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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靜的禮房內響起。

“站住——”聲音渾厚,很有穿透力。

謝行儉檢查完畢,穿好衣服正準備進去時,突兀的說話聲令他猛地從狗血中回神,抱着考籃呆愣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麽了這是?

意思是叫他別進去嗎?

謝行儉回頭,用眼神詢問負責檢查的衙役。

衙役走過來,冷聲道,“呆在這別動,我進去看看。”

謝行儉緩緩調整了下呼吸,點點頭應允。

沒等衙役進去查探清楚,就見兩個身穿勁裝的官差壓着個人從禮房走了出來。

謝行儉定眼一看,驚訝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官差押解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剛才一直腦補劇情的主人公——女扮男裝上考場的那個姑娘。

官差死死按铐着姑娘手臂,走出禮房時,女孩面如死灰,耷拉着腦袋,束好的發髻被扯得淩亂不堪,發絲垂下來遮擋住半邊臉,讓人看不清面龐。

這時,禮房門內走出一個身穿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

當差的衙役立馬揚聲,“這位是朝廷禮部典制主事宋大人,朝廷正六品官員,也是此次負責各位府試的學正!”

衆人一聽,紛紛跪地叩拜,齊聲高呼,“見過宋大人!”

謝行儉微微一愣,側目望向身旁站着的宋大人,大概四十歲上下,穿着一身青色直裰朝服,腰間別着一枚潔白通透的玉佩禁步,氣質冷淡,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疏離感。

面對底下一排排學子的跪拜,宋大人仍舊端着一副面不改色的神情。

似乎是謝行儉的目光過于火辣,宋大人微微偏頭看過來,謝行儉僵硬的雙腿撲通一下跪了下去,考籃跟着往下一沉,謝行儉眼疾手快的接過,這才免了一場意外。

謝行儉放好考藍,垂下雙眸,雙手撐地,視線落在跪叩的膝蓋上,有一瞬間他有些恍惚失神。

這一拜是他來到古代至今,除了跪逝去的家人朋友,跪的唯一一個大活人。

都說“上跪蒼天神靈,下跪父母師長。”如今他多了一項,跪官。

宋大人擡了擡手,衆人起身謝恩。

謝行儉抱着考籃站到一邊,眯着眼看向宋大人所站的位置,和煦的日光并不耀眼,絲絲縷縷的金黃色的光線灑在宋大人青色的官服上,折射出奪目的光彩。

真好看,謝行儉歪着腦袋打量着。

如果說他之前讀書是為了發家致富,改變門楣,那麽他現在有了新的理想目标,他想做高官,不僅僅是穿像宋大人身上這樣的六品官的青色朝服,他的要求更高,他想穿一品大員的緋紅仙鶴袍。

宋大人命人将女扮男裝的女孩拉到中央面對着各位考生,厲聲道,“自古科舉乃男兒之事,豈容女人亂闖,此女子擾亂科考秩序,試圖以女兒身橫行考場,簡直無法無天!”

底下一幹人聞言一片嘩然。

“這是女子?”

“女子怎可參加科考?”

“正是!為女子應該修女德,在家不好好相夫教子、遵守聖人所言的三從四德,跑來科考不是瞎胡鬧麽!”

“小小年紀行為如此敗壞,想必家中長輩沒将女戒女則細細說與她聽,所以才釀成今日大禍。”

“是了是了,看她年紀尚小,此事若是她一人所為,我是不信的,我看此事必和她家裏長輩脫不了幹系。”

......

謝行儉聽着身邊傳來的刺耳争論聲,又看向被轄制着動彈不得的女子身影,他原本想出聲幫她說幾句讨好的話,張了張嘴後又欲言又止。

诶,他人微言輕,想必起不到作用。

姑娘仰着腦袋,一雙沾滿恨意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前方,眼裏無法遏制的怒火肆意燎然,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周圍的人全部吞滅殆盡。

女孩剛張開嘴準備說話時,被旁邊的衙役熟練的往嘴巴裏塞進一塊布,舌根抵着布料不能發聲,女孩的臉瞬間憋的通紅,連脖頸上的青筋都看的清清楚楚。

宋大人似乎見慣了這種場面,眼皮子一擡,怒叱道,“此等驚世駭俗之事,本官本該令三堂會審,可眼下涉及科考謹慎一關,本官在此現判,杖責四十棍以儆效尤,并由其所在縣令即刻将其押回原籍,其父母宗族,未行看管之責,杖責三十棍,念其初犯,年歲尚小,本官暫且饒其一命。”

宋大人冷眼巡視一周,見學子們低頭小聲議論,大聲喝道,“若再有藐視科舉者,格殺勿論!”

謝行儉不可思議的擡起頭看向宋大人,男人微微側身,似笑非笑的眼眸剛好與謝行儉的目光隔空對上,謝行儉意識到直視不妥,趕緊挪開視線看向別處。

女子科考被罰只是府試的一個小插曲,把人帶走後,府試檢查繼續進行。

謝行儉有些不明白那位宋大人是如何識別女子身份的,難道和他一樣注意到女子耳垂的小小耳洞麽?

不是說古人難以分辨女扮男裝麽?難道僅僅是電視劇這麽拍,而實際上并不是如此?

不對啊,剛才負責檢查的衙役怎麽就沒有發現,那位宋大人到底是怎麽知曉的?

“儉哥兒——”趙廣慎輕聲喊。

“啊——”謝行儉回過神。

“你想什麽呢,想這麽入神,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應。”

“就剛剛那事。”謝行儉沒好氣的道,邊說邊跟着趙廣慎去找韓夫子。

和縣試流程一樣,進了禮房後,五名一起作保的考生分一小隊,由做保禀生帶領着前去衙門提前準備的聖人牌坊叩拜,之後由文房的主事唱座位分布名單。

“有什麽可想的。”趙廣慎拉着謝行儉往裏走,低聲勸道,“我知道儉哥兒剛才肯定心軟了,不過這種想法可要不得。”

謝行儉不解,他剛才是想為那個姑娘抱不平,但他忍住了,因為他沒能力。

趙廣慎貼近,小聲道,“我聽說那女子是故意來攪亂的。”

“你從哪聽說的?”謝行儉被他悄咪咪的做派逗的一樂。

“我偷聽來的。”趙廣慎頗為自豪的挺直胸板,碎碎念叨,“那女子并不似你想象中那般柔弱無辜,聽衙役的人說,她迷暈了庶兄,偷了人家的文籍冒充過來的,目的就是想讓庶兄科考不成。你說,這樣的女子值得你同情麽?”

不值得!

謝行儉大概能猜出這又是一部年度狗血嫡庶之争的大戲,但科考是這個朝代男人安身立命的武器,怎麽可以拿來宅鬥!

簡直不可理喻!

謝行儉少有的恻隐之心頓時消失殆盡。

他緊了緊手中的考籃,大步朝着韓夫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後頭的趙廣慎一臉懵逼,随即反應過來後快步追上來。

這次府試照常是一起作保的五人需要打散開,謝行儉的號房比較靠後,對此他有點擔心。

府試考房的環境沒有縣試幹淨,謝行儉走一步看一眼,終于在巷街的拐角找到屬于他的考房。

撩開暖簾,一股濃濃的尿騷味鋪面而來,望着眼前蒼蠅亂飛的畫面,謝行儉恨不得直接棄考回家。

當然,棄考是不允許的,他只得認命的捂着嘴屏住呼吸,伸手從考籃裏拿出他爹去藥鋪給他配的驅蟲藥粉。

防蟲藥粉是科考專備用品,衙役檢查一遍後會允許考生帶進來。

上次縣試他忘記帶藥粉,回去後小腿被蚊子咬了好幾個紅蚫。

這次府試,他終于記得帶上了,藥粉氣味很沖,撒出去後,漫天飛騰的蟲蚊不一會兒就死掉了。

他不放心的在考房四周又撒了一遍雄黃粉末,聽考過的師兄們說,考房有時候會爬進一些蜈蚣、蛇之類的,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就完蛋了。

謝行儉邊撒雄黃,大腦邊下意識的調出他以前碰到的那些滑溜溜的蛇,身子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他是越想越怕,想了想索性将剩下的雄黃粉沿着自己的座椅散了一圈,就像孫猴子用金箍棒畫圈保護唐僧一樣,有了這圈圈,蛇蟲鼠蟻通通靠邊站。

擦拭完桌椅坐下後,他不禁嘆了口氣。

他要是考了縣案首就好了,也就不用坐在眼下這逼仄的小空間。

各縣案首會安排在同一個考場,由知府大人親自監考,想想知府大人呆的地方肯定會比普通號房要好。

謝行儉撇撇嘴,別說,他有點嫉妒他們雁平縣的案首羅郁卓了。

他甩甩腦袋,心道如今想這些做什麽,手指不由自主的撫上胸前佩戴的佛珠,佛珠貼着衣服傳來絲絲暖意,謝行儉遙想到尚在考場外焦急等他的家人,忍不住心頭一暖。

最後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收拾好糟糕情緒後,這才開始靜下心來倒水研墨。

不一會兒,就聽到鑼鼓聲敲響,遠遠傳來學官的吼聲,“乙亥年四月府試第一場,開考——”

鑼鼓聲結束,身為本場學正的宋大人從密封的木箱內取出考題,撕掉蠟封的信條後,命手下衙役一一發給考生。

府試的确比縣試要不好考,除了考場環境惡劣這一不可抗力的外部因素在,考卷的題目也比縣試難得多。

府試第一場還沒考完,謝行儉就見有人被衙役拖出去了,邊拖邊大聲嚷嚷什麽老天爺不眷顧他之類的話。

空氣中似乎還飄蕩着被拖走的那位仁兄的嘶吼,不一會兒,又有一位考生被擡了出來,謝行儉瞄了一眼,只見那人雙眼緊閉,想來是被什麽吓暈的。

考房的衆人都被吓的不清,紛紛執筆疾書,恨不得下一秒就考完離開這個鬼地方。

謝行儉揉了揉寫的發酸的手肘,待筆墨幹涸後,他不放心的又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這才拉響右手邊的搖鈴。

不一會兒,就有書吏輕手輕腳的過來收走他的考卷。

第一場考下來,謝行儉的精神頭還是挺足的。

輪到最後一場詩賦卷時,謝行儉苦着張臉哀嚎不已,最終在他一番絞盡腦汁和抓耳撓腮的痛苦交織下,他勉強将詩賦卷全部答題完畢。

好在詩賦卷大篇幅考的都是他之前準備過的詩文,不然這次府試能不能通過都不好說。

府試三天考完後,謝行儉整個人都是虛脫的,疲憊不堪,不僅是身體累,身心也跟着疲倦。

他爹在考院門口接他時,看到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吓了一大跳。

“小寶,你這是咋了?”謝長義手扶着兒子的肩膀,心疼不已。

“爹。”謝行儉眼皮子在打架,強撐着精神對他爹笑了笑,“沒事,我就是太困了。”

話落,謝行儉身子往前一傾暈了過去,謝長義反應快,一把背起兒子快步往租的院子跑。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科考檢查非常嚴格,考試過程也很艱苦,所以我在懷疑傳說中女驸馬的真實性~(小聲bb)

☆、【26】

回到小院,謝行儉直接暈睡在床不省人事, 到了夜晚, 身子就開始發熱。

摸着小兒子滾燙的額頭, 謝長義急的團團打轉, 便跑去藥鋪準備請大夫給小寶看看,一到藥鋪,謝長義傻了眼,發現藥鋪門口竟然被求診人擠得水洩不通。

問了才知道今天附近有很多考生都生了病, 坐堂大夫壓根輪不過來,就連抓藥的藥童都忙的焦頭爛額。

謝行儉擔心小兒子燒壞了腦袋,急的原地跺腳, 有人就給他出主意,說城南有家德善堂,也是個藥鋪, 只是價錢有點貴,要是舍得銀子,可以去那邊試試。

謝長義聞言拔腿往外跑, 說話的那人抓住他衣服,提醒道, “德善堂離這遠, 這一來二去耽擱的很,你最好駕車去。”

謝長義拱手謝過,回小院的路上碰到路邊有枇杷樹,他随手摘了些抱了回去。

隔壁房間的趙家父子聽到謝長義回來的動靜, 便披着外衣出來問他幹嘛去。

謝長義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憂心忡忡的道,“小寶從考場回來就渾身發熱,我剛去請大夫,誰知道那家大夫忙的很,我想着先熬些枇杷水給他降降溫,我等會去城南那家藥鋪看看。”

“你趕緊去城南,枇杷水我來煮。”趙高頭奪過謝長義懷裏的枇杷葉,揚眉揮手讓他抓緊時間出發,否則去太晚藥鋪就關門了。

“放心吧,謝二叔。”趙廣慎拍着胸脯保證,“我和我爹會照顧好儉哥兒的。”

謝長義見狀點點頭,立馬駕着牛車趕去城南。

這一回,謝長義很順利的将大夫請了回來。

德善堂的老大夫聽了謝長義對謝行儉病症的轉述後,命小厮配上幾副等會可能用的上的藥草,然後拎着箱子跟着謝長義來到租的小院。

經過一番探脈診查後,大夫擡頭詢問謝長義,“小公子最近是不是塗了很多藥粉?”

謝長義懵的張嘴“啊”了聲,回想起之前小寶說府試要用上驅蟲粉,他急急點頭,“買了點驅蟲藥,小兒正逢科考,說考房蛇鼠蟲蟻多,帶點藥粉放心點。”

見大夫了然,謝長義急得手腳無措,追着問道,“老大夫,可是我買錯藥粉害了孩子?”

“不是不是。”大夫連忙擺擺手,起身寬慰道,“藥粉是沒問題的,只是你家小公子估計吸多了藥粉,感上幾分毒性罷了。”

“中毒?”謝長義驚呼,急切的道,“我還以為小寶是受涼發熱了呢,所以方才還煮了些枇杷水給他喝,這,這可有不妥?”

“不礙事。”大夫從藥箱配出幾服藥交給謝長義,“小公子體質特殊,一旦攝入藥粉過多,會出現氣血虛寒之症,與一般受寒毫無二致,因此你給他喝點枇杷水還是有用的。”

“果然是藥三分毒。”謝長義赫然,關心的問上一句,“那小兒是不是日後不能再用藥粉?”

“不是不能用。”大夫沉吟片刻,停下收藥箱的動作,回過身低聲叮囑道,“但能少用就盡量不用吧,一般來說驅蟲粉對人大都無害,可也有例外。比方說你家小公子就是這個例外,倘若用的時候,人遠遠走開,小公子定然不會有事,可那考房窄小不透風,小公子在裏頭呆上幾日就很容易出現眩暈之狀。”

謝長義點點頭,給了出診的銀錢把大夫送出門後,便跑進廚房煎藥。

謝行儉中途喝了藥又接着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

一睜眼,發現他爹趴睡在他的床側,謝行儉啞着嗓子喊了一聲。

謝長義揉了揉熬着通紅的雙眼,見謝行儉醒過來,立馬恢複精神湊上前,“小寶,你醒啦?感覺咋樣,有沒有好受點?”

謝行儉看着他爹滿臉的疲憊,又是心疼又是感動,悄悄的直起身子道,“爹,我好多了。”

謝長義站起身子,抖了抖僵硬的胳膊,順手摸摸謝行儉的額頭,感覺小兒子體溫已經恢複正常,便松了一口氣,開口問他可要吃飯。

謝行儉仰頭,舔着幹澀的嘴皮笑道,“飯暫時吃不下,嘴裏無味的很,只想喝點粥。”

謝長義拍着腦袋,大唔一聲,“瞧爹糊塗了,你剛病好點,合該吃點清淡的。”說完轉身就鑽進廚房。

謝長義沒做過飯,光淘米這項就難倒了他,最後還是趙高頭出面幫搞定。

謝行儉雙手捧着粥碗,邊喝邊聽他爹轉達大夫說過的話。

當得知他這次病倒竟是因為攝入過多驅蟲粉的緣故,他不由的哭笑不得。

考詩賦卷的時候,他寫着寫着發現考房上空飛來一只大頭蜂,吓得他差點兒就把筆給甩掉,穩住心緒後,他便把考籃裏剩下的一大包藥粉全倒在周圍,最後大頭蜂死了,他出了考場也暈過去了。

诶,謝行儉嘆了口氣,這大概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吧。

喝完粥,謝行儉便催着他爹去補覺,他則是來到桌前,将這三天府試的考卷內容默寫下來。

府試考完,學子們陸續離開府城返家等消息,謝行儉因他爹要幫他大哥等胡商進城補貨的原因,便不着急歸家。

用了約莫一天半的功夫,他才将府試考卷的內容寫出了大概。

待墨跡幹涸後,他仔細的卷好紙張,出發趕往韓夫子的府城宅院。

此時,韓夫子正坐在書房裏與人談笑共飲。

“坤兒是我外甥,他出了事,我這個做舅舅的豈能袖手旁觀?”說話的男人聲音醇厚,字裏行間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韓夫子一愣,轉而笑侃,“恒之的意思莫不是我這當爹的心狠沒用,絲毫不管兒子死活,反倒是你,這個表的十萬八千裏外的表舅舅在幫他忙前忙後?”

被喚作恒之的男人噗嗤一樂,“得了吧,幹什麽作踐自己,你要想幫早就幫了,哪裏還輪的到我?”

韓夫子垂眸不語,男人嘆了口氣,接着道,“你想讓他受點苦,多學點人情世故是好事,只是你有沒有想過讓他辭官?”

韓夫子粗碩的手指沿着茶盞摩挲,聽到男子這話,心一緊,猛地擡手重重的擱下茶盞,憤聲道,“我何嘗沒寫信和他說過,可他一心沉迷官場,怎麽聽得進去我的話!”

“幾年前,河間郡發大水,他作為一郡之首,搶修河壩時教下不嚴,底下一片渎職縱貪,貪墨成風。但凡他多放點心思在受災百姓身上,而不是整天尋思着招攬幕僚、加官進祿,他便不會被大理寺揪住小辮子,如今落了個免官削爵、遷臣逐客的下場,合是他該受的!”

末了,韓夫子補上一句,“将他流放北疆,是聖上英明裁決,不然說不定他今後還會捅出怎樣的窟窿!”

男子捂着嘴哈哈大笑,“我若不是早就知道你的性子,聽了你這番話,搞不準的人還以為你們父子倆是仇人呢。”

韓夫子垮着臉,堅定不移的翻了個白眼,“仇人倒不至于,坤兒雖然不是做官的料,但他底子不壞,日後想來會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

“也是。”男子配合的點頭,“坤兒流放時限被減免一半,多虧了都察院出手,這事是我尋人求到都察院一把手徐堯律徐大人那裏才得以解決,起初徐大人不願意幹涉進來,後聽說是你獨子,又覺得坤兒罪不至此,便答應幫着上書皇上求情,這才将三年改為一年半。”

說到這,男人挑眉看向韓夫子,“這位徐大人想必你是知道的,聽說人家年少時,想在你這讀書,卻被你拒之門外?”

“也是當年老夫眼拙,覺得那孩子太狂妄便沒答應收他做學生。”韓夫子流露出後悔,聽到都察院一把手的字眼,饒是他這個做了半輩子官的人都不由的咂舌,“才幾年功夫,這麽快就升了一把手?”

“這位徐大人可了不得。”男人正欲細細說,突聽門外傳來敲門聲,韓夫子伸手讓他先別發聲,問書童是誰來了。

“來人說他姓謝,是老爺的學生,說跟老爺約好今日會面。”書童站在門外恭敬的回答。

韓夫子嗯了下,猛然想起今日是和謝行儉約好聊府試的時辰,便叫書童去請謝行儉過來。

又轉身對着男子笑道,“等會要進來的學生,是我前些年收的,不論是學識還是為人,我瞧着,與你口中的徐大人怕是不相上下,等有機會我介紹給你認識。”

男人來了興趣,問為何不趁着今日見上一見。

韓夫子搖頭,解釋道,“他才考過府試,你又是本次府試的學正,為避免不必要的閑言碎語,還是等過些時日再見不遲。”

與韓夫子說話的正是禮部典制主事宋大人宋通,字恒之。

宋通點頭贊同,轉身從後門離開韓宅,臨走前不忘提醒韓夫子,莫要忘了日後将學生介紹給他認識。

回去的路上,宋通一想到這次府試的學子中,竟然有一位能與徐大人比肩的人物,胸口不由的沸騰火熱起來。

遂加快步伐趕回禮房,催促着讓手下閱卷的人員把文章做的好的考卷通通擺出來讓他看看。

要說緣分到了擋都擋不住,在一堆花團錦簇的錦繡文章中,還真的讓宋通注意到了謝行儉的考卷。

只不過考卷由專門人士糊名謄錄過的,宋通暫且不知道考生是誰罷了。

這頭,謝行儉進了韓夫子的書房,将手中紙卷遞了上去。

韓夫子認真的翻閱了一遍,笑問他考的如何。

謝行儉其實考的還算可以,但結果沒出來,他不敢托大,便說考的馬馬虎虎。

韓夫子撫着胡須,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府試都結束好幾天了,你還能将考卷上的題目記得清清楚楚,想必考的不差。”

謝行儉嘿嘿一笑,撓撓腦袋不做評價。

韓夫子便指着幾個大題問謝行儉在考場怎麽答的,謝行儉撿着回憶說給韓夫子聽。

韓夫子聽完後笑容加深,贊嘆道,“童生是跑不掉的,只能不能中案首,一時還不能定論。”

謝行儉沒料到韓夫子說出這番話,都愣住了。

韓夫子沒留意謝行儉的驚訝,拿着紙卷抖了抖,“當初你說把考卷默寫下來留給私塾的師兄弟們傳閱,我還當你開玩笑說說罷了,想不到如今你真的做到。你這番為他們着想的心意,想必日後你師兄弟們也會感激你的。”

謝行儉聞言,上前一步笑道,“學生受夫子教導多年,為塾裏做點事是應該的,況且默寫這些費不了什麽心思,全當練練筆,哪值得師兄弟們感謝我。”

其實,默寫考卷內容,除了給私塾提供方便,謝行儉還有別的打算。

與韓夫子告別後,謝行儉回去後又默寫了一遍府試考題內容,只不過這一次,他把他之前的答題內容跟着填了進去。

接下來的十幾天裏,謝行儉一直呆在房間裏,對着默寫完畢的內容,字斟句酌的修改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他對修改的第十三遍草稿露出滿意的笑容時,房門啪的一聲從外面被踢開,謝行儉吓的手一顫,濃濃的墨汁滴落染濕紙張。

還沒等他哀嚎心血被廢,一道喜悅的聲音從天而降,砸的他直發懵。

“小寶,你中了!你中童生了!”謝長義高興的發狂。

放榜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鑽研手裏的活,竟然把放榜這麽大的事給忘掉了!

謝行儉聽他爹說他中了童生,頓時滿心歡喜,哪還顧不上痛惜心血被毀。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沒有女主的一章,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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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27】

“中了第幾?”謝行儉湊上前興奮的問。

謝長義抻着牆壁,狠狠緩了口氣後才喜滋滋的開口, “中了第二名, 嘿嘿。”

又是第二?

“爹, 你沒看錯吧?”謝行儉深度懷疑。

謝長義擺擺手, 臉色十分肅穆,鄭重其事的道,“怎麽會!你的名字我認識,我瞧的真真的, 不會出錯,就是第二名。”

好吧,謝行儉嘴角抽了抽。

這些天他一直在房間鑽研考題, 本來以為他這次答得相當好,中案首應該不成問題,想不到啊想不到, 依舊差那麽一點。

“爹,你可看了這次府案首是誰,人家是哪個縣的考生?”謝行儉幽幽的嘆了口氣。

人到了一定高度, 都比較在意比自己更強大的存在,誠如謝行儉拿了兩次第二, 可以說, 案首的名分已經成了他心頭不可割舍的白月光。

謝長義略一思索,“叫啥名我倒沒怎麽注意,哪個縣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說着不好意思的撓頭,“你也知道的, 爹認得字不多,好不容易擠進去,剛剛好看到你中了,我哪還有心思顧及旁人,腦子裏只想着趕緊跑回來告訴你一聲。”

謝行儉了然點頭,說了聲爹辛苦了,兩人又說了會話,正準備出去時,與迎面跑進來的趙廣慎撞了個對頭。

趙廣慎被慣力擊的屁股墩子摔倒在地,少年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起身拍了拍灰後,‘噌’的跳上前,雙手抓着謝行儉的肩膀搖擺不停,喜不自禁的大聲嚷叫道,“儉哥兒,我中了,我中童生了诶!”

謝行儉被他使勁晃的腦袋發暈,卻也不惱,笑的拱手道喜。

“儉哥兒,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趙廣慎站到一旁豎起大拇指,滿臉欽佩,“咱們府有六個縣,竟然有五個縣的縣案首排名都在你下面,而且一甲前十這些人中,就數你年紀最小,雖然那些十七八歲就考上一甲童生的人已經很了不起,可你才十三歲啊,等你到了十七八歲,你都考上秀才了。”

謝行儉謙虛的笑笑,說秀才不是那麽好考的,聽他談起五個縣案首,便逮着他問府試的案首是出自哪個縣。

趙廣慎一拍大腿,笑道,“真是巧了,今年的一甲頭兩名全被咱們雁平縣給包了,第二是你,府案首也是咱們泸鎮人,叫羅郁卓,是之前的縣案首。”

越說趙廣慎越羨慕,感慨萬分,“羅郁卓到目前為止已經拿了兩個案首,足已證明其才學淵廣,而且聽說羅郁卓家境頗豐,祖上都是當官的,就這架勢,日後來個六元及第恐怕都不是難事。”

謝行儉聽到羅郁卓的名字有些愣神,“你可瞧見羅郁卓本人了?”

“沒。”趙廣慎搖頭,“看榜的都問羅郁卓是哪位,愣是沒人回應,想來叫羅郁卓的人沒有去現場。”

确實,如果羅郁卓真的是官宦後代,他肯定不會自個跑去擠現場,随意打發個小厮去便是。

不過,謝行儉兩場考試都被同一個人壓着,他心裏莫名的有些不爽。

聊完羅郁卓,謝行儉這才想起來問趙廣慎排名第幾。

趙廣慎紅着臉羞赫不已,結結巴巴的開口,“第七十二名。”

今年,來府城赴考的學子們來自六個縣,每個縣平均五十個人,總的加起來大約三百個人,最終府試錄取的人數不到總人數的四分之一。

而趙廣慎恰好排在第七十二名,吊在榜尾。

對于這個結果,趙廣慎既慶幸又難為情。

謝行儉開玩笑似的安慰他,“有什麽不好意思,你是最後一名又如何,比照那些落榜的學子,你可比他們要厲害的多。不然學官為啥取了你而黜了其他人的文章,肯定是因你的考卷答的比他們的精彩。”

趙廣慎這才露了笑臉,“儉哥兒你倒是有張俐嘴,慣會寬慰我。”

謝行儉微微一笑,兩人又商量起何時去韓夫子家的事。

謝長義和趙高頭站在院子裏看着,見兩少年說說笑笑,謝長義忍不住問道,“山娃真不打算繼續讀啦?

趙高頭深吸了口旱煙,語氣中有滿足亦有遺憾,“我聽山娃的,他不想讀便不讀,他已經不小咯,将來有啥打算,他自己做主就行,我這當爹的,管多了他還不稀罕。”

“可山娃童生都考到了,不去試試秀才豈不是可惜?”

“是可惜了。”趙高頭吐出煙霧,瞧了屋裏一眼,道,“山娃學業讀的一般,這次能中童生是走了狗屎運,不像你家小寶,紮紮實實的考下來,以後前途大的很。”

見謝長義一副不認同的表情,趙高頭嗤笑,“這話又不是我瞎編,是山娃自個跟我說的。”

“你看小寶長得白白淨淨的,書讀的又好,以後保不準大姑娘小姐們搶着做他婆娘。”趙高頭嘿嘿笑的賊兮兮。

謝長義踢了他一腳,尴尬的道,“什麽婆娘不婆娘的,他才十三歲,早的呢!”

“還早?”趙高頭拔高了聲音,引着屋裏的兩人都聽到了聲響。

“什麽早?”謝行儉笑的走出屋,插上一嘴,“爹,你和趙叔說啥呢?”

趙高頭揣着煙袋,笑眯眯的開口,“我跟你爹正唠嗑呢,說小寶你以後打算娶啥樣的媳婦!”

謝行儉:“......”打擾了,他不應該多嘴。

謝長義其實也比較好奇自家兒子将來會娶個什麽樣的妻子,便如閑話家常一般問道,“小寶,你跟爹說說你以後想要啥樣,你說了,爹好回去和你娘抓緊幫你物色幾個,雖說你今年才十三歲,尚且小了點,但提前定下來也無妨。”

話落,身旁的趙廣慎嬉皮笑臉的站那跟着起哄。

謝行儉:“......”無妨個鬼。

他才十三歲好不好,剛剛過換牙的年齡,談什麽娶親!

以前,在林水村村口閑聊磕八卦的,全是些媳婦奶奶小姑娘們,他實在沒料到大老粗一般的爺們竟然也這麽喜歡湊熱鬧。

不過,談及婚姻大事,他還真的有琢磨過。

事實上,他心裏總是會似有若無的排斥成親。

主要是因為古代講究盲婚啞嫁,未婚男女在成親前幾乎見不着面,也許他與未來妻子的第一次見面就是洞房花燭夜的那一晚。

他雖身處封建朝代,但他內心其實還是挺憧憬婚姻自由,只不過他明白這種想法太過渺茫無望。

現如今他中了童生,定會有許多媒婆上門打聽,在莊戶人家眼裏,蓋了讀書人的戳,那便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人選。

謝行儉一想到那些頂着大痦子的花臉媒婆跑他家獻殷勤,他不由的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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