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粟雪慶開門的聲音太大,又拖拖拉拉的,拎着東西用屁股關門,一下又沒到位,弄了幾次才關好。
冷戰的母子倆吸引力都被拉過去。
董慈蓮像是找到了發洩點,開口就兇巴巴的:“你不會先把東西提進來放好再關門啊!在那裏拱啊拱,真以為自己屬豬就是豬啊!沒腦子。”
“我這不是想一次搞定嘛,火氣這麽大。”粟雪慶憨憨地賠笑,“今晚怎麽回事啊?怎麽都傻站着。”
“我是坐着的,哪裏有都。”董慈蓮指了指沙發,白他一眼。
“還有敬之啊,突然一說話,差點沒把我吓死。”
粟烈舉手,弱弱地插一句:“他……現在還在外面啊?”
董慈蓮也看着粟雪慶,等他的回答,嘴角和眼神都透着不開心。
“沒有,我讓他回去睡覺啦。”粟雪慶把水喝完,抹抹嘴巴從餐廳往客廳沙發走。”怎麽回事,你們吵架啦?那孩子愁眉苦臉的,一開口就說對不起。”
“問你好兒子去!”董慈蓮用力地戳了一塊柚子肉,汁水飛濺。
一旁站着的粟烈看着不禁打個顫,不知道從哪裏講起,又不知道董慈蓮到底看穿到哪一步,支支吾吾道:“……我想看電影,就、就拉着他一起。然後……然後老媽就回來了……”
“只是看電影嗎?“董慈蓮問,”那你當時怎麽不直說?餘先文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直呼其名不是一個好信號,粟烈徹底啞言。
“是怕你生氣吧,你不是最煩小樹熬夜了嘛,況且他來拉着敬之一起,真是帶壞人。”粟雪慶瞪粟烈一眼。
還盡給他添亂,誰家兒子會這麽多事啊。
“不對。”董慈蓮立馬反駁,态度很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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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樹和小餘的樣子,還有餘先文的話,絕對不是看電影這麽簡單。”
她把水果叉用力戳回盤子裏,直視粟烈:“小樹你和我說實話,你和小餘到底在搞什麽鬼!”
“沒搞鬼……”粟烈有口難言,朝粟雪慶眼神求助被逮個正着。董慈蓮火冒三丈:“好啊你們倆,串通好了就瞞着我是吧?快點給我說清楚!”
粟雪慶想哄兩句,撫背的手被拍飛,他無奈地點點頭。
得到信號,粟烈抿了抿嘴唇,斟酌地開口:“媽……我談戀愛了。”
董慈蓮震驚地擡眼,真真切切地看着粟烈說:“對象是餘敬之。今晚我們是想趁你和爸不在家約會的。”
“你和小餘、在談戀愛?!”董慈蓮猛得起身,慌亂間膝蓋撞上茶幾。她吃痛,重心一亂跌回沙發,手掌剛往膝蓋上一搭,還沒揉,眼淚就掉下來了。
粟烈和粟雪慶都慌了,連忙上前,粟雪慶一把拉住粟烈,吼道:“滾去罰站——”
粟烈頓了頓,一步一步挪到電視機旁,面對白牆站定,腰杆筆直。
像寒風暴雪中屹立的一棵青松。
抽泣聲越來越響了,還伴随着低聲地質問和一記記砸在後背和胸膛的聲音。
粟烈哽咽,微微擡頭盯着天花板。
也不知過了多久,粟烈的腳已經有些麻了,抽泣聲漸漸停下。粟雪慶扶着董慈蓮進屋,粟烈回頭看,注視到他們即将進房間時,董慈蓮突然回頭,臉頰的淚痕明顯,聲音嘶啞。
“睡衣是情侶款嗎?”
粟烈一怔,點頭回答:“是,我買的。”
睡衣是年前買的,粟烈老早老早就挑選好的,準備當新年禮物。為了實現禮物的最大價值,粟烈提前一個星期送的,還特意交代餘敬之,要先洗幹淨晾好,等除夕當晚一起穿。
結果除夕前鬧出這麽些個事,粟烈便沒再執着這個約定,把心思都放在更重要的事上——希望他們能得到父母的認可。
今晚粟烈去洗澡時只是随手拿了一套睡衣,根本沒多考慮。沒想到餘敬之居然這麽有心。
在這麽緊張的氣氛裏,粟烈陡然走神,心想着在除夕當晚,餘敬之會不會也是穿着這套睡衣。
即使提出約定的人不記得,他還是會乖乖地做好。
所以……今晚他是想圓了那個約定嗎?
在不知是暴風雨還是和風細雨前,先好好的、安靜的、在只屬于兩個人的時間和空間裏膩着,哪怕只有短短幾小時。
視線轉落在茶幾上被遺忘的果盤,一瓣瓣光潔幹淨的紅柚整齊地擺放。
又過了一會,粟雪慶輕輕關上房間門,盯着還在罰站的粟烈看了一會,嘆息一聲往沙發走。
“過來坐,我有話和你說。”
“老媽……她睡着了嗎?”粟烈僵硬地挪過來,從腳趾頭麻到大腿根,迫使讓他腦子昏昏欲睡的生物鐘往後推。
“嗯,她忙活一天也累了。”粟雪慶拎出董慈蓮放在茶幾上,但一直沒拆開的袋子,拿出兩盒糕點。
“嘗嘗吧,你外婆教你媽做的,手藝比之前進步多了。”
粟烈拿了一塊板栗糕,還沒入嘴,香甜誘人的氣息撲鼻而來,咬一口,甜度和軟糯感都很好,一抿,彷佛有一筐板栗在口中融化。
“板栗是你媽媽秋天特意讓你外婆去鄉下老鄉家收的。還留了一些,本來你媽說明天給你做板栗燒雞的,現在看,她估計是沒這個心情了。”
粟烈安靜地吃着板栗糕,粟雪慶則毫不客氣地大口大口吃柚子。
“我和你媽就你一個孩子,平時你愛玩愛鬧也從沒多嚴厲地管教過你。因為我們希望你能健康快樂的生活。”粟雪慶停頓幾秒,“我不知道你們倆的感情到底到哪一步了,但我希望你能聽聽我和你媽媽的想法。”
粟烈擡頭,粟雪慶鄭重地說:“我和你媽都不同意你和餘敬之在一起。”
父子兩在客廳坐了好一陣,把果盤解決,粟雪慶起身去洗漱,粟烈回房間睡覺。
濕漉的頭發早已幹透,房間的地毯抱枕還保持原位,心情卻一百八十度大改變。
給餘敬之回了報平安的消息,他失神地躺在地毯上,望着擺得滿滿當當的書架,思緒滿滿飄遠。
據董慈蓮說,餘敬之在五歲之前是住在樓上的。後來餘先文調到梨城工作,他們一家人就搬走了。沒過多久餘先文和李美紅離婚,餘敬之跟了李美紅幾年。
直到初中,餘敬之的爺爺身體狀況不佳,老人家想落葉歸根,餘敬之才跟着一塊回到桃城。
粟烈記得很清楚,餘爺爺出殡那天,餘敬之躲在眼眶裏好幾天的眼淚才滑下。
他嗚咽地說他不想跟着李美紅回梨城了,他想接着在桃城生活。當時他初中,剛滿十四歲。
他抹着眼淚問粟烈,能不能讓粟雪慶在餘先文面前幫忙說說話,只需要口頭保證會照顧好他就行。
他會好好照顧自己,絕對不會給粟家添麻煩的。
但粟家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從上學到放學,雨天到烈日,采購到游玩,每一項粟烈該擁有的,餘敬之都沒有少。
這傻子拒絕無果,便将所有感激都回報在粟烈身上。
他學習不好,餘敬之教;不夠自律,餘敬之監督;不被理解,餘敬之挺他。
書架上,從初中到高中,每一本課本、資料書甚至試卷,都曾留下過餘敬之給他講題的回憶。
對他而已,餘敬之是回憶,是現在,是将來,是不可取代。
但在他們成為互相不可取代的過程中,好像出了一點小麻煩。
粟烈翻個身,腦袋悶進抱枕,布料印上淚痕。
第二天起床,粟烈有些鼻塞。
昨晚他在地毯上睡着了,直到半夜被凍醒才迷迷糊糊爬床。
早餐是白粥配糕點,董慈蓮吃得很慢,眼周腫成核桃。粟烈叫了她一聲,快速吃完,在換鞋的時候,她突然問:“中午是你和阿龍回家吃,還是我送飯去店裏?”
“嗯?”粟烈懵了,想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不想餘敬之來送飯。
“阿龍中午要守店,您要不嫌麻煩就送來店裏吧。”
中午十二點半,董慈蓮拎着飯盒來了,把吳龍吓了一跳,有董慈蓮守在旁邊看着他們吃,吳龍吃相都優雅許多。
飯後,吳龍拉着他小聲問:“怎麽了啊你們?真要棒打鴛鴦啊?”
“嗯,來真的了。”粟烈苦笑。
吳龍嘆口氣,拍拍他肩膀:“熬一熬,熬過去就能見彩虹了。”
可彩虹都在風雨後,這場連綿的陰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過去。
明天原定粟烈休息。
粟烈原先的打算是好好陪餘敬之,董慈蓮的打算是帶他去看外婆。
昨晚一鬧,什麽打算都算了。
粟烈到家時董慈蓮正在陽臺打電話。聽到聲響,她回頭看,嘴上還含糊地應着:“是啊,店裏忙,要他留下來幫忙……下次肯定讓他來……嗯,您早點睡覺……”
挂了電話,她關上陽臺門,去廚房端出姜湯。
“喝完了洗個熱水澡,晚上被子捂要嚴實。”
“……謝謝媽。”粟烈手碰上碗壁,有點燙有點暖心。
不能來送飯了,餘敬之改成在飯點過後來店裏幫忙。吳龍剛開始覺得他是趁機來談戀愛的,都做好睜一眼閉一只眼的準備了。
沒想到這人真的系上圍裙拿起抹布幹活。
好景不長,第三天晚上下雨,董慈蓮來送傘,正巧碰上餘敬之在,當時她臉色就變了。
待忙完,她把人都叫進休息室說話。
“阿龍,我也不是故意要為難你,但他們倆不能在一起工作。”董慈蓮平靜地說,“只能留一個人,你選一個。”
吳龍嘆口氣,指着粟烈。
董慈蓮目光轉移,落到餘敬之身上。
“小餘,小樹可能和你說過了。現在遇上了,那我就再啰嗦一回。”董慈蓮沒有提頓,連貫地像彩排過數百次。“我尊重你們的性向,但你們倆不合适。”
董慈蓮眼神柔和,字字誅心:“撕破臉對兩家都沒好處,你們好聚好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