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距離瑤光的演奏會還有小半個月, 不到兩個星期的時間,陸酒酒卻度日如年, 一天一天以分秒為單位地計算着時光。
實在耐不住寂寞的時候,會忍不住給任平生發微信。
雖然他依舊忙碌, 通常等他回複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兩個小時或者更久, 好在她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 更何況有了‘他看到就一定會回複’的自信, 即便他的回複反射弧略長,甚至有時候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卻只得到一個冷冷淡淡的‘哦’字,她依然開心到飛起。
等好不容易把小半個月煎熬過去, 演奏會前一晚,陸酒酒還是對他不放心地千叮萬囑:“演奏會七點半就開始了, 你七點十分要到的,門口停停車,檢票進去, 再找找座位估計正好開始了。”
任平生不斷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沒有工作耽誤我還是很守時的一個人。”
無心之語, 卻沒想到一語成谶。
當天傍晚五點半,他精心打扮了一番,準備出門接陸酒酒先去吃個晚飯。
之前聽顧謙說嘉利劇院旁邊新開了一家西餐廳, 法國菜做得特別地道,環境也清淨優雅,最适合帶小女生去耍浪漫, 他當時聽了就有些心動,幾天前默默把位子訂好了。
車子臨出車庫的時候,腦子裏還在幻想待會陸酒酒感動成傻逼的樣子,結果下一秒,放在控制臺上的手機忽然‘叮鈴鈴’地叫喚開了。
特別設置的鈴聲,一聽就知道是醫院打過來的,他踩住剎車,忽而蹙緊眉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接了電話,果然如他所料。
市內剛剛發生一起五車連環相撞的特大車禍,一輛大型貨車轉彎時發生側翻壓倒旁邊一輛校車,又摩擦前移與迎面而來的公交車相撞并且還連累了旁邊的兩輛私家車。
事故發生地點與二院就隔了一條街,校車公交車都有,受傷人數衆多,病患一窩蜂全往二院送。樓下急診忙炸了鍋,骨科人手不夠,臨時召回調休醫生。
任平生挂了電話,心裏早就有數了,一邊戴上藍牙耳機給陸酒酒撥電話,一邊分秒必争的發動車子往醫院趕。
電話接通,他語速很快,電話那頭的人只來得及說三句話:
陸酒酒:“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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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演奏會我去不了了,學府路發生了一起特大車禍,醫院缺人手我得趕回去。”
陸酒酒愣了一秒,随即反應過來立馬說:“好好好,你去忙你的,別管我。”
受他的影響,也知道現在情況緊急,她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深怕耽誤了他一點點的時間。
可忽然,任平生在那頭用低沉的嗓音說了一句“對不起”,她才發現自己也是個矯情的人,不安慰還好,他這一說軟話,那些微微酸澀的委屈反倒暗搓搓地冒了出來。
握住手機的指尖下意識緊了緊,喉嚨有些發硬……
她咽了咽嗓子,才說:“……沒關系。”
那最後三個字包含的落寞遺憾,聽在任平生耳朵裏格外清晰明顯。
他挂掉電話,本想再發一條安慰性的短信過去,可拿起手機點開微信,又覺得無從說起,腦子裏想好的所有說辭都蒼白無力,最後無奈嘆了口氣,索性把手機又扔回了控制臺下面的格子裏,專心開車。
而陸酒酒這邊,傷心失落自然不可避免,畢竟這是第一次她真正意義上的邀約,即便當初把話說得再好聽,可她終究是人,也是個初嘗戀愛滋味的小仙女,看重各種‘紀念日,第一次’。
她理解他的工作性質,不敢埋怨,但歡欣雀躍的興頭迎面潑來一盆冷水,任誰都會有些小情緒。
這樣一來,她忽然一下子什麽興致都沒了,正準備換的連衣裙也被扔在床角,頭一次開始反思,之前,張口就來的那些情話,是不是太盲目自信了點?
…
任平生趕到醫院,急診部大樓外早已被擠得水洩不通,救護車、警車全都堵在了門口,還在繼續一趟一趟往回拉人。
他匆匆忙忙跑進大廳,裏面也是一片兵荒馬亂,鮮血滿目,哀嚎遍野……
在來往的人群與輪床之間,正在忙碌的顧謙一眼看到了他,毫無意外地搖搖頭,聲音從口罩之後模糊不清地傳過來:“你這麽突然回來,酒酒沒生氣吧?”
任平生擰了下眉,一聲不吭地扣上口罩,手法娴熟地開始給他隔壁輪床上的患者清理傷口。
他不說話,眉頭緊皺,顧謙也知道他此時一肚子郁悶,又加上病患太多,急需處理的情況太多,此話題不了了之,最後忙得也根本沒空閑搭。
事故中有輛校車,裏面盡是些六至十一二歲的孩子,有兩個送到醫院已經快不行了。
其中一個八歲的小男孩是任平生負責搶救,小男孩生命力頑強,自我意識裏一直不肯放棄,任平生也不肯放棄,心肺複蘇的時候一直按壓一下喊一句加油,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可最後還是沒救回來。
情況緊急,顧不得傷心感慨,轉身又投入到另一波搶救工作中,一直持續到淩晨兩點多,所有的傷患才完全處理妥善。
任平生做完最後一臺手術,從手術室裏出來時渾身骨頭僵硬,動一下幾乎要散架了一般,從骨縫裏透出連綿不絕的酸痛,腦子裏混混沌沌的,急需一個能躺下來的地方休息。
洗了澡換了身衣服,這個時間回去也不值當了,還不如直接去值班室睡一覺,估計還能多睡一到半個小時。
經過護士站的時候偶然聽到小護士們聊天,說是沒救回來的兩個小孩家長在樓下鬧,倒不是鬧醫院,而是吵着要貨車司機償命,貨車司機自己還在ICU躺着,能不能挺過今晚還另說呢。
醫務科保安科都在樓下勸,可人孩子早上蹦蹦跳跳去上學,傍晚放學就跟你說孩子沒了,任哪個當家長的都接受不了。
任平生靠在牆角靜靜聽着,這個時候才緩緩反應過來,忽然想起那個小男孩,想起他那兩把小扇子似的睫毛安靜地覆蓋在眼睑之上,仿佛睡着了一般乖巧的模樣。
宣布死亡之後,瘦弱稚嫩的小胸脯還坦露在空氣裏,穿來的那件藍色小襯衫上染了大片的血跡,任平生幫他扣上扣子的時候,旁邊的護士直接就哭了:“孩子都沒了,再讓家長看到這些血跡,不是剜家長的心嘛……”
任平生捏了捏眉心,眼睛裏進了沙子一般的酸澀難受,之前排山倒海的困乏早已蕩然無存,此時胸腔裏像堵了團厚厚的棉花,沉重壓抑得他快喘不過氣。
匆匆下樓,刻意避開家長鬧事的大廳,他從偏門走到醫院外的小賣部買了包煙,就席地坐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抽。
九月初的淩晨夜晚,月朗星稀,外面坐久了空氣裏的清冷氣息開始隔着衣服絲絲縷縷地滲透到皮膚上,讓人一個冷顫之後瞬間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不會抽煙,卻接連不斷抽了五六根,被嗆得直咳嗽,但夜風一陣陣吹過來,滞悶的情緒仿佛也随着缥缈的煙霧被沖淡了一些。
長長舒了口氣,心頭暗潮翻湧的消極終于稍稍沉寂下去,他掐滅煙頭,将煙盒揣進褲子口袋裏,卻碰到了裏面的手機。
猶豫了一秒,最後還是掏了出來,鬼使神差的就給陸酒酒發了條微信:
他寫道:【這就是現實,所以,你還要不要喜歡我?】
發過去的那一瞬間,他想過,只要她敢回答說要,他就立刻沖到她家樓下把她拽出來摁在牆上狠狠的親一口,然後大方的跟她宣布——
“行,老子歸你了!”
可顯然這個時間那蠢貨早就睡了,他根本等不到答複,過了那一秒,下線的理智突然回籠,他瞪着自己發出去的騷.言浪.語,又驚訝:“踏馬的剛才腦子裏經過了什麽鬼東西?”
瞬間低頭捧着手機,慫了吧唧地把那條短信給撤回了。
正忙活着‘毀屍滅跡’,身後突然有人輕輕踢了踢他的屁股:“你還真在這兒啊?”
這大半夜的,身後冷不丁冒出個女人的聲音,他差點吓得頭發都豎起來了,條件反射的從臺階上跳開幾步遠,身形踉跄面色狼狽地回頭——
隐約模糊的視線裏,臺階上确實站了個女人,穿了件長裙,上面還套了件外套,五官陷在夜色裏看不真切,但是從外形輪廓來看,身材氣質都不錯。
可惜任平生的字典裏從來沒有‘憐香惜玉’這一說,自己被吓個半死,脫口而出的話就沒那麽客氣,甚至有些刻薄道:“何方妖孽啊,大半夜出來吓人好玩兒?”
臺階上的女人聞言低笑了幾聲,從黑暗的光線裏往他跟前走近,在離他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帶着俏皮的笑意無奈的說:“都三十歲的人了,怎麽還是一點沒變?”
小賣部門口那盞昏黃的路燈還亮着,照明度不強,但依舊能讓他看清女人一頭利落的短發,發尾柔順乖巧地貼在耳廓邊緣,精致流暢的臉型又被恰到好處地修飾了一番,嬌俏豔麗的五官帶着戲谑的笑意,哪怕是在不甚明亮的光線裏也顯得明豔動人,魅力四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猜猜新出來的人物是誰?提示: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