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哄你睡覺(捉蟲)
其實,什麽也沒發生,這天晚上,他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江沅很久很久才得明白,這個男人,不會輕易去碰女人,或者換句話說,這個男人不會輕易允許被別人碰。
江沅的臉就像是他眼中的一張白紙,幹淨得讓他不忍心,同時讓自己自慚形穢。
他早已髒了,又何必去弄髒別人。
他的那陰陽怪氣與憤怒,江沅也是得很久以後才懂得,他背負了一重又一重傷,本該早已結痂了,然而,不知為什麽,面對江沅這樣一張幹淨纖塵不染的臉,他又流出血來。
“你給我脫衣服吧,都說,人這一生有幾樣好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不洞房,怎麽叫花燭之夜?”
他很快收了那抹陰陽怪氣與憤怒,一臉雲淡風輕,閉着眼睛,從床沿邊站起來,讓江沅給他脫衣服,表情嚴肅就跟真的。
江沅顫顫地感到無措,這是她的義務,她既欲想男人保她這一生聲譽地位無憂,那義務就是托辭不了的。
“她們之前有教過你嗎?”
“啊,什麽?”
她又用一雙驚怯茫然的眼睛望着他。
“當然是圓房,她們當真就沒教過你?”
說着,把江沅手拉向自己腰帶,示意給他先解開。
江沅低垂眼睫毛,濃密的睫毛蝶翅般輕顫,躲躲閃閃,她用啞語回答教過的。
傅楚笑:“那好吧,就按照她們教你的那樣做吧!”
江沅臉紅得像曬紅的桃子,心撲通撲通地跳動,把臉扭一邊,硬着頭皮,開始手兒不停哆嗦打顫去給他解系在腰間玉帶。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兒讓你很害怕?”
江沅低着頭,仍在哆嗦地解,咬着貝齒,沒吭聲。
她的粉嫩嫩小耳垂墜着一對嵌水晶寶石的金色耳環,映着紅燭燈火,在他的眼皮一閃一閃。
他用手指輕輕去勾動她的耳墜子,像個頑皮的孩子。
忽然,他說,“名譽對你真那麽重要?到底有多重要,女孩子通常失節,很多人為求博得個好名聲,會當場碰死,怎麽,你既那麽在乎這些,為什麽不也做那貞潔烈婦?”
江沅萬沒想到他竟會這樣問。她該怎麽回答他呢?他的意思,她明白了,當時,他們從一張床、她又赤身露體地醒來,如果,她是真的在乎名譽,就該也學那些烈婦去碰死。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真碰死了,那不就坐實了□□無恥的賤死,碰死,只能讓人更加笑話無恥。
“所以!”
他像是看懂她,替她回答,“我風風光光娶你,去你們府上提親,就是對你最好的挽尊止損,對不對?”
江沅點點頭,倒也老實,既不分辨,也不否定。
忽然,只聽男人皺眉唉喲一聲,“——你想勒死我,是不是?”
男人系在腰間玉帶非常繁複,金累絲鑲寶石,什麽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等共九十九顆,象征長長久久,婚禮服系弄得如此堂皇,自然扣解起來也非常痛苦。江沅哪裏弄過這玩意兒,她把對方的這條玉帶不是解,反倒是使勁兒往腰腹上再狠狠一勒,傅楚喝了很多的酒,這一勒,直有種腸子快要被勒段的感覺。江沅慌了,趕忙又去松,哪知道越弄越糟糕,反而又把男人腰給使勁兒勒住了。
她吓呆了:我、我不會解這個啊……
傅楚不知該怎麽形容這種快要被勒得腹部斷裂的感覺,他不停地喘着氣擺手讓江沅走開,自己趕緊低下頭費力重新去解,終于,解開了,松口大氣。
“你想勒死我!謀殺親夫!”
江沅連忙擺手,一步步後退,“不,我不是故意的……”
傅楚惡作劇興起,攔腰打橫抱起江沅的腰就往喜床上一丢,再壓過去。“好啊,你真的想謀殺親夫!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說着,俯首就要下嘴,去親她。
江沅猛地偏過頭去。眼淚從眼角滾落出來。
其實,江沅真的是吓到了。男人表情猙獰兇悍,她以為他真生氣了。
可是,這一抹眼淚,卻刺痛了傅楚。
他慢慢地放開她,呼吸上氣不接下氣。
她的眼睛裏有嫌棄,有惡心與厭惡。
他冷冷翹起嘴角,倒也不跟個小姑娘生氣。
松開她之後,又重新整整自己淩亂的大紅喜服,整着整着,仿佛又嫌煩,幹脆脫了,往地上一撂。“幫我脫靴子——”
他雙手支着後腦勺,躺在床榻的大枕頭上,仰望着喜床上的帳頂子花紋,什麽龍鳳呈祥,百子圖,他覺得很像一個諷刺笑話。
“幫我脫靴——”自然是對江沅的懲罰,對她所流露的那抹厭惡與惡心的懲罰。
江沅也抖整了自己的衣服頭發,他把一雙足翹在她面前,故意吊兒郎當。她無聲地,還真幫他脫起靴來。纖白的小手,像春天新發的筍。傅楚心尖随着足上女孩子的碰觸輕輕一顫。瞧,他這是在做什麽?他慢慢地又直身坐起來,盯着她,目光從上而下,細細打量。
她是一副完全隐忍的、茍且偷生的微笑表情,他心就越發感覺疼痛了。
恍恍惚惚,又是許多年前——
“曹公公,來,讓小的服侍您脫靴——”
那時候,為了複仇,給一個滿身酸腐臭味的老太監倒夜香,服侍他穿衣脫靴,隐忍卑賤。
他的呼吸一陣陣緊迫起來,頭疼欲裂。
到底把女孩子給拉了起來,命令她從床沿邊站起又拉到床上好生坐着。
又像是賭氣,又像是在逃避,匆匆忙忙,攤開了大紅的錦繡被褥往身上懶懶一蓋,側過身背對江沅而卧,“睡吧,天不早了,都要亮了!”
江沅窸窸窣窣,輕輕地脫掉自己的大紅繡花鞋,這下子,她的眼淚真的滾出來了。
男子給她一種手足無措慌亂迷茫、不知如何應對的感覺。有些時候,生活中前途艱難險阻她想象過,可是想象是一回事,真要這麽貼近了,相處起來,又那麽茫然恐懼無措。她不知該如何與這個男子相處,更不知如何去和他這樣新婚洞房花燭過一夜。
太難了!真的是太難了!
好冷,到了夜裏,夜深露重,窗戶沒關嚴實,撲撲的風吹進來,男人把新婚的大紅被子全裹在他身上了,她只能抱着膝,茫然而不足地坐躺在這大紅的喜床上。被子床單下,鋪了太多的花生、桂圓、紅棗……還有一張雪白的貞潔帕。她冷得直牙關哆嗦,難道,就這麽坐一夜嗎?
男人氣急了,這女孩兒,他讓她坐在那兒就坐在那兒,像個木雕樁子似的,又像是他真在虐待她一樣。
他是那樣一個男人嗎?小肚雞腸、狹窄得會跟一個撚着針線的小腳婆娘斤斤計較?
“你過來!”
“……”
江沅擡頭一愣。眼如黑亮的星星寶石似茫然驚愕看着他。
傅楚彎起唇畔笑,一邊支起身來重新理被子,一邊對江沅道:“今兒這晚上,咱們将就一下,你放心,我不會碰你的,我是……”
他頓住,“明天,我搬去另外房間睡,今天實在是喝多了,不想動!”
他一怔,擡頭眯眼去看江沅。“怎麽了,你不相信?”
江沅遂什麽也不再說,乖乖地躺在他身側,他幫她又把被子給蓋理好,然後,聽他說道:“花喜鵲,站樹杈,開口叫,喳喳叫: ‘你娘帶個花針紮,繡花針,花衣線,繡個荷包你娘看’……”
江沅頓時完全就愣住了,像看怪物似地看他。
男人又說又唱,畫風變得太快讓她應付不來。
男人笑:“唱個兒歌給你聽,哄你睡覺啊……”
打了個哈欠,接着,把身子和臉又側向一邊,像是很困很困,低低垂了兩下濃密好看的睫毛,就終于熬不住睡着了。
江沅也半支起身來,細細地去打量看他。她把手一忽兒又輕輕拉扯他完全蓋在自己身上被子,因為他身上幾乎是空的,衣衫穿得整整齊齊什麽也沒蓋,全部讓給她了。他睡床裏側,她睡在床外面,被月光映着臉。她的眼睛須臾濕潤起來,心咚咚直跳不跳。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真是……太奇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人在看啊,冒個泡讓作者感受你們的存在啊~~~~~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