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演奏會結束, 主辦方在場外大廳設了個展臺,售賣瑤光的新書, 并且告知購買者明天上午在省藝校的禮堂裏會有瑤光的古琴講座,攜書參加, 講座結束後瑤光會給粉絲現場簽名。
陸酒酒蹦蹦跳跳的擠在隊伍尾巴上, 結果得益于她現在‘傷殘人士’的身份, 主辦方開了個特例, 讓她不用排隊直接拿書走人,她感激涕零,錢也掏得格外爽快。
左岚一旁看得直搖頭:“一般音樂會都會附贈大師班的套票,買了音樂會的票就可以免費參加講座, 他們倒算得精,以書抵票, 又賺一筆。”
“一本書的錢就可以聽瑤光講課,多值啊,而且明天瑤光會現場簽名的, 不買書,簽哪兒?”陸酒酒将書抱在懷裏, 寶貝兮兮的用袖子擦了擦封面。
左岚朝天翻了個白眼:“所以說粉絲的錢好賺啊!”
——
嘉利劇院對街的巷子裏有家很出名的音像店。
幾十年的老店,走的是複古懷舊風,近幾年‘情懷’這東西在網上炒得很火, 又加上這店裏各種類型的CD海量,甚至吸引了不少音樂名人前來,這樣一來二去, 招牌就打出來了。
陸酒酒也是這裏的常客,和老板混得很熟。
在家被悶了兩三個星期,難得出來一次,簡直像脫缰的野馬,樂不思蜀,出了劇院,左岚又被她拉到了音像店裏。
她心血來潮,揚言要買下瑤光所有的古琴專輯。
“他的專輯你不是早就集齊了嗎?”左岚提着一盒馄饨,靠在收銀臺邊哧溜哧溜的喝着。
陸酒酒在CD架上一盒一盒的找專輯,頭也不回的答:“我想再入一套将來傳輩兒!”
左岚又和瞅白癡一樣看了她一眼。
這大半夜的,店裏也就他們兩個客人,看店的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膽怯怯地睨了左岚好幾眼,就是不敢提醒她不要在店裏吃宵夜。
“瑤光的《今宵酒醒何處》來了嗎?上次你們老板說會給我帶的。”陸酒酒找了一圈,就差那一碟,于是回頭問看店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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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點點頭,從收銀臺後面出來:“來了,我給你找。”
他墊了個椅子從CD架的最上層找到那盤碟,遞給陸酒酒,說:“這個專輯有點早,買的人不多,所以放在最上面。”
陸酒酒接過CD笑眯眯道:“是有點早,這是他個人獨奏的第一盤專輯,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呢。”
正說着話,推拉門上的風鈴突然被撞響了,三人不約而同一齊看向門口——
門口站着一男一女,女的身材高挑,長發如瀑,穿着件白色長裙配短款牛仔外套,男的嘛……
很好形容,一身黑,黑帽子黑口罩,黑襯衫黑長褲,上下遮得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半截鼻梁,打扮有點滲人,看起來像恐怖分子似的。
“進來嘛,這裏面保證有你要找的碟子。”黑衣男仿佛有點不情願,被長發女抱着手臂拖了進來:“你好不容易來迎江一次,我總得盡盡地主之誼!”
她将男人拽進來之後,并沒有立即松手,還輕輕扣着他的手腕,把人往古琴區拉,然後就撞上撐着拐杖捧着CD盯着她的陸酒酒……
一時間,雙方都被突然摁了暫停鍵似的,相互靜止不語,沉默對視。
最後還是左岚首先打破沉寂,一臉的不可思議,陰陽怪氣地叫了一聲:“喲喂,這不是大名鼎鼎的美女古琴演奏家田詩小姐麽?”
陸酒酒至今還記得,她與田詩當年最後一次見面便是她去質問專輯的事,結果鬧得不愉快,大打出手。
後來她們網絡宣戰,田詩毫不心慈手軟,拿高于她的人氣引導輿論,拿精心策劃來的‘證據’颠倒黑白,最後她遭衆叛親離,網絡暴力,心灰意冷之下封號退圈。
時隔四年,昔日閨蜜成仇敵的人這麽近距離的站在面前,比起先前她伫立在高高的舞臺之上要來得真實多了。
陸酒酒此刻對她才有些許熟悉感,但依舊是不悲不喜地盯着她,和她還纏在黑衣男人手腕上的指尖,格外刺眼。
眉梢下意識微縮了下,她擰着眉,滿臉不高興:“徐陽呢?”
田詩陡然見到陸酒酒,心裏确實不設防備地跳了一下,不過她這幾年好歹大大小小的場面見過不少,接觸的人也各色各樣,只一個轉眸間,便淡定自若下來。
從容大方地朝她伸出手,笑得優雅迷人:“老朋友,好久不見啊?”
“去你媽的老朋友,我問你徐陽呢?”陸酒酒簡直一刻都不想和她裝,一把揮開她的手,只覺得胸口堵了一團濁氣。
突然而來的大嗓門把田詩震懾住,連她身後的黑衣男人也忍不住擡眸看着陸酒酒。
左岚也嗅到緊張的氣氛,立馬小跑着過來給她撐腰,指着田詩身後的黑衣男人質問道:“你這個人,不知道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嗎,大半夜的手拉手像什麽話?”
黑衣男人眼神波瀾不興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三個姑娘,已經從這三人的氣場裏察覺到了新仇舊怨,忽而眼角彎了彎,像是在笑,緊接着将手從田詩指尖抽出來,後退一步,雙手抱胸的靠着CD架,一副‘和我沒關系,我只圍觀吃瓜’的姿态。
田詩:“……”
陸酒酒和左岚也有點摸不着頭腦,面面相觑了一眼。
但此時沒心思對個陌生人過多揣摩,甚至從他們進門到現在,陸酒酒都沒怎麽正眼看過那個黑衣男人,她的注意力全在田詩那裏,于是又追問道:“你今天這麽大的演出,徐陽沒陪你一起過來?”
田詩雖然看起來孤立無援,但盛氣淩人的氣勢還沒塌,甩了甩頭發,言簡意赅:“沒有。”
“你們吵架了?”陸酒酒不動聲色地瞥一眼她後面的男人,皺眉問:“你今天可是和瑤光同臺,這種時刻,就徐陽對你那寶貝勁兒他怎麽可能不……”
“和你有關系嗎?”田詩突然揚聲打斷她,眼裏森冷的笑意淩厲刻薄:“大家四年沒見,你一上來就打聽我男朋友,合适嗎,你是他老婆還是他媽啊,管他那麽多?”
“你……”
陸酒酒氣得一時說不上話,才發現,幾年過去,她歷練得越發伶牙俐齒,早已不是最開始那個初見徐陽還會臉紅的小女孩。
這兩人,吵架互掐的段位明顯不在一個級別,左岚一旁看不過眼,無聲回頭,端起她吃剩的那盒馄饨湯,二話不說,照着田詩最潔白無瑕的裙子上就是一灑……
“啊——”
田詩猝不及防,被潑了一身,瞬間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陸酒酒:“!!!”
黑衣人:“!!!”
場面局勢轉變太快,陸酒酒徹底傻眼,緊了緊手裏的拐杖,幾乎是雙目奪眶欲出地瞪着左岚。
左岚還像個沒事人一樣,不緊不慢地掏了掏耳朵說:“從她看到你完全沒有一點羞愧和膽怯的時候,就該直接上去幹一架,廢那麽多話幹嘛?”
話音剛落,田詩那邊剛好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地沖上來,左岚毫不示弱,撸了袖子甚至有些興奮地張牙舞爪,兩人一接觸,瞬間不顧形象的糾纏扭打在一起。
扯頭發就算了,左岚那個老流氓居然還去掀人家裙底,田詩護不住自己的裙子,也效仿着去掀她的——
呃……結果左岚穿的是褲子……
看店的小男孩早就吓得躲到收銀臺後面給老板打電話了,只打算圍觀的黑衣男人也開始有點不淡定,支起了身子,準備過來勸架。
陸酒酒一看情況不妙,立刻撐着拐杖攔在他面前給左岚打掩護,豎着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兇神惡煞一些,警告道:“女人間的恩怨讓我們女人自己解決,男人最好不要插手!”
黑衣男人腳步沒有停頓,卻無聲睨了她一眼,依舊沒說話,陸酒酒被他這個眼神凍了個激靈,有點慌,情急之下擡起右邊的拐杖抵在他胸口,強撐起氣場威脅:“你再往前走信不信我拿拐杖抽你?”
男人終于停了腳步,眼神涼飕飕的盯着她,又垂眸看了一眼和她氣場完全不符的石膏腳,眼尾似乎又彎了下,低沉沉的嗓音從口罩後面不甚清晰的傳了過來,帶着滿滿的嘲諷。
“瘸子,能站穩了再說。”
“……什麽?”陸酒酒聞言,微微瞪大眼反應了幾秒,然後氣得差點竄飛起來,提了嗓子就鬼吼鬼叫:“你罵誰…你罵誰是瘸子?夠膽你他媽再說一遍?”
對戰的時候被對方戳到痛處,要麽就此氣弱,要麽惱羞成怒,陸酒酒顯然屬于後者。人在氣頭上,什麽理智素質統統抛到九霄雲外,沒去想什麽後果,掄起拐杖就朝男人腿部抽過去。
眼看那銀白色的拐杖迎面飛來,男人都準備好擡腿一腳踹開,恰在此時,拐杖那頭忽然被人半途緊緊捉住——
聞訊趕來的店老板還有些氣喘籲籲,來回瞅瞅這拔劍弩張的兩個人,只認出了陸酒酒,無奈的賠笑道:“陸大小姐,陸祖宗,我是哪裏得罪您了,這大半夜的帶人來砸我的店?”
陸酒酒氣呼呼奪回拐杖,憋屈地瞪了老板一眼:“誰砸你的店了,店裏的東西一樣沒碰。”
“行行行,沒砸店……”老板舉手投降:“但在我店裏打架鬥毆也不好吧,這門口路過的人看見,多影響我生意啊?”
說着,又一不小心瞥到後面扭成麻花一般的兩個,頭疼撫額,立刻碎碎念叨着去拉架:“美女美女,兩位美女,這麽打架太破壞形象了,快松手快松手,哎呀別拽頭發啦,再拽該禿瓢了。”
好不容易扯開兩個人,他拉着彪悍的左岚不敢放,拖着來到陸酒酒面前繼續勸:“大家有話不能好好說嘛,多大點兒事就動手哇?”
見她還是一臉不善,于是換了雀躍一點的語氣哄道:“你來這兒肯定是買碟的。店裏新到了一批廣場舞大碟,首首神曲,還有配套的教學盤,動作分解的非常詳細,要不要看看,有你最喜歡的那首《哥哥妹妹》哦?”
光說不盡興,他還直接就唱了:“妹妹你聽我說呀,哥哥我是真的愛你,請不要再對我置之不理,哥哥我傷心不起……”
陸酒酒:“……”
店老板好像突然被自己的歌聲陶醉到,還待繼續往下唱,陸酒酒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後環視一圈自他開嗓之後就陷入一片死寂沉默的其他人。
一個個都抿着唇沒說話,靜靜的把目光投向她,仿佛都壓了一口氣在嗓子眼兒裏,憋不住,漏出來的肯定就是哄然大笑。
這種詭異的安靜有點可怕,有種自己某些奇怪的癖好被當衆揭露出來的羞恥感。
陸酒酒放開老板,又尴尬的摸摸鼻子,辛苦撐出來的氣場早就垮得不成樣子。
為了做一波挽救,她清清嗓子,義正言辭地跟店老板以及在場所有人澄清道:“我今天來不是買廣場舞大碟的!”
說着掏出一直護在懷裏的CD以證清白。
老板瞄了一眼,眉梢一擡:“哦,瑤光的《今宵酒醒何處》!”然後仿佛才想起來似的一拍腦袋:“你上次讓我帶的,剛到貨,正想和你說呢。”
随即又皺眉‘咦’了一聲,納悶道:“我記得,瑤光的所有專輯你早就買齊了啊,怎麽還買?”
這個問題左岚已經得到了答案,于是忍不住從旁插嘴調侃:“集齊一套遠遠不夠,她還想再集一套将來傳給子子孫孫!”
老板成功引開這倆人氣頭上的注意力,于是笑眯眯地點頭,順勢驚訝:“這麽喜歡瑤光啊?”
左岚豎起大拇指,幫她回答:“終身偶像!”
沉默良久的田詩忽而擡頭瞥向陸酒酒,眼波一轉,又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黑衣男人,神色微微閃了閃。
好在陸酒酒也适時地碰了碰左岚,讓她別說太多,田詩在場,所有與古琴相關的話題都是敏感的,她再不想讓這個人過多窺探到自己的內心。
最後四人出了音像店,對于今晚的遭遇,田詩終究有些憋屈,臨別前心有不甘地威脅左岚:“你等着,今天的事我不會就這麽算了!”
左岚吊兒郎當掃她一眼,聳聳肩:“who care?”
陸酒酒往前一跨,擋在她身前,也威脅道:“你敢動她一下我就敢讓你身敗名裂,你信不信?”
說得太過認真,眼裏的寒光都要刺破人的心肺似的,田詩看着她,抿了下唇,竟然說不出話來。
而她表情依舊未變,眸子裏懾人的鋒芒也未變,繼續說:“還有,我不管你和徐陽有沒有鬧矛盾,但你背着他大晚上和另一個男的在外面手拉手确實不合适……”
她撐着拐杖走近幾步,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告誡她:“徐陽是背叛了最好的朋友選擇和你在一起的,丢掉了良知底限,抛棄了是非對錯,那麽不顧一切,你好歹要憑良心對人家!”
田詩終是不服氣,故意挑釁道:“我要是不呢,怎麽,又要讓我身敗名裂?”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當年就一敗塗地的人,現在又拿什麽威脅我?”
陸酒酒定定看着她,也不惱,反而笑了笑,眸子在黑夜裏異常清亮,仿佛漫了一層水光,臉上飛快掠過一抹狡黠:“你沒聽過光腳不怕穿鞋的?”
她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還帶着點無賴的語氣:“我大不了在泥巴裏多折騰幾次,反正我習慣了,可您就今非昔比了,好不容易爬上的神壇,再摔下來,該比我疼多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任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