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察覺到身邊有人在拉自己, 餘令擡頭看過去, 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腿軟坐在了地上。
刺骨的涼意從地面浸入四肢,連帶着她的骨骼都冷的鈍痛。
秋娘臨時被從床上叫醒,穿了件淡荷色寬袍,面無表情地看着桌上的綠腰。
“都愣在這裏做什麽, 沒看過女人的下面, 還不把人抱下來把東西取出來。”
水月樓附近就有個大夫, 專門接樓裏的生意,不過他抱着藥箱過來也晚了,綠腰早就涼透了,身體上已經開始泛起了紫斑。
她身邊伺候的丫頭發現她不對的時候,她已經沒了氣。
“我說她昨天怎麽老老實實的, 原來是早就想好了死。”
秋娘見着幾個小丫頭蹲在綠腰身下,伸着手不敢把東西□□,惱怒地把幾人推開, “你們有什麽用處,人都死了畏畏縮縮的, 難道還怕她疼不成。”
餘令看着秋娘一把抓住了竹筆杆, 從綠腰的下身用力一扯。
她雖說人死了就不會覺得疼, 但餘令卻清楚的看到了綠腰身體重重地顫抖。
丫頭見血兜頭噴濺了秋娘一臉,忍不住叫了一聲。
“沒用的東西, 要不是你們不頂用,怎麽需要我親自動手。”
秋娘扯着袖子擦拭身上的血跡,這血的味道不止腥, 還帶着墨水味,低眸瞧着血糊淋剌的傷處,“也不怕疼,臨到死了還要往身體裏灌些墨水。”
歲月樓開張以來死的女人多不勝數,自盡最多的就是上吊,綠腰算是獨具創新,生生把自己插死。
怎麽就不怕疼呢?
綠腰臉上的紙張已經被扔到了地上,上頭是她曾給她看過的藏頭詩。不止身體發冷,餘令覺得自己的喉嚨比謝沣掐着時更難喘息。
就為了李世興,為了那麽一個既無真才實學又無品德的人,她選擇那麽疼的方式,再也不看這個世間。
“你在這裏做什麽?”
擦幹了臉上的血,秋娘扯了桌上的石榴紋流蘇紅緞扔在了綠腰的身上,處理完一切,秋娘擡眸睇向這屋裏多餘的人,“大清早,你來這做什麽?”
“我跟昙月姑娘一起聽到了叫聲。”見餘令面色慘白,雪色也知道她此時說不出什麽話來,只有主動開口在旁小聲的解釋,“怕發生什麽事就一起來了。”
雖然主動攬下了開口的活,雪色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厲害,說完話閉了嘴,嘴唇都還在發顫。
“耳朵倒是挺好。”秋娘想了想餘令住處離這裏的距離,哼笑了聲,“回去罷,該睡覺就睡覺,該吃飯就吃飯,莫跟她學。”
秋娘話落音,餘令就轉身擡起了步子。
見她走得毫不猶豫,秋娘本想派人跟上,但想到某人還沒離這樓,輪不到她操心餘令生死,便閉了嘴。
“就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我什麽聲響都沒聽到,只是見燈燭亮的太久了,想看一眼姑娘,沒想到姑娘就成了這樣。”
自己手上的姑娘,秋娘自然記得清清楚楚,她還記得綠腰第一次接客的時候,叫的撕心裂肺,整間樓都聽得到她的聲響。
遲遲都叫那麽狠,她還幫她看過,她身子骨太窄練練就好了。她讓她練的時候,塞個細長的小東西她都不願,現在倒好卻能一聲不吭自己往自己身下塞那麽多的毛筆。
“給她換身幹淨衣裳,屍體不能在樓裏放太久,換了衣裳梳了頭發就送出去。”
瞧着浮着屍斑不再可人的臉蛋,秋娘提着還燒着火星的長煙杆往她的臉頰上一碰,皮肉燒焦的味道在屋裏彌漫。
“給你留個印,下輩子長得醜點,說不定就能過得好點。”
松開了手,秋娘滿意地看着綠腰臉上燒焦的印子,挽着手回屋補眠。
餘令不知道她是怎麽走回的住處,打開門把彩蝶關在了門外,聽着她焦急的叫喊聲,餘令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怎麽努力聽都像是她發出奇怪的聲響煩她。
餘令抓起桌上的瓷碟狠狠摔到了地上。
瓷器破碎的聲音讓屋外沒了聲響。
只是安靜沒有片刻,屋外又傳來了叫她的聲音。
聲音弱的就像是有氣含在嘴裏卻吐不出來。
餘令砸了瓷瓶,砸了菩薩相,還有桌上的鎮紙,筆臺……
屋裏的東西砸無可砸,屋外終于安靜了下來。
安安靜靜,終于剩下她一人可以好好理清她腦中混亂的思緒。
她做了一個複雜沒有條理的夢,恍惚看到了一株海棠被拔光了根莖,然後聽到一聲尖叫,她去了綠腰的屋裏,看到了她的屍體。
綠腰自盡了。
理清了事情,餘令緊繃的心情微微放松,現在她只需要順着往下想下去,綠腰自盡了,所以她要做什麽。
餘令低眸看着一地的碎片。
她要做什麽……
撿起了一塊碎片,餘令走向床邊,沉沉地躺了下去。
銳器在手上劃動,是一種類似于布料撕裂的聲音,只是碎片不夠尖銳,所以布料撕裂到一半就抽了絲,她要把碎片紮入更深,用力撕扯才能讓碎片在她手上完成一個完整的半圓。
血的溫度像是放涼的清水,鮮紅的液體看似粘稠,卻如同泉水一樣涓涓流出,順着手的弧度洇濕地毯。
就那麽躺着餘令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時而重時而輕,就像是有人在拉扯她的身體,把她抛高又按在地面。
她甚至有些喜歡這樣的感覺。
只是這感覺停留的太短,在她開始覺得發冷時,她的手腕上覆蓋了一只手。
沈屺春按住了她的脈絡,低着頭用唇堵住了她手上的傷痕。
他用舌尖把她的血卷入唇中,猩紅的舌尖讓血跡斑駁的手恢複了往日的瑩白。
身體寒的過分,手腕卻像是燃了一團火。
餘令星眸迷蒙,瞧着沈屺春的發絲:“滾。”
有氣無力的叫喊,在沈屺春耳中就如同邀請一般的誘人。
草草撕碎了身上衣裳抱住了餘令的傷口,沈屺春俯身從餘令手臂凸起了的脈絡一直吻到了她的唇。
一時間餘令連咬他舌頭的力氣都沒有。
只有任由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将她覆蓋。
周圍安靜的只有衣帶下落的聲響,沈屺春的唇舌像是天生就懂得怎麽做,沒有阻攔的他,迅速的占領各處,與餘令分享她血液的味道。
攪動的水澤帶着紅絲流到餘令的唇邊。
餘令渾渾噩噩,她的腦子告訴她到了該停止的時候,卻感受到了曾經從未有過的疼痛與充實。
仿佛整個人被撕裂的痛楚,餘令反射性地瞪大了眼,疼痛的淚珠從眼角滑過,沈屺春撫摸着她的頭發,着迷地看着她。
“餘令,餘令,你疼嗎……”
看到餘令的淚珠,沈屺春的眉心深如溝壑,他控制不了他手的力度,他極力想放輕,卻又情不自禁的使力,餘令的頭發被他揉亂,連帶她的額頭也添了紅痕。
“餘令……”
沈屺春不停的叫着餘令的名字,每一聲都期待着她的回應。
滑膩的蛇窩在溫暖的洞穴,沈屺春不喜歡餘令蒼白的臉,他用他傷害她得到鮮血,由下至上,塗滿了她的面頰。
仿佛在一艘船上漂浮,餘令閉着眼,聽着沈屺春的呼喚。
不像劃破手腕,而是一種持久連綿不絕的撕裂。
只是疼到了極致,難以形容的酥麻像是絲條一樣緩慢把人包圍。
像是手腕割破,流血到身體發寒,漂浮在天空,沈屺春緊握着她的手,抱住她的時候,她也恍惚看到了生死的界限。
被抛到天上又猛然墜落,最後嘭的一聲,腦海四分五裂。
沈屺春閉着眼,呼吸混勻綿長。
屋裏除了血腥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味道,餘令拿開了他搭在她身上的手,赤着腳直直走到了床榻的對面。
灑金帳挂在兩邊的金鈎上,盤坐的歡喜佛相寂靜無聲。
餘令伸出了手,畫像依然定是在牆上,只是她用尖銳的碎片一劃,就輕易抽絲成了幾片。
她是見過這種畫布的,正面看着與尋常畫布無異,從背面看透光性卻極好,看着周圍景物就只是蒙了一層薄薄的畫紗。
畫像後面是一堵空窗。
餘令扭動畫像邊緣的把手,沉悶的聲音響了一瞬,原本的空牆裂開了一個側身能過的縫隙。
沈屺春不知道何時從床上走了下來。
腳步無聲,伸手從餘令身後抱住了她。
頭餍足地蹭了蹭她的脖頸,就那麽靠着她,她進一步,他就進一步,她退一步,他就退一步。
“沈屺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綠腰會死?”
她不問他為什麽明明一直不行,今日卻不一樣,她只問他綠腰。
“猜到了。”
說話時,沈屺春含住了餘令的一縷發絲,用舌尖給她打了一個圈。
不去管破碎的畫像,沈屺春把餘令攔腰抱回了榻上。
“你與她親近,我就分神注意她幾分,她活不長。”
把命寄放在別人身上的人,也就是早就放棄了自己的命,喜樂都由旁人掌控,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活得長。
沈屺春靠在餘令瘦弱的肩頭,“你回來那日嫌吵的樂調,新郎官是李世興,你說這世上是不是有冥冥注定這回事。”
沈屺春的聲音極盡溫柔,不過微啞的聲響放的太柔,反而有種觸不到底的幽深。
餘令側臉看他,觸到他愉悅的深眸:“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