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混亂清晨
任遙遠給自己講了他的母親,這是沈叔北始料未及的
“我小的時候一直不知道她為什麽總是不高興,後來自己也得病後明白她有抑郁症。但是她對我很好,我讀國小的時候被同學罵沒有父親,她知道後就讓我退學,親自在家教導我,衣食均精心。她很有才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只是她從來不教我畫畫,她只會自己畫,現在能記得的只有她畫的大片大片的繡球。”
“她曾經告訴我,那是他們認識的地方,她不知道他已有家室,說自年少起喜歡秀麗的日籍少女,熱烈追求,直至發現有孕,情況直轉其下,曾經的承諾灰飛煙滅,坦誠自己早有妻女,又出大筆金錢讓她打掉胎兒。我母親收了他的錢,其實只是生活所迫,想要撫養小孩,搬離住所,不再聯系。”
“五歲時第一次見到父親,任太太不能再生育,他想要回我這個兒子。我母親不願意,卻還是眷念這個人,兩人恢複聯系,自那時起她的精神狀況一日不如一日,愛戀和羞愧碾壓着她,除了我,每月打來的錢,和一年見不到一次的男人,她別無他物。我十歲時,她有一次打電話給他,卻聽見女人的聲音,終于崩潰,趁我出門時在家中燒炭自殺。”
“那種方式最能保持一個人的外貌,我至今仍記得那張平靜安詳的臉,她是個美麗的女人,連死亡也沒有摧毀她,回憶起來不覺恐怖,只是慶幸母親終于解脫了。”
任遙遠絮絮叨叨,似乎在說什麽高興的事,他回憶很多小時候的轶事,還說自己從來沒有被打罵過
“是啊,你比我聽話多了。”
沈叔北柔聲回應他,任遙遠笑得直眯眼。
說到最後終于沉沉睡去,頭靠在沈叔北的肩上,臉上有淡淡的笑容。沈叔北輕輕把人抱到床上,又為對方蓋好被子。睡着後的任遙遠放下了些許心防,眉眼間說不明的溫柔。沈叔北輕輕碰了碰對方的嘴角,心酸無比。
任遙遠應該很喜歡自己的母親,那像是他最後有顏色的地方,小小的人并不明白,那個被稱作“父親”的人每次短暫出現後離開,母親就會以淚洗面,那個人是破壞美麗色彩的罪歸禍首,可惜母親雖然解脫了,自己卻被那個人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任太太怎麽也想不到吧,自己十年前做過的事情又報應到自己身上,看見這個瘦小的男孩,是丈夫出軌的證據,更是對她曾經惡行的鞭笞,她尖叫着要讓這個男孩消失。
其實沈叔北明白,這麽個唯一帶點溫度的回憶也是經過無數次美化的。任遙遠的母親抑郁後應該不再有那麽多精力照顧他,日複一日地面對着抑郁症母親的大喜大悲。他喜歡母親畫畫的樣子,卻從不被允許碰畫具,只有偷偷溜到街角的博物館偷師,無從訴說他的疑惑和喜悅。他童年的生活只能是物質富足,沒有父親的愛,沒有母親的關懷,沒有親人,沒有好友,像曠野中孤零零的一棵樹苗,也許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孤獨,因為他從未享有過森林。
趴在床邊睡了一夜,直到任遙遠把自己搖醒
“怎麽睡到這?難不難受?”
難受,沈叔北想說,可是這算是第一次看見清晨的對方,帶有一點迷糊的可愛,除了兩套衣服外又收集了一個表情,沈叔北默默想到,光線恰到好處的透過對方的發絲,絲絲分明。其實有時候感情就是很玄妙的,早上半夢半醒的關懷加上夜晚半醉半瘋的傾訴,像肥料一樣灌在心田上,情愫如野草瘋狂蔓延開來,更何況在這個人面前,沈叔北向來情難自已:
“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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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出來就後悔了。不對,不是後悔,是太慫又太沖動。說好的先讓對方慢慢放下心防,開始接受自己,現在居然在對方精神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入就入吧,又怕表了白朋友都做不成。天哪!沈叔北,你還是不是人啊!
也許是剛剛醒來,兩人意識還處于遲鈍狀态,這句話像鹦鹉一樣繞場三周後瘋狂聒噪三秒後,沈叔北腦中終于出現了狂吼:
“蠢!貨!”
“對!不!起!”沈叔北大聲喊道。
腿因為姿勢原因麻得沒有知覺,站起來時沈叔北一個踉跄就栽在地上,沒有勇氣去看對方的眼睛,這種狼狽又雪上加霜,任遙遠在身後叫的名字被完完全全忽略。對方想下床來扶一下,沈叔北手腳并用的爬起來:
“別靠近我!我什麽都沒說!剛才是夢話!”
嚎得調子都跑了,任遙遠一臉無奈的追上去,只是難敵沈叔北四只爪,等跑到客廳時,對方只剩下一個腦袋露在門口,明明想趕緊走又想說話的神情讨好又可憐:
“你不要不理我,我們還是好朋友好不好?”
“沈叔北,我……”
“好了!”對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任遙遠不敢動彈,“我就算你答應了,你住着我的房子,廣告還捏在我的手裏,你要不理我天涯海角我的把你抓回來。”
語速飛快,還沒等人回應,就心虛的“啪”一聲甩上了門,獨留任遙遠一人淩亂。這大早上熱鬧得。
可憐任遙遠昨天才被一個驚天事實砸中腦袋,好不容易睡個覺恢複一點,又被這一陣風一般的表白弄得不知所措,神經這麽松松緊緊實在不利于休養生息。
所以沈叔北到底是不是在表白啊?
任遙遠傾向于是的,畢竟對方鞍前馬後做了這多自己也不瞎,而且昨天晚上自己沒有喝酒,卻向對方說了這麽多年自己都不願提起的童年,這種特殊性絕對不是自己憋了太久想找一個樹洞。久病成醫,任遙遠懂得如何自己排解這種積累的負面壓力,再加上自身經歷,他很少需要傾訴些什麽,昨天說的那些不是一時興起,是因為沈叔北這個人是特殊的。
至于特殊在哪裏,任遙遠也說不太清,他能讓自己願意正面對上任遙窈這一點就夠讓自己思考半個月了。
但是說是吧,沈叔北每次表白後都跑得比兔子還快,自己願不願意他一概不管,下次接着再接再厲。而自己一旦流露出拒絕,對方又意志堅定地表明自己追得就是你。這種反複無常倒讓任遙遠生出一種可愛的感覺
大概自己真的有受虐傾向,任遙遠坐在沙發上笑了笑:
“唔,加了不少分吧。”
相比較任遙遠的雲淡風平,沈叔北就像被獵狗追殺的兔子,闖了三個紅燈殺到公司。本以為到得頗早,誰知唐堯這個死娘娘腔大早上不睡個懶覺居然跑到辦公室門口來堵八卦,沈叔北自己驚魂未定,哪有精力來應付他那張破嘴,硬是把人往外面推,唐堯對着關在自己鼻子面前的大門,氣得上蹿下跳,乒裏乓啷砸門
“你這個過河拆橋的小人,快給我開門!”
“勞資幫了你那麽多,你就是這麽對人家!”
“小北北你昨天有沒有把人搞到手啊!”
“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他的啊!”
門外的聲音吵得沈叔北太陽穴疼,而且自己早上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告白,此時無疑火上澆油,傷口上撒鹽,要不是念及對方确實幫了大忙,沈叔北真想開門掐死他。
上班的人陸續進來,唐堯才不怕別人看笑話,沈叔北只好屈服地打開門看着對方得意洋洋的賤樣
“我只回答一個問題,問完快滾”沈叔北面無表情地說
唐堯收斂起笑容,低聲問道:
“你怎麽想到去查任太太的。”
沈叔北沒有預料到對方問的問題,楞了一下,說:
“因為我把在別人辦公室門口制造噪音的時間用來思考了。”
“啪”,門又毫不留情地關上了,唐堯笑了笑,沒再糾纏地走了。
聽見對方沒再有動靜,沈叔北松了一口氣。
看見蘇筱和任遙窈争吵時他就有所疑問。任遙窈說任遙遠偷了她的家,蘇筱卻警告她不要大聲嚷嚷。還問她誰死得早。
後來蘇筱對自己說她有她的立場,當時沈叔北以為她顧忌自己的母親而不好明目張膽的幫任遙遠,可是蘇太太是知道自己的女兒一直在出手的。明明無比厭惡這個便宜侄子,卻又對兩人的互動有所容忍,這種微妙的平衡絕對不是可以讓女婿把私生子送到國外的許清光可以視而不見的,但是事實如此,任遙遠只有在滬城才會被百般針對,其他地方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此恨不得這個私生子消失,任太太卻又有所保留,如果沒有隐瞞,那可真是見鬼了。
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