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不得人都說讀書燒錢,讀了有沒有回報還另說。
最終,謝行儉一行人還是在這家客棧住了下來。
謝行儉和他爹住一間,趙家父子另開一間,分別交了兩百文的押金後,掌櫃的叫來小厮上前領他們前去房間。
客棧房間均是一房兩床,問了身旁的小厮,謝行儉了解到房間的另外一張竹椅床是客棧掌櫃的特意交代擺放的,目的就是給陪考的人睡,小厮得意的說縣城裏免費提供竹椅床的客棧只他這一家。
後頭的謝行義和趙高頭聽了,滿意的點點頭,漲價帶來的忿忿不平的情緒頓時消散了許多。
謝行儉不禁對掌櫃的精明手段豎起大拇指。
進了房間,謝長義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跟謝行儉說話,“等會我去一趟你哥的鋪子,送些你娘讓帶的東西過去。”
謝行儉點點頭,“爹,你幫我跟哥說聲,今夜我便先不去了,等我考完再去他鋪子裏看看。”
“行,你哥當然知道你現在沒閑心去他那。”謝長義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麽,微微一滞。
“小寶,你一個人呆在客棧最好別下樓,我跟老趙剛去打熱水,聽了一耳朵樓下談話,說每逢考試,客棧大廳裏準會溜進一些扒手啊、人販子啥的,專門逮着讀書人下手。”
謝長義抖了抖帶來的被子,提醒道,“小寶你長的白淨,更該小心點。”
謝行儉哭笑不得,偏他爹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謝行儉迫不得已再三強調他絕不輕易下樓。
謝長義這才放心,整理好要帶走的東西便出了門。
謝行儉自己則留在客棧開始看書,翻了翻書本上标的難點,謝行義小聲的背誦起來。
外頭漸漸漆黑,他便點起客棧提供的蠟燭,燭光溫黃,比家裏的桐油燈要亮堂的多。
謝行儉心情一下愉悅不少,背起書比往常要流暢許多。
突然,門外一陣敲門聲。
謝行儉以為是他爹,剛想走過去開門,手觸到冰涼的門閘猛地一頓。
不對!
他爹從來不敲門,都是直接喊他開門。
謝行儉神色恍惚間,外面的敲門聲再起,伴随着一道陌生的男人聲音。
☆、第 13 章
“儉哥兒在裏面麽?”門外聲音沙啞粗哽,應該是一個處在變聲期的少年。
是葉禮承。
謝行儉聽出來後,舒了口氣,忙打開門閘放葉禮承進來。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謝行儉疑惑,葉禮承沒參加這次童生試啊,怎會來了縣裏還跑到他這來了。
葉禮承笑了笑,一邊吩咐跟過來的小厮擺好食盒,一邊道,“夫子給我們放了假,我尋思着最近縣裏有廟會,就過來看看,誰料這麽巧,路上碰上你爹,聽你爹說你就住這,我便叫人買上幾樣廟會的吃食過來看看你,正好給你打打氣。本來還想找慎哥兒,剛敲了門,他人不在。”
“原來如此。”謝行儉看着食盒裏精致的點心,肚子也跟着咕咕直叫。
“你不會溫書久了,晚飯都忘了吃吧!”葉禮承揶揄一笑,胳膊肘撞了一下謝行儉,取笑道,“看來本小爺來的正是時候啊哈哈——”
謝行儉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兩人坐下來邊吃邊聊。
夾了一塊軟糯香甜的芝麻糕進嘴,嚼一下滿嘴爆香,厚厚的一層芝麻裹上松軟可口的糯米,吃起來很是有嚼性,一點都不黏牙,甜甜的,也不膩人。
糯米糕點多吃不易消化,兩人吃了些便沒在夾,剩下的便給了葉禮承跟過來的兩個壯實高大的小厮吃去。
兩個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這些哪裏夠。謝行儉便喊小二送上飯菜進房,客棧的免費晚飯做的簡單樸素,只兩碗清湯面。
謝行儉擔心葉禮承吃不慣清淡口味,便把王氏讓他帶來的油汆香椿牙以及去年腌制的酸辣筍片舀了一小碗放到桌上。
“你娘手藝真好。”葉禮承一一品嘗後贊不絕口,夾一塊大筍片和幾根香椿牙伴着一口面條下肚,鹹香酸辣中和,爽的不要不要的。
吃的歡快,兩人聊得也很是盡興,“你是不知道廟會上的人有多少,那叫一個摩肩接踵,哪裏是逛街,簡直就是被人推着往前走。”
頓了頓,葉禮承補上一句,“你呆在客棧溫書是對的。”
謝行儉繞起一筷子面條吃着,聞言忍俊不禁,将他爹臨走前一番話交代清楚。
“謝伯伯睿智。”葉禮承贊同的點頭,“縣裏這幾日确實出了孩童被拐的慘事,像我今日逛廟會,我爹愣是叫我帶上兩個下人,不然不讓出門。”
“丢失的孩子可找回來了?”謝行儉追問。
“找是找回來了。”葉承禮觑了一眼謝行儉,語氣不自然起來,“據尋回孩子的那家下人透露,孩子似是廢掉了。”
“難道......”謝行儉眉頭輕蹙,心裏隐隐有了答案。
“正是你想的那樣。”兩人相交多年,葉禮承明白他的意思,“兩條小腿骨被敲的稀巴爛。”
“厮——”謝行儉氣的直抽冷氣,憤憤然道,“這幫人販子簡直毫無人性!”
“找到的那小孩是不是被他們逼着在廟會上幹乞讨?”謝行儉咬着牙問。
“嘿,神了——”葉禮承樂的拍桌子,“你不是沒出門麽,咋這麽清楚?”
謝行儉挑了挑眉,表情耐人尋味。
上輩子這種事多的出奇,想不到古今人販子的做法竟然想通。
“嗨,瞧我!”葉禮承拍下腦袋,一臉後悔,“明天你就要下場了,我擱這說這些晦氣的事幹啥!”
話題太沉重,謝行儉也不願再多說。
遂轉移話題說一些關于今年童試的事,葉禮承路子野,打聽消息這方面比謝行儉要厲害的多。
聽葉禮承說,今年這場縣試已報上名的就有兩百多人,錄取比例大概率是4:1,取50人左右去參加府試。
往年是考完一場,學官就批閱完一場,然後貼出合格者的名單,沒上榜的人下面三場也就不用參加了,直接回家。
這點謝行儉是了解的,據說這種邊考邊改的制度,是被一些讀書人聯名抗議後取消掉的。
讀書人忿忿不平,說交了好幾吊的禀生作保錢卻不讓他們考結束,實在過分。
謝行儉作為現代人,對這種考試制度是持半同意半反對的意見。
無論是那種考試,第一場都至關重要。
你考的好,下面幾場你的信心就會越大,學官看了你的漂亮試卷,也會對你增加好感。
第一場考好的名單人員肯定會給學官留下深刻的印象,至于那些厚積薄發,後面三場追上來的,也頂多能上榜而已,案首啥的肯定不關他們的事。
不過,涉及到錢的問題,謝行儉覺得不讓考完就莫名的有點丢錢打水漂的無力感。
吃完飯聊完天,葉禮承紅着臉丢下一枝羊紫兼毫筆後,便急匆匆的拉着小厮離開。
謝行儉執起筆看了看,筆頭觸感剛柔适中,只筆杆末端刻了一個小小的儉字,許是雕刻功力不夠,‘儉’的中間兩個小‘口’黏成一個長形的大‘口’,字跡歪歪扭扭的。
謝行儉嘴角微微揚起,收好筆将其輕輕的放進明日進場的書袋裏。
謝長義不久從外面趕了回來,進門後,謝行儉對着他爹亂糟糟的形象差點笑岔氣。
平日梳理齊整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半舊的衣襟領子被扯得歪到了後背,露出裏面灰色的夾襖,腳下的鞋子穿一只,另外一只提在手上。
一進門,謝長義氣喘籲籲的歪倒在床,狠狠灌了壺水才作罷。
“爹,你咋變成這樣了?”謝行儉斂起笑容,上前關心的問道,“遇到搶劫的了?”
“哪有——”謝長義往袖袋掏了掏,甩給謝行儉,笑道,“這是我和你哥去廟裏尋的,你明日下場系在脖子上,菩薩肯定保佑你高中!”
謝行儉伸手接過,入手的是一枚小小的黃色福祿佛珠。
“爹,廟會人擠人,你下次別再逞熱鬧,擠出了啥事,兒子心疼。”謝行儉眼角發酸,抖着雙手繞到脖子後面,将福祿佛珠系在脖子上。
“再說,這東西都是寺裏和尚瞎鼓撓的,目的就是為了騙你們這些不懂的人的錢。”
東西很輕,可謝行儉卻覺得脖子沉甸甸的。
“下次不去就是。”謝長義眉頭揚了揚,敷衍一句。
望着面前清俊雅致的少年嘴上巴巴一堆不滿意,手上動作卻麻溜,謝長義不禁紅了眼。
他伸手轉了轉佛珠,又摸摸個頭快到自己肩膀的小兒子的頭,笑的開懷,“咱家小寶長大了,都懂得心疼爹了!”
“爹——”謝行儉跺跺腳羞紅了臉,想轉身離開,又不忍他爹一身亂糟糟的,便喊來小二送了一桶熱水進來,推搡着他爹進去洗漱。
第二天一早,天色朦胧。
住宿的考生們紛紛下樓朝考場走去,謝行儉和趙廣慎檢查好要帶的書箱便跟着大部隊走。
半路上,謝行儉碰上韓夫子作保的另外三個人,林邵白,還有兩個是別的私塾的,只因教他倆的夫子不是禀生,便尋到了韓夫子這。
二月天的大清早,春寒料峭,一行人都裹着厚厚的外套,搓着手小聲的閑聊。
謝行儉見衆人中唯獨林邵白身穿幾件單衣,凍得瑟瑟發抖,不禁皺眉。
“出來匆忙了些,忘了穿。”林邵白艱難的掀起凍得發紫的嘴唇,面對着謝行儉探究的眼神勉強一笑。
謝行儉神色不明,這些年和林邵白在私塾進進出出,大家都知道林邵白家境貧困,因此今天林邵白這樣解釋,也沒人戳破他。
“穿我的!”後頭的謝長義心腸軟,脫下大衣徑直往林邵白身上套,邊套邊教育,“叔裏面穿了夾襖,不礙事。你這孩子也該打,出門咋不記得添衣。這天早晚冷飕飕的,小心別得了風寒誤了考試。”
林邵白身材修長芊瘦,又是毫無武力的讀書人,在謝長義劈頭蓋臉的一番操作下,林邵白掙紮半天未果只能紅着臉接受好意。
“謝謝叔。”林邵白感受着棉襖帶來的暖意,不禁眼角濕潤,輕聲道謝後,立馬轉過身擡起手擦眼。
“這孩子咋哭——”謝長義正欲上前,被謝行儉一把住揪住。
感情他爹真以為人家忘了帶衣服啊。
“爹你冷不冷?”謝行儉偷偷踮起腳小聲詢問。
“不冷!”謝長義拍了拍胸膛,硬氣道,“以前大冬天下雪,我光着身子挑柴都沒事,今天這點小風算什麽,你爹身子好的呢。”
謝行儉不放心的摸摸他爹的手,還好是熱熱的,便交代道,“爹,冷風吹多了不好,回了客棧你讓小二煮點姜湯給你喝。”
謝長義本想推辭說用不着,待低頭看到小兒子認真的神情,只得笑的答應。
到了禮房門口候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入場進門的鼓聲響了起來。
謝行儉回頭脫下外套交給他爹,“爹,你先回去吧。”
謝長義點點頭。
林邵白走了過來,鄭重的将衣服替給謝長義,鞠了一躬後,便和謝行儉去前面排隊。
突然,林邵白側頭望向謝行儉,結結巴巴的開口,“謝行儉——你定會,定會.......”
“什麽?”謝行儉愣住。
林邵白撺起拳頭捂嘴咳嗽一聲,一臉俊臉漲的通紅,尴尬的重複,“我的意思是你讀書不錯,此次定會考中。”
謝行儉頓悟,回之一笑,“彼此彼此,邵白兄的天賦記憶力可是讓我羨慕不已啊。”
聽到謝行儉的調侃,林邵白緊張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
“幸運罷了。”林邵白笑了笑,嘴角蕩起淺的小酒窩,謙虛道,“其實我的記性也沒你們說的那麽厲害,只是碰巧記得牢而已。”
謝行儉揚唇微微一笑,兩人接着往前走,等待衙門的檢驗。
☆、第 14 章
隊伍進去的速度不算快,謝行儉偷偷伸過黑壓壓的人頭往前瞄了一眼。
見禮房門外,一邊站着一排冷臉衙役,門口放着張桌子,桌子上堆着一疊厚厚的紙,四名文房書吏看一眼考生的文籍,詢問幾句便在一堆紙中找出相對應考生的拓板文籍。
一應信息對的上,人也沒錯,還要檢查衣服和考籃是否有夾帶,完了才會放人進去。
進去後還要等待,五名一起作保的考生分一小隊,由做保禀生帶領着前去衙門提前準備好的聖人牌坊處叩拜,之後由文房的主事唱座位分布名單。
謝行儉發現,只要是同一個禀生作保的,座位都不會排在一起。
像他和林邵白幾個,他在北面一街號房32號,林邵白在78號,而趙廣慎直接被排到東三條街。
號房設在禮房的永巷街裏,長長的巷街一眼望不到頭,左右兩邊立着一間間小屋。
謝行儉尋着數字找到自己的位置,號房沒有門,直接敞開的着,地面上濕漉漉的,有些拐角還布滿斑斑青苔。
裏面立着一張桌子,一個背靠椅,旁邊放着一塊黑不溜秋的布。
布捏起來感覺皺巴巴的,想必是用了很多次都沒洗過,謝行儉也沒嫌棄,拿起布認認真真的擦拭桌椅。
擦拭幹淨後,他取出考籃裏的一應筆墨用品,就着號房裏提前準備的清水開始研墨。
不一會兒,學官大喝一聲,“乙亥年二月縣試第一場,開考——”
伴随着鑼鼓聲,站在門外的縣令上前撕掉蠟封的信條,取出考卷,吩咐書吏一一發給考生。
考卷發到手後不能立馬寫字,得需要等考場考生都拿到了考卷才可以下筆。
這和上輩子考試差不多嘛,謝行儉暗想,他的位置靠前,要等全部發完得要等上一小會兒。
他對面坐着一位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拿到試卷後就手撐着臉頰望着天空發呆,謝行儉掃了一眼便收回眼線。
轉頭一邊接着研墨,一邊眼睛盯着桌面的考題認真思索起來。
在他眼裏,考場時間寶貴的如同金子,他可不想浪費一分一毫,既然不準下筆,那他就用眼睛看。
又一聲鑼鼓叮咚,考生們紛紛開始研墨的研墨,翻卷的翻卷,一時間考場內只聽的嘩啦啦直響。
謝行儉翻開剩下的考卷,他不着急動筆,仔仔細細的一遍考題後,見考卷上沒有出現漏印錯印的,這才在考卷擡頭填上自己的姓名,三代戶籍信息等。
縣試第一場題目不難,考卷分四份,墨義、帖經、經義各占一份,剩下一份是草稿紙。
草稿紙上也要謄寫考生信息,主要目的是為了方便後期學官檢查是否作弊或者補錄生員用的。
一般考生都會先在草稿紙上書寫一遍,捋順文章的思路後再仔細的謄寫到考卷上。
因此很多學官都會查看考生的草稿紙,一旦和考卷上內容分歧過大,就會被貼上疑似作弊的标簽。
當然,如果你的草稿紙上字跡端正,內容一般般,恰逢有上榜的考生被舉報作弊,那你就幸運了,就會遇上補錄翻盤逆襲的可能。
謝行儉首先做的是帖經,第一場的帖經選的都是一些小兒科,比如:
____五典,五典____。____百揆,百揆____。賓于四門,四門____。
式微式微,______?微君之躬,__________?
這樣的填空題有四十道左右,除了填空題,出題的考官還會從經書中挑取一段文字的開頭印在考卷上,考生依據這一段文字,默寫出後面的內容。
謝行儉讀了六七年的四書五經,早已把這些書背的很熟悉。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貿然在考卷上直接謄寫,為了防止寫錯字,他先在草稿紙上寫上一遍,認真檢閱無誤後方抄到考卷上。
謝行儉寫的是一手楷書,字體形體方正,筆畫平直,落在潔白的紙張上格外的令人賞心悅目。
也許是胸有成竹的緣故,帖經的部分完成的相當快,他朝着中央的香爐望去,書吏才換上第三根香。
也就是說,帖經這部分,他只用了兩炷香的功夫,大約半個小時。
謝行儉不免眉飛色舞,洋洋得意。
他按耐不住的揚起嘴角,伸手摸了摸胸口跳躍急速的心髒,剛好觸到胸前凸出的小球,謝行儉下意識的低頭一看,是他爹和大哥為他求的佛珠。
剛進來官衙檢查時,許是知道這是廟裏祈禱好運的佛珠,因此衙役并沒有繳走。
此時佛珠靜靜的躺在他的胸口,佛珠呈暗黃色,珠心渾濁一片,謝行儉握了握便放開了,再執筆時,他莫名感覺躁動的心一下平靜了下來。
謝行儉并沒有太在意這件事,因為接下來的墨義和經義是考卷的重點,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墨義相當如上輩子試卷中的簡答題,出題的考官會在四書五經中截出一小段話,考生要根據這一小段話寫出自己的見解和感悟。
這類的題目也有四十多道,因題量太大,分值高,他做起來尤為仔細。
做到一大半的時候,就聽到一聲鑼鼓的聲音。
吃中飯的時間到了。
為了預防考場巡考人員夾帶答案試圖通過飯菜送到考生手中,一般考試是不允許考場中途發放食物的。
但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的敲鑼,主要是起提醒大家吃飯的作用,不然怎會有‘廢寝忘食’一說。
聽到響聲,沉迷試題的考生紛紛歇筆開始吃帶來的中飯。
謝行儉從考籃裏拿出他爹給他買的玉米餅子,餅子早在檢查的時候被人掰成兩半。
謝行儉拿起一塊丢進嘴裏細細嚼咽,玉米餅子不大,咬上一口便能嘗到裏面裹着的餡料,餡料用的是腌制的小蘿蔔葉,甜鹹交彙,甚為美味。
唯一不好的是,面餅冷冰冰的,沒有熱乎的吃起來香。
喝了幾口帶來的清水後,他便接着答題。
三份考卷寫完後,他伸了伸懶腰,眼睛無意間瞟到對面,意外的是那哥們竟然也寫完了,謝行儉不禁目瞪口呆起來。
對面的少年注意到謝行儉探究的目光,龇着大白牙朝着他嘿嘿一笑。
謝行儉頓了頓,掀唇回之一笑。
诶,本來以為人家是個青銅,沒承想是一個王者。
晾幹試卷後,他便開始收拾桌面的筆墨,過了兩炷香後,敲鑼聲響起後,便有人開始收考卷。
收完所有考生的考卷後,禮房的大門方打開,一開門,考生蜂擁而出,外面等人的親戚家人也跟着湧過來。
謝行儉出了考場後,便擠在人海中踮着腳尋他爹,他堅信他爹來了。
果不其然,他爹站在一百米遠的石墩旁也在找他呢,趙叔也在。
“爹,這裏。”他高喊一聲,使勁的揮手,他爹聽到聲音,艱難的擠過人潮将他拎了出來。
到了空曠的街上,謝長義放開胳肢窩下夾着的小兒子。
謝行儉整了整衣裳,誇贊道,“爹,你力氣還和以前一樣大,嘿嘿。”
“那肯定噠。”謝長義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在等趙廣慎的間隙,謝行儉和他爹談起考場的事。
謝長義聽小兒子說考的還不賴,一時笑的嘴巴差點咧到耳朵根,又不敢笑的太大聲招人誤會,便捂着嘴偷樂,又叮囑兒子回去好好休息,争取後面幾場再接再厲。
不一會,趙高頭将趙廣慎接了出來,父子倆皆面帶笑容,謝行儉暗忖,這第一場趙廣慎應該考的還不錯。
果然,趙廣慎尤為興奮的跑過來攬着他肩膀,激動的道,“儉哥兒,我竟然把考卷全做完了!”
謝行儉噗嗤一笑,“這第一場簡單的很,你能寫完有什麽好稀奇的。”
趙廣慎毫不介意別人的打擊,優哉悠哉的背着走走在大街上,似是想起什麽,趙廣慎突然回頭湊近謝行儉的耳朵,壓低聲音問,“儉哥兒,你說我會不會中?”
謝行儉正聽他爹和趙高頭談做生意的事,乍然觑見趙廣慎放大的面龐有些懵圈。
“什麽中?”謝行儉一臉疑惑。
“中童生啊!”趙廣慎急的拍大腿,周圍的路人被趙廣慎的吼聲吸引過來,趙廣慎急忙拉着謝行儉鑽進客棧。
上了樓,趙廣慎小心翼翼的關好門窗,一旁的謝行儉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昨兒我和我爹去廟會的崇明寺,特意求了這個佛珠。”說着,趙廣慎取下脖子上的挂墜。“你看。”
謝行儉好奇的接過來,只見長長的紅繩下系着一顆淡黃色的小玉珠,顏色很淺,有點像乳黃色,珠心通透,和他所戴的那顆渾濁玉珠相比,差異非常大,不過摸上去倒和他那顆像是同一個人做的。
“我也有。”他取下脖子挂着的,“我爹和大哥也是去寺裏求來的,你看看是不是一樣?”
“是的!是的!”趙廣慎腦殼直點,舉着兩顆珠子手舞足滔的道,“你是不知道這珠子是有多難求,我和我爹足足磕了三十個響頭還不夠,還要大師看眼緣,看的順眼的才給上一顆,看不上的,你就是磕五十個響頭都于事無補。”
謝行儉一愣,怪不得他爹回來頭發都散了,是為了遮掩頭上的磕痕麽,他的珠子是他爹和大哥磕了三十個響頭才求來的?
謝行儉垂着眸,神情恍惚,手指心不在焉的在佛珠上來回摩擦,耳畔間回蕩着剛才趙廣慎對他說的一番話。
“我考試的突然想解手,你是知道的,一旦去茅廁,我的考卷定會被蓋上屎戳子。你猜怎麽着,過了一會,我肚子竟然好了,嘿,你說奇怪不?我猜肯定是這佛珠在保佑着我。”
“什麽?你說是巧合?那好,就算這是巧合,我,我再和你說一件事,就今天考卷內容這事,我一翻開可把我吓一跳,考官出的題剛好是我昨晚溫過的內容,好多題出的還是我平日最熟悉的那部分。儉哥兒,你說這怎麽解釋,難不成考官還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麽?”
解釋?
他解釋不來,這種超出科學外的問題讓他自诩無神論者的人怎麽答?
可一想到他能胎穿到古代,那是不是意味的在科學之外存在着某種未知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慎微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敘。賓于四門,四門穆穆。
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
皆取自五經內容。
☆、第 15 章
“小寶。”謝長義大手揮了揮,一臉疑惑,“想啥呢?”
“爹。”謝行儉眨眨眼,“你啥時候回來的?”
謝長義邊擺飯菜邊道,“剛回來,一推門就見你坐在那發呆,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謝行儉收好佛珠,上前幫着擺筷子,“爹,沒有的事。我剛和山娃說考完是留在縣裏等放榜還是回家等。就這事,你別擔心我。”
謝長義笑道,“小寶你從小就乖,我這個做爹的沒啥好擔心的。”
“至于你跟山娃說的這個,我剛和你趙叔也在談。”謝長義嗦一口面條,吃一筷子的酸辣筍片,邊吃邊講,“這客棧是不能接着住的,一晚上一百二十個銅板實在太貴,可回去吧,你們肯定又整天想着放榜的事,索性倒不如就在縣裏多留幾天。”
“那我們住哪?”謝行儉瞅他爹辣的頭皮發汗,忙倒上一杯溫茶遞過去。
謝長義接過水,咕隆幾聲放下茶杯,一錘定音,“住你哥那。”
“哥那不就一間房麽?”謝行儉腮幫子嚼着面條,不置與否。
“不是還有鋪面麽,晚上我和你趙叔還有你哥擱鋪裏打地鋪就行,你和山娃睡你哥的床。”
“這哪行?”謝行儉急了,“現在又不是夏日,晚上地面涼的很,睡壞了身子可要不得。”
“別急,你聽爹說完。”謝長義吃完面,放下筷子,“你忘了來的時候,我往車上塞的被子了麽,四床厚厚的棉絮,你娘和你趙嬸親自找人彈得,這次讓我和你趙叔帶了過來,我尋思着是鋪在冰面上都暖和的很,你擔心什麽!”
謝行儉放下心,“爹既然帶了棉被,豈不是早就做好住哥那的打算?”
“本來是想讓你考試直接住他那的,但後來你哥說他那是鬧市區,吵得很,怕誤了你休息,我和你趙叔路上商量着還是住客棧吧,貴是貴了點,可住的舒服啊。”
謝行儉點點頭,有些人考前有焦慮症,越吵的環境越會驚慌失措,失眠休息不好頂多算是小事,更甚者是在考場上發揮失常。
所以,外部環境對于臨考的人來說很重要。
吃完飯,謝行儉命小二的打來洗澡水,并要求水溫燒的熱熱的,用深木桶裝。
謝長義詫異,“昨兒不是才洗過澡麽?這還沒到夏天,用不着每天洗。”
“爹,是泡腳,不是洗澡。”
謝行儉從廚房借了點粗鹽,又從柴垛裏掰了根粗樹枝進來,“爹,你今個吹了冷風,我剛問了小二,說你也沒叫人給你煮姜湯,我想着晚上泡個腳幫爹出出濕氣。”
謝長義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姜湯的事他真的沒在意,半路上就把這事給忘了。
“爹,你坐,我教你怎麽泡。”謝行儉上前半跪着,伸手去解他爹腳上沾滿灰塵的布鞋。
謝長義被兒子抱着腳,顯得有些不适應,不安的把腳撇到一邊,低頭勸道,“小寶,還,還是算了吧,爹腳......臭的很,要不,爹給你洗?這水放了鹽,倒了可惜。”
“沒事。”謝行儉聞言,低垂的眼眶瞬間濕潤,吸了吸鼻子,抓着他爹的腳解開束帶,“爹,我不怕臭。”
您為我的前途連響頭都磕了三十個,這點臭算什麽?
謝長義坳不過,便由着謝行儉脫下鞋。
謝長義是汗腳,不管有沒有出汗,摸起來都濕膩膩的。
“爹,你腳踩着我剛放進去的那根樹杈上,放好了沒?”
“放,放好了。”謝長義手緊緊拽着桌子,兩只腳小心翼翼伸進木桶,碰到樹杈,他便不敢再往下動。
“爹,沒事,這樹杈我試過,放進去剛好莫過熱水兩寸的樣子,樹幹又粗,不會踩塌的。”謝行儉找來外套蓋在他爹的膝蓋上,又拿根腰帶緊緊的捆住水桶身。
如此一來,水桶裏的熱氣在窄小密封的的空間裏再也跑不出來,慢慢的便在桶內氤氲出團團暖霧,霧氣繞着腳掌和小腿循環,不一會兒,謝長義舒服的不禁喟嘆。
“小寶,這泡腳的主意好。”
“舒服,爽!”
“爹你回家可以和娘天天泡,多泡腳有好處。”謝行儉擡起腦袋,笑的建議。
“回頭我和你娘商量商量,家裏也打一個這樣的深水桶,專門用來泡腳。”
“爹,用橡木樹做泡腳桶最好!”謝行儉試着回憶上輩子關于泡腳的事,“除了往裏面加粗鹽,還可以加生姜啊、艾葉啊,大茴香也可以。其他的草藥啥的,兒子不清楚,到時候可以去藥鋪問問。”
謝長義泡了一次,感覺身輕舒爽極了,頓時對泡腳的事起了興致。
父子倆就泡腳的事聊了好長時間,後還是謝長義顧及明天小兒子還要考試,便歇了話題,連忙遣送說着正起勁的小兒子去睡覺。
......
後面三天的考試,都沒難倒謝行儉,回去的路上,只趙廣慎嘟着嘴有點不高興。
問了才知道,後面兩場的經義讨論題超了趙廣慎的綱,他題都沒讀明白,但空着不寫他又過意不去,便東扯西扯的瞎謅了一通。
這回謝行儉不能打擊他了,他得安慰安慰這個心靈受到重創的少年。
“你想想,平時夫子發下的童試仿題你能做出多少?”
“十道能做四道。”趙廣慎低着頭掰手指比出‘四’。
“這不就得了——”謝行儉意味深長的拍拍小夥子的肩膀,“你再想想,這幾天考試你做出了多少道?”
“是喔——”趙廣慎唔了一聲,“至少做了——”
聲音戛然而止,趙廣慎指着謝行儉,一臉的惱怒,“好哇,儉哥兒,你在笑話我平日功課太爛!”
“哪有!”謝行儉扳着一張臉,嘴角忍不住抽搐,“慎哥兒,你難道不知道有個詞叫超常發揮麽?”
“想想你平日只能做十之四一,可到了考場呢,你只那幾道經義不會,其他的不全寫了麽?”
趙廣慎聽得一愣一愣的,悄悄地收回伸出的手指,腰背不經意間挺了起來,粗聲粗氣的道,“你,你說的對,我這次算是超常發揮,擱平時哪能考這麽好,我該知足。”
謝行儉笑而不語,眯着眼大步往前走。
像趙廣慎這類福氣考生,上輩子應該稱作錦鯉吧。
基礎平平,可一旦上了考場,就好像開了外挂一樣,拿到的題目如同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超出能力範圍的題目簡直是少之又少。
诶,謝行儉越想越覺得他是一個失敗的穿越者,沒有金手指buff加持就算了,連趙廣慎這樣的本土男,都比他運氣好。
算了,趙廣慎是他好朋友,他不該嫉妒。
沒有金手指這條捷徑可走,那他就靠自己的努力。
回了客棧,四人收拾好東西便下樓結賬。
客棧位置離謝行儉大哥開鋪面所在的主街有點遠,還好有牛車,趕了一盞茶的功夫,牛車停在了鋪子的前門。
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