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在上

第17章 為敵

林間，楊澔一手執刀磕飛了斜砍而來的長劍，手一揮順勢将短刀架在青年的頸子上。

虎口崩裂滲血的青年來不及呼痛就被冰涼涼的刀刃吓得一哆嗦，到口的慘叫咽了下去。

“都住手！”

楊澔沉聲一喝，正準備上前的幾人被他的氣勢鎮在當地不敢動彈，那邊與闵輝纏鬥的兩人一個晃神叫闵輝脫開身站到楊澔的身邊。

自始至終不見動手的中年修士撫着兩縷長須淡淡開口了，“都是誤會，大家都住手。”

闵輝“哼”了一聲，兩個睜眼都不瞧過去。

現在說是誤會了，剛剛一群人往上沖以多欺少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喝止自家的小輩？

“師叔……”被短刀架頸的青年不敢亂動，只能用眼神向自家師叔求救。

那位師叔仍是撫着兩縷胡須一派高深莫測的閑适，慢慢悠悠往前走了兩步，廣袖一擡倒也真有幾分唬人的仙氣，他微微一笑，道：“這位小友且請息怒，貧道幾人是為這山中妖孽而來，小友莫要誤會。”

瞧瞧，明明是他們先動的手，這樣說來倒像是楊澔不講理了。

楊澔也笑，透着一股子涼氣，“這話是說我們兄弟倆像是那妖孽了？”

“呃，小友誤會了。”那修士被噎了一下，也不惱，只是笑得便有些勉強。

“說是為着妖孽而來，看見我們卻不由分說喊打喊殺，豈不是說我們就是那妖孽？”楊澔手中的短刀擦着青年的脖子挽刀花，動作潇灑漂亮，只是那青年欣賞不來，一臉吓得要尿褲子的表情，旁邊的幾人也是緊張地盯着那把雪亮亮的短刀。

中年修士終于是笑不出來了，鐵青了臉色，再說出的話便帶了些生硬，“貧道乃是龍虎山的無為子，果真是為這山中妖孽而來，還請小友不要為難。”

“五味子？”清清亮亮的嗓音□□來，帶着一絲嘲弄的笑意。

順着那聲音看過去，就見一藍衫少年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而來，高挑身姿秀美臉龐，一行一動一勾唇一挑眉生生讓這大好的山水都失了色。

早注意到雲雷過來的楊澔朝自己的師兄點頭一笑，“師兄，擾您清淨了。”

“無妨，”少年開口的聲音脆亮，聽到耳中只覺心神熨帖，只這說話的內容卻不怎麽動聽，只聽他道：“本也不清淨，只這道長的名號尤其的不清淨，倒叫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丹鳳眼兒一斜，朝那無為子看過去，裝作一副驚訝模樣，“呀！還真是故人，真是五味子前輩啊。”他故意将五味子的名號念成“五味子”存了心的要氣人。

“你是？”無為子一時倒不好發作，這少年顯然是認識他的，但他卻一時想不起這少年是誰。

雲雷笑容一斂，再看無為子時眼神便多了一絲嘲諷，“前輩倒真是貴人多忘事，晚輩雲雷。”

雲雷二字一出，那無為子臉色明顯一變，勉強擠出笑臉，“看我這記性，真是雲雷小天師啊。你這幾年未有音訊，倒還真是一時認不出了。”

“難為前輩還記得晚輩。”雲雷一眼掃過林中衆人，轉了話題，“龍虎山如此興師動衆，莫不是為這山中青蛟而來？”

無為子忍了氣，“嗯”了一聲，又道：“倒不知這兩位也是正一門下，一時誤會，還請放了我這不懂事的師侄。”這正一門下的弟子們也真是随性，身為修道者卻連道袍都不穿，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跟個游手好閑的敗家子似的。有錢怎麽了，有錢了不起啊！害人誤會，活該！

雲雷似笑非笑地睨着無為子，這人在想什麽雲雷猜也猜得到，無非就是腹诽自己師門的做派。

好幾年之前正一門的做派便是道門非議的對象，正一門財大氣粗，弟子們個個招搖過市，有看不過眼的偏偏因着正一門的實力又不敢明着說什麽。看着那些人一個個名為鄙視實則羨慕的小眼神，正一門的弟子們暗中笑痛了肚子。幹嘛呀，人生在世不就是活個痛快嗎？幹嘛弄得自己苦哈哈的活受罪？

正一門的觀點在其他道門看來實在是離經叛道得很，修行修行，不就是為了磨練心智，得道成仙嘛，若是貪戀紅塵，那要如何六根清淨羽化登仙呢？

正一門也很鄙視其他道門的假正經，明明就是個凡人，幹嘛要泯滅了自己的欲望呢？修行修行，你修一輩子也不見得真能行，這世上又有幾個真正能得道成仙的。認識自己的資質是很有必要的，不要老是妄想自己是不世出的修道奇才。得道成仙，誰不想啊？可是也不必為了修行就放棄享受吧？道要修，人生也要享受，方才不負此生嘛。

“楊師弟。”雲雷樂呵呵地開口了，“刀子握牢一點，別不小心在這位師兄的脖子上開個口子就不好了。”

“你……”無為子料不到雲雷竟不搭理他的茬，一口氣哽在候間不上不下甚是難受。

雲雷也不理會氣得胡子都翹起來的無為子，只看着楊澔問：“說說吧，這怎麽回事？五味子前輩是來降妖的，怎麽跟咱們起了沖突了啊？”話是沖着楊澔說的，卻是說給無為子聽的。言下之意，若是不給個交代，就別想善了了。

正一門一向護短，上至師爺下至弟子，惹到其中的一個就等于是惹了正一門全體，雲雷這做派深得正一門不苦真人真傳。

無為子尚未說話底下的師侄們忍不住了，就有一個矮矮胖胖的師侄上前叫嚣，“你們別太過分！正一門又如何，龍虎山可是你們惹得起的！”

這家夥實在是蠢得很，不見他師叔跟雲雷都客客氣氣的，他一個小輩倒是比他師叔說話還要大聲。闵輝忍不住樂了：“正一門不如何，最起碼正一門沒有惹了事還忘別人身上推責任的。”

“你……”那弟子你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你們明知這山中有蛟還如此夾纏不清，莫不是與那青蛟是一夥的吧！”

闵輝一臉氣死人的笑，“嘿，你還真猜對了。是又如何？”

矮胖弟子變了臉色，口不擇言起來，“正一門身為道門便是如此藏污納垢與妖族勾結嗎？”

“正一門如何出事似乎還輪不到閣下來指指點點。”楊澔冷哼一聲手一抖在青年的脖子上劃了一道血痕，“哎呀，一時生氣手抖了一下，不好意思。”

那青年慘叫一聲差點背過氣去，矮胖青年一見自己的師兄弟這般慘狀，氣得發抖卻是閉口不敢再言。

無為子看着雲雷，語意森然，“雲雷師侄，你便是這般管束自己的師弟？”

“如何？”雲雷絲毫不理會無為子的威脅，仍是閑适得很。

無為子深吸口氣，皺着眉道：“我不想與你們在此浪費時間，快快放了我師侄，我們還有正事要辦。”

“什麽正事？收拾那青蛟還是滅自己的同門？”雲雷不閃不避看了過去。

“你知道了什麽？”無為子眼中閃過殺意，莫非這小子知道了黎琴的身世？那便留不得了，龍虎山出了一個妖族弟子，這若是傳出去被其他道門得知還不是要被笑話死。

“那青蛟是我舊識，有我在這，你們別想動他，至于你們那位同門麽，本來我是不想管的，但是就算我不管，你們似乎也不會放過我了？”雲雷也沉了臉，無為子是如何想法他一清二楚。卻是因為這清楚便更加憤怒。

妖又如何？雲雷一直也不認為妖便都是壞的，不苦真人也是一直教導弟子們妖有善妖人有惡人萬不可因着妖之一字便一竿子打翻。所以雲雷便很是不明白那些一提到“妖”字便咬牙切齒恨不得将之碎屍萬段的道士們。那黎琴雖帶着妖族的血統，好歹也是他們同門的弟子，若怕被人說三道四，便趕出山門也就是了，如何非要趕盡殺絕呢？

“如此，正一門是決意要與龍虎山為敵了？”無為子看着雲雷，只待他說一個“是”字便要翻臉。

雲雷冷冷一笑，道：“此事是我雲雷一人的主張，又與正一門何幹？你不要尋着機會便給正一門安些亂七八糟的罪名，此等行為與卑鄙小人有何區別？”

無為子被雲雷說的老臉一陣火辣辣的，“好你個利口小輩，如此不将長輩放在眼中，如今我便替你師父教訓教訓你！”

“雲雷不遜自有自己師父管教，與你又有何關系？想動手盡管動手便是，何必找些不入流的借口。”雲雷絲毫不讓步，将一個無為子說得面色赤紅快要滴出血來。

闵輝悄悄伏在楊澔耳邊輕笑：“咱們這位二師兄平日裏看着腼腆，倒也是個不吃虧的主兒。這口舌倒也當真厲害得很。”

楊澔直笑不答，不知為何，從雲雷飛揚的眉眼中竟是看出了陳堯口中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的影子。明明便是不知道他童年是何模樣，卻忍不住想：原來，當年的他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