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綠腰到餘令門口的時候,瞧見桃紅伸長了脖子往裏頭望,手中的團扇往桃紅頭上一打,“看什麽熱鬧!”
桃紅捂頭,綠腰是大姑娘,她能沒事找餘令的茬,卻不能不對綠腰客氣,讪笑一聲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好的出去一趟,回來卻成了病貓子。”
綠腰還沒踏進門檻,話就先傳進了餘令的耳朵裏,“在水月樓起不來床可不是什麽好事,旁人看着都會想你生的是什麽病,會不會染人是不是髒病。”
“所以你是來看我患的是什麽病?”
餘令扶着床欄站起,她算是命不該絕,沒喝藥本以為自己會那麽病死過去,沒想到睡了一覺身體就好了不少。
“看你的樣子就不像是得了什麽大病。”
綠腰在桌前坐下,打量餘令的屋子。這間不像是她住的屋子,除了桌上擺了畫紙,就沒點餘令的影子。
“他諷刺挖苦你了?”綠腰給自己倒了杯茶,她不是多喜歡關心旁人的事,但她能察覺到餘令待她的不同,所以情不自禁的就會多問些私事,“你若是不願說也無礙。”
“他沒說什麽,我只是淋了些雨。”
“怕又是自我折磨自己。”
綠腰瞧着餘令蒼白的臉色,“我也不勸你什麽,你跟我們不同,難以想開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以後你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信得過我可以找我幫忙。”
說着,綠腰取出身上帶着的畫筒。
餘令瞧着卷筒:“你這是想要人情換人情?”
餘令的畫技是出了名的,不少人尋過她作畫,或是跟他們的畫潤色,所以瞧見綠腰帶的東西,她就猜到了她的來意。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往後她真有事找綠腰幫忙,總不會覺得張不了口。
畫卷展開是一副春景圖,畫的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有花有蝶,色彩鮮活只完成了一半。
“我覺得他這畫畫的不錯,他但非說不怎麽樣,所以我帶來給你看看,你若是方面添上幾筆,你就添,不方便也就算了。沒什麽人情換人情,幫你是我自個想的不算人情,這畫你要是幫了,就是我欠你人情。”
“幸好是已經畫出大概輪廓的畫。”
餘令輕笑了聲,打開了畫桌上的瓶瓶罐罐。
若是現在讓她純粹的畫一幅畫,她現在看物的眼睛已經不同了,鐵定畫不出讓世人滿意的畫作,但是已經有了框架,她只做潤色,倒是不難。
見餘令提筆添色,綠腰如負釋重。
這畫李世興求她許久,讓她帶給餘令看看,她雖然答應,但覺得大概率餘令不會搭理,她故意随意地拿出畫,就是想餘令拒絕的時候兩人不那麽尴尬。
“你給予他那麽多,就只貪他的甜言蜜語?”
在繪畫的時候餘令整個人都是敏銳的,感覺到了綠腰松了一口氣,不由好奇地問道。
說起來她并不懂男女之間的感情,謝辭非于她來說,只是一個相配的人,她可以跟他談論詩詞歌賦,但不可能去為了他的話,在自己深陷絕境的時候為他做什麽事。
對她來說,綠腰在水月樓裏,就是深陷絕境,處在一個比她更絕望的位置。
餘令的問題讓綠腰一笑,瞧着在她手上慢慢瑰麗的畫卷,綠腰輕搖團扇:“我就只與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
“好。”
“我見着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他。”綠腰遮住唇,笑容比起往常的張揚,有幾分的羞澀,“他就是個窮書生,見到妓/院就能吓得遠遠躲開,那日他是抄近道路過水月樓的側門被龜公騙了進來。”
“因為他不是嫖客,所以你愛他?”
“倒也不是,被朋友拉到樓裏開葷的小男人多不勝數,那種感覺你遇到就懂了,反正就是瞧見他,就覺得周圍一切都亮堂堂的,所以他跟我對上了一眼,我就把他騙到了我屋裏。”
綠腰說的感覺,餘令沒遇到過,但瞧着綠腰的神情,她卻品出了李世興存在的意義。
對綠腰來說,李世興大約就是她絕境裏的光。
餘令最後提筆在畫上添了一只淡藍色的蝴蝶:“好了。”
“這就畫好了?”綠腰低頭詳端,她雖然不懂畫,但卻覺得這畫的确不同了,就像是活起來了一樣,不再那麽死板,“若是他知曉他打了不少草稿,廢了許多功夫的畫,不如你的幾筆,估計又要抱頭半晌。”
“我只是添了幾筆,畫還是他的畫。”
洗了筆,側臉見綠腰不告辭,一直盯着她看,餘令摸了摸臉:“我臉上沾了東西?”
“你若是對樓裏的其他姑娘,像是對我一般,恐怕就沒那麽多人說你壞話,剛剛桃紅也不會在你門口,偷偷摸摸好奇你是死是活。”
綠腰挑眼,“我其實早就想問你,為何獨獨待我不同?”
若非餘令表現太淡,綠腰都要以為餘令見她的第一眼,就跟她見到李世興是一個樣子,一見鐘情,所以與衆不同的待她。
餘令垂眸把筆挂在了架上:“我們之前見過……在賀家的花宴,你是賀家的表親。”
這個見過當然是兩人都沒進水月樓之前。
綠腰一怔,她不是沒想過餘令待她不同是因為這個原因,但總覺得不可能。
當年賀家的姑娘都要捧着餘令,她這個表姑娘連餘令的周圍都沒擠進去,她自然是記得餘令在人群中颔首淺笑的模樣,卻從沒想過餘令會記住她。
“你的記性可真好,一面之緣,我們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對書她不一定過目不忘,但對人對物,她的記性一直很好。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對我不同,你覺着我們是一類人?”綠腰覺得有些好笑,“我可跟你不同,我家早就敗落,我爹靠給賀家辦事混口飯吃,我莫說畫畫,連學的字都做不出一首打油詩。”
綠腰一邊貶損自己,一邊覺得與有榮焉,曾經她想跟餘令說句話,都要籌備半天,最後也說不上一句,如今餘令竟然把她拉到了同等的位置。
“我言拙,你這般說話,我不知道說什麽。”
餘令淡然地道,她無法跟綠腰解釋什麽,再說那日是她邀她做客說話,她實在不知道這事有什麽可笑。
“算了,早就忘了的事,提起來頭疼,我知你是因為什麽搭理我就行。”
綠腰收好了畫,“這個謝了。”
餘令點頭:“祝你與李公子好。”
“謝你的吉言,若是他這幅畫讨得了好,說不定我就能跟他過上只有我們二人的日子。”
這話是綠腰第一次對旁人說,李世興愛她自然不願意她一直接客,而她心裏有了他,當然也不想再跟別人打情罵俏。
“你若是有什麽信要送可以托我,素梨是信不過的。”
走之前綠腰朝餘令說道,想來那次包青團,綠腰就看出了些什麽。
餘令沒點頭沒搖頭,把綠腰送到了樓梯口。
她一回屋子,沒片刻,就聽到門響,也不知怎麽腦海裏就冒出了一個人,擡頭果真也就是他。
“五軍都督府是那麽清閑的地方?”
作為陛下身邊的紅人,沈屺春閑的過分了。
“不清閑,過會我還要進宮一趟。”沈屺春摘了帽子,伸手摸了摸餘令的額。
冰涼粗粝的手碰上額頭,餘令下意識一躲,沈屺春反而把兩只手都覆蓋在了她的臉上,用力一捧,擠着她的五官。
“這樣看着也覺得順眼。”
“松手。”
“摸着已經不熱了,別想着不活了,你的妹妹還等着你去見她。”
餘令懷疑地看着沈屺春:“你在暗示我餘瑩在你手上?”
“她可以到我手上。”沈屺春松了手,“我在意你,可是你在意的東西太少,我只有費勁功夫摸索着,找威脅你的東西。”
沈屺春的表情輕松惬意,但餘令看來比所有扭曲的神情都要醜陋。
怎麽會有人能惡心成這樣。
“你要是真在意我,為什麽不救我出去?”餘令臉頰因為沈屺春剛剛手掌的溫度激起一陣潮紅,合着她蒼白的肌膚,有種讓人憐惜的嬌弱。
“因為我想——”沈屺春停頓了下,像是在思索最正确的詞彙描述他心中的想法,“我想侮辱你。”
沈屺春的嗓音低啞沉穩,帶着淡淡慵懶的笑意。
餘令神情不動,因為心裏早有答案,所以聽到他說出口,也沒什麽特殊反應。
“你真惡心。”
沈屺春滿意餘令的評價,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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