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個冷顫。
“爹,趙叔。”謝行儉汗顏,幹咳一聲道,“我不着急,要找也應該是慎哥兒先,他比我大呢!”
謝長義原就是開開玩笑罷了,不當真,聽謝行儉這麽一說,轉頭對着趙高頭笑,“可不是麽,按年紀算,合該山娃先成家,山娃不比小寶,他今年都十五了,是得花心思好好尋摸尋摸姑娘家。”
趙高頭聞言,沉思片刻,覺得謝長義說的有理,點點頭看向趙廣慎,“是該如此。山娃,小寶畢竟還要往上考,回頭中了秀才娶妻再合适不過,你不一樣,你又不準備繼續讀,是該早些娶了媳婦生個娃。”
趙廣慎看熱鬧看的起興,忽然話頭轉到自己頭上,霎時羞的不知所措。
謝行儉憋笑憋的肚子痛,又不好太得意忘形,便找了借口離開,準備上街放松放松。
北街往前拐幾道彎,聽說那裏有家官家書肆,名叫承書坊,是由知府大人與府城有名的幾家商戶聯名捐獻建造的一所類似圖書館的三層書樓,據說裏面收藏了諸多市面上少有的書刊文集,不過大多是用來解悶打發時間用的。
許多府城的讀書人在家看累了四書五經,便會去承書坊找些閑書換換眼。
謝行儉一路問過來,約莫一刻鐘後,才找到目的地。
甫一進門,一股淡淡的墨香鋪面而來。
承書坊有點像現代的無人超市,裏頭除了偶爾出來倒茶的小厮外,沒看到任何其他的管事。
四周書架是圍着牆壁而建,中間大廳有一個圓形的大書架,裏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
承書坊沒有桌椅,只有幾方高桌供大家擺書看,因此,謝行儉一進去便看見一圈人圍站在桌前,捧着書搖頭晃腦的在那品讀。
隔幾米遠,牆角便豎着一架木梯,這是方便看書人爬上去找書用的。
大門左側放着一個木箱子,上面貼着一張大紅字,紙上亮堂堂的印着三個潇灑大字——“五文錢”
旁邊找書路過的書生見謝行儉面露不解,試探的問道,“小弟可是頭次來這?”
謝行儉點頭。
“怪不得。”書生小聲解釋,“這是承書坊定的規矩,來這讀書的人,都要給上五個銅板,給了你就可以進去随意看書。”
說着,書生上下擡眼打量一番謝行儉的穿着,直看着謝行儉心裏打鼓,問書生咋了。
書生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細絲長衫,笑的突兀,“倘若手頭松,倒是可以多給點。當然,這些錢財不會亂用,每旬結束後都有專門衙役過來取,然後去糧莊屯糧,等到日後城內有難處,官府再拿出來去布施百姓。”
書生狀似無意的捏捏腰間的金線荷包,對謝行儉道,“我瞧着你手裏頭應該沒啥銀子,你就意思意思給個五文就行,不會有人笑話你。”
謝行儉覺得莫名其妙,你有錢你大方,擱他面前顯擺什麽。
不過他還是笑的謝過書生,乖乖的從兜裏掏出五個銅板塞進木箱。
有能力的人,當然可以力所能及的去做點好事,只他現在用的大部分還是他爹娘掙得,他實在不願意拿着爹娘的血汗銀去裝大頭。
給了錢,謝行儉走進去挑了兩本插畫游記,選了個角落,背對着大廳席地而坐,将書頁攤在腿上認真的翻看起來。
正看着入迷,突然右肩膀被人點了一下,謝行儉茫然的轉過身。
待他擡頭看清來者是誰後,不禁驚呼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6-12歲換牙~~~~哈哈哈哈,謝行儉還是個寶寶~
☆、【28】
身側半蹲着一名身穿月白色長袍的少年,少年生的龍章鳳姿、氣宇軒昂, 一雙笑意盈盈的文雅臉龐落進謝行儉的視線, 不是一般的眼熟。
這人他見過, 而且還不止一次。
兩人目光在半空相觸, 謝行儉先驚訝的喊出聲音:“是你——”
縣試考場上遇到的那個王者同學。
羅郁卓眼眸裏的不明神情轉瞬即逝 ,随即笑開,“瞧着背影像你,我還擔心等會認錯人呢, 還好還好,沒有認錯,不然糗大發了。”
謝行儉一臉懵, 怎麽着,少年認識他?
“咱們縣試考場上見過一面,你不記得了?”羅郁卓提醒。
記得啊, 謝行儉心裏應道。
诶,不對不對,不是記不記得的關系, 而是少年你咋憑個背影就能認出一個從沒說過話的陌生人?
羅郁卓自顧自的往下說,“前些天, 在茶館咱們又偶遇過一次, 還真是有緣。今個在這,我遠遠瞧着背影像是你,便過來問個好。”
“看小兄弟剛才的反應,想必對愚兄應該有點印象。”羅郁卓低笑。
能沒印象麽?長得好, 穿的也好。
“當然。”謝行儉麻利的站起身,挑了挑眉,好奇的問道,“如此有緣,倒不知仁兄的大名,小弟姓謝,名行儉。”
“羅郁卓。”少年毫不遲疑的報上名諱,背靠着牆壁,語氣誇張道,“原來你就是府試傳的沸沸揚揚的那位一甲二名的小神童啊,我果真沒看走眼,當初在縣試考場,我見你一副不慌不忙、沉着穩重的做題姿态,我便覺得你與旁人有所不同。”
擱在平時,有人這麽無下限的誇贊他,謝行儉早就掩袖遮臉逃離。
可此時,謝行儉整個人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回過神,艱難的出聲确認,“你就是羅郁卓?”
“是啊!”羅郁卓探扇淺笑,頗為自豪的給自己貼上豪華标簽,“縣試、府試兩試案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羅郁卓見謝行儉神色淡淡,毫不嫉妒,心裏對他的好感莫名上升一層。
羅郁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繼續道,“今年府試一甲的學子中,唯你一人年紀是居于十五歲之下,我當時聽家裏小厮說起這個,還琢磨着會是誰這般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成就。”
“今日才知道此人是你,倒也不奇怪。”
謝行儉聞言,胸口悶悶的。
他一直肖想中案首,可兩次案首都沒中着。
如今,站在案首面前,聽到正主案首巴拉巴拉的推銷他,說真的,他此刻心情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內心深處充斥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別扭。
“我尚且比你大上幾歲,你要是不嫌棄,就喊我一聲兄長,你覺得如何?”羅郁卓突然提議。
“啊——”謝行儉恍然。
什麽如何?他剛才走神了壓根沒聽羅郁卓說些什麽。
羅郁卓摸了摸鼻子,以為是謝行儉不願意,便不好意思的咳嗽一聲,重複道,“我想着咱倆幾次碰面有緣,且我們又都是雁平縣同鄉,再者,咱倆兩次下場排名都一前一後挨着,莫說日後鄉試會在一起考,我估計以後同朝為官的幾率都大。既是如此有緣,咱倆何不以兄弟相稱,顯得親密些?”
結拜?
謝行儉見羅郁卓一副真誠不做作的表情,連忙拱手笑道,“能與卓兄結為兄弟,我求之不得。”
羅郁卓得到滿意的回複笑的拱手回應,眼神不經意間往二樓瞟了一眼,二樓欄杆處一抹桃粉輕紗輕輕一閃而過。
謝行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到空落落的木欄杆,什麽也沒瞧見。
“儉弟。”羅郁卓偏頭看向謝行儉手裏拿着的游記,抿嘴笑道,“你喜歡看游記?”
“我生在農家,一時沒機會出去看這些山山水水,所以只能從前人所撰的游記書冊中吸取些外面的風光。”謝行儉攤開書,誠實的回答。
羅郁卓湊上前看了一眼,只看了一會便迷的不能自拔。
翻了幾頁後,贊不絕口,“儉弟拿的這書,實在精彩。上面所刊錄的名山明水,好些我只聞其名不見其形,如今一睹風采,果然不同凡響。”
這話謝行儉深有同感,既然羅郁卓表現的對游記十分感興趣,謝行儉便順手把書推到羅郁卓跟前,兩人頭對着頭,小聲的讨論着書中的內容。
半下午的時光,兩人都呆在承書坊看書,期間羅郁卓還有意無意的打聽有關謝行儉家裏的情況,比如家中兄妹幾人,家住何處,可有婚配等等。
謝行儉心緒翻滾,他內裏畢竟不是真正的無知小孩,對于一個才熟悉的陌生人,不管是家境還是學識都比他強,他實在弄不明白堂堂一個官家貴公子為何要費心費力的和他這麽一個農家子打交道。
他邊聽羅郁卓講些羅家的事情,邊查探羅郁卓對他是否有歹意。
仔細觀察一番後,覺得羅郁卓确實只是好奇他的緣故,他當下放松神經,撿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回答上幾句,至于有些**話題,謝行儉不想與人談的太深,便敷衍過去。
羅郁卓幾次三番試探都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又見謝行儉對此緘口不言,心思全放在看書上,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好放棄。
約莫申時末,謝行儉伸手揉揉眼,擡頭看了眼天色,發現外面暮色沉沉,金烏西墜,直呼看書看過了頭,外面天黑了都沒發現。
和羅郁卓提了日後再聚,他便踱着步子往租的小院趕。
北街這一條主街越往裏走,越熱鬧,到了夜晚時刻,燈火通明。
謝行儉怕他爹擔心他晚歸,沒有在路上耽擱太久,剛打開院門,見他爹和趙叔他們坐在樹底下烤火。
謝行儉放快腳步走到跟前,清俊的臉龐在燎然的火堆輝映下,顯得格外隽秀出塵。
“儉哥兒,你咋還曉得回來?”
趙廣慎在一旁幫謝長義搭三叉烤架,抽空過來擂了謝行儉一拳,揶揄道,“你咋回來這麽巧,是不是提前知道今晚咱們打算烤羊腿吃?”
謝行儉一聽說今晚能吃到羊腿,哪裏顧得上趙廣慎調侃的話語,神色一緊,朝着院子環顧一周,卻連根羊毛都沒看到。
他樂颠颠的轉頭問趙廣慎,“哪來的羊腿啊,我怎麽沒瞧見?”
瞥見趙廣慎捂嘴偷笑不語,謝行儉笑容裏透出幾分無奈,故意道,“你們這是打算背着我吃獨食不成?”
“小寶你看你說的像啥話!”謝長義用牙齒咬緊梆木架的繩頭,擡頭虎了一眼謝行儉,笑罵道,“什麽獨食不獨食的,這話不好聽,以後別瞎說。”
謝行儉撓撓頭,歉意的笑笑。
謝長義一扭頭,朝院角水井方向指了指,笑道,“這天氣越來越熱,肉容易壞,我跟你趙叔兩人齊力把那井蓋挪開,将羊肉懸在井裏養着,省的肉發臭,我瞧這井底的水溫低,用來保存羊腿子再适合不過。”
說的,滿臉驕傲的炫耀,“等會你吃了就知道,那肉質新鮮的很,和剛宰的無甚區別。”
謝行儉興奮的跑向角落,到了水井旁邊,因水井四周布滿青綠小草和厚厚青苔,他便不敢走太急,放輕力量小心的踩上邊沿處,欠着身往裏頭一探,只見井壁上方吊着一根粗粗的麻繩,一路徑直通向井底,肥碩的大羊腿高高的懸挂在半空。
趙高頭忙活好烤架,過來取羊腿,“這羊腿子是今個下晌,我跟你爹去胡人市集那買的。”說着,使勁掄起井裏的繩索。
謝行儉立馬卷起袖子,幫着搭把手,雙手緊緊勒住麻繩,用力一提,懸挂的羊腿慢慢的露出井口。
謝行儉搓了搓被麻繩攪的發紅的手掌心,定眼往腳邊一看,嘿,剛才井下太黑,他沒看的仔細,等拿出來了他才發現繩子上捆着的竟有兩條大羊腿,怪不得那麽沉。
“羊肉不便宜吧。”謝行儉猜測。
“原是不便宜。”謝長義拿出小刀,細細的給羊腿挑上面沒剔盡的碎毛,瞅了一眼謝行儉,道,“我之前幫你哥屯貨,認識了幾個手底下養肉羊的胡人,剛好他們今天殺羊賣,我想的你和山娃考中童生是大喜事,便喊上你趙叔去集市走了一趟,買上羊腿子打算給你倆個小的慶祝慶祝。”
謝長義沾了點清水洗掉刀上的污漬,轉頭對着謝行儉笑吟吟道,“那幫胡人看是我們過去買羊腿子,竟然多送了一條大腿子給我們,我跟你趙叔推脫半天都推不掉,只好兩個一齊背了回來。”
趙高頭往桶裏澆滿熱水,準備清洗羊腿,聽見謝長義說話,側着身子接上一句,“平白無故讓我們拿人便宜,我們哪好意思。”
說着,豎起四根手指頭,“一斤四十五個銅板吶,我們買的是肉羊,光一條羊腿就有十斤重,總的下來要花半吊銀子。”
“你說,那胡人再怎麽大方,半吊銀子的便宜我們可不敢随便占,說出去名聲不好聽,所以我跟你爹商量了下,挑了些從家裏帶來準備賣的竹籃和腌香臭苗啥的,送了一些給他們。”
謝長義點頭,“反正給錢他們不願意接,一說送籃子和腌香臭苗,可把那幫胡人高興壞了,說羊肉他們頓頓有,他們不稀罕,就稀罕咱們莊戶人家搗鼓的小玩意。”
胡人是景平朝老百姓對居住在西北草原民族的統稱,西北地處沙漠邊緣,物産匮乏,族裏有些胡人為了生存,每個月會定期拉着商隊到各處走動,時不時的用草原上的牛羊一應物品換些中原的東西。
聽他爹說,胡人兩三個月才來府城一次,據說光往返兩地就要花上不少時間,只不過謝行儉從出生到現在都沒出過遠門,因此他也不好估計西北到底離府城有多遠。
他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他爹身邊,幫着處理羊腿,邊弄邊想,要是身邊有張地圖就好了。
有了地圖,按照比例尺計算,他便能知曉兩地隔的有多遠。
可惜,古代的地圖屬于軍事機密,他這樣的平民哪裏有機會接觸的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行儉:豬肉太貴,吃羊肉吧~
不知道你們周邊的豬肉多少錢錢~
☆、【29】
兩個肉羊腿子足足有二十斤左右的樣子,謝行儉四人一頓頂多只能啃掉一條, 剩下他們沒打算留着, 但放着容易膻臭, 于是他們便去喊了隔壁左右的人家過來, 邀他們一塊嘗嘗。
這一條街住的全是做買賣的商戶,一聽隔壁住的幾人請他們吃羊腿子,不禁好奇的問謝行儉家裏可是有了喜事。
謝行儉微微一笑,沒來的急說話, 謝長義先笑的坦言,“兩個孩子今年有幸中了童生,家裏就買了羊腿子準備慶祝一番, 肉有的多,這不,想着喊上四周的街坊吃個熱鬧。”
小小的童生名頭對于久住府城的人而言, 并不是什麽稀罕物。但有總比沒有的強,且商戶人家許是因為自身地位不高以及子孫不能科考的緣故,心底尤為尊崇讀書人。
“童生!兩個都考上啦?”說話的男人眼角驚的上揚, 目光往謝行儉和趙廣慎身上瞟了一眼,滿滿的羨慕, “看的歲數不大, 讀書竟然這般厲害。”
身旁的婦人哎呦一聲,臉都笑開了花,“這等喜事,是該樂呵樂呵。”
“恭喜恭喜——”稍晚過來的院子主人聽到消息, 拱着手向兩位剛出爐的小童生道喜。
謝行儉一一回應,态度十分活絡的迎幾人進院內。
小院子夠大,謝長義一幫男人從屋裏擡了張四方桌擺到院中央,謝行儉在後頭幫着端了幾條長板凳出來。
烤羊腿子是個慢活、耐心活,隔壁賣吃食的婦人瞅了瞅火堆旁碼着齊整的生羊肉,心思一轉,笑眯眯的跑回家一趟。
謝長義進屋拿出前些天在胡人鋪子買的奶乳糖塊以及各式幹果,零零散散的一些玩意擺了好幾盤,又去街上打了一壺清酒,熱情的給在座的男人們每人滿滿的斟上一杯。
謝長義負責坐下來招待人,趙高頭廚藝好,烤羊腿的重頭戲便交給他一人把持。
謝行儉忙裏忙外給趙高頭打下手,從廚房拎了幾桶熱水過來,将兩條大羊腿子刷洗幹淨,随後削了幾根尖尖的木釺子均勻地在羊肉上戳滿小孔。
羊腿需要提前用各種配料進行腌制,而這活關系到等會羊肉膻不膻人,好不好吃,所以至關重要。
謝行儉反正做不來配料,便快速閃到一邊,讓趙高頭上手。
趙高頭這回來府城,除了陪同趙廣慎考試,還有一件大事——提煉廚藝。
他白天到吃食街上到處溜達,聞到惹人流口水的攤子,便會坐下來點上一碗嘗嘗。
趙高頭為人耿直,他這麽做當然并不是趁機想着偷學,純粹是想多見識見識外面好吃的東西。
只有品嘗過不同的滋味,他的廚藝生涯才不會出現閉門造車的現象。
幾次琢磨研究之後,趙高頭在廚藝方面的感悟頗深。
這不,今天趙高頭準備大顯身手一番。
謝行儉擦幹淨手,蹭過去瞧上一眼,然後眼睛亮了,“趙叔,您這是準備做兩種口味哇?”
砧板上的羊腿子一分為二,上半部分刷上一層金黃色的濃稠蜂蜜,剩下來的一半則是切片擱置在一旁。
趙高頭聞言颌首,“賣肉的胡人說羊肉不容易入鹽,放到火上就那麽烤着,吃起來寡淡的很。”
“我上回去街口,碰巧有貨商挑着擔子,吆喝着賣自家産的棗花蜜,我瞧着蜜水亮油油的,料想那貨商沒使壞心眼往裏頭摻水。”
趙高頭猛的用力,将木釺子插進羊肉裏,腼腆笑道,“棗花蜜價錢雖貴了點,可好貨不嫌貴啊,我當即買了一點回來,這不,剛好今天就用上了。”
謝行儉點頭贊同,搓着小手興奮的守在火堆邊。
塗滿蜂蜜的羊腿肉一接觸到燒的正旺的火苗,噌的一下發出刺啦的滴油聲,潔白的表皮在大火的炙烤下,不一會兒就變得黃蹬蹬。
謝行儉偷偷的咽口水,心裏頭隐藏的小人兒恨不得當場放聲嘶吼——這可是純天然、正宗的蜜汁烤羊腿兒啊——
謝行儉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架子上的羊腿,等待羊肉表面炙出微微焦黃,他立馬擡手将其翻個邊,一絲一毫不敢馬虎。
兩邊都烤的差不多的時候,趙高頭放下手中的活計,過來給羊腿四周再次刷上一層蜂蜜。
“真香!”
趙廣慎抱着小捆木柴往火堆裏添,聞着醇厚的甜香肉味差點流出口水。
“啥時候好啊?”趙廣慎蹲在一側,眼巴巴的瞧着架上不斷被翻轉的羊肉,越想越覺得心癢難耐,忍不住問出口。
謝行儉招手往他鼻子下頭扇了扇風,笑道,“你暫且先聞聞味吧,待肉烤好應該還要等上一會。”
“是不是等着急啦?”突然,門口一道女聲響起,“看我帶了啥過來。”
衆人齊齊起身看過去,婦人正是中途返家的那位,此時手臂上挎着一個食盒,打開一看,裏面盛着幾碗家常菜式。
婦人抿着唇輕笑,“你們大男人恐怕不知道,這羊肉性溫,光吃這個不大好,得需配上些蔬菜去火,省着回去半夜流鼻血。”
說着,将食盒裏的蓮藕片、茭白絲還有沾着水汽的紅根菠菜全部倒出放置在桌上。
謝長義對着衆人歉意的拱供手,笑的感謝婦人思慮周全。
婦人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們女人天天在廚房裏忙進忙出,吃食上的忌諱自然比你們這些大老爺們清楚的多。”
正在剁羊肉準備餃子餡的趙高頭聞言手一頓,搖搖頭嘆息不已,由衷感慨自個作為男人,以後若是想靠開飯館養活家人,那麽廚藝上還需跟女人家後頭多學學,不然以後在食材搭配出了問題,誤了食客的性命就得不償失。
婦人手指往身後招了招,只見大門口探出兩個四五歲的垂髫稚童的小腦袋,看到婦人喊他們,兩個小孩紅着小臉扭扭捏捏的走上前。
“這倆是我孫子。”婦人不好意思的用手攏了攏耳畔的碎發,幹笑道,“我剛一回去,他倆就粘着我不松手,我不好落下他倆自個出來吃肉,只好把他們都帶來了。”
“沒事——我家中兩個孫子也這般大,調皮的很,平日非得放人在家看着,不然惹禍不斷。”
謝長義說完笑了下,半彎着身子湊近兩小孩,伸手想摸摸小孩們毛茸茸的腦袋,小孩子許是怕生,輕輕的撇過頭望着他們奶。
謝長義轉身捧了一把奶酪糖塊,示意兩小孩接着,白白胖胖的奶酪糖散發着濃郁的奶香味,勾着小孩頻頻看過來。
“拿着吧,好吃的很。”謝長義往前擡了擡手。
婦人輕輕點了點頭,倆小孩立馬奔過來接住奶酪糖,手指在糖塊上捏了捏,軟軟的,但比豆腐硬。
甩了一粒進嘴,舌頭與之纏繞,頓時一股柔軟醇厚的香氣在口腔中四散迸發,兩個小孩歡喜的在原地又蹦又跳。
“羊肉烤好咯。”謝行儉大喊一聲,“快拿盤子來。”
“就來!”趙廣慎麻溜的應了聲轉身鑽進廚房。
蜜汁羊腿兒烤的外皮金黃酥脆,咬上一口,既有羊肉的鮮味,還有棗花蜜的甜香,配着婦人端過來的幾盤蔬菜,鹹甜清爽,不怎麽膩人。
羊肉要趁熱吃,涼了腥味重,故此大家都放開了大口大口的吃。
羊肉放烤架前,趙高頭還特地用姜蒜焯了一次水,因此吃起來沒感覺到有倒胃口的腥膻感,唯剩羊肉特有的鮮嫩滋味,吃上幾口便着實叫人欲罷不能。
謝行儉直接上手抓着啃,緊實的羊皮因上面裹上一層蜂蜜的緣故,拿在手上有點粘糊,吃上幾塊後,他的雙手就沾滿蜂蜜與油脂。
這頭蜜汁羊腿還沒吃完,趙高頭包的豆腐羊肉餃子熱氣騰騰的出鍋了。
羊肉剁的細碎,拌上幾塊豆腐沫,包起來的餃子汁濃鮮香,衆人紛紛舉著。
要謝行儉這個吃貨說,吃羊肉時最好的搭配莫過于豆腐,黃豆漿熬成的豆腐,白嫩軟和,且豆腐具有生津潤燥的功效,與溫熱大補的羊肉搭配的恰到好處,吃多了也不用過分擔心肚子容易脹氣。
餘下的一些羊肉,趙高頭将其切成薄薄的片狀,擱在烤架上用小火慢慢炙着,待白白的脂肪發出呲呲的油煎聲,便趕緊夾出來盛進盤子裏。
羊肉片烤的七分熟,謝行儉用筷子夾起一塊,放到燭光下一照,肉片上的紋理在光線下看的清清楚楚,肉四圈煸的泛起層層焦黃褶皺,看着實在叫人食欲大增。
謝行儉吃了八分飽便不敢繼續再吃,起身到院子周圍走動走動,吃的太撐,若不好好消消食,明天胃會不舒服。
桌上的大人和小孩吃的正歡,謝行儉不好在他們跟前走動,以防擾了大家吃飯的興致,便遠遠的走開,背着手沿着院牆走了幾圈。
不一會,飯桌上的衆人吃的也差不多了,隔壁的幾人正準備回去時,突然,謝行儉聽到耳畔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謝行儉腳步一停,當場怔住。
正當他以為是他聽錯了,那股震動的響聲再次傳來,連遠處的衆人都為之一愣。
“這啥聲音?”猝然的聲響把兩個膽小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叫,婦人心疼的摟着孩子,抖着嗓子小聲問大夥,“好端端的,哪來的聲音?”
“是水井!”謝行儉從角落走出,皺着眉斷定。
“水井?”謝長義不敢置信,剛想走近看看水井,被眼前的一幕吓的腿發軟。
只見四周暗處突然爬出一團黑湫湫的小東西,全部聚集到蠟炬底下,數量鋪天蓋地,不一小會,衆人被擠得差點都沒了落腳的位置。
謝行儉眉心緊皺,眼瞅着周圍的老鼠是越來越多,耳邊的水聲伴随着轟隆的響動,水位也在不斷上升,冰涼的井水甚至噴上天空,灑在謝行儉身上,拔涼拔涼的。
“趕緊蹲下護住頭——”謝行儉似是意識到什麽,一臉驚愕,立馬大聲呼喊起來。
“是地震——”
謝行儉的話音剛落,就見腳下的大地轟隆一聲巨響,遙遙顫顫的驚悚感逼着衆人齊齊尖叫。
作者有話要說: 親身感受過地震,不過震感不太強,而且前兆也沒這麽明顯,但遇上了真的很可怕。。
☆、【30】
小孩的嚎啕哭聲、大人的惶恐尖叫交織在一起,頃刻間劃破夜幕。
憑空的一道霹靂橫掃天際, 尚在屋裏的人猶如驚弓之鳥, 撒着腳丫忙不疊的往外逃。
大地像是在和他們開了個玩笑似的, 動了一下就沒了聲響, 小巷街的老百姓吓得紛紛抱團。
“這是咋啦?”有人惶恐不安的求問。
“這是地龍翻身——”尾随而出的幾個老人撲通一下,趔趔趄趄的趴在地上磕頭,嘴裏惴惴不安的嚷嚷,“上蒼息怒啊——息怒啊——”邊說邊拽着身邊的年輕人往下跪。
“還不趕緊跪下!”老人冷着臉呵斥。
一群年輕人聞言面如死灰, 彎着腿跪倒在地,學着老人的姿态使勁磕頭。
此等迷信行為看得謝行儉直皺眉,他冷眼看着, 譏笑道,“地龍翻身是天災,豈是你們做這些無用功, 說停就能停的?”
說着上前拉人起來,鎮定的交代,“大家趕緊找個空曠的地方呆着, 都擠在巷口有什麽用!等會地動還——”
“放肆!”老人猛的擡起頭,一雙渾濁的眼珠像染了毒液一般, 狠狠的瞪着謝行儉, 怒罵道,“你個黃口小兒,天威森嚴豈容你藐視!還不趕緊給我退下,省着等會胡言亂語惹惱上天, 到時候還連累我等!”
“地龍翻身,那可是百年不得見上一回,如今.......這肯定是上天在懲罰我們啊!咱們不能再惹怒天神,不然死的更快!”跪趴在地上的老人又哭又喊。
“對對對,趕緊求老天爺幫幫忙,收了怒氣。”
他們的哭喊聲令一部分人信以為真。
謝行儉瞬間變臉,厲聲道,“您想跪就跪,小子攔不住您,可眼下明明就是天災,非扯什麽上天發怒,簡直可笑!”
說着,謝行儉指着地上四處逃竄的老鼠團,毫不客氣的對着跪倒在地的衆人訓斥道,“都瞪大眼睛好好瞧瞧,大鼠叼着小鼠跑,這難道不是上天在暗示你們抓緊逃生嗎?”
“上天已經出手救過你們一次,你們尚且不知足,難道還指望着老天爺再次出手相救?要說藐視天威的,我看是你們!”
“人命關天之際,我沒功夫和你們開玩笑,想活命的就趕緊起來找空地呆着,要不然,等會丢了性命可別怪我沒提醒。”
謝行儉說完,看都不看老人們一眼,直接叫上他爹和趙廣慎他們離開此地。
之前和謝行儉一起吃羊腿的婦人一手牽着一個孩子,小步子緊緊跟着謝行儉一夥人,見窄巷口的人面色猶豫,急的停住腳勸道,“趕緊走吧,人家是讀書人,見識多,聽他的準沒錯。”
說完,雙手環邀着兩個孩子匆匆的逃離此地。
空氣霎時安靜,一些心思搖擺的年輕人咬咬牙站起來,拽着家人朝着謝行儉的方向跑。
跪地祈福的老人們對謝行儉的一番話充耳不聞,剩下的年輕人唯唯諾諾的不知如何是好,正當躊躇不定時,突然地面急速震動,結實的道路瞬間裂開。
頃刻間,小巷口附近的房屋接二連三的坍陷,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身後的建築物以摧枯拉朽之勢,化成一片廢墟。
漫天的灰塵洋洋灑灑,剛才還猶豫着離開的幾人恨不得此刻後背長出翅膀,能帶着他們飛出困境。
可惜,已經晚了。
窄小的巷口被塌落的房屋廢墟哐當一下砸個正着,躲在裏面的人哭喊一片,甚至還來不及張嘴吶喊求救,一瞬息之間就被埋的無影無蹤。
巨大的聲響引得謝行儉下意識的回頭張望,卻見小巷道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入眼的是一片廢墟環繞。
路邊攤上的照明火把被撞翻撲倒在地,火焰迅速吞咽光周圍被震斷的樹丫,幹燥的空氣使得兩側街道很快掀起燎然之勢。
逃跑的百姓們除了要小心的避開随時掉下來的瓦礫磚塊,還要避開熊熊的火苗。
謝行儉眉目緊鎖,奔跑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小寶——”跑着跑着,謝長義驟然發現身側的小兒子不見人影,連忙四處尋找謝行儉的行蹤。
這一看,可把謝長義氣壞了,小兒子竟然反着往小巷口跑。
望着滿大街四處逃竄的老百姓,謝長義當下顧不上許多,立馬使出吃奶的勁頭猛的紮進來時的路。
地震一次比一次來的緊促劇烈,謝行儉脫下外衫緊緊的裹住腦袋,弓着身子奔向巷口。
巷口外面被一顆連根拔起的粗樹幹死死的抵着,謝行儉隐隐還能聽到裏面傳來細微的哭聲和哀嚎聲。
樹幹足有兩人環抱那麽粗,謝行儉根本挪不開它,一時間他急的額頭直冒汗。
地震翻騰一場後,眼下動靜似乎小了不少,謝行儉跑到路口伸手攔人,指着巷道放聲大喊,“那裏還有人沒出來,過來幫幫忙——”
衆人低着頭只顧着往主街跑,哪裏會留意謝行儉的呼喊。
由于騷動的人群太多太多,地上的灰塵被踩得漫天飛舞,謝行儉嗆的直咳,他趕緊撕下衣角做成簡便的口罩護住口鼻,站在路口依舊不死心的攔人求助。
後頭追來的謝長義看到這一幕,失聲大叫,“小寶!”
謝行儉乍然回頭。
“趕緊跟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