了臉,準備鋪床睡覺。
“你這招甕中捉鼈的法子我還是沒想通。”魏席時蓋着被子,翻身迷茫的看着謝行儉。
“你想當場抓他?”魏席事話落,他自個就将頭直搖,“不對不對,此時他們肯定已經将書拿走,當場抓人已經沒機會了。”
說着,他略一思索,“你莫不是想去他們屋舍翻找?你說他們會再次抄寫一遍,然後再燒毀你的原本——”
突然,他掀開被子直起身,大笑道,“對呀,可以去他們屋舍找哇,到時候有了贓物,咱們再去教谕那裏禀報,他們鐵定開脫不了!行儉,你說我講的可對?”
謝行儉默默翻了個白眼,“我的原本被他們燒毀了,教谕怎麽判定他們手上抄的就是我的?假設宋齊寬死活不承認呢?”
“這不行那不行,那該咋辦?”魏席時苦惱的睡回去。
“馬上就要熄燈了,反正他們今夜是抄不完的,我放了兩本,有的他們忙活。”謝行儉打了個哈欠,眼淚連連,“等明日一早我去早點,若兩本書不見了,我直接去找林教谕,依林教谕的性子,他必會嚴查。”
“不管是不是宋氏兄弟,我都要把這顆毒瘤給拔了。”說着,他閉上眼準備睡覺。
魏席時點點頭,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睡夢中的兩人并不知曉,因謝行儉故意落下的兩本書,宋齊寬和宋齊周兩兄弟為其差點吵翻了臉。
已過了亥時末,學堂裏一片漆黑,宋齊周拎着微弱的燭臺偷溜進學堂內。
進了屋內,宋齊周的手一直哆嗦,宋齊寬不悅的低罵,“呆站着作甚,還不趕緊找!”
“寬兄,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妥......”宋齊周猶豫道。
“你不是見天的想知道謝行儉那小子是如何考上一甲的嗎?”宋齊寬摸索至謝行儉的位子,回首對着宋齊周譏笑,“怎麽?眼下有了機會,你又不敢了?我何時有了你這樣膽小的堂弟?”
昏黃的燭火下,宋齊周一臉羞赫,他急聲争辯道,“咱們這樣潛進來偷謝行儉的書籍,怎是君子所為?”
“來都來了,還談什麽君子!”宋齊寬不以為意,伸手探進桌肚,嘴裏唧唧歪歪不停,“要不是之前有人遲遲不走,咱們早就拿走了,何必抹黑再跑一趟。”
說着,抽出書本對着燭火打量。
“怎就一本了?”宋齊寬渾然沒了平日的好臉色,大聲驚呼。
“你小點聲!”宋齊周抓着燭臺直跺腳,“更夫才走,別等會把人招來了。”
“我明明看他放了兩本,怎麽只剩下一本了?”宋齊寬急着蹲下身翻找。
“許是你看錯了!”
“不可能!”宋齊寬篤定的搖頭,“咱倆盯着他這麽多天,好不容易碰上他今日疏忽,落了東西,怎會看錯?”
“我沒盯他,你莫要做壞事帶上我。”宋齊周忿忿不平,頭一遭為自己正身。
“好好好,你沒看他——”宋齊寬急的找另外一本,只好軟下态度哄宋齊周,“燈舉高點,我看看是不是掉在地上了?”
宋齊周無奈的擡高燭臺,催促道,“快點吧,等會被人發現,咱們會被教谕記大過,到時候可就糟了!”
宋齊周的話才落下,就聽拐角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貓叫,吓着他險些丢了燭臺。
“是貓——”宋齊寬嗤笑一聲。
誰料,貓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寂靜的學堂裏,乍然響起一聲又一聲如同嬰兒吶喊的啼哭,宋齊周吓得後背冒冷汗,他原本就沒打算出來偷盜謝行儉的書,當即扯着宋齊寬往外跑。
宋齊寬被扯的一趔趄,手中的書一抖掉落在地,宋齊寬也被那一聲聲哀鳴的叫聲,吓的臉色發白,當下哪裏還有心思敢返回撿起書。
兩人踉踉跄跄的逃回屋舍,又不敢點燈惹來更夫,便摸黑上床蒙緊被子入睡。
學堂裏,月上梢頭夜風呼呼,寂寥冷清。
待宋氏兩兄弟走遠,陰暗的拐角處姍姍走出一道人影,只見他撿起地上的書本,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又從懷裏摸了摸,拿出另外一本,兩本封面赫然都寫着謝行儉的大名。
一夜無夢,翌日東方才稍稍露出魚肚皮,謝行儉便輕手輕腳穿好衣裳下床。
魏席時睡眠淺,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瞧見謝行儉已經穿戴整齊,便啞着嗓子詢問,“現在幾時了?”
謝行儉就着冷水打濕頭發,邊束長發邊歪頭瞅了眼桌上的沙漏,小聲回道,“卯時左右,可是我吵醒你了?”
“沒有沒有。”魏席時搖搖頭,惺忪的雙眼微睜,“我覺少,怪不着你。”
謝行儉綁好頭發,正準備換長靴,就聽魏席時一拍大腿,亢奮道,“行儉,你起這麽早可是去捉人?”
“捉人怕是暫且不行。”謝行儉擡眸看他,“你昨晚不是說背後之人不會是宋齊寬嗎,若不是他,我想不起還會有誰。”
他瞪腳穿戴好,“倘若是我懷疑錯了人,那我的書應該還安然無恙的放在原地,我想趁早去看看——”
說着,謝行儉頓了頓,輕笑出聲,“你既醒了,我便等你一會,要知道食館這個時辰做出的朝食,味道不差,咱們趕早去吃一頓,遲一會可就會被搶沒了。”
魏席時一愣,旋即三下五除二的翻身穿衣,不消一會,兩人相攜出門。
天色雖尚早,但食館的廚娘早已忙碌開來。
謝行儉與魏席時一看石竈上忙轉的廚娘不是白日那一批人,頓時兩人相視一笑。
食館早晨會出兩頓朝食,學子們晚上學習的晚,又大多都是長身體的階段,不免早上有餓醒的人。
因此,食館會安排一兩個廚娘早早的做一些朝食,因起早是個累活,有背景的廚娘都不願意接手,從而那些‘沒後臺’的倒黴廚娘便會被拉出來頂名。
這些廚娘多是苦人家出身,雖埋怨起大早做飯,但手藝上好,捯饬出來的飯菜可口的很。
卯時太早,眼下能挑選的朝食種類很少,兩人便要了兩碗清粥,六個油蔥包子,外加兩碗豆腐雞蛋湯。
因食館沒準備下粥小菜,謝行儉便從菜籃子裏挑了一把芫荽葉子,芫荽是已經洗幹淨的,只需撕碎拌進清粥裏,便可食用。
兩個半大的小夥子,敞開肚皮吃起來可謂像是上戰場殺敵,眨眼的功夫就将桌上的東西消滅精光。
兩人擦擦嘴巴的油漬,漫步趕往學堂。
學堂晚間是不鎖門的,輕輕一推門,謝行儉忙走進去,随即蹲下身子,查看桌肚。
“怎樣?”後頭的魏席時瞪着八卦眼,湊過來問。
謝行儉僵硬的轉過身,不敢置信的伸出手,只見兩本書完好無損的躺在他的手心。
魏席時驚愕。
“不對,有人翻過!我之前放書的時候确認過,這本厚的在下面,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