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骨碎
皎白月光下,一截細長枯骨泛着幽幽淡淡的青光,乍一看上去玉雕的一般。
不苦真人也不管自個兒徒兒們好奇的眼神,徑自将那裝着枯骨的錦盒放在了院中桌案上。
一頭霧水的弟子們這才發現不苦真人早在院中設了一個小小的法案。一張木桌,三支白燭,幾張金符,一把金錢劍。
別人看來或許簡單得太過,對于不苦真人來說這卻算是挺大的陣仗了,畢竟徒兒們以前也沒見自家師父這般鄭重其事過,不管多難纏的妖鬼不苦真人一把金錢劍便足以應對,哪裏有正經設過法壇的時候呢?
“堯哥,你拿回來的是誰的骨頭?”雲雷悄悄跟陳堯咬耳朵。
陳堯子看了看師父的臉色,發現師父沒有注意這邊,便趴在雲雷耳邊上嘀咕,“不知道呢,前幾日師父傳信與我,叫我路過沉胭湖畔順便下去取了那湖中鎮着的屍骨中一截鎖骨,且命我十五三更之前趕回。你可不知道,取這骨頭可廢了老勁了,光是徹底打開那道封印就讓我忙了半天呢。”
陳堯一提沉胭湖,雲雷當即點頭,“哦。”
雲雷的反應讓陳堯很是起勁,拽了人往角落裏走,“雷雷,你知道這家夥什麽來頭?師父這陣仗可并不小,別人一輩子畫不出幾張的金符一下子拿了這麽多出來,他老人家是想幹嘛啊?”
雲雷注意着師父那邊的動靜,一邊将承天之事略略與陳堯交代了一遍。
兩人正說着話,不苦真人已經開始了行動。
掐指算着時辰差不多了,不苦真人拿起了那把金錢劍。
劍是很普通的劍,一百零八枚銅錢用紅線串成,拿在不苦真人手中那劍一瞬紅光暴漲,楊澔不備,差點被閃瞎了眼睛。
看着楊澔背轉身揉眼睛雲雷撇下陳堯跑了過去,一把障了他雙目嘀咕,“怨我了怨我了,沒提早告訴你叫你有所防備,師父這劍是鳳羽絲線穿的,一般人拿它不起。師父拿了,鳳羽需先确認主人,那鳳羽紅光不是常人能受得的。”
楊澔直覺他掌心貼在自己眼皮上,一股清涼之氣覆住雙目,被刺痛的眼睛一下子得到安撫。吐出一口氣後楊澔總算是好過不少,拉下雲雷的手掌,朝他一笑,“無事,還好我反應快。”
雲雷體溫一向偏低,在這涼夜中那手更是冰冰涼涼的,楊澔握了便不想撒手,只想好好将它捂暖。
玉雕般的四只手指指相纏,分外好看。卻也有看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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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堯一睜開眼就見身邊的雲雷跑到楊澔那裏去了,兩人貼近得過分,四只手簡直要纏成麻花,陳堯想都沒想蹦過去一把拉開了雲雷,“松開松開,兩個大男人像什麽樣子?!澔子你別打我家雷雷主意,我家雷雷可是帶把兒的!”
“啪!”一個響頭敲在陳堯的後腦勺上,不苦真人沉着臉斥,“滾一邊去,瞎吵吵什麽你?!”
陳堯這才發現自己一時激動嗓門兒有點大吵到了不苦真人。
一縮肩膀,陳堯捂着嘴往後一退,不敢再吵。擡頭一看,宗靜海正龇牙咧嘴嘲笑他呢,雲雷則是一臉的懵,楊澔懵中帶了點怒。
得,好像是有點犯了衆怒的意思了?陳堯咋摸着,慢騰騰蹭去了大師兄身邊,壓低了聲音,“大師兄,我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宗靜海毫不猶豫點頭,“非但多管閑事,還棒打鴛鴦了!”
“我……”陳堯瞪大了眼睛,還想說什麽,那邊不苦真人手中金錢劍已經開始了嗡鳴。陳堯脾氣爆歸爆,可也不是分不清輕重之人,住了嘴只拿眼睛往楊澔身上瞄,盤算着等師父完事兒了好好盤問一下這小子。
楊澔被盯得後背直發冷,轉頭沖陳堯龇牙一樂,硬是讓陳堯的火氣又燒旺了一些。
金錢劍一聲鳳唳,白燭無火自燃,頭頂皎月一束豪光投下,經了三支白燭照入盒中白骨上。那白骨猛地彈跳了一下,活物般立了起來。
不苦真人面色微肅,輕描淡寫以劍在那白骨上彈了一下,那白骨頹然掉落,再無聲息。
第一道金符燃起,青煙包裹了白骨,盤旋片刻徑自鑽入白骨之中。那白骨中似乎發出一聲尖利慘叫,細聽卻又像是幻覺。雲雷這次有了準備,在那若有似無的尖叫聲響起時便擡手掩了楊澔的耳朵。
“閉眼!”楊澔聽得雲雷在耳邊輕喝了一聲,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眼前紅光一片,似乎又是那鳳羽紅光。
耳邊鳳唳二聲,楊澔眼睛睜眼正瞧見第二道金符燃起,金符燃盡青煙攀着月光直上,白骨在盒中“喀拉喀拉”地掙動着,整個桌面随之微微搖動起來。
不苦真人雙目微閉,手中金錢劍幻起一片殘影,第三道符紙燃起,鳳唳三聲,九重天雷無雲而下。極細的金絲電光纏繞白骨之上,盤旋不散,那白骨跳動幾下一聲接一聲的尖細慘叫回蕩在空氣中。
宗靜海和陳堯都受不了掩了耳朵,不敢再托大。
雲雷一邊運了靈力泛于掌心護住楊澔一邊咬牙抵抗那股子鑽腦鑽心的難受。
耳邊一暖,雙耳被一雙溫熱的手捂住,靈力慣于掌心阻了那震痛心肺的尖叫。
他倆人在這裏四臂交纏,自己一點不對勁都沒感覺到。苦了陳堯眼睛都快被他倆閃瞎了,捂了耳朵碎碎念,“自個兒管自個兒好不好你們?什麽毛病這都是!”擡眼一瞧宗靜海,不愧是大師兄,臉色都不帶變的,十分之淡定地瞅着倆人傻樂。
不苦真人自是看不到徒弟們在他背後的小動作,他正忙着施法呢。
三道符紙燃完,那白骨瘋了似的掙動尖叫,不苦真人捏了訣,一聲喝——“鎖!”
包裹纏繞着白骨的金絲電光驟然消失,白骨一絲動靜也無地躺到桌面,仿佛之前從未動過。
半空中霹靂驟起,黑壓壓雲色遮來,眨眼間将那皎皎明月遮了個嚴實,黑雲之中承天的聲音含了十足的恨意,“小輩無禮!竟敢擾我清修!”
不苦真人冷笑,“你也算的清修?”
就地盤膝一坐,金錢劍在膝上四平八穩一橫,金光自靈臺直沖那烏壓壓黑雲之中。
夜空中黑雲翻滾,不時傳出金鐵交鳴之聲,金白二色法光糾纏不已。
四個弟子做不到元神出竅,只能在下仰望,盯着那團黑雲,俱是緊張不已。
那黑雲距離太遠,四個弟子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一直仰着脖子,直到脖子一陣陣發疼,那雲才開始單了一些。
金色壓倒了白色,那黑雲越來越淡薄,直至消失無蹤,一道微弱白光被金光追着直落而下,随即鑽入白骨之中。
盤坐的不苦真人猛地睜開雙眼,手中金錢劍猛揮,白骨應聲而碎,青煙四起,纏住想要逃逸的白光,慢慢消磨至那白光消失。
不苦真人慢條斯理整理着手中的金錢劍,招呼宗靜海上前,“法壇收了,骨粉明日日出前埋于山腳思苦樹下。”
“解決了?”雲雷有些晃神,看着他師父張着嘴回不過神的樣子。
“你以為有多難?”不苦真人似笑非笑睇過去一眼。
雲雷表情一變,收了一臉的懵懂轉為笑得燦爛,“師父這幾年竟是已近神境。”
拍馬屁的話配着他這燦爛到耀眼的笑讓不苦真人十分受用,“乖。”
宗靜海尊了師命去葬那骨粉,陳堯拉着楊澔不知去了何處,雲雷被陳堯攆回自己屋兒裏去睡覺。這一夜除了前半夜的電閃雷鳴,後半夜似乎過的還算是安靜。
雲雷本是想等楊澔的,奈何他久久不歸,還好床上被褥都沾了楊澔的氣息,困得難受擁着被褥入眠倒也沒做噩夢。
第二日一睜眼還是沒見到楊澔,雲雷有些擔心了,陳堯昨日拉着楊澔走時,雲雷阻止不及,似乎看到陳堯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才想着要不要出去找找楊澔,門扇一響,楊澔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雲雷上下打量着一身狼狽的楊澔,“打架去了?”
楊澔苦笑,“四師兄那個瘋子拉着我打了半宿,好容易擺平了他,累死了。”
雲雷眨着眼,突然笑了一下,“他是不是因着咱倆的事情要打你啊?”
“嚯,你這心裏門兒清啊,那你還讓他把我拉走?”楊澔笑得寵溺。雲雷看上去不谙世事,這心思卻是比誰都透亮。
雲雷滿不在乎,“沒事兒,他總不至于打死你,再說你武功不是比他好麽?不讓他跟你打,他早晚也是要找到我身上。堯哥瘋起來可什麽都不管,我可不想跟他鬥法。”
“合着你這是把我推出去給你平事兒去是嗎?”楊澔捏了雲雷的臉不撒手,手上卻不敢用力。
雲雷樂着扒拉開他手,“怎麽?委屈了?你拐了人家弟弟還不許人家出出氣啦?”
“嗯,人都是我的了,被揍一頓也值了。”抱着人,楊澔笑得特滿足。
雲雷想到了什麽,忍着笑看着楊澔,“龍哥好像近幾日也要回山了,你說他會不會……”
楊澔去捏他的鼻子,“三師兄最多唠叨我兩天,總不至于跟我動手。少幸災樂禍了,到時也跑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