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在上

第16章 同類

青荇原本是有成龍的機會的，他俢出了龍珠，俢出了逆鱗。一心修行不問世事，千萬年不理世事的變遷，窩在自己的老窩裏努力地修煉，從不理會旁的妖物是如何投機取巧。

原本不染世事的青荇是沾不上什麽麻煩的，麻煩卻自動惹上了他。魔主與妖王一戰傷了元氣，躲避進了深山，瞧見瑞氣千條的某一處洞穴便避了進去。倒黴催的青荇正是化龍的緊要關頭被魔主觑着空子搶了龍珠拔了逆鱗扔進斷仙崖。

而那時，被妖王追得無處可逃的雲雷也正好跳了斷崖，幸好有青荇在下做了肉墊才沒摔死。

一個兩個傷得半死不活，互相扶持着才慢慢挨過來。

雲雷一開始是怕青荇的，那樣一條巨大的蛟，一張口吞來，自己怕是都不夠他填牙縫的。

但是，後來雲雷漸漸發現這條蛟卻是單純得可以，自己說什麽他都信，明明是被傷得那麽重卻還是能輕易相信陌生人的話，真不知是不是傻。

青荇委委屈屈跟雲雷訴說自己的遭遇，含着眼淚問雲雷：“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又沒招惹他？”

雲雷嘆氣，“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就是有那些總喜歡搶別人東西的壞人。”剛剛開始恢複的嗓音沙啞得像是粗糙的沙礫，帶着那個年齡的孩子不該有的沉痛。

青荇聽了便覺得這孩子大概也是被人搶了什麽，更是同情起這個看起來才十二三歲的小孩，似懂非懂地點着頭，“那我也可以搶別人的東西嗎？比如你。”這孩子一身的靈氣，青荇看得出這個小孩是個修道之人。那別人可以搶自己的東西，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搶別人的東西？

雲雷咬着唇縮成一個小團，啞啞的聲音泛起了哭腔，“……嗯……你要吃了我嗎……”他知道妖類可以依靠吞噬別人的靈力來提升自己的修為，若這條青蛟真想吞了他，以他如今的狀态也是沒有辦法反抗的。認命之餘卻是覺得冤得很，好不容易撿回條命又要葬身蛟口。

小孩眼巴巴瞧着自己，好看的鳳眼中泛起水霧，青荇突然覺得自己很壞，幹嘛要吓唬人呢？自己明明是個好妖，才不要學別的妖怪欺負人呢！青荇湊過去摸了摸小孩的頭發，一本正經地板着臉教訓：“吃人是壞妖怪才做的事情，我是好妖怪，才不會吃你呢！”

雲雷壓根兒不信，扁着嘴往後躲，“可是……可是你要搶我的靈力……”

“我沒有！”青荇很是着急地為自己辯白，“我從來不搶別人的靈力！”

“可是……可是你問我你能不能也搶別人的東西，這裏只有你和我。”雲雷仍是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青荇。

青荇一屁股坐了下來，“我就問問而已。”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嘀咕：“就問問又沒說真的要搶。我是好妖，我要修成正果的，不能走邪路。”

雲雷看着青荇，覺得這只蛟是真的傻啊……

斷仙崖底，一人一蛟做了伴，從互相的防備漸漸開始信任彼此。

斷仙斷仙，連神仙都能斷送掉的斷仙崖，這一人一蛟卻那麽幸運地撿回了小命。這樣的緣分讓他們之間的感情漸漸牢固起來。

青荇很是相信雲雷的話，那個小孩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卻是經歷過好多好多的事情的，他說的話有時候讓青荇聽不明白，青荇便越發覺得這孩子很是高深莫測。

而對于因着青蛟墊底才撿回一條命的雲雷而言，這青蛟雖說有些蠢，卻也是挺可愛的，漸漸便拿青蛟當寵物養了起來。

雲雷的嗓音一天一天恢複，身上看不見的傷也在慢慢的好轉。青蛟被拔掉逆鱗的血肉也漸漸愈合，只是他的龍珠卻找不回來了。

斷仙崖底無歲月，只能從雲雷的成長來大概判定時間的流逝。

雲雷漸漸長成一個翩翩少年，不再每天晚上驚恐地抱着青蛟不敢睡覺，兩人窩身的石洞裏牆壁上被雲雷刻了六百多道痕跡。算算時間，他們掉入這斷仙崖底竟是過了快要兩年的時間。

青蛟騰不起身，雲雷使不出術，斷仙崖底困住了兩人兩年之久。

不想再崖底乖乖等死，雲雷同着青荇開始想主意自救。

折騰了兩個來月，青蛟磨禿了爪子雲雷蹭破了全身的皮，終是攀着那滑不留手的斷崖慢慢爬了上去。

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雲雷驚恐地發現妖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心急想要保護青荇，雲雷一張口便念出了五雷咒，召來天雷沒頭沒腦攻擊妖王。

妖王變了臉色，惡狠狠瞪着雲雷似要将他生吞活剝。

兩人纏鬥之下，雲雷再次被擊落斷仙崖。

被雲雷一個借力遠遠抛出去的青荇只能眼睜睜看着雲雷急墜直下，眼睜睜看着那妖王追着雲雷躍下。

完了！下邊沒有肉墊，法術施展不了，雲雷這下要成肉餅了！

青荇哭唧唧地在斷仙崖邊守了整整兩年也沒見妖王或是雲雷上來。傷心的青荇随便找了個小山包躲進去窩着便不願再出來。再也不要交朋友了，眼睜睜看着朋友死在面前太難受了！

雲雷的回憶終止于自己再次跌入斷仙崖，他不願再想下去，渾身發冷的他下意識地環膝抱緊了自己将頭埋在了自己的兩臂之間。

與他靠背而坐的青荇回憶仍在繼續，嘟嘟囔囔地跟雲雷訴說着之後的遭遇。

小山包裏青荇又縮了一年多，緊顧着修行再不管其他。龍珠沒有了，逆鱗沒有了，總是要修回來的吧，總不能這般就放棄了吧。

全心全意埋頭修行的日子終止于掉落在他臨時洞府前的一個人。

不，或者說是一個半人半妖的家夥。

青荇救下了那個被道士們追殺的人。

青荇抱着膝蓋，也不回頭，就那麽直視着前方，問雲雷：“是不是妖本來就是該死的？黎琴本來也是道士的，就是因為身上帶着妖族的血統，被他師門發現之後他師門的人就要追殺他。”

雲雷沒有擡頭，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原來，帶着妖族血統的道士不只自己一個，原來帶着妖族血統的道士一旦被師門發現是這個下場。雲雷突然想抱着自己的師父師兄們哭一場，原來，我真的是很幸運，很幸運有這樣的師父這樣的師兄。

“那個黎琴……後來怎麽樣了……”雲雷使勁壓着顫抖的嗓音，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平靜。

青荇沒有注意到雲雷的小顫音，嘆了口氣道：“被他的師兄弟們差點弄死，昏迷了好多天，一直也沒有醒過來。我給他藏到潭底了。那些人時不時就來威脅我把他交出去，前幾日他們的一個長輩也過來了。我想要救他來着，可是又都不過那些人，只能躲在潭底。他們還說我就是妖怪，永遠也不要想要修成正果。既然已經對我們有了成見，我們不害人也會被認為是禍害，那我們為何還要苦苦修行，為何不能走條捷徑？”

“不，不對。”雲雷搖頭，“為何不能修成正果？為何要因着不相幹之人的看法讓自己走上邪路？”

青荇扭着自己的手指頭很是糾結，“可是我是妖啊，妖要走邪路不是很正常嘛？”

“誰這樣告訴你的？！”雲雷很是生氣，是誰這般不分是非這樣教唆青荇？

“黎琴告訴我的啊。他說無論什麽方法也好，只要能變強就沒有人再敢欺負我們。”青荇說這話說得沒什麽底氣，将聲音含在嘴裏嘟囔着，“我覺得他說的對，如果我夠強，就不會這樣被人逼得像喪家之犬，當年我也就能保護你而不是讓你保護我。”

雲雷張了張口，到底沒能說一句黎琴的想法不對。并不是所有的師父師兄都像自己的師父師兄一個樣，黎琴碰到了那樣的師門，雲雷是無法想象黎琴內心的絕望的。但是對于黎琴要屠盡師門的可怕想法又實在是不敢茍同，對于他對青荇的教唆也是十分之反感。青荇太過單純，總是會信任別人說的話，但是卻分不清別人話裏的對錯。

雲雷回身搭上青荇的肩頭，像哄小孩子一般柔聲道：“你不必對當年之事耿耿于懷，更不能因着這個毀了自己的前程。你若真走了邪路，便是真的回不了頭了。”

青荇嘟着嘴小聲叽咕，“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走邪路，只是，那天我被黎琴的師叔打傷，一時心急又不想讓黎琴白白送命，正好碰上你那個師弟……”好巧倒黴的闵輝就入了青荇的眼。

說到這裏的時候，青荇悄悄擡頭看了看雲雷的臉色又迅速低下頭去，聲音越發變得小：“我也不知道那是你的師弟……嗯……”

“是不是我師弟不重要，”雲雷對于青荇的想法很是無語，“不管是不是我師弟，你吸了他的靈力，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死？你救一個害一個還讓自己陷入不能回頭的境地，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做的很對？”說着說着就生氣起來，也不知是氣青荇的白癡還是氣那黎琴對青荇負面的影響。

“但是他是道士！道士沒一個好東西！”青荇垂着眼睛反駁。

也不知青荇為何會對道士有那麽深的成見，雲雷面無表情看着他，“我也是道士，我也不是好東西？”

青荇不看雲雷，使勁兒擰着腦袋，也不知道是在鬧什麽別扭。

腦子轉不過彎來的蠢孩子是在是很氣人！雲雷咬着牙準備将青荇的頭扳過來好好講道理，兵刃相撞的叮當聲突然傳來，驚得青荇一下子跳了起來。

“那些混蛋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