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面,兩個人腳踩在濕厚的枯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謝行儉走一會便擡頭看看周圍,往樹上系上一根稻草,目的是以防迷路。
蓮姐兒尾巴一樣跟在後面,眼睛則警惕地觀察腳下,抓着根棍子在地上邊走便敲打。
小姑娘以前打豬草被蛇咬過,哭的那叫一個驚天地動鬼神,誰料現在她見到蛇不僅不怕被咬,甚至還敢把蛇捆成麻花拎手上玩耍。
謝行儉有點搞不懂這小孩,不是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麽,望着将近五歲的蓮姐兒興致勃勃的在草叢裏尋蛇玩,謝行儉覺得他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一路上,碰到山板栗,山橡子,他就掏出火鉗夾住往後一扔,丢進背簍,一盞茶的功夫撿了大概小半背簍。
眼光略過一片高樹幹,謝行儉定睛一看,高高的樹枝上垂着一堆丁點大的黑果子,他急忙跑到樹底下扒拉,樹腳下到處都是黑果子,謝行儉條件反射的剝開聞了聞,黴味中還透着淡淡香氣,裏面有些籽籽都已經壞掉了。
“八角,是八角!”端詳了許久後,謝行儉驚呆了,他難道這是拿了主角的劇本?進山尋寶來了?上輩子八角可不便宜。
他趕緊環顧四周,見周圍的八角樹不多,大概七八棵的樣子,樹幹上垂挂着一堆黑球。
他只帶了一個火鉗,壓根夠不到八角,只能暫時作罷,“蓮姐兒,咱們先回家拿竹子勾去,呆會再過來,蓮姐兒,蓮,啊呀——我的媽呀——”
謝行儉一轉身,被蓮姐兒手中環着的菜花蛇吓得往後直退,小臉煞白。
“小叔,這蛇沒毒。”蓮姐兒笑了笑,抓起蛇的三寸往地上使勁一摔,一下不行就來兩下,幾遍過後,蛇血飚的滿地都是,見蛇死的透透的,蓮姐兒這才三兩下把蛇卷起來後放進背簍裏。
“今晚讓奶做蛇羹,奶做的好吃。”蓮姐兒見謝行儉臉色不好看,以為謝行儉嫌棄她口饞,小腳尖在地上點了點,不好意思的笑笑。
謝行儉被小姑娘一番騷操作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好想掰着小女孩的肩膀把她搖醒,沖着她大喊,“這是蛇!蛇!!”
撇見小姑娘笑靥如花的臉龐,謝行儉搖搖頭打消念頭,只囑咐道,“下次別莽撞了,有些蛇毒的很,咬了要人命的。”
蓮姐兒小雞啄米似得點頭,“曉得,爺和爹教我認過,碰見顏色鮮豔的,紅的這樣的,就跑,而且不能直跑,要拐着彎跑。”
得,他瞎操心。
出了小山谷,謝行儉讓蓮姐兒先回家拿工具,順便把蛇帶走,背着條蛇,他總感覺不自在。
他則捧着一把幹枯發黴的八角跑向田裏給他爹娘看。
“咋啦,小寶?”謝長義擦了把汗。
“爹,山上撿的,你認識不?”
謝長義伸手拿了一個八角,往空中一放,看了又看,道,“都發黴了,這是啥?”
“拿來我看看。”謝行孝擠上前,謝行儉立馬給他哥一個八角。
謝行孝忽然覺得這八角有點眼熟,掰開一邊好的放鼻子下聞了聞,随後大喜,“爹,小寶,這東西我在河間郡見到過。上回有一批人肚子脹悶幹不了活,後廚煮了湯藥送過來,我看了一眼,裏面好像放的就是這個。”
說着,又細細嘗一遍,嘴角笑容放大,“對,就是這個,這氣味也對的上。”
謝行儉暗自點頭,他是文科生,草藥雖然認識的不多,但起碼的一些還是知道點,比如枇杷葉子煮水能禦寒,這不就有川貝枇杷膏麽。
八角放在上輩子是炒菜、火鍋等不可缺少的配料。上輩子他和朋友點菜時,服務員說了一嘴,說胃漲的就吃清淡的,沾着八角油吃會舒服點。
謝行儉想了想,問他哥,“這東西能賣錢麽?”
謝行孝意猶未盡的回味着嘴裏的甜香味,一口篤定,“這東西就是用來做藥的,吃起來還不苦,香甜香甜的,肯定能賣錢。”
他哥的話給了他莫大的信心,細想八角若是被平民百姓用來做菜,價錢上肯定不會很高,但凡是用來入藥,那就區別大發了。
他爹一聽能賣錢,趕緊照着他哥的樣子咬了小口,剛入嘴就吐了出來,皺着眉頭不敢置信,“這真的能賣錢?我咋感覺味道怪怪的。”
謝行孝笑道,“可不嘛,味道是奇怪,那些喝過這藥的人,有和我一樣覺得香甜的,也有覺得糙舌頭難喝的。”
“各人口味不同罷了。”謝行儉抱住謝長義的腿,“爹,咱們要不摘點回家,回頭去鎮上藥鋪問問可收?”
他爹還沒說話,王氏就上前發話了,“摘!眼下田裏的活就差個收尾了,摘這個就算賣不上錢也耽誤不了啥功夫。”
說不定就能賣錢呢,王氏心想,家裏的香椿菜就是小寶第一個要求吃的,聽小寶的準沒錯。
打定主意,一家人在謝行儉七拐八拐的帶領下,終于看到了一圈八角樹。
望着四周高聳的樹木,以及回想剛才一路走來肉眼難辨的小徑,謝長義難得板起臉教訓謝行儉,“小寶,以後可不許帶着蓮姐兒瞎跑,這山裏沒外面安全。”
謝行儉心虛的點點頭,“爹,我記住了。”
蓮姐兒拿了兩套竹子勾,他爹和他大哥負責打,謝行儉和王氏、楊氏以及蓮姐兒等打完一陣後再跑樹底下撿。
小山谷的土壤肥沃濕潤,這些八角樹長的尤為繁盛,樹上的八角更是結的很多,一根根樹枝上擠滿了八角,因常年無人問津,樹蔭下鋪着厚厚一層腐爛的八角。
“娘,撿新鮮的,爛的不要。”謝行儉看他娘往背簍扔空殼的八角,忍不住提醒,“帶籽籽的更好,不帶籽的咱不要。”
“哎。”王氏點頭。
摘了兩背簍,謝家人就出了小山谷。
天快黑了,待山頭上不安全,再有,他們還要把田裏的濕稻子擔回家。
第二天大清早,謝長義和謝行孝帶着一背簍的八角進了鎮。
謝行儉起來折了根柳枝正刷牙呢,後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漱了口嘴往後看。
是蓮姐兒,一雙小手揪着正冒氣的罐子把。
“奶讓我端給小叔吃。”蓮姐兒恬恬一笑,雙手往上一提,“給,奶說小叔昨晚寫大字忘了吃,今早奶又熱了一遍。”
謝行儉欲哭無淚,大侄女,這是蛇肉啊——他壓根就沒忘,他只是不想吃而已。
昨晚寫大字的時候,他娘笑盈盈的捧着罐子進來。
“娘。”謝行儉放下筆,擡頭喊道,突然聞到一陣濃郁的肉香味在房間蕩漾開來。
“娘做了啥肉啊,聞着這麽香。”謝行儉笑的接過罐子。
“香吧~”王氏抿嘴一笑,“裏面的蛇肉我先炒了一番,去去腥味,再用小火放竈頭細細煨了半個鐘頭,一掀蓋子,啧啧,香味擱老遠都聞着見,也虧你寫大字入了迷,還要我端進來才察覺。”
“這是——蛇,蛇肉?”謝行儉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
“是啊,蓮姐兒說你看着她抓的,都說見者有份,可不有你的一份?”
“嘔——”謝行儉看着罐子裏一節一節慘白白的蛇肉,肚子裏突然翻天覆地的滾動起來,他想吐。
待他娘一走,謝行儉趕緊把蓋子蓋好,将罐子放到了一遍,反複在心裏念叨一遍‘這只是肉,這不是蛇肉’,麻痹一通後,他才把注意力轉移開,繼續拿筆練字。
寫完大字,他就接着背書,背着背着就徹底把桌旁的蛇肉給忘的一幹二淨。
望着蓮姐兒提着的罐子,謝行儉真的要崩潰了。
他真的不想吃蛇肉!再窮再沒錢買肉吃,他也不要吃蛇肉,上輩子他最怕的就是這種軟趴趴的動物了,更別談吃它。
在謝行儉一番誘惑和逼迫下,這灌蛇肉最終進了蓮姐兒的肚子裏,謝行儉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蓮姐兒保證,以後少抓蛇回家,想吃肉就告訴他,他去想辦法。
也不知道他爹和大哥拿八角去鎮上買的怎麽樣,他倒不會擔心八角賣不掉,他擔心的是賣不上價。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多賺些就多賺些吧,而且賣八角還是一個無本的生意。
家裏後期供他讀書,開銷大得很,要是八角行情好,他過幾年考童生的作保錢都用不着擔心了。
.......
吃過朝食,謝行儉去把昨天田裏沒撿完的稻穗背回家,休息了會便鑽進房間溫書。
在甲班學習的這兩月,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他與其他同窗之間的差距。
兩個參加過童生試的暫且不談,剩下的四個還未參加過童生試的,林邵白擁有近乎過目不忘的金手指,這點他就望塵莫及。
另外三個同窗雖然智力平平,卻很是刻苦,至少比他在書寫方面強上許多。三個均能寫出一手好字,聽說他們還時常在書鋪接一些抄書的活,可以賺一些銅板補貼家用。
謝行儉越想越覺得自己窩囊,如今所學的四書五經內容可不是三百千那種小兒科,上輩子義務教育也沒把四書五經列入考點範圍之內,他這個所謂有‘讀書經驗’之稱的人,頂多是會些‘學而不思則罔’之類家喻戶曉的論語句子。
其餘的,他和看天書是一回事,只一樣不同,上面的字難不倒他,可考試是要求你會背啊,會認有個屁用。
暗自神傷了會,謝行儉不禁拍了拍臉頰,在這胡思亂想還不如立馬行動起來,他上輩子能讀到研究生,這輩子繼續努力,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
想通後,謝行儉頓時一身輕,遂翻開書踱着小步伐在房間裏大聲背起書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科舉內容會加多,這幾章都是過渡章啦~
八角不能多吃,多食會損目發瘡。(來自百度)
☆、第 11 章
半下午的時候,謝長義和謝行孝牽着牛進了村。
王氏早早的派了蓮姐兒到村口守着,蓮姐兒和一幫小孩在村口玩石子玩的正高興呢,突然看到他爹站在車轅上使勁朝她招手。
蓮姐兒‘跐溜’一下站起來,理都沒理謝行孝,轉身往家裏跑。
“蓮姐兒咋見到我就躲?”謝行孝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轉頭問他爹,“我還特地站起來揮手,咋沒看到呢?”
謝長義摸着懷裏鼓包的地方,心裏暖洋洋的,瞧見大兒子方才二愣子的動作,謝長義頭一次覺得他不蠢,反而有點可愛,微微一笑,“許是你站在車上太高了,蓮姐兒矮,看的低。”
謝行孝‘哦’的一聲,似是醒悟。
蓮姐兒滿頭大汗的跑回家,沖着主屋喊,“奶,小叔,爺和爹回來咯——”
謝行儉急忙放下書走出房間,後頭王氏也跟着着急忙慌的往院門看,不一會,一倆牛車進了院子。
謝行孝笑咧了嘴,上前一把抱住謝行儉往空中一抛,興奮的哈哈帶笑,“小寶,你可真是咱家的福星——”
“哥,放我下來——”謝行儉吓了一跳,他恐高。
謝行孝見好就收,放下謝行儉後又摸了摸弟弟的腦袋。
“瞧孝哥兒開心的,定是賣出去了。”王氏笑的眼角紋都疊了起來。
謝長義知道家裏人等急了,探頭看院門口沒人跟過來,關了門後從胸袋裏摸出一個小包裹,替給王氏,美滋滋的道,“将近賣了一吊半的銀子,坐堂的說咱們送去的有點潮,水分大了點,因此給了七成的錢。”
“七成就得了一吊半?——”
王氏捧着銀子跺腳驚呼,不敢置信的打開布包,只見上面靜靜躺着一塊碎銀子以及一些銅板,數了數,一共一吊五百三十二文。
家裏的背簍能裝七八斤的東西,當家的賣了一千五百三十二文,那麽一斤大概是......
“二百零四文。”謝行儉倒吸了一口氣,快速的報出價格。
王氏激動地差點熱淚盈眶,叫道,“那還等什麽,既然這東西值錢,咱們還不趕緊上山多摘點!”
一斤賣接近二百零四文,還是按照七成給的,他們家昨天摘了兩背簍,換成錢就有三吊銀子了,這還是只用了一小會的功夫。
小山谷的一棵八角樹全部摘下來大概能摘九背簍,七八棵樹就能摘将近一百背簍了!
天吶!他家要發了!
謝行儉簡直按捺不住心中的尖叫,告訴他哥,“哥,濕的算七成收,那咱們下次曬幹了再送去。”
“是這個理,藥鋪的說咱家摘的那個叫大茴香,坐堂大夫說不僅要果子,葉子也收一點。”
“連葉子也要?”謝行儉吃驚,看來是他孤陋寡聞了。
.......
這一次去小山谷,每個人都拿了背簍。
為了防止村子裏人知曉後眼紅争搶,謝行儉提出在裝滿的背簍上塞上一小捆稻草,路上有人問起,就說背的是田裏的稻子。
一路遮遮掩掩的來回好幾趟,望着後院石板上堆着高高的大茴香,大家長謝長義決定明日再去,今日外面太陽都快落山,再去恐怕會有危險。
晚上王氏少有大方的殺了一只雞,雞分成兩半,一半紅燒爆炒,一半拿來炖湯。
謝行儉讀了會書,出來幫他娘燒火添柴,楊氏忙過來阻止,“活我來做就行了,小叔快上其他地方呆着,鍋竈灰多,髒的很。”
一旁的王氏跟着點頭,見小兒子趴着竈臺不走,無奈的喊來蓮姐兒,讓她端個小板凳給謝行儉。
謝行儉笑的接過,坐在一旁靜靜的看他娘做菜。
王氏殺的是養了兩年的老公雞,破開後,裏面一應的大小腸,心肝,油脂之類的用一個小碗盛着放到一邊。
老公雞肉質緊實,紅燒吃起來濃香滑鮮,經過爆炒後入味徹底,吃起來爽的很。
謝行儉見她娘焯水後直接滴油下鍋,連忙打斷。
“娘,再等等——”等油燒老點再下雞肉。
王氏聞言忍俊不禁,“好。”
謝行儉吐吐舌頭,嘿嘿一笑。他娘廚藝其實還算不錯,中等水平,唯一讓他不敢茍同的是他娘總喜歡油一下鍋就往裏面倒菜。
用王氏的話說,不趕緊倒下去鍋就幹了。
謝行儉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恨不得仰天長嘆:容易幹是因為娘你放油放太少的緣故吧。
莊戶人家做葷菜用的配料少,無非是蔥姜蒜辣椒,今日不同,王氏因謝行儉的央求,還往裏面撒了幾顆大茴香。
翻炒幾下,一股奇特的濃郁雞肉味四處飄散開來。
因今日賺了錢,桌上的菜肴尤為豐盛。
紅燒老公雞和窯罐炖雞湯是過年才會出現在桌上的美食,王氏甫一端上鍋,男人們哪裏還做得住。
謝行孝吞了吞口水,眉開眼笑的啧啧一聲,“還是賺銀子好哇,有了銀子,到時候咱家天天吃肉。”
“瞧你出息的!”謝長義怼上一句,嘴角卻忍不住的往上揚。
謝行儉夾了一塊雞肉細細咀嚼着,雞的肉香味霎時充斥整個口腔,謝行儉吃的不禁幸福的眯起眼睛,看着一家人吃着雞肉心滿意足的表情,謝行儉心裏莫名的跟着開心。
飯畢,謝家兩個大男人留在堂屋商量明天進山的事,謝行儉則回到房間開始溫書。
天色已晚,謝行儉不得不點上桐油燈。
豆大的光圈下,謝行儉端坐在桌前,認認真真的翻閱着韓夫子教過的《論語》新篇章,溫習一遍後,他合上書默背一遍,檢查沒有錯處後,他接着拿出紙張默寫一遍。
舊功課做完,謝行儉開始預習明日韓夫子要講授的內容,遇到生澀難懂的句子,他便拿出筆在旁邊做上小記號。
做好上課的前期準備之後,謝行儉方洗漱睡覺。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因謝長義他們要去摘大茴香,便由趙高頭送他和趙廣慎去私塾。
謝行儉本以為他來的算早的了,誰料一進去,發現林邵白正坐在桌前全神貫注的寫大字。
謝行儉下意識的放輕腳步,不成想林邵白突然擡起頭對他笑了笑。
謝行儉回之一笑,慢慢的坐回位子,也拿起紙張開始練字。
說起來,他和林邵白都是一同從蒙童班轉進甲班,兩人關系不淡不好很一般,對于林邵白的家庭,謝行儉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從京城那邊回到泸鎮老宅的,家中尚有老母幼妹。
寫了一頁大字,謝行儉開始小聲的背起書來,不一會,同窗們陸陸續續的進來了。
見後進來的兩個小師弟正認真的背着書,五個十幾歲的小書生頓時臉和脖子都紅了,大家不約而同的掏出課本開始背書,韓夫子背的手進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不禁欣慰的點頭。
.......
時間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了兩個月,轉眼已到了十月下旬。
因距離放年假的日子不足一個半月,年後謝行儉的五個甲班師兄還要參加童生試的緣故,這天,韓夫子沒再教授新課,而是說起了關于考童試的事。
謝行儉和林邵白才入門,明年的童試當然參加不了,不過,都說有備無患,聽聽倒也無妨。
韓夫子說,景平朝的童試分兩場,第一場叫縣試,明年的二月份開考,縣試分四場,一天一場,考場在縣衙禮房,主考官為本縣的縣令。
第二場叫府試,得過了縣試方能參加,開考時間為四月中旬,府試有些地方考四場,不過平陽郡只考三場,考場設在府城知府禮院,主考官主要為知府大人。
無論是縣試還是府試,考的內容都萬變不離其宗,無非是帖經、墨義和經義,除了府試難度大點幾乎沒啥區別。
不過府試有時會加試一項詩賦。
他記得上輩子歷史中記載,科考詩賦一項是最簡單的,考試前考生可以多做幾首讓夫子幫着改改,備着考場時用,題目都是一些應景的話題,比如什麽雨霁晚霞,赤日蒼穹等。
聽完韓夫子的介紹,謝行儉簡單總結了下,童試說簡單又不簡單,說它簡單是因為童試考的大範圍都是書本的原話,說它難是因為你要把四書五經十三本書倒背如流。
謝家這個秋天因賣大茴香賺了将近一百八十吊銀子,有了錢,謝行儉便去書肆把剩下的書全買了回來,總共花了有六十吊,可把謝行儉心疼壞了。
因大茴香能賺錢,謝行儉便勸他爹将小山谷所在的山頭給買了下來,花了一百吊錢。
雖然家裏只留了二十吊錢,謝家人還是很開心,畢竟山頭歸自家了,以後想摘大茴香就用不着偷偷摸摸。。
林水村的人知道謝家二房花一百吊買了個啥用沒有的山頭後,一堆人紛紛到謝家轉彎抹角的打聽,連大房那邊的劉氏都忍不住過來套王氏的話,王氏咬着牙一句話都不說,天天把院門關着。
謝行儉漸漸地就感覺村裏不對勁,說他家一夜發財的風言瘋言不久就在村子裏傳開了。
謝行儉趕緊和他爹商量對策,當夜,謝長義就去村長家把小山谷的事說了。
第二天,村長召集大家去各個山頭尋大茴香樹,一應長了大茴香樹的,都被有家底的人家買了去,沒錢的只能在一旁眼紅,或是找人借錢買山頭。
謝大伯家就找他爹借了三十吊,買了一個帶有三棵大茴香樹的山頭。
久而久之,村裏有大半的人家都有了大茴香樹,關于謝家的話題也就沒人再亂傳。
自從知道是謝家二房将賺錢的來頭告訴村裏的人,有些臉皮薄的便帶着瓜果啥的上門道歉,只要來了的,王氏都按照謝行儉的吩咐,笑盈盈的接待。
一時間,謝家二房聲譽在林水村達到了頂峰。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謝小寶就要面臨科考的第一關啦~
☆、第 12 章
時光飛逝,眨眼時間過去七年。
七年裏,謝家發生了很多事,林水村也跟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謝行儉八歲那年,謝老爺子因病去世,大伯家的二堂哥謝行文因是長房子孫需守孝一年,不得參加科考。
謝行文經歷過一次落榜,好不容易準備充足,卻碰上家喪,好在謝行文越挫越勇,第二年如願考上童生。雖後來院試成績不理想,但謝行文小小年紀就有了童生名頭,一時考不上秀才倒也無傷大雅。
林水村的村民在謝有根和謝長義的帶領下,家家戶戶開啓種大茴香樹的風氣,一時間泸鎮藥鋪的大茴香數量急速劇增,不久價格漸漸被壓了下去。
謝行儉便叫他哥帶人去別的地方賣,別看他哥吊兒郎當的,在經商方面卻頗有頭腦。
喊上幾個老實能幹的先是幹了幾年跑商,後來慢慢的攢了銀子便在縣裏買了一家鋪面,因謝行儉要走科舉之路,家中不能被劃進商籍,謝行孝便把鋪子的房契挂在楊氏的嫁妝單上。
說到大嫂楊氏,不得不提家中近些年新添的兩個小侄子。
一個四歲,一個六歲,正是極度以自我為中心、調皮搗蛋讨狗嫌的年紀。
這不,謝行儉一出房門,大腿就被兩個矮墩墩的胖娃緊抓的不松手。
“祥哥兒,賢哥兒。”謝行儉擡手摸摸兩娃腦袋,笑的喊了聲。
祥哥兒憨憨地沖着謝行儉笑了笑,“娘說小叔明日要去縣裏了,我和賢哥兒能不能去呀。”
說着小胖手抵了抵弟弟,賢哥兒立馬會意點頭,“賢哥兒也想去縣裏,縣裏有大馬騎呢。”
謝行儉微微一愣,他去縣裏是去考童試,帶兩小孩一起算什麽樣子。
再說,半大的孩子能騎馬嗎,不怕腿蹶?
祥哥兒看了一會,瞅見自家小叔有不答應的意思,大大的眼裏漸漸蓄起霧氣。
謝行儉瞥見小家夥眼淚旺旺,忍不住想還是帶上吧,到時候到了縣裏直接丢給他大哥看着。剛想回答‘好’,猛地想起兩個小家夥以往作天作地的行徑,立馬打消念頭。
依這兩個小家夥的脾性,去了縣裏肯定會耽誤他大哥做生意啊。
不行,不行,不能帶!
像約好似地,兩個小家夥都把嘴巴一撇,如出一轍的兩雙大眼裏,眼淚溜溜的在打着轉,似乎只要謝行儉說‘不’,他兩立馬放聲大哭。
王氏坐在院子裏咬斷手上縫好的衣裳線頭,瞧小兒子被兩個孫子堵着腦殼發疼,笑的上前一把攬過兩個孩子,謝行儉飛快的朝他娘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在謝家,只有他娘能輕輕松松制伏這兩個調皮搗蛋鬼,哦不對,還有他大哥,大哥成婚多年才抱上兒子,心裏疼愛的緊,面上卻端着一副嚴父的形象。
“你們小叔去縣裏是考試,辦的是正事,哪能帶上你倆喲。”
王氏擦擦兩娃眼裏滲出的淚花,佯裝威脅道,“再吵奶就告訴你爹,說祥哥兒和賢哥兒在家不聽奶話,看回頭你爹還買不買小木馬給你們,奶看啊,直接打一頓算完事。”
兩娃聽到他奶吓唬人的話,頓時紮心了——去不了縣裏玩就算了,連小木馬都不給買,還要挨打?
兩娃頓時聳了聳鼻頭,下一秒悲傷的眼淚說掉就掉。
王氏對兩娃的哭泣毫不動搖,笑眯眯的從圍裙兜裏掏出兩塊紅豆糖哄了哄,兩娃看到糖一下破涕而笑。
不一會兒,已長成小姑娘模樣的蓮姐兒出來給王氏遞鞋板,兩個小粘人精嘬着糖,立馬巴巴的搖着尾巴央求蓮姐兒陪他們玩。
謝行儉心裏暗自搖頭,他六歲那年哪能這麽輕松的吃上糖,望着面前與蓮姐兒玩的不亦樂乎、開心無憂的兩個小侄子,他不禁感慨謝家日子真的在走上坡,過得越來越好。
.......
這些年,他跟随着韓夫子按部就班的學完四書五經的有關知識,因春秋這部書文字記載過于簡陋,韓夫子要求他們私下多讀一些關于春秋的釋義書籍。
然而泸鎮的書肆藏書量小,一時找不到有關春秋的外傳,謝行儉便麻煩他哥去縣裏幫忙打聽,輾轉花了将近十吊銀子買了三本大儒寫的春秋卷釋文。
等把這些書讀完還不算,想要一口氣考上秀才,還要涉獵大量的雜文。
所謂的雜文并不是指閨閣小姐喜歡看的話本折子,而是指文豪書客按照往年科考試內容而專門寫的詩、賦。
如果說四書五經是基礎,那雜文就是階梯,想考上進士,就要先會寫雜文,再會寫帖經。
謝行儉每日除了一絲不茍地完成私塾的功課外,他還特地讓他哥去縣學附近的書肆買了一套關于朝廷律法的書籍。
古代的律法大多針對性強,且苛刻刁鑽,稍不注意就會被坑上一腳。
謝行儉想,他這輩子注定是要走官場這條路,一路上艱險狡詐之人有之,他和家人都要學會防微杜漸,以防走錯歪路。
律法書枯燥肅穆,內容冗長,全部背誦起來太耽誤時間,為此,謝行儉想到了一個法子——
每日傍晚回家做牛車的時候,他便把內容嚼碎了讀給他爹聽,一旦他爹記住了,他便回頭讓他爹有事沒事嘴上考考他,久而久之,不僅謝行儉熟悉了律法,他爹對朝廷律法內容都能稱得上知之甚詳。
謝行儉幾年讀下來,除了買的一些書外,他還去書肆抄書,三百千這類的開蒙書,一本酬金在兩百個銅板上下,謝行儉起初抄書從不計較抄什麽類型的書,純當是練字賺錢。
慢慢的,抄的多了,他會和書肆的老板打商量,抄一些上檔次的書。
因為顧忌到抄書人不小心寫錯字,老板給的紙張每次都會多出一些,謝行儉會将沒用過的紙張收集起來,等拿到一些好的書,他便會抽空多抄一本留作收藏。
如今,謝家有關謝行儉的藏書起碼得有三四十餘本,他爹前些年還特地找木匠定制了一個樟木書櫃專門給他放書。
望着書櫃上碼放的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書籍,謝行儉感到無比的自豪和驕傲。
......
第二天,謝行儉拿好王氏給他準備的包裹,背上書箱,坐上牛車往縣城的方向趕。
如今才二月份,一路上到處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謝行儉饒有興致的觀賞着路上的風景,一旁的趙廣慎忍不住愁嘆,“儉哥兒,我好緊張怎麽辦?”
這些年,趙廣慎對他的稱呼漸漸的由儉弟轉向儉哥兒。
“能咋辦?”謝行儉白他一眼,“夫子讓你緩兩年,你非不,怪誰?”
趙廣慎一臉沮喪,突然道,“我不想接着讀了。”
“啥?”
“為啥突然不想......”
謝行儉驚的差點跳起來,每天一同上學一同放學,朝夕相處多年的小夥伴有辍學的念頭他竟然都不知情!
趙廣慎忙捂住謝行儉的嘴,嘴巴朝牛車外呶了呶,示意謝行儉別讓外面他爹聽到。
謝行儉拼命點頭,趙廣慎這才松開手。
“說吧,咋回事?你家這幾年賣了大茴香應該不缺錢吧。”
趙廣慎垂眸點頭,“不關家裏的事,是我自個不想讀了,讀不下去。”
“怎麽突然......”謝行儉不解。
“突然?”趙廣慎抓了抓腦袋,道“一年前我就想退下來跟我爹跑商去了,只是我娘死活不答應,壓着我在私塾又學了一年。”
“我不像你學的好,夫子教的四書五經好多我都沒弄明白。”
趙廣慎突然自嘲起來,“我腦子一般般,學太深的東西不行,不過算數倒是還可以。”
“我爺他前些日子把家分了,我爹手上的大茴香山頭不大,掙得錢少,我爹就打算出來學行孝哥到縣上開個小飯館,糕點鋪子啥的,我想幫着幹點,哪怕是收收賬,打下手。”
謝行儉沉默不語,趙廣慎今年才十四五歲,放在上輩子還是個初中生,到了古代,十四五歲的少年卻開始分擔起家裏賺錢的重擔。
“你也別氣我沒告訴你這事。”趙廣慎瞅着謝行儉臉色不對,一把邀住謝行儉的肩膀,笑嘻嘻的道,“我這計劃連我爹娘都不知情,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你想考差了讓你爹娘死心?”謝行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由着趙廣慎攬着他肩膀。
“一半一半吧。”趙廣慎語氣淡淡,“之所以參加童試,我也想檢驗檢驗這些年我學的到底如何。”
“祝你好運。”謝行儉說不出什麽安慰的好話。
趙廣慎基礎不牢,怕是......
“借你吉言咯——”趙廣慎拉長聲調,忽而面色一凜,擡手拍拍謝行儉肩膀,語氣少有的嚴肅,“你好好考,這條路還很長!”
說完,兩個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相視一笑。
.......
牛車一路搖搖晃晃,約莫申時,四人才進到縣城裏。
找了一家緊靠考場,幹淨整潔的客棧,平時一晚要一百個銅板,這幾天恰逢童試,房費一下漲到一百二十個銅板。
謝行儉和趙廣慎忍不住皺起眉頭,縣試要考四場,一天一場,因他們一行人提前一天到,便要定四個晚上。
單單住宿這一塊就要刨去半吊銀子,還不算找禀生作保的五吊錢,再加上吃喝,考一次童生試最少都要花上六七吊銀子。
這還只是科考第一步,有些人一次不中接着再考,但凡家裏沒點餘錢的,都不敢送孩子讀書。畢竟往後還有府試、院試、鄉試等等,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