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精?”王氏更關心這個,最好官差把那些人抓進牢裏關上個十年八年的,省着他們出來再禍害人。
“抓是抓了。”謝行儉眯着眼,頓了頓,又道,“後來又放掉了——”
“咋放了!”王氏不理解,“這無緣無故把人打的不成樣子還誤了考,官府不給個說法就把人放了?”
“給了說法。”謝行儉回憶起這裏頭的細節,要是如實說給他娘聽,他娘今晚估計都睡不好,想了想還是作罷。
“娘,反正你只要知道府試不像縣試那麽簡單就行了。”
“這咋行,我好歹要搞清楚有沒有人要害你啊?”
“搞不清楚的。”謝行儉哭笑不得,“這害人的人又不會當着你的面跟你說我要害你。”
“也是哦!”王氏啧了啧嘴,幹笑一聲,“那咋辦,咱就幹等着讓**害不成?”
“所以二堂哥才和我說怎麽避開這些啊。”謝行儉被他娘這種不罷休的态度整糊塗了,好在兜兜轉轉又回到最初的話題。
“二堂哥說,在府城最好不要單獨外出,路上遇到些欺男霸女的事盡可能的遠離,你若好心上前搭救,說不準會把自己搭了進去。”
“對對對!”王氏腦袋直點,附和道,“這話不錯,多管閑事不讨好。”
謝行儉無奈低笑一聲,“不是不讨好,在府試檔口,這種把戲就是專門用來誘讀書人上鈎的,不過平時咱們若是看見,倒是可以出手相救,但也要量力而行。”
王氏不以為然,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還是遠遠的跑開為好。
不過,她兒子說要幫,她聽她兒子的,便叨叨一句,“能幫就幫,不能幫咱就跑。”
謝行儉點點頭,贊了他娘一句,仙人跳這種事,他原以為只有上輩子才會發生,想不到在這思想封建的古代也時刻上演着。
王氏跟着抿嘴偷樂,又問還有啥不好的事。
“當然不止這一類事,二堂哥還跟我說了些其他的,只不過今夜挺晚的了,娘,等日後有空了,我再好好的和你說上一回,”
王氏轉頭看向漆黑的天空,連忙道,“是不早了,小寶,你趕緊睡去吧,你明天還要去讀書呢!”說完就挪着小腳鑽回了東廂房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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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府試來臨之前,大多數私塾的夫子都主張複課,雖然距離府試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畢竟“蚊子腿也是肉”啊,多學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早上,因他來的比較早,學堂裏幾乎沒人。
謝行儉便沒像往常那樣去僻靜的拐角讀書,而是選擇在學堂後院的池塘邊小聲的背起書來。
他手捧着一本翻的極舊的《孝經》課本,踱着小步,在池塘邊來來回回走動。
背完原文,他繼續背他上課時在書邊做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解,力求複習到書本的邊邊拐拐,一字都不放過。
新朝歷年來的府試考題比較偏向五經,除了單獨開設‘詩賦’卷,像經義和帖經所占的比例也比墨義高。
所以這段時間,謝行儉打算把五經書的內容從頭到尾認真仔細的撸上幾遍,在加強經義的理解基礎上,他還寄希望他做詩文的悟性能稍稍上升一個空間,不求鬥酒百篇,只希望看到題目後,他能信手拈來幾句,當下便心滿意足。
大概過了兩柱香的功夫,私塾的其他學生們陸陸續續的往學堂這邊走來。
謝行儉合起書,正準備離開時,碰見不遠處恰巧有兩名同窗正往學堂方向趕,兩人邊走邊聊着。
“真是可惜啊,哪怕他娘遲上一兩個月再走,他童生名頭必定是穩穩的拿到手了,如今…”
“如今說這些有何用。”另一個人接話,“他娘沒了一個多月的消息,在這兩天早傳開了,要不是看在夫子的面上,我聽說縣令恨不得直接将他铐進牢裏呆上一輩子。”
“縣試考中了又能如何?”開頭的那人言語間頗有些看熱鬧的嫌疑,“讓他過過瘾罷了,如今關于他家中帶孝上考場這事,鬧的是人盡皆知,府試這關他鐵定沒資格再去咯,我估計着,他以後再想科考都夠嗆,畢竟謊報家喪,是科考的大忌。”
謝行儉腳步微滞,剛想上前問個清楚,卻聽學堂的上課古鐘敲響了。
回過神一看,說話的兩人早跑遠了,謝行儉顧不上打探消息,跟着急急忙忙的趕回學堂屋內。
進了屋後,上首座位的韓夫子還沒過來,底下的同窗們皆捧着書搖頭晃腦的讀個不停。
謝行儉抿緊嘴唇,心不在焉的翻開書本,看着看着,突然腦中閃過一道白光,他猛地站起身,四下尋找林邵白的身影。
視線所及之處,他看到的是同窗們皆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背着書,唯獨林邵白的桌椅空着。
他聯想起剛才聽到的那段虎頭蛇尾的對話,再比對眼下看到的一切,心裏不禁掀起驚濤駭浪。
望着林邵白空蕩蕩的桌椅,謝行儉面上不免染上幾分愁緒。
今年,整個私塾只有他,林邵白還有趙廣慎三人參加了縣試,他娘和趙廣慎娘都好好的,那麽就只剩下林邵白他娘......
他和林邵白雖然相交不深,但畢竟有着同窗多年的情誼在。
他有時候很厭煩林邵白那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鬼模樣,但偶爾靜下來細想,其實他能理解林邵白的做法,無非是自尊心作祟罷了。
十五六歲的少年兒郎,誰都不願意在旁人面前展現出自己最狼狽不堪的一面,寧願自己過得苦一點,累一點,也不喜奢求別人對他露出半分憐憫和同情。
林邵白就是這類人的典型,上次縣試結束後,林邵白就因他爹遞衣服這事,事後不知跟他說了多少遍感謝的話語,還一個勁的解釋确實是他自己忘了帶衣服,而不是因為沒衣服穿。
這種掩耳盜鈴的謊話,謝行儉聽之,便笑之,至于林邵白沒穿外套的真相,他才沒工夫關注呢。
如何看待林邵白這個人,用他爹當時的話講:這孩子是個執拗的人,沒人領着走,終究有一日會走偏。
有些人執拗你可以稱他心性堅韌,但做事講究張弛有度,太執拗必然顯得過猶不及。
謝行儉剛嘆了口氣坐回位子,就聽簾門外一陣乒乓作響,伴随着花盆碎地的清脆聲中,隐隐夾雜着女人的尖利咆哮,“韓進宏,你給我站住!你——”
韓夫子聞言,氣的倒八眉高高豎起,臉色黑的似是被一團烏雲掩住。
忽而眼神掃到學堂木簾後面露出些看熱鬧的小腦袋,他連忙上去捂住女人的嘴,低聲罵道,“宋氏,你給我睜大眼看清楚了,這裏可不是京城,由不得你在這胡亂放肆!”
宋氏輕蔑的看了韓夫子一眼,獰笑道,“我胡鬧?韓進宏,你扪心自問,你現在在幹什麽?你為了區區一個學生,就舍得費盡心機的幫他度過難關——”
“那我呢!”宋氏手指抵着韓夫子的胸口,怒氣沖沖的道,“你兒子再過不久就要被流放苦寒之地,你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孤苦伶仃的離開我,離開咱們身邊?”
察覺到面前男人無動于衷的表情,宋氏恨得牙根直癢癢,語氣咄咄逼人,“韓進宏,你沒良心,坤兒他可是你親兒子,親兒子啊!”
說到最後,宋氏似是有氣無力的癱倒在地,淚珠在眼眶中溜溜打轉,如泣如訴道,“你當爹的就不能救救他麽,那疆北苦寒——”
“做錯了事就該受罰!”韓夫子怒不可遏的低吼,謝行儉遠遠看着,覺得韓夫子一貫挺直的肩膀似乎在這一刻耷拉了下去。
“好個做錯了事就該受罰!”宋氏一甩之前的柔弱,麻利的站起身,大聲質問道,“韓進宏,你敢說你沒假公濟私?”
韓夫子緊皺眉頭,就聽宋氏冷笑,“哼,不敢說是吧,瞧瞧你教的好學生,居喪守孝之人,膽敢參加科舉,豈不是将國法家規都不放在眼裏?!”
“現如今你那學生除了被剝奪了應試的資格拘禁呆家守孝外,可受到了一絲一毫的傷害?”
宋氏早感應到暗處有很多學生躲着在那看熱鬧,她故意将手指移向木簾,“韓進宏,你敢當着你衆多學生的面保證你沒有牽涉其中,你沒有假公濟私,你沒有替你那個學生擺平牢獄之災?”
韓夫子眯起虎眼射向木簾,偷聽的一群小書生接收到來自夫子的審視後,像觸電一般,‘搜’的一下縮回腦袋。
不一會兒,院子裏的聲音漸行漸遠,韓夫子身邊的書童過來轉達說韓夫子暫且有事,讓大家先溫會書,夫子待會就過來。
謝行儉捧着書默默失神發呆。
聽那婦人的意思,是說林邵白今後都不能科考了麽?
倘若真是如此,一向傲骨嶙嶙的林邵白恐怕此刻生不如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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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此時,林邵白低着頭跪在陰冷潮濕的停靈堂裏,一雙低垂的眸子陰翳得吓人。
連着兩天徹夜未眠外加心如刀絞的喪母之痛,原本就清瘦的少年此刻看上去格外憔悴不堪,周身暮氣沉沉,毫無朝氣。
十一歲的林小妹又哭暈了過去,林邵白強忍着疼痛,擡起僵硬發麻的雙腿,輕手輕腳的将妹妹攔腰抱起,放置到隔壁的耳房。
林小妹的身子很輕,一手捏下去幾乎看不上到什麽肉,但林邵白抱着卻很是吃力,幾步遠的路,他愣是走了好長時間。
剛把妹妹放下,一股沖腦的眩暈感瞬間襲來,林邵白急忙低頭扶住牆根,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再擡頭,只見他那枯槁晦暗的臉龐上挂滿淚水。
因林邵白他娘是上個月過世的,雁平縣守靈講究“終七”以後入葬,謝行儉便和一群同窗約好,過幾天林家‘斷七’送葬的時候,幾人一同前往林家拜祭林邵白的娘親。
前院那邊,韓夫子好不容易擺脫開宋氏無休止的糾纏,整了整衣襟後,便大步流星的踏進學堂。
坐回上首,望着底下一溜抻着腦袋露出好奇神情的學生們,韓夫子一時羞赧不已,清了清嗓子道,“咳,剛那位是你們的師娘,久居京城,你們今個兒應該是初次見她。”
學生們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難怪,除了師娘大人,誰敢對着平時兇巴巴的夫子既打又罵的?
韓夫子看着屋子裏一群悶頭偷笑的少年,索性丢了往常的威嚴肅穆,臊眉耷眼道,“你們師娘為人是任意妄為了些,但性子其實不壞,剛才的事也是事出有因,才一時對老夫我......”越說聲音越小,韓夫子幹脆收了聲,悶頭翻開書本。
謝行儉瞥到韓夫子的黑臉以肉眼可視的速度迅速飄紅,他不由得莞爾抿嘴一笑,眼底裏浮起淡淡的笑意。
師娘宋氏看上去似乎不太符合這時代深閨婦人的做派,這些年在私塾,他只記得韓夫子會在每年的端午前後回一趟京城,其餘時間均是呆在泸鎮韓宅,連過年都如此。
原先他懷疑過夫子和妻子家人之間是否有感情隔閡,不然的話,也不會常年夫妻二人分居兩地。
今天看到師娘這般對夫子大吼大叫之後,他越發覺得他之前的猜測無庸置辯。
誰料,夫子竟然主動開口為師娘辯解,瞧夫子那一臉憨澀的神态,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吵架歸吵架,人家夫妻恩愛着呢!
韓夫子張嘴起頭說了兩句文章,目光落到林邵白的座位後,不禁深邃起來。
衆學生詫異韓夫子怎麽突然停了下來,紛紛拿餘光瞟。
韓夫子沉默了會,驀地回過頭跟大家交代,“林家出了事想必你們已經知曉,孝中帶考,犯了我朝科舉的嚴禁律法,老夫雖把林邵白人保了下來,卻不能保留他縣試的成績。”
聞言,謝行儉心下‘咯噔’一沉,暗道果然是這樣的處決結果。
林邵白他,接受的了麽?
韓夫子的聲音逐漸沙啞,“經此一事,林邵白的入仕道路怕是被堵上了,因此他昨日已告別老夫家去。如此一來,去府城趕考的就只剩下兩人。”
衆人沉默,有羨慕謝行儉以及隔壁班趙廣慎的,也有唏噓林邵白的。
“謝行儉——”散課後,韓夫子突然叫住他。
他聞聲立馬停駐腳步,小跑上前喊了聲夫子,問還有什麽事沒交代。
望着面前清新俊逸的少年郎,韓夫子情不自禁的回憶起幾年前初次見到謝行儉的時候。
當年那個小小矮矮的如同玉團子般白胖的小男孩,如今抽條長的都快有他高了。
韓夫子示意他坐下,看着他,沉聲問道,“這次府試你準備的怎麽樣?”
謝行儉緩緩吐了口氣,恭而不謙地回答,“一切尚可。學生雖不善詩賦篇,但若府試考起來,不說學生在夫子的指導下,私底準備了些詩文篇章,哪怕府試全考不到,學生也會拼盡全力搏一搏,至少不留遺憾。”
韓夫子垂下眼簾,含笑點頭,“你這般想是對的。”
說着,攏了攏桌上的散頁,挑眉揶揄道,“只你平日作詩的水平确實有點不盡人意,若以後不好好鞏固基礎,怕是很難再立起來,畢竟你行詩的風格早已鑄成。”
韓夫子遞過來一本薄薄的書刊給他,他連忙起身接過。
“這是老夫近些年找人搜羅的,府試出的詩賦篇合集,你拿回去好好的翻看翻看,還有,後面幾頁的詩文都是從一甲學子的考卷上摘抄來的闱墨,篇篇錦繡,你拿去多花些時間品一品,到時交一份心得給老夫。”
說完,韓夫子捋了捋胡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謝行儉,又補充一句,“另,再依這些題目,每個寫上一首詩出來,到時候讓老夫瞧瞧你長進如何。”
什麽?
謝行儉不由吃驚地瞪大了眼。
“不願意寫還是怎麽着!”韓夫子鼻翼間輕哼了句,雙眉擰成疙瘩,大有一副只要謝行儉敢說個不字,他就打算來個摔書直接走人的氣勢。
謝行儉怎麽會不願意!
前些年的府試詩賦合集!
妥妥的真題啊!
還有一甲學子的闱墨,那不就是現代稱之為高考狀元們寫的标準答案麽!
謝行儉內心激動到爆炸,連忙痛快的答應,“夫子為學生尋來如此重要的資料,學生高興都來不及呢,怎會不願意。學生回去後定會好好閱讀,争取早日将詩文作出來交給您檢閱。”
“還有心得。”韓夫子眼皮子一掀,提醒道。
“對對對!還有心得,到時候一并交過來。”謝行儉雙手将書緊緊的捧在胸口,欣喜若狂的保證個不停。
有了真題,他就可以根據這些,研究出府試詩賦出題的套路,明白了套路,就算他在作詩方面還不開竅,他到時候可以仿寫啊。
雖然有臨時抱佛腳的架勢,但他覺得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磨的成績好不好暫且不表,只要最終他心裏覺得他為此努力過就夠了。
.......
時間不緊不慢的過去幾日,這些天,謝行儉除了溫習四書五經外,還将韓夫子交給他的那本詩賦集看完了。
如今,他自個也寫出了幾首詩來,只待過兩日給夫子看看。
收拾好書箱,趙廣慎剛好過來與他交換資料,當初,韓夫子也拿了一份資料給趙廣慎,他的是詩賦集,趙廣慎是帖經集。
兩人約好今日互換着看,換好書本後,兩人又去街上買了點清香和墳紙,與等候的其他同窗一齊趕往林邵白的家。
☆、第 21 章
到了林家,謝行儉和同窗們先要去靈前跪叩,将随身攜帶的清香和紙錢燒完後,幾人才出了靈堂。
林邵白戴着孝帽,一直低着頭弓着身子跪在挽幛旁,等有人過來吊唁林母時,林邵白見一個便磕一個響頭。
謝行儉臨走前,特意回頭瞧了一眼林家設的靈堂,整個堂屋,除了林邵白和他妹妹,他沒看到其他林家的任何人,連進進出出吊唁的人都很少,總之,很凄涼。
回私塾的路上,謝行儉木着張臉沒說話,周圍的其他同窗們興致也不太高。
快走到私塾門口時,趙廣慎突然拉住謝行儉,兩人對視了一眼,往旁邊走開幾步。
謝行儉奇怪趙廣慎能有啥事還要偷偷摸摸講,就聽見趙廣慎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剛才我從邵白兄他家鄰居那打聽了點事,說邵白兄他娘每年正月都要上京祭拜家人,今年也是如此,林大娘去的路上挺順利的,乘船南下時碰上場倒春寒,受了點風寒,原以為像以往一樣熬一熬病就過去了,誰知,這次熬沒了人。”
謝行儉愕然,“那豈不是說林大娘走的時候,林邵白并不知情,那他.......”就不是故意考中戴孝。
“他是不知情。”趙廣慎低聲道,“壞就壞在林大娘去的日子離邵白兄縣試沒幾日的功夫啊。”
謝行儉聽完,久久沒了言語。
趙廣慎自顧自的接着說,“我現在越想越覺得邵白兄走了黴運,你說林大娘大限之日時,邵白兄遠在泸鎮,他壓根就不知道他娘半路沒了啊,這種情況下,縣令大人怎麽能判他藐視科舉律法,還剝奪他的功名,甚至禁止邵白兄下場。”
謝行儉同樣覺得林邵白運氣不太好,先不提他少年時期便父母雙亡,就說縣令奪了他科考的資格,他這輩子要是沒點能耐另辟蹊徑,就算他擁有過目不忘的好本領,後期也會泯然衆人矣。
而且,林邵白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妹妹,聽說呆在家至今都沒找到适合婚嫁的婆家。
在古代女子普遍十五六歲就成婚的大環境下,像林小妹這般還沒個說親的大姑娘家簡直是少之又少。
不過也不難理解,林家本就不富裕,能看上林小妹的沒幾個,就算有人家觀望着,也是把苗頭敲在林邵白的身上。
林邵白一旦考上童生,林小妹的近況絕對比現在好上很多。
無奈世事難料,林邵白的科舉之路直接被堵死了,那些時刻觀望的人家頓時沒了身影。
“林邵白是很冤,但他觸犯科舉律法是更改不掉的事實。”謝行儉這些年熟讀本朝的律法诏條,在這件事上看的比趙廣慎理智。
“孝悌之道,是讀書人應守的本分。”
謝行儉冷靜的分析,“咱們縣令這麽做也只是依法辦事罷了,何況律法面前是毫無情面可講,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林邵白都有錯。縣令收回他縣試的成績是為他好,倘若不取消,後期林邵白一旦官場得意,肯定會遇上些小人奸佞,倘若他們緊抓着林邵白戴孝科考的污點,怕到那時候林邵白想像現在這樣毫發無傷的脫身就難了。”
趙廣慎聽着渾身激靈,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謝行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為官場好混的麽,官場如戰場,硝煙四起,你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揪住小辮子,不掉塊肉也要脫層皮,嚴重點的,被吃的骨頭渣滓都不留。”
仔細想想他上輩子讀過的史記,哪朝哪代不是這樣來的,有多少忠貞之士被人揪住些無傷大雅的短處,之後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有時候身居廟堂的文官比征戰沙場的武将還難伺候,林邵白為人倔強剛毅,他走上官場勢必會惹人不滿,其實這時候退下來,并非是壞事,說不準還是好事一樁。
想通這一切,謝行儉頓時感覺一身松。
趙廣慎沉浸在恐怖的官場生涯中不能自拔,謝行儉笑的拿手指敲他頭,揶揄道,“想什麽呢?”
“能想什麽,都怪你,非說些吓人的話!”趙廣慎氣呼呼的轉身就走,邊走邊用腳踢路邊的野草。
謝行儉喉嚨裏溢出一聲輕笑,快步追上去,一把攬過趙廣慎的肩膀,賠笑道,“怪我,怪我,慎哥兒你以後不入官場,官場的那些龌龊事挨不住你,甭擔心些有的沒的。”
趙廣慎唔了聲,腳上的步伐放慢,反問道,“你不是立志上京做官麽,你就不怕?”
怕?謝行儉失笑。
就算前方驚風怒濤、履險蹈難,他也要劈荊斬棘,迎難而上。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活,上輩子他堅持了十幾年,這輩子他又花了七年的光陰在裏面,讓他中途退縮,抱歉,他做不到。
謝行儉微微提起唇角,不以為意,“有什麽好怕的,你看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官員有多少,不說上萬個,五千總有吧。就是如此,每年還有數不清像我們這樣的學生擠破腦殼子往裏鑽。”
“他們不怕麽?他們肯定是怕的。只不過,做官嘛,有榮耀的同時,必是有風險,怎樣才能相安無事的守住頭頂上的那頂烏紗帽,這裏面學問大的呢,我一時半夥說不出個名堂來。”
趙廣慎點點頭,稍微緩過來一些,說着說着兩人又繞回林邵白的身上,不知不覺兩人走進了學堂,推門一看,發現韓夫子已經端坐在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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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韓夫子把謝行儉和趙廣慎單獨叫到書房,問兩人的心得體會寫的怎麽樣。
兩人聞言,規規矩矩地起身掏出幾張散紙遞過去,韓夫子先看的是謝行儉寫的詩賦心得。
謝行儉這幾年尤為注意他的字,平常除了臨摹韓夫子送給他的楷書字帖外,他還專門去學讀帖,在楷書的基礎上,他慢慢的形成自己的書法風格。
執筆時,逆入平出,提按起主,寫出的字沒有草書潦草,也不似楷書那樣端正,寫到盡興時,通篇字體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韓夫子低頭翻閱着謝行儉的心得,見上面的字落筆舒展,收放自如,不由贊了一聲,“你的字有長進,大小相兼,疏密得體,不錯。”
謝行儉聽了這話,精神一振,不禁微笑起來。
韓夫子教授的是楷體,楷體的實用性很強,但就藝術性而言,楷體不占優勢。
自從知曉科考學官偏愛寫字寫的好的學生後,謝行儉便有意識的改變他習慣用的楷書,在其基礎上,他融彙上輩子的行書風格,書寫時注意起筆和藏鋒,慢慢的他便練就了一手行楷。
這種書法實用性和觀賞性比較相得益彰,落在潔白的紙張上,線條長細短粗,輕重适宜,濃淡相融,很是賞心悅目。
韓夫子搖頭晃腦的吟讀完,又拿起趙廣慎的接着看起來。
半晌,韓夫子才将手上的文章放下。
謝行儉和趙廣慎飛快的交換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掩藏不住的擔憂。
以往韓夫子每次看完學生的功課後,都會将人罵的狗血淋頭。
果然,韓夫子單手在兩份功課上敲了幾處,正待開口點評一二時,韓夫子擡頭見面前的兩個學生吓的臉色一白。
頓時樂的挑眉,目中擒笑,“今日不罵你們,你們接下來好好聽着便是。”
謝行儉和趙廣慎聞言心中不由一舒,彎腰拱了拱手,示意韓夫子只管講。
韓夫子在太師椅上蹭了蹭,尋着一個舒服的姿勢半靠着椅背,招了招手,讓兩人一左一右的站到身側。
“先說帖經。”韓夫子指了幾處,“童生試側重考經書,你倆考過縣試應該能體會到這點。”
兩人點頭認可。
謝行儉事後針對題庫做過分析,縣試幾場考下來,雖然墨義分值高,但只要認真寫完,就會發現經書的知識點貫穿整套考卷。
“之前你們考的都是小題,無外乎是從聖人文字中割裂拼湊的章句,你們只需熟讀四書五經即可,做起這些毫無懸念的題當然是小菜一碟。”
“但僅僅只會背,只會套句子,這種法子用在府試上可要不得。”韓夫子讀了幾句趙廣慎寫的,語氣不由的嚴厲幾分,“你看看,你看看這幾句,題沒破對,意也沒立好。”
說着狠狠挖了一眼趙廣慎,恨鐵不成鋼的出口罵起來,“你看看你後面寫的東西像什麽話!前面幾頁寫的尚且說的過去,越到後面越糊弄人,句式颠三倒四不說,前後語壓根就不着邊際。”
“還有你——”韓夫子擡頭觑了一眼謝行儉,“你別以為字寫的好看就完事,雖說學官第一眼看的是你的字,但寫的好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你若是詩文填的差,再好的字也沒大用處。”
謝行儉被韓夫子的一頓批吓了一跳,旁邊的趙廣慎也好不到哪裏去。
韓夫子氣的胡子直往上翹,突然起身背着手在屋子裏快步的來回踱步,走了兩圈停下來拿眼睛瞪着兩人,“你們一個不擅長寫詩,一個破題不精,你讓老夫說你們什麽好?”
趙廣慎被罵的垂着腦袋不敢出聲,慘兮兮的站在那一動不動。
謝行儉見狀,無聲的瞟了一眼并排的鹌鹑·趙,無奈的上前一步,擠出一絲尴尬的笑容,拱手表達歉意,“夫子莫氣,是學生們的錯。”
趙廣慎被謝行儉小小的踢了一腳,反應過來後急忙跟着拱手賠罪。
半晌,韓夫子消了會氣,又坐回椅子半躺着,眉目間舒緩平和,沉聲道,“你倆也不是一點進步都沒有,謝行儉後面做的兩首詠梅詩比之以往的水平要高上不少,趙廣慎呢,開頭幾道小題破的雖稱不上精致奇詭,但幾個要點齊齊整整,明明白白的列出來,倒不失灑脫平穩。”
聽罷,謝行儉心裏有些滿意,臉上也帶出幾分笑容。
之前在家寫詠梅的詩時,他心裏暗暗沉思過,上輩子他從小就背誦各位大詩人做的詠梅、頌梅、愛梅的詩句,無論是五言還是七言,他張嘴一口氣就能背出不下十首。
這些詩,無論是哪一首,皆是語言文采斐然、見解入木三分。
假設他拿出來套用,肯定會受到韓夫子的誇贊。
可拿着筆,他遲遲不敢落下,腦子裏經過一番天人之戰後,他最終還是選擇自己琢磨好。
那兩首看好上去還不錯的詠梅詩,是他絞盡腦汁花了一天半的功夫才作出來的。
說來也是慚愧。
謝行儉微微的低下頭,小聲的哀嘆一聲。
☆、第 23 章
韓夫子點評的起勁,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才放兩人出來。
此時,屋外天空烏雲壓頂,謝行儉望着暗沉沉的天色,心道一聲不妙,怕是等會馬上有場大雨。
兩人拿着從韓夫子手中取來的修改稿,急速飛奔的趕回學堂教室。
學堂的同窗們早已散課家去,謝行儉在昏暗的光線下麻利的收拾好書箱,随即甩開腿朝着私塾門口跑。
趙廣慎緊跟其後,門口謝長義等的着急了,正準備進去找小寶時,遠遠的瞧見前頭跑過來兩人,定眼一看,是小寶和山娃。
“趕緊上車!”
等兩人跑近,謝長義連忙撩開牛車的布簾,大聲招呼着。
謝行儉邊跑邊取下背上的書箱,跑到車前把書箱先推進車裏,轉頭接過趙廣慎的書箱後,才一腳瞪上車轅坐進車棚。
兩人将将坐穩,外頭的瓢潑大雨傾盆而至。
謝行儉探出頭喊他爹,“爹,你坐進來點,別讓雨打濕了身子。”
牛車的車棚是他家拿四塊大木板裝釘而成,簡簡單單的挂了塊灰布當做門簾,車轅上的面積不小,趕車的時候盤坐在上面,上頭有遮雨的板子,一時淋不到雨。
謝長義笑的哎了聲,盤好腿後小心翼翼的駕着車往家趕。
春夏之交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馬車晃悠悠進村時,大雨早已停歇。
一場風暴雨的洗禮後,林水村的山道上香氣彌漫,謝行儉聞着味笑,“香,實在太香了,等會回去有的吃咯。”
趙廣慎隔着空氣假意陶醉了會,轉頭附和,“可不是嘛,每年這會子滿山的槐花像不要錢似的,開的到處都是,我娘常摘些回家做槐花粥吃,甜津津的,喝上幾口粥,嘴巴一天都是香噴噴的。”
一聽槐花粥,謝行儉兩眼都冒光,“何止做成粥好喝,将槐花絞碎爆香了包餃子,那滋味,啧啧,比葷餃子都要強上幾分。”
“正是正是。”趙廣義咽了咽口水,拼命點頭。
車外的謝長義聽了一耳朵,笑的爽朗,“還沒到家呢,看把你倆饞的。”
謝行儉被當爹的笑話一番,他倒是不害臊,鑽出去和他爹并排坐着,“爹你還好意思說我,每次娘做好槐花餃子端上來的時候,算爹吃的最多。”
謝長義老臉一紅,抖了抖牛車缰繩,轉移話題道,“馬上就到家門口了,你和山娃收拾收拾東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