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品常發現陳白雪最近對他很歇斯底裏。
協助白雪到山裏拍素材時,當他點煙抽,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還抽煙嗎?要不要戒了?」
「幹麽?加入董氏基金會了?」
「我是覺得不抽煙對身體比較好。」
「嗟。」賞她白眼。
一起走山路時,喜歡山中清新的空氣,他大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她突然揪着他雙臂問——
「怎麽了?呼吸不順嗎?不舒服嗎?」拉他去旁邊石頭坐——拉?
不,是好溫柔地「攙」他過去,當他是「老杯杯」。
「有沒有這麽誇張?我是在深呼吸。」
「坐一會兒,不要太累。」
「是你累吧?臉色這麽蒼白,體力很差昀。」
「是是是,我累了,我們需要休息。」
有時,他只是在發呆,所以沉默。
「你不舒服嗎?」她又緊張兮兮。「沒事吧?還好嗎?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哪裏痛?需不需要躺一下?」
你才需要躺吧?神經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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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誇張是,當他跟她聊起,他将參與P牌運動鞋廣告,挑戰全臺最大的巨型懸吊塗鴉,要高空垂吊,跟一夥塗鴉同好一起攀上士一層高樓外牆,然後系着高空鋼索,垂直吊挂進行繪畫。
本來是講來炫耀的,想不到白雪簡直崩潰了。
「你如果缺錢我借你,幹麽接這麽危險的CASE?」
「很有挑戰性啊。」
「公開你X的身分更有挑戰性,保證CASE接不完。」明明在塗鴉界已赫赫有名,幹麽堅持隐匿身分不好好利用來賺錢?
他臉一沈。「那不一樣,我不想公開身分。」
「為什麽?」
「違法塗鴉有我的埋由。」是為了跟那女人作對。
「我知道,你對我們市長不爽嘛,可是我覺得她做得不錯啊,她很積極在處理兒福……」
「我不想聊市長的事。」這涉及他跟市長的私人恩怨。
「好吧,不聊這個,但高空塗鴉太冒險了,可不可以放棄?」想到他的病,白雪擔心。一個長腦瘤的人應該多休息養生,怎麽還折騰自己?
「當然要冒險,人家這個活動就是要強調品牌的膽識跟自信,酷吧?」
「酷屁!」她怒了。「真不懂愛惜生命。」
他大笑。「奇怪,幾時變養生狂了你?!」
從知道你有病開始。
唉,她不但得了恐死症還得了恐慌症,無法克制關注他狀況,無法抑止擔心他身體變化,無法忽視地時刻觀察他,更不能抗拒一直找他,要跟他相處。白雪近乎歇斯底裏,自己也隐約感覺到。
可是,她忍不住浮。「好吧,如果你堅持要去,那我要在現場。活動什麽時候開始?在哪裏?跟我說。」
「你去幹麽?」
「我藝術家我不能觀摩嗎?」萬一他有狀況,她要即刻救援啊,姐練就一身功夫,都是為了你這笨蛋啊!
江品常答應了,好好好,讓她觀摩。結果呢?
這家夥害他出盡洋相。
當他跟一群塗鴉同好,從高空垂吊下來時,本來進行得很好,活動也順利吸引一堆好奇群衆,連電視臺記者都來了。
可是,當他們從十二樓往下繪圖,垂吊塗鴉到第五層樓時,他的系繩卡了一下,急墜了下去——
甭擔心,立刻回複正常運轉。
但是——
「啊……」下方有個女人尖叫。
是怎樣?江品常往下看,陳白雪竟給他當衆吓昏。
好好的品牌活動,因為她昏倒被迫暫停,耽擱一陣。本來停在大樓下方的救護車,是預備給高空街塗的人有狀況時搭乘的。但是,竟「偶伊偶伊」載陳白雪去醫院。
江品常白眼掀到眼珠要消失了。
擔心他嗎?她自己不出狀況就萬幸了。
活動結束後,他到醫院看她。
她坐在急診室移動病床上,已經沒事了。
但他有事。「你最近很奇怪。」
「呃——有嗎?!」心虛,回避他眼神。但他目光犀利,盯着她看。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為什麽這麽緊張我?還有,你最近老是黏着我,是怎樣?」
「江品常,我們是好朋友吧?」
「唔。」
「所以我關心你很正常啊。」
「這種關心叫正常嗎?」忍不住大聲叱喝。「喂,管好你的手。」這女人抓着他手臂,一副他随時要消失的樣子。
「因為你是我很重要的好朋友啊。」
這解釋他不信。「喂,該不會是愛上我吧?」
才沒有,才不是!可是不敢看他,她松手,低着頭。「我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給你個建議。」
「嗯?」擡起臉,看見冷酷表情。
「不要愛我,我會抛棄你。」如果他失明,如果他病情惡化,他不希望牽連任何人,他不要耽誤誰,特別是……特別是不拖累她。他要申明,要講清楚,不準她纏上來吃苦。
幹麽講得這麽冷酷?白雪低頭,眼眶紅了。
從什麽時候起,開始不能沒有這個人?從得知他生病起,那害怕巨大到淹沒她。竟擔心成這樣,恐懼成這樣,這是愛嗎?真愛上某個人,原來會變得這樣歇斯底裏。
「我沒有愛你。」
他怕拖累她,她更怕他因此逃走。
為了讓他好過,她可以永遠不說愛上他,但她微笑着告訴他。
「江品常,我跟你說,你會抛棄我,當然我也會抛棄你,我也會。」她想了個讓他不感到壓力的說法。
「你知道嗎?這世上誰不是在抛棄誰?大家都嘛在互相抛棄。因為每個人都會死,像我爸媽不也是忽然就抛棄我了,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抛棄我,消失不見,我不會怪你。沒關系的,現在大家相處快樂最重要,是不是?」
他無言。
她忽然說出這麽動人的話,她原來很有智能。
江品常看着她,她微笑,但眼裏有水氣,那大眼楮裏,蘊藏深感情。當下他确定,陳白雪是知道他的病了。
這天,江品常回電器行時,黃西典正拿水柱沖洗屋外地板。
他問老板。「你是不是跟陳白雪說了什麽?她最近對我的态度很可疑——」
「沒有,我哪有說什麽。」眼神回避。
「不要騙我了,她知道我有腦瘤的事,她說了。」故意套他話,果然,老板一臉惶恐,急着解釋——
「我不是故意要講的啊!那天她跑來找你,我說你去盲人重建院,我說溜嘴了
嘛,唉,不能怪我啊,我雞雞生病,雞雞疼的時候腦子不清楚。對不起的——欸,這個陳白雪真過分,我要她不準講的她幹麽——」
「她沒講,是我猜的。」江品常嘆息,坐下點煙抽。
黃西典也在他旁邊坐下,也點了煙抽。「怎樣?她很擔心你喔?」不錯嘛,之前還表現出想撇清的樣子,原來是裝的。
何止擔心?根本歇斯底裏。
「阿常,這不是很好嗎?她關心你欸,很感動吧?!」
「感覺爛透了。」他不要她變得神經質,不要她的關懷。
「我一個人很好。」
這天起,江品常刻意跟她保持距離。雖然她講得潇灑,可她明明就不是潇灑的人。他的煩惱他一個人擔就好,孤獨慣的人,不習慣被愛寵。
江品常,又抟着那只破帆布袋,搬離白雪住處了。
「為什麽要搬走?」白雪跑到電器行質問。
「你家我住膩了。」
「怎麽可能忽然住膩了?明明住得很開心。」
「其實我一個人住最自在。」
好,好。要鬧自閉是吧?沒關系。
他逃避跟她踫面,白雪也感覺到他故意冷淡。
好,不要緊,她培養了一名小間諜。他不來,她還是可以知道他狀況。她派熙旺騷擾他,江品常絕不會拒絕熙旺。
每次熙旺從大哥哥那裏回來,白雪就抓他盤問。
大哥哥今天好嗎?看起來健康嗎?你們今天玩了什麽?諸如此類。
「大哥哥很好啊。」熙旺每次都這樣答。
「他有沒有哪裏怪怪的?有的話要馬上來跟姐姐報告喔。」
「你比較奇怪,姐姐,你為什麽一直問大哥哥好不好?他明明很好。」連熙旺都受不了。
陳白雪,你實在關心得太歇斯底裏了,唉。
今天,江品常在盲人重建院上完課,因為有事,跟輔導員談了一陣,延誤回家時間。下一班學員來上課了,他在走廊撞見熟悉身影。
他驚訝閃避,目睹陳白雪參與課程——
陳白雪,你想幹麽?你這個傻瓜!
陳白雪原來報了跟他錯開的課,她在想什麽?萬一他失明,她要……照顧他嗎?
江品常不敢相信,這家夥可以蠢成這樣?!
她要理解他的需求,她要做他後盾,她堅持着。現在陳白雪知道一件事,她不需要白馬王子拯救跟照顧。沒錯,她小時候是被爸媽寵成公主病,但父母離世後,她經歷現實折磨,雖然辛苦,卻也養大勇氣。
被當公主寵,物資豐沛,已不能滿足她。
這也是為何她敢開除王朔野條件這麽好的白馬王子。不,不要白馬王子守護,如果這守護不能令她感動或滿足,她放棄。‘
她已經有能力守護人,她要保護江品常。公主也可以騎白馬當拯救者,為了心愛的人強壯起來。她要被他依賴需要,她要準備周全,當他發出求救訊號,她會是第一個趕到他身邊、最有能力的協助者。
愛情是什麽?她現在體會到了。
愛情是無私的,而非自私的。
愛情是這世上有個人,你因為他的存在快樂,也會因為他的苦難擔心。愛情是如果那個人受苦,卻不讓你幫忙,拒絕讓你分擔,你會好難過。愛情是這樣子啊。希望是那個人的支柱,希望一起承擔喜怒哀樂。
然後愛情也是,就算那個人開始冷淡你,你也會體諒他的難處,不舍得責備他,但也不願輕易放下他。所以盡管江品常最近好冷酷喔,搬走了又避不見面。她還是繼續來盲人重建院上課,還是繼續接受種種照顧盲人的訓練。
她相信,終有一日江品常會明白,他可以依靠她。
駒出出,她幻想江品常萬一真的失明時,全世界只有她能給予協助的驕傲跟滿足。人在被需要時,果然自我感覺超良好的。
當白雪下課,走出盲人重建院時,看到江品常。
她慌了,轉身就跑,被他一把拽回來。
「你……你不是早就下課了?」
「很好玩嗎?」他咆哮。「浪費時間做這些很有趣?是不是太閑啊你?」
他難得失控怒吼,驚駭到她。「對不起,對不起」
「幹麽道歉!」更怒。
「不……不知道。」
「笨蛋,你是不是腦子長瘤啊?」
「長瘤的是你吧?」
「智障啊你。」
「你吃飯了沒?」
「沒自尊嗎?都叫你不要管我了,還做這些幹麽?」
「不要這麽激動,對身體不好。」
「你——你——」指着她,氣到說不出話。
「出——冷靜,冷靜!怎麽了?頭痛嗎?」撲過來要揉他的頭。他真是氣暈了。
她又把他當殘障人士攙扶了,攙到一旁座椅。「來,坐下,我幫你揉揉頭。」
「還沒殘障好嗎?」荒唐欸。她好溫柔地揉他的太陽穴,好溫柔地問他︰「這樣有沒有比較舒服?不要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
唉。「這樣被罵也無所謂?」
「無所謂啊,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嘛。」
「所以這樣兇你也沒關系?」
「江品常,罵我沒關系,但是不要不理我。」
「是不是沒跟長腦瘤的人相處過,所以覺得很新鮮?」
「對啊,還滿好玩的。」拉起他,拖着他走。
「肚子好餓,陪我去吃飯吧。」不習慣被這樣黏着、寵着,他整個大別扭。
「不要拉我,我不餓,我不吃。」
「我請客嘛,頂級和牛喔。」
「我不要吃和牛!」
「好好好,不吃牛。那我們去吃『阿随』清粥小菜,上次你不是說他們的菜很好吃嗎?」
「也不想吃那個。」
很任性喔?「那我們去逛夜市,看看有什麽愛吃的。」
「不想逛,我要回家休息。」
「啊,對,要多休息,我們叫披薩去你那邊吃好不好?」
「誰要跟你吃,我回我的地方,你回你的地方。」
很機車喔。「折衷一下好不好?熙旺最近老是吵着想吃披薩,不如在電器行外面吃,在戶外吃還可以賞月亮呢。」
唉,他輸了。
人要臉皮厚起來,全天下無敵。
陳白雪鐵了心要纏上江品常了。
他不回來住,她就往他那兒跑。有時他開貨車去客戶家收電器,如果老板沒跟着,白雪就跟去。不放心讓他一個人,甚至希望他轉行,不要當苦力。但他不肯,她也沒轍,只能經常黏着他到處跑。
這麽死纏爛打,江品常也只好認了。
陳白雪是這麽說的︰「你就用不着躲着我了,省點力氣吧,放心啦,早晚我會抛棄你,但要在我膩了以後嘛,現在正新鮮嘛。」
也許是吧。
他想,她早晚會膩,就由着她吧。反正他醜話都說盡,彼此也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只當朋友的話,就不會拖累她吧?
可白雪,卻不把他當朋友,心裏抱定主意,黏他黏定,纏他纏住。只要跟在他身邊,知道他平安,她就歡喜,就覺得安心。
這天傍晚,白雪将繪好的筆記本交出去,一收到稿費,訂好餐廳,就拖着品常去慶祝。他們徒步前往西餐廳,路上有說有笑的。正逢上下班時間,街上人多,馬路車輛擁擠。
白雪忽然勾住他手臂,被他瞪。
「這是幹麽?」
「不要這麽小氣,沒看見我今天穿高跟鞋?這樣走路比較穩。」
「所以沒事穿什麽高跟鞋?」不只高跟鞋,她今天反常,費心化了妝,還穿上粉紅洋裝。害他看着心神不寧,頗難招架。這樣女性化是要誘惑誰?可惡。
「漂不漂亮?」故意往他身上挨。
「只是吃飯,又不是約會。」他碎碎念,但沒推開她。很久沒跟女人好了,她這樣是逼死誰啊?唉,身體好熱喔。居然這樣摧殘他?好狠啊。
白雪笑盈盈,就愛賴着他。
女為悅己者容嘛。
以前王朔野逼她、要求她盛裝打扮,她覺得累。現在跟江品常吃晚餐,竟毫不勉強地打扮起來。唉,真是用心良苦。可恨這家夥堅持保持距離,以前還會跟她打打鬧鬧。自從她纏上來,他倒壁壘分明了。真壞,真難搞,真機車!
快到餐廳時,有人忽然朝江品常一直喊︰「哥?哥?!」
一聽這呼喚,江品常僵住。他側身,馬路對面有個少年很激動,朝他一直揮手叫喊着。
白雪也看見了。「他是在喊你嗎?」
是江品福,他的小弟。隔着馬路,無數輛飛馳過的汽機車,紅燈阻隔住他們。他看小弟滿臉興奮,又急又激動的喊︰「哥?是我啊!」
「走吧,我不認識他。」品常臉一沉,邁步急走,想脫身。
「可是餐廳在……」白雪跟上去。「不吃飯了?」
「不吃了。」他急着走,但背後那呼喊更急切,被紅燈擋住的品福急了。「你不要走!哥——哥?」
「他真的在叫你欸,喂?」白雪看江品常跑起來,她趕緊追上去。
突然,他們聽見一陣急促的喇叭聲跟煞車聲,難道?
品常驚駭,一轉身,唯叫。「不要過來!」
白雪也怔住了,那少年竟不顧危險穿越馬路——
江品常幾乎心髒停止,看着江品福硬闖過馬路。
「小心!」白雪喊,看品常一個箭步奔過去。
江品常也不顧紅燈,穿越馬路,以他身子擋住疾馳來的汽機車,拉住小弟,一路揮手阻擋車流,将小弟拉到馬路旁。
他們引起一番騷動,好幾個車主緊急煞車,搖下車窗咒罵。
白雪吓出一身冷汗。
品常對小弟咆哮。「你瘋了嗎!找死是不是?」
「哥?」江品福揪住他上衣。「真的是你!你去哪裏了?幹麽都不回來?」
有八年了吧?「你幹什麽去了,都不想我跟爸媽嗎?你為什麽——」他太激動,以手臂抹過臉,擋住眼,不争氣地哭了。
「哭什麽?」壓抑住內心漸崩塌的城牆,江品常逼自己裝出漠然表情。「誰是你哥了?」
「哥——」
「我不是。江品福,你回去問媽,我們根本不是兄弟,所以不要來煩我。」
「我知道,媽說你是領養的,又怎樣?我還是喜歡哥啊!」江品福氣紅雙眼。
「哥以前不是對我最好?既然要離開,以前幹麽對我好?害我這麽想你,你都不想我們?你真狠,真的好狠!」
「你回去。」品常轉身就走,不理他。
江品福對着他背影咆哮。「害我這麽傷心你高興嗎?哥?你過分!」
白雪不知該說什麽,看那少年痛哭,猶豫着,她往前跑,追上品常。
江品常臉色很難看,她不敢多說話,只是默默跟他走。然而,即使保持沉默,都會激怒他。
他霍地轉身吼道︰「夠了沒?你夠了沒!」表情厭惡,吓住她。「陳白雪,這樣看人好戲,有趣嗎?拜托不要管我,不要跟着我,拜托讓我一個人,算我求你,我真的快被你煩死了!」罵完就走。
白雪看他急着離開,走得決絕。
那孤寂背影,堅決撇清的姿态,仿佛他打算就這樣走到世界盡頭,走到誰也找不着的末日處。
白雪怔望着,看他被往來行人掩沒。
她的心好痛,她是這麽努力啊,他還是——可惡,這像夥可惡極了,拽什麽?長腦瘤還這麽拽?她也受夠了,幹麽要一直熱臉貼冷**?幹麽要讓他羞辱?
好、好。就到此為止,江品常,我也不想管你了,我的耐心也用盡了,你要耍孤僻就去耍個夠吧!
白雪轉身,往另一方向走。
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讨厭鬼!
太好了,終于成功把她罵跑。
太好了,甚至連熙旺來找,他都避不見面,要他走他終于把自己安頓在一個,完全孤寂世界裏。然後呵以安心地獨自,就這樣默默料理自己。
那日和小弟見過面,回來後,他發了一場高燒,頭痛欲裂。老板逼他去醫院,他不肯去。虛弱地癱在床上,咬牙忍着頭痛,一陣陣地,像有人拿火燙鋸子鋸他的頭。有時,痛到意識模糊時,江品常會想起許多事。
不知道,被他留下來的,心愛的狗兒怎麽樣了?
每天清晨、每天夜黑,小乖是不是殷殷地守着大門,盼他開門走進來?最黏他了啊。
他不知道,被留下來的小弟,還這樣念着他。在街上不顧旁人,哭得那樣大聲。
爸跟媽呢?也會這樣嗎?還會惦着他這個收養的孩子嗎?
人的感情,不具形狀。無形,卻更着痕。
十九年的相處回憶,要花幾年清除?
想到這些,想着小弟哭得凄慘的模樣,江品常被罪惡感折磨。
這都是那女人害的。
高睿瑜!這都是你造的孽!
一想到這裏,氣憤怒恨,更加重病情。
忽然他像高牆,瞬間塌下來。纏綿病榻,足不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