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屺春非要一起上山,餘令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讓他不要站在她爹娘墳頭礙眼,沒想到了墓前,他就自動自發的找了個避雨地方,遠遠地瞧着她,沒有插手的意思。
餘家敗落,餘令來之前就想到守墓的人家應該已經走了,到沒地方見沒了人,墓園裏荒草叢生,在原地站了一會才緩過來。
茅草屋落了一層厚灰,餘令在門後找到了一把生鏽沒被帶走的鐮刀。
天上的雨珠時有時無,打着油紙傘鋤草太過礙事,餘令幹脆收了傘,把傘放在了墓前,彎着腰整理墓地周圍的野草枝幹。
細雨紛紛,沈屺春支着腦袋看着握着鐮刀割野草的餘令,雨珠像是在她身上籠了一層朦胧的柔色,不過她在雨中站久了,柔色也就沒了,雨就是雨能讓她鬓發全濕,看着頂多是一只比普通人稍微好看一點的落水狗。
餘令明顯做不慣鋤草的活,沒一會身上的白裙就沾了一圈泥土,頭發被帶刺的藤蔓勾住,亂了幾縷在臉上。
她手上沒停過工,可也只收拾了一小片地方的野草。
按着這個速度,恐怕要到天黑,她才能把這片餘家墓園的墓清理一遍。
看着餘令半跪在地上,露出的半張側臉白的滲人,沈屺春身體某處躍躍欲試,若是在墳地,她身上沾滿泥土與爬蟲,這般的髒,是不是能讓他身體某部分硬着跟她合二為一。
不過想法只是一閃而過,沈屺春硬了半晌就消停了。
以餘令的性子,他要是在這裏對她做了什麽,拿什麽繼續吊着她都沒用,她不是這會兒撞死在墳前,就是下一刻吊死在水月樓。
“令兒?”
金鳳蘭瞧了墓園內的白色身影半晌,才猶豫地叫了聲。
見餘令擡起頭,确定是她,才驚訝地朝她的方向走去:“我聽下人說這邊有動靜,想着不可能是你,但又想不是你又還能是誰,忍不住就偷偷來了……你怎麽這副模樣,也不打把傘?”
金鳳蘭頭上的傘是身邊的丫頭在幫她撐着,走到了餘令身旁,金鳳蘭手上也沒多餘的傘,只有朝餘令招了招手,“你快進來跟我們一起避雨。”
獸皮象骨傘足夠的大,多遮餘令一人完全遮得住,但餘令沒動,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金鳳蘭。
前些日子她看着水月樓的海棠花,想着往日金府海棠盛開時的景致,沒想到今日就遇到了金鳳蘭。
遇上也不奇怪,兩家的墓地相鄰,就是往年也經常一起相約清明上山。
金鳳蘭瞧着與以往沒什麽不同,但又像是不同了,餘令想了想,不同的應該不是金鳳蘭,而是她。
這些日子難堪已經深入了骨子裏,她面上反而難以帶出什麽。
“我還要鋤草,這裏事完還要趕回住處,你不必管我。”
金鳳蘭低眸看餘令身上的泥點,還有她一身鈎挂上的刺鼠李,眉頭微蹙,若是以往誰能想到餘令現在的樣子:“這些事怎麽能讓你來幹,我叫幾個小厮替你鋤幹淨。”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是餘家的墓,鳳蘭你幫我會招惹麻煩,你懂嗎?”
餘令慢慢站起,被雨水沖刷過的眸子,淡然地看着金鳳蘭。
金鳳蘭當然知道餘家犯了什麽罪,餘令如今又是在那裏,恐怕整個望京就沒人不知道餘令如今是在哪。
兩人平穩對視,金鳳蘭又覺得餘令與曾經沒什麽差別。
“姑娘……”金鳳蘭身旁的丫頭扯了扯她的衣擺,低聲提醒她往一旁看。
飛檐五角亭,沈屺春手臂撐着腦袋,淡笑地看着眼前一幕。
金鳳蘭表情驚訝,微微福身給沈屺春見禮:“沈大人怎麽會在這?”
沈屺春點了點又彎下腰鋤草的餘令,嗓音透着股懶洋洋的意味:“自然是陪她來。”
“沈大人既然來了,為何不讓下屬幫一幫令兒?”
“他們都不是餘家人,不是餘家人又如何清除餘家的墓。”
沈屺春噙着笑,“金二姑娘,若是沒什麽事還是快回罷,莫淋濕風寒傷身。”
一個英俊的男人的關心,便不是心儀的人,金鳳蘭在沈屺春的笑容中,雙頰也微微發燙。
只是側臉看了眼在雨中的餘令。
沈屺春讓她快走別淋濕,卻讓餘令在雨中。京中盛傳沈屺春對餘令情有獨鐘,恐怕也只是誤傳。
若是真有心,怎麽會忍心她這樣淋雨。
“令兒,你多保重。”
金鳳蘭頓了半刻,知曉沈屺春在旁,此時說什麽都不好,最後瞧了餘令一眼,才返回來處。
鋤草這種事熟能生巧,土裏面長出的大杆子,直接雙手去拔,大約半個時辰的光景,餘令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此刻天正好也放了晴,沒再飄雨。
餘令跪在墓前取出了瓜果擺好,點燃了香紙,灰色煙霧中墓碑上的字飄忽不定。
往年她到爹娘的墳前總是一肚子的話想說,但今年發生了那麽多事,她反倒一句話不想說了。
靜坐了半晌,餘令回頭看向沈屺春,發現他神采奕奕,依然緊盯她的方向。
這次出行,若說她沒想過趁機逃跑是不可能的,但看沈屺春這樣子,是不可能給她任何機會。
“金家有意把他家的金二小姐許配給我。”
見餘令看向自己,沈屺春開口說道,“你說她真無意過來,還是金家人打聽到我在這裏,讓她刻意在我面前露個臉。”
餘令閉嘴不言,沈屺春卻沒有識趣地停下來。
“她長得不如你,有你在,我又怎麽看得見她,若是故意露臉,那腦子一定不是個靈光的。”
“你說夠了沒有。”
沈屺春一笑:“與你哪有說夠的時候。”
餘令本想拖着到不能拖的時候再下山,但聽着沈屺春說這些污言穢語,不想讓她爹娘聽到,便徑直踏上了下山的路。
“拜祭完了?”
沈屺春瞧了眼燒盡的蠟燭,“你與你爹娘提起我了沒有?”
“我為何要跟他們提起你?”
這話的意思就是沒提,沈屺春表情可惜,他以為憑借他在她身邊出現的次數,她應該提一提他。
拔了半天野草,餘令力乏的很,不止身上都是泥腥,她的身上還粘了不少的野刺,手心更是磨掉了皮。
感覺到沈屺春旺盛的談話欲望,餘令閉唇不言,他說什麽只當沒聽見。
一身髒污,上馬車的時候餘令猶豫了下,不過想到是跟沈屺春共乘,又覺得自己的身上還不算髒。
上了馬車,餘令自動地坐在了角落,垂眸不與沈屺春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沈屺春扯了扯唇:“我帶你過來,卻得不到你一句感謝。”
“我們是交換。”
那幅畫雖然不是她滿意的作品,但依然是公平的交換。
離開了山上,餘令身上徒地熱了起來,滾燙的體溫裹着濕透的衣裳,恍惚間餘令似乎看見了自己身上在冒霧。
什麽似乎閉上眼的餘令已經沒印象了,只記得搖搖晃晃的車裏天旋地轉,似乎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等到她再睜眼已經是在水月樓住處。
頭上搭着帕子,彩蝶在一旁守着。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身體那麽弱怎麽能淋雨呢!”
見餘令睜眼,彩蝶又驚又喜,之前她被抱回來,臉上慘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她還以為她死了。
“我暈了?”
彩蝶點頭:“大夫說是力竭暈倒,而且淋雨太久還得了風寒。”
見餘令醒了,彩蝶端着桌上放的半溫的藥汁走到榻前,“現在這藥的溫度剛好,不冷也不熱,姑娘快喝吧。”
“我不喝。”
餘令揮開了彩蝶遞過來的藥碗。
對她來說她的求生意志不會讓她主動尋死,但也僅此而已。
她不可能吃藥治病。
若是病死那就是她的命。
捂着唇輕咳了兩聲,餘令躺下背對彩蝶:“不必給我煎藥,我都是不喝的。”
“姑娘,不喝藥病怎麽能好,你可不能這樣,你今天不是出去拜祭爹娘了嗎?多好的事,怎麽現在又鬧脾氣起來。”
“我不是鬧脾氣,只是我真不用喝……你若是關心我,便別說話,別管我,讓我再睡一會。”
醒來沒看到沈屺春,餘令也不開口問,仿佛沒見到他是正常不過的事。
說了睡,餘令閉了一會眼,還真又睡着了。
只是半夢半醒間,嗅到一股甜膩的檀香味,周圍香的過分,嘴裏卻充斥着苦澀。
等到再睜開眼,彩蝶人已經不在了,屋裏紅燭點着,她側着身子看窗外,才發現天還沒亮。
大約是三四更左右。
餘令瞧了眼榻邊的香爐,裏面的香已經燃盡了,她在夢裏聞到的香味似乎就是這個。
至于嘴裏的味道,她抿了抿唇,倒是沒有苦味,只有略幹的甜味充斥。
到了這個地方她就沒少做怪夢,餘令揉了揉額頭,餘光略過牆上的歡喜佛畫像。
佛畫應該讓人安心才對,該是因這佛上盤了一個肩背半露的女子,眼神發邪,正對床鋪才讓她睡不安穩。
想着,餘令下榻打算把畫像取了,摸到牆上發現畫不止一層,而且還是定死的她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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