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任平生還沒說話, 手裏的手機就響了,他木然地劃了接聽, 手機貼在耳邊,裏面立刻傳來顧謙誇張的大呼小叫——
“任平生, 我告訴你個消息你一定要站穩了!”
他動了動唇:“什麽?”
顧謙沒聽出他聲音裏的異樣, 依舊激動不已的叫喚:“你猜猜我剛才在急診大廳遇見了誰?你絕對猜不出來的我跟你說, 尼瑪的, 我他媽當時還以為見鬼了……”
“你是說譚嘉雨吧?”
顧謙僵了僵:“欸??你…你怎麽知道?”
“哦,這鬼現在正站我面前呢!”他目光波瀾不驚地盯着前面的人,嗓音聽起來也漫不經心,然而刻意的平靜裏帶出的那絲散漫奚落任傻子都聽得出來。
譚嘉雨抿唇笑了笑, 好似并不在意他的惡語相向,又往他跟前走了兩步, 兀自解釋道:“本來應該明天一早來醫院報道的,結果傍晚遇上車禍,我的車被撞了, 人也跟着來醫院了。”
任平生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她幾眼,不見明顯受傷的痕跡, 這才哼唧了一聲,譏諷道:“一回來就招這麽大的事故,你什麽屬性?”
“所以呢?”譚嘉雨回頭看了看他坐過的臺階方向, 想起剛才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那點火光,還有至今彌漫鼻尖的淡淡煙草氣息。
垂眸笑了笑:“還是看不開生死一個人又躲這裏哭鼻子?”
“蹲醫院大門口叫躲?”他沒好氣的反駁。
譚嘉雨眼睛裏又漫上笑意,昏暗的燈光下依舊顯得清麗耀眼, 很贊賞地點點頭:“居然沒否認是在哭鼻子,倒是比從前坦誠多了……”
“譚嘉雨…”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目光涼薄地傾斜着睨過來:“別整得像敘舊似的,跟誰裝故人呢?”
努力擠出來的笑容終于絆在唇角僵了幾秒,她愣了愣,所有的僞裝被他一語刺破。
她也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一來二去,尴尬的臉色有點挂不住,但既然打算避重就輕,也早就做好了覺悟,于是繼續裝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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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廂情願的努力營造出恍然如昨的氣氛,拿出從前哄他的套路,柔聲細語道:“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提醒你啊,又不是才畢業,好歹把多愁善感的少女心收一收,這要是被那些實習生瞧見了,多影響你高大光輝的形象啊,對吧?”
任平生一雙眼裏依舊沒起太大的漣漪,陰測測的眼神随意瞟了她一下,但很快又投向她身後濃濃的夜色裏,一副不想跟她多說廢話的德性表現得顯然十足。
後來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想起曾經被某人标榜過小肚雞腸,就這麽一聲不響的退場,顯然不符合她給的這個人設,于是又後退了幾步,半得意半鄙夷的說了一句:“我歷盡千帆,仍是當初那個熱血少年,對于生死怎麽都看不開,不像你……”
“你的血,早就冷了!”
——
任平生這邊途生巨變,舊情人別後重逢,未知來意分外眼紅,然而陸酒酒那邊,也并不比他好多少,老仇敵狹路相逢,偏生變故拔劍相向。
事情還要從瑤光演奏會那天晚上說起——
得知任平生不能赴約,陸酒酒縱然無限失落,可期待已久的偶像演奏會不能不去。
之前白天還賤兮兮地跟左岚炫耀,任醫生為了赴約已經提前調班,對今晚需要上夜班的顧謙表示同情,對獨守空房不能一起出去潇灑的左岚表示慰問。
結果……
樂極生悲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她一個瘸腿的廢物又被禁止晚上單獨出行,心情簡直灰暗到極點。
萬般無奈,只好給左岚打了個電話,恬不知恥的笑嘻嘻:“來啊寶貝兒,我也被放了鴿子,不如今晚随我一起興風作浪?”
左岚那邊自然幸災樂禍的笑出聲,還明知故問:“什麽意思?”
陸酒酒直接可憐巴巴地嗷嗚了幾聲,郁悶道:“我的任醫生臨時被使命召喚回去了……”
左岚喜聞樂見地回敬了同情以及慰問,但最後也只能認命地開車過來接她,為此,陸酒酒特意犒賞了她一頓高大上的西餐。
吃罷飯,兩人按時檢票進場。
知名偶像級古琴演奏家的音樂會,自然是一場可遇不可求的視聽盛宴。
一開場,主持人就介紹了瑤光今晚一共演奏八首曲子,前四首名曲,後四首網絡原創曲目,網絡曲目每一首都是經過他精挑細選出來的,亦是他本人非常欣賞喜愛的。
前四意致敬,後四意傳承,良苦用心,意義非凡!
瑤光此舉,對那些網絡流傳曲目的原創作者來講,不僅僅是一種認同贊賞,更是一種積極鼓勵。
陸酒酒一邊沉浸享受,一邊暗暗感慨羨慕。
不僅羨慕那些原創作者,更羨慕坐在瑤光身側的那位老相識……
幾年不見,田詩如今更具古典女神氣質。
她五官本就生得溫婉柔美,墨發襲腰,着一身漢元素白色長裙,懷抱那把九霄環佩與瑤光并肩走來。
舞臺上煙霧缭繞,燈光明暗變換,三面高大震撼的3D立體顯示屏播放出遠山雲海的畫面,與現場恰如其分無縫對接,呈現出來的效果如夢似幻,宛如缥缈仙境。
而身處浮光掠影中的那對男女,好似瑤臺仙子造訪凡塵,于山林暮霭間遙遙相望,以琴傳情,如神仙眷侶,更勝流水知音……
這場音樂會,無論是燈光布置,舞臺效果,以及兩位表演者的琴技顏值,都讓在場所有人滿意到無以複加。
即便是最開始不以為然的左岚,在酸了一句“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之後,全程兩個小時,也都是聚精會神不發一言的側耳傾聽。
最後八首曲目彈完,聽衆意猶未盡,雷鳴般的掌聲與呼喚聲響徹音樂大廳,瑤光作揖謝幕,觀衆不依,掌聲不減呼喚不斷,熱情愈發高漲。
一般的音樂會,預留的返場節目肯定是有的,但瑤光行事向來随心随性,會不會返場還真不好說。
陸酒酒坐在樓上一層的VIP包廂裏,離舞臺不算近,為了觀察清楚瑤光的反應,按捺不住希冀站了起來,單腳跳到扶手邊伸長了脖子去張望顯示屏。
掌聲經久不息,持續不下,瑤光終于去而複返!
一時間臺下歡呼的浪潮幾乎掀翻大廳屋頂,陸酒酒更是傻逼兮兮地熱淚盈眶,惹來左岚滿眼看智障的嫌棄。
回到舞臺中央的瑤光并未立刻坐下演奏,而是從主持人手中接過話筒,整個晚上第一次準備開口說話。
他嘴角微勾,豎起食指抵在唇畔中間,眉眼間又适時露出寵溺迷人的笑意。
左岚掐了掐陸酒酒的手,感嘆:“一個‘媽的別吵’的簡單動作,被他表現得明眸善睐,媚态如風,啧啧啧,這個男人簡直是顆人.肉春.藥!”
“偶像要說話了,能不能閉上你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陸酒酒毫不客氣地怼了下她的胸口,小聲警告。
等全場終于安靜下來,瑤光視線逡巡一圈,然後才緩緩開口:“說實話,我沒想到迎江的琴友會這麽熱情,這麽捧場,我很興奮,也很激動!”
他半低着頭,又微微牽了下唇角,風華立顯:“兩個小時,大家能坐不離席地忍受下來,足見各位的涵養,真誠,以及對古琴的喜愛,我本來确實沒做返場的打算,但千金易得,知音難求,奏琴的遇到願意聽琴的,豈有收弦的道理?”
臺下觀衆一陣鼓掌叫好,喝彩喧天。
他轉身,翩然入座,點了段檀香在旁邊的小香爐裏,細長的指尖輕撫琴面試了試弦,臺下立時寂靜一片……
場內燈光陡然一暗,正當所有人驚詫疑惑的時候,一束光柱從他頭頂打照下來,沐身在那一圈光暈裏的男子,長發披肩,白衣勝雪,果真如同一位從千年之外款款而來的琴音聖手。
他一甩廣袖,指尖重撥輕挑,一首狂放不羁的曲調自七弦之間豁然流出——
是《楚狂》!!
陸酒酒只聽了三個音便‘噌’一聲站了起來,打着石膏的腳一起用力也沒覺得疼。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實在害怕其實是自己出現了幻聽,或者是激動之下産生的臆想,于是遲疑地回頭,戳一戳身邊的左岚,用快哭出來的表情跟她說:“我…好像…聽到瑤光在彈我的曲子!”
左岚也在認真傾聽,細細分辨,聽出來之後也是一臉震驚:“還真是,就你老早以前的,叫什麽‘猖狂’的?”
“楚狂!”陸酒酒及時糾正,整個人激動興奮到渾身打擺。
腦內的自己忍不住跪地抱頭,瘋狂咆哮:
啊啊啊——
我的男神,我的偶像,他居然在演奏會上彈我作的曲子啊!!
怎麽辦怎麽辦,我幸福得要厥過去了,我的眼淚要飙到八百裏開外了!
任平生你個混蛋,為什麽你今晚不能來啊,這麽光輝榮耀,振奮人心的時刻真的超級想和你分享啊!
陸酒酒徹底風中…癫狂,至于後來瑤光又彈了什麽曲子,她完全是聽不見的……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