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回到他爹身旁,雙手捧着溫熱的茶水一通灌。
待他喝好,韓夫子都未說一句話。
☆、第 6 章
空氣突然冷凝住,寂靜的連謝行儉咽水的咕隆聲都清晰可聞。
謝行儉忽然傻了。
什麽情況?
咋不說話呢,說的好不好總要表個态吧?
難道覺得他說的不對?
還是說他一個六歲孩子說的頭頭是道太驚世駭俗?
不至于吧。
一般懂事早熟的孩子不都這樣嗎?稀有?
倏地,韓夫子叫來小厮領着葉氏父子前去參觀隔壁的私塾院子,唯獨沒提及謝行儉和他爹。
謝行儉操着羨慕的目光随葉禮承苦着臉被他爹拽着往外走,越飄越遠。
過了會見韓夫子還不發話叫小厮領他們去私塾院子。
謝長義和謝行父子兩人不約而同的在心裏攏上一層愁雲。
謝長義絕望:夫子不收小寶麽?
謝行儉捂臉:不好當着別人的面打擊他,所以清場?他明明回答的挺好啊。
待葉氏父子走後,韓夫子這才靜下心來重新審視起面前方六歲的孩子,不知不覺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謝行儉被他看的心裏發毛,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不是吧,他回答的真的真的爛嗎?
......
半晌,韓夫子收回咄咄逼人的眼神,一只手端着茶盞有條不紊的撇開茶沫,來回數次也沒見喝上一口,最後索性将茶盞又放回桌面。
沉吟片刻後,韓夫子張了張口卻又欲言又止。
他帶了快十年的私塾,學生無數。
對于那些目标科舉的學生,他都會問同樣的問題:科舉屢次不中該怎麽辦?
學生的答案五花八門,能讓他靜下心仔細敲想的,除了六年前的那個孩子,就只剩下面前的謝行儉。
謝行儉身上有那個孩子的影子。
六年前,依舊是這個偏廳,那個孩子比謝行儉更自信,更肆意。
他勾唇揚笑,“夫子,你問得這個問題學生回答不了。不過學生想在一棵樹上吊死,但可惜啊,學生想走的更遠,所以只能用十分之刻苦努力争取一次就躍上樹梢,不會考不中。”
“再說了,只要夫子教完科考所備的書籍,後面的我自個在家多想想就行了,若說這樣都考不上豈不是智力低下?”
他當時聽完是什麽表情?
是啞然失笑,是沉默不語。
只覺得他是越過越老,學生是越過越自負。
後來,他拒了那個孩子的入他私塾,臨走前直言其鋒芒太露,風必摧之,自信過頭沒定性,以後必遭跟頭。
那個孩子聞言無所謂的聳聳肩,大搖大擺的走了。
再聽到關于那個孩子的消息,是三年前。
朝廷邸報四百裏加急傳閱至全國各地。
新朝首位六元及第的神童,十五歲高中狀元,點翰林,一月後協助京兆尹破冤案,被陛下親自調任至都察院,任二把手左都禦史。
……
好吧,他承認他看走眼了。
謝行儉觀察到韓夫子眼神飄忽,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忙求救似的側身看他爹,不料他爹也在看他。
“別怕,小寶,爹在。”謝長義捏捏兒子的小手輕輕安慰。
他爹經常被他洗腦,今天一番言論是吓不到謝長義的,甚至謝長義心裏隐隐覺得小寶還能說的更好。
......
泸鎮的主街上,随處可聞各式的叫賣吆喝聲,攤位鋪子裏有賣餡多汁鮮的大肉包子,剛出爐熱氣騰騰的焦香鹽菜餅,燙喉嚨的孜然小蔥豬肉湯,五香的雞蛋豆腐丸子,煎炸小黃魚在鍋裏泛着乳白色的魚湯.....
以往進鎮子,謝行儉總央求他爹給他來一串豆腐丸。
今日情況特殊,家裏為他讀書的事已經花了不少錢,遂謝行儉沒臉再讨要,收了收心面無表情的從冒着熱氣的食鋪面前徑直而過,跟着他爹去熟人家牽牛車回家。
回程的路上人多,牛車走的沒來時的快,約莫快一個時辰,兩人才慢悠悠的回到家。
家裏,王氏聽山娃奶說有別村的挑魚來賣,王氏叫住賣魚的,掏了五個銅板買了一條三斤多的草魚。
五六月的草魚肉鮮嫩肥碩,味甘性溫,拿來煲冬瓜魚湯是最适合不過的。
楊氏探頭看娘提着魚回來,于是趕緊放下手上的針線活,從王氏的手中接過草魚,問王氏想怎麽做。
王氏吩咐說倉庫有冬瓜,讓她切一段煮個湯。
楊氏點點頭應聲,拿刀給草魚去鱗、內髒和腮,沖洗幹淨,瀝淨水分,在兩側劃上幾刀。再從後院的菜地裏割些小蔥,切斷後塞進魚肉裏放置到一旁腌制。
接着準備好配料:去歲曬得幹紅辣椒、新鮮的姜片、蒜片和蔥段。
楊氏是苦人家的女兒,做菜有些小家子氣,待鍋燒熱後,楊氏緊緊抱着油壺,生怕手抖倒多了油。
滴了少許,楊氏抿唇聳聳鼻,夠了,之後立馬蓋好油壺。
燒熱的油在黑漆漆的鍋裏泛着光,楊氏下手将草魚放進去,就着擦鍋油将魚兩邊煎至微黃。
不一會兒,魚肉清香味就跑出來了,趕緊下姜蒜紅辣椒煸炒,炒至蒜辣味撲鼻,再沿着鍋邊倒入适量的清水。
往鍋竈裏塞了根木棍,幹燥的棍子在竈壟裏一下燃燒開來,燎然的火舌盡情的舔着鍋底,蓋上鍋蓋,楊氏轉身處理她娘剛從倉庫搬出來的大冬瓜。
冬瓜切下一段夠今天吃的,剩下的需妥善保管,才好留着以後吃。
切好後,楊氏找來一塊碎步蓋在剩下的冬瓜切口上,怕打幾下後取來麻繩捆好,最後将冬瓜倒立放置在角落裏。
這法子是她做姑娘時和她娘學的,這樣做,冬瓜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壞。
回到廚房,楊氏用幹絲瓜将冬瓜皮洗淨,削下的冬瓜皮切成絲,爆炒即可出鍋一盤脆生生的冬瓜皮小菜。
取來窯罐裝好煮熟的草魚肉,放置在爐子上用細火慢慢炖,水開了加入冬瓜囊,蓋好蓋子就讓它這麽炖着。
......
兩人剛踏進院子,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魚香味。
“有口福了。”謝長義和謝行儉相視一笑。
“娘,我和爹回來了。”謝行儉笑嘻嘻的高聲喊。
“小寶回來啦”,“爹回來啦”
裏頭一前一後傳出兩道聲音,緊接着王氏急匆匆的趕出來,後頭跟着楊氏。
一家人進了堂屋,楊氏麻利的擺放好飯菜。
“咋樣?夫子可收了小寶?”王氏邊給爺倆盛魚湯,邊小心翼翼的試探。
謝行儉吸了口湯,仙,舌頭都酥了,好久沒吃上肉了。
聽他娘問話,謝行儉放下碗剛想回答,只聽他爹神神秘秘的道,“收是收了,說過幾日再入私塾。”
王氏手一頓,皺眉,“咋?夫子不待見咱小寶?”
謝行儉鼓着腮幫子吃魚,反駁他娘,“沒有沒有,夫子說我很好的,只是夫子這兩日還要收學生,等過幾日收滿一同開課。”
謝長義想到臨走前韓夫子的一番話,最終還是點頭附和,“是這麽回事。”
至于韓夫子特意拉着他叮囑,謝行儉猜想,韓夫子一方面有惜才之心,認為他小小年紀懂得多,以後必有出路,另一方面恐怕是擔心傷仲永的事情發生。
他當時确實是慌了,擔心韓夫子不收他,戰戰兢兢的準備向韓夫子告退時,不料卻還有個意外之喜等着他。
只不過有一個條件:三個月的時間內學會《三》、《百》、《千》。
做不到,謝行儉需離開私塾另尋夫子。
謝行儉也不介意韓夫子刁鑽的條件,反而極為爽快的應下挑戰。
《三》、《百》、《千》的內容并不多,他又精通繁體字,學習這本書壓根毫無壓力,唯一要花功夫的是他的毛筆字。
诶,只韓夫子那一手渾厚遒勁,橫平豎直,規矩整齊的楷書,怕是他這輩子望塵莫及了。
謝行儉拎了拎白胖軟綿的手臂,再次欲哭無淚。不,他要長壯點,多補充蛋白質營養,這樣拿毛筆寫字才會有勁。
王氏美滋滋的笑,夾了塊魚肚上的軟肉放置謝行儉的碗裏,“小寶多吃點,魚肉補腦。”
謝行儉擡頭招呼他爹娘吃些,待謝長義和王氏吃下後,他才用筷子掰開肚皮肉,就着碗裏的魚湯,吸一口湯,吃一口肉,再夾幾根冬瓜皮死,葷素搭配,美得很。
魚湯炖的入味,真的一點兒也不膩人。
家裏很少會這麽大吃魚肉的日子,王氏是今天因小兒子要讀書才狠下心花錢買一條。
爺倆一人一碗魚湯加大塊的魚肉吃的得勁,王氏瞄到對面楊氏和蓮姐兒咽口水,沒好氣的夾起兩塊,“一家子人,客氣什麽,又是你親自做的魚肉,能少了你娘倆?”
楊氏雙手捧碗接住,笑的溫柔,“多謝娘,只這魚是您掏錢的,我做媳婦的打下手沒什麽,您多點吃點。”
王氏:......
咋就娶了這麽窩囊的媳婦?非要她夾。
她伺候丈夫兒子是天經地義,咋?還要伺候兒媳婦?
王氏越想越氣,哼了一聲,“真沒勁。”
謝行儉和他爹在喝湯,聽到動靜連眼皮都沒擡。
他娘和大嫂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瞧着蓮姐兒吃完魚肉眼巴巴的盯着他的碗,他有些于心不忍。
趁王氏不注意,謝行儉舀了幾勺窯罐快見底的魚湯到蓮姐兒的小碗裏,蓮姐兒是又驚又喜,奶萌萌的道,“謝謝小叔叔。”
說完半張臉都埋進碗裏,幾口喝完後伸着粉紅的小舌頭意猶未盡大的舔着嘴唇。
謝行儉笑了笑,将碗裏剩餘的湯推過去,這回蓮姐兒沒接。
他擡頭一看,發現他娘王氏虎着臉,平時那充滿笑意的雙眼,此刻射出兩道寒光。
大有一副他再給蓮姐兒魚湯,就把蓮姐兒趕回房間的舉措。
謝行儉讪笑的挪回碗,蓮姐兒也不惱,笑嘻嘻的舔着嘴巴。
......
自打謝行儉要去讀書以後,這幾日王氏和楊氏忙的腳不沾地。
王氏更是開了房間的錢櫃,從裏頭取出一匹天青色棉麻細布,與楊氏一起裁了說要給謝行儉做套新衣。
布匹是去年過年她娘家送來的,一直沒舍得用,今天開了櫃子想給小寶整套新衣,沒的叫小寶穿打補丁的舊衣服去私塾糟同窗笑話。
楊氏幫着裁好料子,見她娘打算把剩下的布收起來,楊氏突然按住王氏,“娘。”
“咋?”
“這布能多留幾尺給我麽?”
王氏一聽,瞬間掙脫開楊氏的手,拔高聲音,“你一個女人要做衣服幹什麽?孝哥兒又不在家你穿給誰看,你給我老實點,別.....”
楊氏急眼了,差點哭出來,“娘,你誤會媳婦了,我是想裁着給孝哥兒做的。”
楊氏把心思擺在臉上,王氏一眼就看穿了,譏笑道,“就你疼孝哥兒,我做娘的沒心沒肺是吧。”
“沒這回事。”
“行了,你先去做小寶的衣裳,孝哥兒的衣料我留着有,回頭做好小寶的再讓你做。”
楊氏聞言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抱着布料回了西廂房。
☆、第 7 章
童生試後,韓夫子的私塾便傳來喜報,應考的五名學生,考中童生的有三個。随後好些人想把孩子送到韓夫子這,說是想沾沾文氣。
韓夫子以精力不足為由只招了八個學生,五個像謝行儉這樣大的蒙童,另三個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來私塾只想學認字好去縣裏找賬房類的活幹。
八個人分成兩班,互不相擾。
今日開館頭一天,謝行儉早早的來了,和他一起的還有趙廣慎。
趙廣慎就是山娃,名字還是韓夫子起的,山娃說他家這一代是廣字輩。
‘慎者,謹靜也’,山娃做事有些毛毛躁躁,故夫子給它取字‘慎’,希望他以後做事能謹慎端方。
這一批蒙童的學堂設在私塾的後院,面積不算大。
為了方便韓夫子看管學生,學堂并沒有像平常的家居房堆砌牆壁,而是沿着房頂挂着四張木制簾,一般人只要站在簾外不遠處就能看清裏面的狀況。
撩開簾子,五張學生桌圍成一圈,和他上輩子的課堂有一些不一樣,沒有椅子。
桌子長半丈,矮矮的,桌底下惦着一副坐墊,是跪的聽課的。
謝行儉和山娃來的早,可優先選擇座位,兩人想了想決定挨着做,畢竟是熟人,相互有照應。
謝行儉取下他娘給他做的書箱,一一将買來的文房四寶擺放在桌上,不一會,其他三位蒙童趕來了。
選在他對面坐的少年叫林邵白,幾人之中歲數最大。
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身材高瘦,露出的一雙手骨節分明,發黃的臉頰瘦瘦的,一擡頭,細長的眉眼卻顯得格外有精神。
與林邵白相邀而來的七歲蒙童田狄坐在林邵白左側。
田狄與林邵白的簡樸風格不同,田狄身穿寬袖短袍,額頭系着一根金紗抹額,腰間長長的往下垂有嵌着玉佩的禁步,他皮膚比林邵白白的多,小臉端着。
對謝行儉他們幾個過來打招呼也僅僅是道出姓名後就扭頭指揮林邵白幫他又是擦桌子又是擺放筆墨紙硯,而林邵白竟然表現的毫無怨言,一一照做。
葉禮承和他在拜師的時候就交流過,今年八歲,一進門就又蹦又跳的過來攬着謝行儉的肩膀,噼裏啪啦的在那得勁的吐槽他爹拿着棍子趕他上學的糗事。
山娃,不,現在得叫他趙廣慎了。趙廣慎和葉禮承坐在他位置的兩邊,趙廣慎嘴皮子遛,葉禮承話話唠,兩人熟悉後話題一打開瞬間一發不可收拾。
“廣慎,你竟然可以和小寶一同上學,真心羨慕。”
小寶的稱呼是拜師的時候,他爹這樣喊他被葉禮承聽了一耳朵,之後葉禮承就這樣喊他。
羞恥!
“有啥羨慕的,我、小寶還有你以後可是要日日在學堂讀書的。”
“是是是,日後有的是時間,我比你和小寶都大,以後你和小寶都叫我承兄如何?慎弟,你們認我做哥,我下次帶花酥給你們吃。”
“咳!”謝行儉聽得脖子通紅,艱難的要求,“能不能不叫我小寶,實在是......實在是難為情。”
“儉弟。”兩人會心一笑。
“兩位兄長在上。”謝行儉笑的拱手。
三人頓時笑成一團。
對面林邵白看到謝行儉等人哈哈大笑,面上隐隐露出些些羨慕嫉妒,不過轉瞬即逝,一雙丹鳳細眼低低的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倒是田狄藏不住事,擺出一副輕蔑的神情。
三人嘻嘻哈哈的玩笑一頓就歇了,這時候韓夫子進了屋。
韓夫子今日換了身造型,青黃的細布長衫規規矩矩的套在身子,頭發高高的豎起,另綁了塊灰色長布巾,五官依舊霸氣粗狂,捧着書本進來時,衣裾随風揚起,倒有幾分書生的意思。
韓夫子與他們寒暄幾句後,便讓大家打開《三字經》。
韓夫子講《三字經》時,是先籠統的把《三字經》的三段大意說了個大概,之後再一句一句的解讀。
《三字經》的內容短小精悍,半個上午,韓夫子就把其中的一段的幾行字教完了。
謝行儉他們都是蒙童,并不強求認識字,先期是會朗朗上口的背,懂內涵。
中途韓夫子去了一趟童生班,交代謝行儉他們自行朗讀,過會抽人背誦。
抽背課文這件事對謝行儉而言絕逼是小菜一碟,雖然上輩子他所受的義務教育沒有強制他背誦整套《三字經》內容,大多數人和他一樣只能從“人之初”背到“不知義”,但他好歹比周圍四個正經原裝的小學生強吧。
葉禮承和趙廣慎從夫子離開後就開始叫苦連天,看謝行儉面露輕松的表情,連忙狗腿子似的拽住謝行儉的衣袖。
“儉弟,夫子剛才教的你是不是都會了?會了趕緊教教我們吧!”
“你倆哪些句子不熟?”
謝行儉笑的問,他正好趁此機會展示一下自己,不為別的,只是想讓面前兩個小蒙雞心裏有個數,不然以後他們之間突然學問拉開距離,他不好找借口。
兩個小蒙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齊搖頭,“一句都不熟。”
謝行儉扶額,好吧,小學生剛讀書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葉禮承和趙廣慎跟着謝行儉一遍一遍的讀,直呼累得夠嗆,謝行儉翻着白眼,他簡直想死,前面剛教了,他倆轉眼就給忘了。
越到最後,謝行儉恨不得拿着皮鞭子邊抽邊教,迫于謝行儉不時露出的狠厲表情以及淫威下,兩人終于能結結巴巴的背誦掉三字經的前八句。
謝行儉心中悲憤,暗暗發誓:以後,他絕對不要當夫子,太難了。
許是林邵白的年紀在他們當中做大,韓夫子第一個抽的是林邵白。
出乎意料的是,林邵白站起來背誦時,吐字清晰,不慌不亂,聲調抑揚頓挫,一邊背正文,一邊還能還原夫子之前所說的釋文。
“你如何做到一字不落的背出老夫剛說的釋義,家裏可有人教過?”韓夫子好奇的問。
林邵白搖搖頭,摸了摸鼻頭子,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學生從小記憶就較常人要好,再者剛才的內容不多,學生能記住全部一點都不困難。”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謝行儉啧啧稱奇,古人誠不欺我。
韓夫子點點頭,誇了林邵白幾句便讓他坐下。
随後,韓夫子叫謝行儉上前背誦。
謝行儉心中早有準備,站起來一字不漏的背完,期間韓夫子不斷點頭。
背完後,韓夫子并沒有像林邵白那樣誇贊,“背完了?”
謝行儉點點頭,望着韓夫子期待的眼神,謝行儉嘆了口氣,學着林邵白,将三字經前八句重新背了一遍,邊背邊解釋,只不過他用是自己的話,不像林邵白照搬。
結束後,韓夫子滿意的笑道,“能将老夫所講的釋義融會貫通,你倆都不錯。”
接下來,韓夫子開始教大家去寫三字經,每人都收到了一本字帖,上面的字全是韓夫子親自抄寫拓下的。
出于現代人對書法的敬畏,謝行儉這節課聽得格外認真,恨不得拿小本子記下夫子書寫時的技巧和力度,他掃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林邵白,心裏暗暗羨慕其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中午休息時間,謝行儉和葉禮承、趙廣慎三人相擁走向韓家的私塾食堂。
私塾請了兩位廚娘為他們這些學生做中飯,他們每月只需要交200文即可。
“好辣,撕——”
謝行儉啧的舌頭發疼,忍不住控訴道,“這是辣椒炒雞蛋嗎,明明就只是清炒辣椒好不好!”
“這是辣椒炒雞蛋啊。”趙廣慎不以為然,夾起細碎的雞蛋沫湊到謝行儉面前,“你看,有雞蛋的。”
“他的意思是辣椒太辣。”葉禮承吃的歡樂,聽到趙廣慎的話,笑的用筷子敲他的頭,“笨。”
又轉過來詢問謝行儉,“你不能吃辣麽,不能吃的話,咱倆換菜吃,我的沒有辣椒。”
謝行儉嗦嘴道了聲謝,兩人交換了菜盤。
不是他不吃辣,是菜太辣了。
“撕——這辣椒确實比我在家吃的辣。”葉禮承嘗了一口,舌頭直打轉。
“趕緊喝點水,這菜別吃了。”趙廣慎遞上茶盞,建議道,“咱們三一起共食桌上的菜吧,省得辣壞了嗓子。”
謝行儉和葉禮承點點頭,突然聽到隔壁桌傳來陣陣嘲諷的聲音。
“一群土包子。”田狄雙手食指對着他們做鬼臉,“會背書又如何,竟然連京城運來的鼎鼎有名的簇生椒都不認識,呸,不是土包子又是什麽。”
“是麽?”謝行儉目光落在田狄臉上,眯着眼睛,“你既識的京城運來的鼎鼎有名的簇生椒,為何夫子教的功課卻背不熟?”
韓夫子下課前點田狄背誦,田狄結結巴巴的只背出一半。
田狄“切”了一聲,瞪着謝行儉,“你什麽意思!想打架是嗎?來啊——”
說着摔下筷子準備撸袖子。
謝行儉也怒了,這小破孩不打不行,遂挺着胸膛回罵,“誰怕誰啊,來就來,你出言不遜在先,我們難道還不能罵回去?”
“就是,這理都讓你占去了不成?呸!”
葉禮承和趙廣慎坐不住了,他們是稱過兄道過弟的交情,田狄嘲笑謝行儉和嘲笑他倆有什麽區別?再說,什麽叫一群土包子?不就是認識一破辣椒嗎?有啥好得意!
葉禮承和趙廣慎一把将謝行儉拉至身後,“打架是吧,到時候可別哭鼻子。”
“小鼈崽子!”田狄臉色一變,舉起手剛想動手,卻被一直置身事外的林邵白勸住。
“不許打架。”林邵白按住田狄。
“可他們這樣不把我放在眼裏,我豈能忍?”田狄怒目而視,舉起的手卻放下了。
林邵白擡頭看向謝行儉三人,淡淡的道了聲歉,轉頭威脅田狄。
“你不突然挑釁他人,別人怎麽會惹你。好好吃飯吧,不然我告訴你爹,你在外又闖禍。”
田狄一下洩了氣,坐回凳子上邊用筷子使勁的往飯裏插,一邊惡狠狠的瞪着謝行儉他們,嘴角劃過一絲嘲弄,“哼,這次暫且放過你們。”
葉禮承和趙廣慎毫不示弱的回瞪過去,嘴裏也學着田狄賭氣的樣子嘟囔着不放過對方。
謝行儉瞥了一眼低頭吃飯的林邵白,突然好奇林邵白的身份。
許是覺得今日辣椒太辣的人過多,食堂的廚娘連連道歉,說是沒照顧到學子的口味,後廚已經在重新炒另外的菜,等會免費給大家添上。
原來這辣椒是從胡人走商身上買的,名字也不叫田狄所說的京城鼎鼎有名的簇生椒,而是胡人為了禦寒種出的變态辣椒,它還有一個比較中二的名字——斷魂椒。
先不提謝行儉他們聽到能免費吃菜的開心,只瞧田狄聽這辣椒竟然不是簇生椒,那臉色臭的及其可怕,葉禮承和趙廣慎見此,笑的肚子痛得恨不得拍桌子。
下午上課時,五人皆被韓夫子罵了個狗血噴頭,“才進學堂一日就敢與同窗撕扯,你們還把老夫放在眼裏嗎?”
幾個小學雞都低着頭不敢言語,只林邵白站出來澄清,“夫子,我們并沒有真正鬥毆,只是與謝行儉他們切磋交流罷了。”
韓夫子氣的火冒三丈,“切磋交流?你當老夫沒看見,田狄!你是不是摞袖子了?謝行儉!你是不是與之對罵了?還有葉禮承、趙廣慎,你倆煽風點火,最讓我失望的是你,林邵白!”
“五人中數你歲數最大,雖是同窗,但你不應該起到規範表率嗎?上午才教的‘茍不教,性乃遷’,你和田狄從小就在一塊相處,為何平日你不多多規勸于他?讓他改改暴躁易怒的性子。”
林邵白臉色驀然一白,手指緊緊拽着衣角,一滴滴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角往下滴落。
“還有你,田狄,你別以為縮着腦袋老夫就看不到你嗎?下次再無緣無故出言不遜就罰抄三字經。”
田狄趕緊點頭,小聲的說自己知道錯了,下次不敢再犯。
在韓夫子的虎目注視,田狄哭唧唧的向謝行儉三人道歉,謝行儉則握着田狄的手說沒關系,五人握手言和,氣氛一派祥和。
韓夫子欣慰的看着眼前同窗之間友好相處的畫面,舒服的撫了撫胡須,轉身走上上首準備講課。
誰料,底下五人瞬間分成兩派,田狄和葉禮承以及趙廣慎立馬背着韓夫子偷偷豎起中指鄙夷對方。
等韓夫子轉過身,幾人又恢複正常,各個端着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待韓夫子轉過去,幾人又開始擠眉弄眼,如此反複,最後三人竟然真的和好了。
旁觀了全過程的謝行儉一臉無奈,這難道就是小學生之間的樂趣?
啧,這樣的讀書時光也蠻有趣的嘛。
下午放學早,韓夫子交代每人回去臨十頁的大字,謝行儉和林邵白雙倍。
謝行儉和趙廣慎收好書箱和葉禮承打完招呼後,相伴往林水村走,剛出城門,遠遠的就看到謝長義往這趕,同來的還有趙廣慎的爹趙高頭。
“趙叔。”
“謝二叔”
兩個小孩喊了爹後立馬禮貌喊人。
謝長義和趙高頭‘诶’了一聲,然後詢問自家兒子在學堂習不習慣,夫子教授的懂不懂。
“儉弟比我厲害,夫子教的他都會。”趙廣慎下巴一昂,與有榮焉的和兩位長輩細數謝行儉在學堂的風光一面。
謝長義嘴巴咧的極大,伸手想接過小兒子身上背着的書箱。
謝行儉搖搖頭,“爹,書箱我背的動。小寶已經長大了,不能事事都讓您幫我做。”
謝長義笑了笑,沒強求。
旁邊趙廣慎原想讓他爹背他,聽到謝行儉的一席話,頓時羞赫不已,立馬從趙高頭手上奪回書箱,氣呼呼的背好後拉着謝行儉大步往家走。
趙高頭有些懵,待反應過來時,不禁感慨兒子才讀一天書,就凍着體恤自個了,看來,這書讀的對。
謝行儉回到家後,看着大木桶漫颠颠的魚兒,問了他娘,才知曉下午的時候,村裏人把腰河的魚摸了。
每家分得的魚數量是按照每戶人家當年購買的魚苗比例分的,幸好這些魚苗是在他們家分家後下的,他爹也及時交了錢,不然今年他們家就分不到魚了。
腰河的魚品種不多,大概有草魚、鲫魚、鯉魚三種。
桶裏的大魚有三條,均是草魚,王氏說明日趕集要送到鎮上賣掉,鲫魚和鯉魚個頭都不大,數了數,都有十五六七的樣子。
“當家的,養五條新鮮的吃,餘下的腌了咋樣?”
王氏指着鯉魚和鯉魚,詢問謝長義的意見,要說一兩條她尚可做主,只眼下數目龐大,她不敢亂作決定。
“腌制也行。”鲫魚、鯉魚刺多,買的人少,家常吃不了太多,只能将其腌了,“家裏鹽夠麽?”
“還有半包左右,怕是不夠。”
“我上趙老頭家看看,他家前兩天買了些鹽。”謝長義當下就往趙家去了。
王氏和楊氏鑽進廚房準備晚飯,只剩下謝行儉和蓮姐兒大眼瞪小眼。
蓮姐兒雖比他小兩歲,卻極為懂事賢惠。
“小叔叔讀書累不累?”小女孩歪着腦袋詢問。
謝行儉笑道,“不累。”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再累也要受着。
“怎麽會?”蓮姐兒驚訝,“娘說累的,說爹讀了一天就覺得累後不讀了,還說教書的先生是老頭?”
老頭?謝行儉強行把威武強壯的韓夫子帶入成老夫,不禁笑出聲,“算是老頭吧。”五十多歲在壽命短的古代确實是老年人的級別。
兩人逗笑了會,就聽外面王氏喊蓮姐兒去趕雞鴨進圈,蓮姐兒笑盈盈的跑了出去,謝行儉也跟着出了堂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謝行儉的房間除了床外,他爹還找了鎮上的木匠打了一套書桌椅,就擺在靠窗的位子。
桌椅刷了一遍桐油,摸上去手感特別的舒服。令他詫異的是書桌上竟擺放着一個瓦罐,裏面還插着幾枝綻放的野菊花。
想起剛剛離開堂屋時,蓮姐兒神經兮兮的和他打啞謎,料想這花是他放的。
野菊花不似菊花帶有香味,整個花苞小小的,盛開時是整個花心都打開,露出裏面黃彤彤的花蕊,非常的有朝氣。
謝行儉寵溺一笑,觀賞完後便将書箱裏的筆墨紙硯有序的在桌面擺開,拿出韓夫子給的字帖,坐在桌前認真的寫起大字。
他得趁着天還沒黑多寫點,不然到了晚上只能點桐油燈,桐油廉價,他家尚且買得起,只不過桐油光線暗淡,在燈下寫字怕是會弄壞眼鏡。
這時代可沒有配眼鏡的,若是以後眼鏡近視,他都找不到人哭去。
在古代近視眼同等于瞎子無疑,你要是因為近視而眯着眼看人,別人還以為你這是看不起他的意思,這就得不償失了。
韓夫子給的字帖字體是楷體,每一張認認真真的臨下來得需五分鐘,再加上謝行儉一心想練就一手好字,因此花的時間更長。
中途王氏輕手輕腳的來過一趟,說是晚飯已經做好,一家子人就等他了。
謝行儉擡頭看看漸漸黑下來的天空,再看看還未臨好的大字,嘆了口氣,“娘,你們先吃,我得先把夫子交代要臨的字臨好就過去,暫且不用等我。”
王氏欲言又止,看到小兒子坐在那認真寫字的模樣,心裏五味雜陳。
帶上門,王氏回到了堂屋。
“小寶呢?”謝長義問。
“小寶叫我們先吃,他要寫完大字再過來。”
“那就先吃吧,小寶的那份放竈上溫着”謝長義發話。
王氏望着桌上的魚肉飯菜毫無胃口,她湊近謝長義,“當家的,你說小寶這麽小,一回家就呆在房裏出不來,這,這身體吃得消嗎?”
“怎麽吃不消?”謝長義塞了口飯進嘴,“你太婦人之仁了,這可要不得。”
“我這是心疼小寶。”
“心疼也不是這個法子。”謝長義繼續吃,“我可告訴你,你別去打擾小寶,小寶拜師的時候答應過夫子,要比旁人多努力些,三個月內要熟讀那些書的,不然就自行離開私塾。”
“啥?”王氏傻眼了,吓得舌頭打顫,“這,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