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任平生幫着譚嘉雨挂了個消化內科的急診。
等消化科的同事推她進去做胃鏡的時候, 他在外面走廊上等着,終于抽出空來看了一眼陸酒酒的回複。
這馬上都到午飯時間了, 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家沒有?
于是又發微信問了句:“陸酒酒,你在幹嘛?到家了嗎?吃飯沒有?”
此時的陸酒酒上山有一會兒了, 從山門殿參拜到天王殿, 再到大雄寶殿。
長樂寺的規模在整個迎江市算是比較大的, 名氣也不小, 每逢初一十五,上山的香客多不勝數,所以寺裏的大齋堂一日三餐都會給香客免費提供齋飯,對于遠道而來需要過夜的香客, 寺廟也會提供免費居住的禪房。
這個時節,不是香客參拜進香的日子, 整個寺廟也恢複了原有的古樸清幽。
山裏林木繁茂,空氣清新濕潤,之前山下的時候還感覺驕陽似火, 曬久了皮膚都有灼痛感,這一進山, 瞬間沁涼幽靜,連暴躁失落的心情都跟着惬意了幾分。
她依序參拜完各位尊佛,然後去了左廂的偏殿裏求她心心念念的姻緣簽, 結果一支簽求得也是崎岖坎坷——
她誠心叩拜之後,從簽筒裏抽出簽條,旁邊的小和尚開始扔筊杯, 一般筊杯要扔成一正一反才能說明菩薩應允此事,兩正兩反皆不可行。
然而小和尚扔第一次,兩個筊杯正面朝上。
陸酒酒放回簽條,拜了拜又抽了一根,第二次扔,還是正面朝上。
又放回簽條,再拜,再抽,第三次,依舊如此。
都說事不過三,連扔筊杯的小和尚都有些洩氣,可陸酒酒仍不死心,催促他再扔一次。
小和尚八九歲的樣子,童心未泯,當下就有點不耐煩的說:“機緣未到,何必多此一問?”轉眼看到陸酒酒臉上很明顯的傷心落寞,又覺不忍,于是緩了語氣道:“要不你再拜一拜,誠心一點,說不定就可以了?”
陸酒酒聞言趕緊閉上雙眼,雙手合十虔誠十足地叩拜在蒲團上,連續三次,口中默默念禱:“菩薩菩薩,我當真誠心一片,行不行都給個話,別說機緣未到,不然我就不會認識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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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完,她小心翼翼地抽了最後一次,小和尚‘啪嗒’一聲扔了筊杯……
一正一反。
“成了!”小和尚也跟着欣喜。
“謝謝小師父。”陸酒酒笑逐顏開地拿着簽條,去簽紙架那邊找師父兌回屬于自己的簽紙。
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展開一看,逐句讀了一遍,卻一知半解:“重重疊疊上瑤臺,幾度呼童掃不開,才被太陽收拾去,卻教明月送将來。”
她将簽紙送去給解簽師父看,解簽師父也逐句讀一遍,沉吟片刻道:“迷霧漫于瑤臺,小童複掃不開,所幸驕日驅送,迨至明月而來,你今日雖有意外之損,暫将執着放下,不久必有意外之獲。”
陸酒酒聽完拿回簽紙,心事重重,悶悶不樂地出了殿門。
所以,連菩薩都勸她放棄是嗎?
——
譚嘉雨胃出血及時得到治療,并沒有惡化導致胃穿孔,手術止血以後,病情基本得到穩定控制。
任平生忙前忙後伺候了她一天,連午飯都沒吃上,晚上七點多才真正閑下來叫了份外賣。
點的是碗牛肉拉面,當着譚嘉雨的面吃得‘呼啦呼啦’地暢快。
還在禁食中的譚嘉雨躺病床上無聲睨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有種想揍他的沖動:“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吃完面喝了口湯,心滿意足地擦擦嘴,最後炫耀性地打了個飽嗝兒:“故意什麽?”
譚嘉雨:“……”
趁着出去扔垃圾,任平生在走廊上尋了個安靜點的角落給陸酒酒打電話,打了四五通都沒人接,明明已經播通了呀?
而且中午給她發的微信到現在都沒回,搞什麽鬼?
他捧着手機,心裏開始七上八下的打旋兒,回到病房坐下又給她發了條微信:【在幹嘛呢,怎麽不接電話?】
譚嘉雨瞟了一眼捧着手機魂不守舍的人,也猜到了他在給誰發短信,于是試探着問:“你今天送我來醫院,她知道嗎?會不會生氣啊?”
“不會的,她很理解我的職業。”任平生依舊低頭擺弄着手機,語氣還算是平靜篤定的。
譚嘉雨不以為然的‘嗤’了一聲,點撥道:“這和平時不一樣的,我的身份畢竟很尴尬,就怕她多想回頭跟你鬧別扭。”她說着頗為懊惱地揉了揉太陽穴:“我确實不知道你今天和她有約,早知道自己叫120就好了。”
任平生收起手機,揮揮手打斷她:“沒那麽嚴重,你別多想,你一個人在外地,父母家人不在身邊,遇到困難不找朋友還能找誰?”
“朋友?”譚嘉雨聽了這話突然詫異地擡起頭,反應了一秒,臉上緩緩綻開笑容:“你不生我氣了?還認我這個朋友?”
他橫眉瞪了譚嘉雨一眼,言語惡劣:“不是很熟的朋友!”
頓了頓,又恢複幾許認真,終于一臉往事如風般釋然道:“其實……你回來我挺高興的,雖然我們之間已經過去了,但那時候的感情是真的,總歸不會希望你過得不好。就算一開始對你有怨恨,後來時間長了,自己也慢慢想通了,你縱有不對,我也很自私,都沒學會多為對方考慮。”
他說完,兩人沉默了許久。
年少時的愛戀,那種怦然悸動,甜蜜青澀,令人沉醉難忘是真的,可人生第一次的愛情,也總是美好而脆弱的。
不知道包容體諒,不知道妥協忍讓,不知道遇到岔路口的時候總要有一方放棄自己的方向,兩個人才能在一條路上走向更遠的前方。
所以最後,他們終究錯過了,在那個岔口背道而馳,分道揚镳——
譚嘉雨低着頭,鼻頭漸漸泛起酸澀,假裝拿起手機看了一會兒,才按捺住湧上來的淚意,笑着對他說:“我爸媽快到了,你走吧,趕緊去找她。”
坐椅子上的人如蒙大赦般,‘嚯’地一聲站了起來,臉上迫不及待的神情早已掩飾不住了:“他們多久到,我現在走了你一個人能行嗎?”
譚嘉雨點頭,安撫他:“快到樓下了,放心吧,有事我會叫護士。”
“那…我就先回去了?”他終于抑制不住微笑,仿佛卸了千斤重擔般輕松,拿起外套就往門外走。
“平生!”
“嗯?”走到門口的人回頭,臉上笑容越發的濃了。
譚嘉雨抿了一下唇,心裏壓抑多年的話,終于能肆意而真誠的說出口:“當年的事……是我錯了,對不起啊!”
原來曾經覺得那麽痛苦的事,時過境遷,再一回想,不過如此,徹底放下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
“過去就過去了,以後大家還是朋友!”
他脫口而出,輕輕松松。
……
從醫院出來,他又開始不停地撥打陸酒酒的電話,沒人接就一直重撥。
此時山頂看星星月亮,正攥着那支姻緣簽獨自黯然傷神的人終于不堪其擾,徹底下了決心,發了一條長語音,以求‘死個痛快’。
“任醫生,我這幾天沒事想了很多,覺得你以前說得對,我很沒腦子,做事僅憑一腔熱血,總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橫沖直撞。追你這件事,你一直在拒絕,一直在規勸,也是我自己選擇不聞不問的一直糾纏,從沒站在你的立場顧及過你的感受,給你帶來諸多困擾和麻煩,我深表歉意……”
她難過得哽住了嗓子,不得不停頓一下,抹掉眼淚又接着說:“直到譚嘉雨回來,我才忽然明白了許多,也才發現自己以前究竟有多可惡,一直利用家長施加給你的壓力強迫你,你不讨厭我已經夠有涵養了,我自己還沒點自知之明,得寸進尺,沒完沒了的死纏爛打。”
“任醫生對不起啊,我錯了,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所以我打算放棄了,這是我考慮很久才做的決定,你放心,我不會出爾反爾,以後……我再也不去煩你了!”
語音到此結束,任平生坐車裏聽得一愣一愣的,拉到一半的安全帶突然從手中滑脫,‘嗖’地一聲彈回到車內壁上。
愣怔了半天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抖着手怒不可遏地按住微信語音話筒,一陣狂吼:“陸酒酒你腦袋讓門夾了是不是,這幾天沒事不找我聊天盡瞎他媽想什麽呢?你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體了,趕緊扇自己一耳光清醒清醒!不是一直追得好好的嗎,突然說不追了叫怎麽回事,做人貴在持之以恒,我跟你講,你這樣半途而廢搞不好真的會失去我的你信不信?”
一口氣吼完,松開拇指,發送。
結果顯示:酒精濃度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
任平生:“……”
微張着嘴,都忘了該怎麽合攏,實在不敢相信那個二貨居然把他微信都删了。
等清醒過來,又抖着手去撥她電話。
這次不是氣的,是真的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報應報應,報應終于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