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在上

第6章 結界

不苦真人創了個正一門，雖說是道門，卻不按道觀的規制建造，自命“正一山莊”，一座大山莊氣勢恢宏，師兄弟們住着也寬敞。在雲雷回來之前，師門有一個院子是禁地，除了師父大師兄三師兄和四師兄誰也不準進，如今宗靜海便是拉着楊澔往那個院子奔。

楊澔原來還有些疑惑，除幾個師爺師叔和師父外，弟子們也就大師兄有個單獨的小院子，其他師兄弟們都是三五人住一起，這個院子空着怎麽就不能拿出來用呢？後來雲雷回來，這才知道，這個名為“落雲”的小院子原來是這位二師兄以前的地盤。由此也可見師父對這位二師兄是如何的獨寵，這麽些年，這個小院子還給保留着，哪怕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哪天才能回來，也不知他究竟有沒有回來的那一天。

呸呸呸，這不是回來了嗎，胡思亂想些什麽呢！楊澔覺出自己的思維跑到了一個不吉利的方向，緊忙給自己拉了回來。

院子門口守着兩個師弟，見了大師兄便招呼了一聲，道：“大師兄好，二師兄還是沒有動靜。”

楊澔好奇，為何專門要兩個師弟守在這裏？

宗靜海在院門前止步，朝兩個師弟點了點頭，“辛苦你們了，去休息吧，去換兩個人來。”

兩個師弟答應着走了。

楊澔看着宗靜海在院門前徘徊，便往前走了兩步，“大師兄為什麽不進去啊？”

還沒等大師兄回應，他人已經被一個無形的屏障彈了回來，吓了一跳，“這什麽啊？”

宗靜海扶額看他，“結界，你修道這麽多年怎麽感覺這麽遲鈍啊，早叫你修身修身，別總顧着練武練武，你說你除了攻擊的法術厲害了點，其他的什麽你還精通了？你師弟們都能看出這院子裏的結界你怎麽就看不出呢？”

楊澔覺得自己有點冤枉，他哪還顧得上看什麽結界啊，不是大師兄您自己說二師兄不對勁嗎，他這不是擔心二師兄嗎？倒是不敢還嘴，乖乖認錯，“是，大師兄說得對，那這結界……”

二師兄的院子裏有結界，師弟們又說二師兄在裏面沒有動靜，這情況就有點不好了。

宗靜海看着前方虛無的空氣，語氣裏有着擔心，“雷雷自己設下的結界，不是被外力圍困。”其實這話有點多餘，不說雲雷自己的道行會不會有人夠格圍困他，單說在正一門的地盤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上門撒野啊。“但是他三日未出院門，實在是不對勁得很。師父閉關了，其他人無人能在不攻擊施術人的情況下破開雷雷的結界，我實在是擔心他現在的情況。”偏現在玉龍還躺着，陳堯有事出門，栾清平盯着師弟出門做任務，門裏能主事的三個師弟傷的傷不在的不在，他連個能商量的對象都沒有，只能幹着急。

楊澔小心翼翼向前探手，果不其然又被彈了回來，試了幾次便放棄了，想了想道：“二師兄的結界現在效果還這麽強大，是不是說明至少他人沒事兒？”

宗靜海稍微冷靜了一點，便點頭，“按理來說是這樣的。”被楊澔這樣一提醒，他也想到此處。所謂關心則亂，他之前只顧想着那小子三日未出門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倒是沒有想到出了事兒是不可能再有靈力撐起這麽大的結界的。

才說着，面前的空氣似乎扭曲了一下，宗靜海定睛去看，他天眼已開，此時稍一運力便察覺院子裏的結界已經消失了。楊澔靈力稍差，待力及雙目看到結界消失大師兄已經邁步朝院裏走去了。

正好此時被大師兄吩咐來換班的兩個師弟已到，楊澔便交代：“沒事兒了，該幹嘛幹嘛去吧，不用守着了。”

随即，便朝落雲院中走進。這是他第一次進這個院子，卻是無心去看院中的風景，急匆匆跟上大師兄的腳步往正屋走。

雲雷正好開門，皺着眉頭一副氣惱的模樣。一開門被直挺挺杵在門前準備推門的大師兄吓了一跳，下意識“啊”了一聲便往後退了一步。

宗靜海也料不到他突然開門，也往後退了一步，楊澔沒有防備，被大師兄踩了腳，也跟着“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雲雷突然反應過來，嘟着嘴看大師兄，“誰碰我結界？”氣呼呼的樣子讓楊澔有些讪讪的。

宗靜海往旁邊一閃，把楊澔推了出來，“他！”怎麽就忘了這小祖宗最讨厭做事情被人打擾，之前自己不管多着急倒還知道不去碰那結界而是召了幾個師弟輪流盯着院子，這楊澔去試探結界的時候自己怎麽就不知道攔着點呢，還讓他一連試了七八次，這小祖宗不惱才怪。

被推出來的楊澔搞不清楚狀況，傻不愣登地跟二師兄打招呼，“師兄你沒事吧？”面前的少年面色有些蒼白，楊澔便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我能有什麽事？”雲雷鼓着腮幫子看他，“你沒事搗鼓我的結界幹嘛？”

“啊，沒事。那個澔子啊，趕緊去廚房看看，你二師兄幾日未進食，肯定是餓了啊。”宗靜海一邊推楊澔一邊跟他使眼色。

楊澔也看出二師兄是在生氣，答應着拔腿就跑。

“哎師兄我有吃東西……”雲雷沒說完便被宗靜海推進門裏。

宗靜海的臉上寫着：我有話要說。雲雷便知道大師兄是故意支走那呆師弟。乖乖跟着大師兄進門，隐隐猜到師兄要說什麽，心裏有些忐忑。

把人按在椅子上坐着，宗靜海斂了臉上的表情，“雷雷，你究竟在搞什麽？”這結界氣息不對，這也是之前他那麽擔心的原因。正統道門出身的雲雷設下的結界裏竟然有着淡淡的妖氣，倒不是擔心雲雷與妖有什麽勾結，只是情況詭異叫他不得不上心。

雲雷一見大師兄進門的時候便預備着他要追問自己什麽，這不都是自己設計好的嗎？但是，盡管是自己故意加重了結界裏的妖氣好讓大師兄察覺，此刻卻覺得一顆心髒糾成了一團，難受得把自己縮了起來。

宗靜海到底是心疼這個師弟，見他臉上倏然一片煞白便嘆氣：“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乖，沒事兒啊。”拍撫着師弟的後背輕輕哄着，就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大師兄越是這樣，雲雷便越是難受，若是他知道真相那他還會這樣對自己嗎？當年自己出走，內心裏的恐懼便深深埋藏了下來，本想找個沒人的地方了此殘生也就是了，誰成想緣分無解又被大師兄碰到。此次下定決心與他同回師門，本是鐵了心決定要與師父和師兄坦白，然後何去何從便看二人的态度。真到要說了，卻又不敢，貪戀着師父師兄那久違的溫暖，只敢一點一點試探。

他在院中布下結界，固然有別的原因，卻也故意在結界中做了手腳好引起師父師兄的注意。他知道，別人察覺不了詭異之處，師父和師兄卻一定可以。

大師兄明知情況不對卻也對自己還是如常縱容嬌慣，就如當日與大師兄相遇，大師兄卻從未問過自己這一身修為是如何恢複，不僅大師兄，師父和龍哥堯哥也不問，只是真心為他高興。這讓雲雷揪心之餘又唾棄自己的膽小：這麽好的師父，這麽好的兄弟們，為什麽要騙他們呢？如果他們真的接受不了，那也是自己的錯也不是他們的錯！

雲雷頭低得幾乎埋到桌面上，聲音裏有着拼命壓抑的嘶啞，“大師兄，我……”

宗靜海截口：“你若不想說便不說，師兄總不會逼你。”

雲雷抓住宗靜海的手，攥得死緊，用力到指節泛白，“師兄，我……我是……妖……”用力逼着自己說出這句話，雲雷咬着唇低着頭便一動不動，仿佛在等着大師兄宣判他的生死。

“你在結界中故意露出妖氣便是為了試探我的反應？”宗靜海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雲雷不敢擡頭，低低“嗯”了一聲。

宗靜海嘆氣，“之前澔子跟我說你在山下施展的手段，我便聽着不像正統的道門手段，原是如此，你……”這孩子倒是沒想隐瞞什麽，一開始便不避諱旁邊有人使出這等手段，這是不給自己留退路了。哪怕今日自己未曾發現結界裏的妖氣，九師弟哪日與自己說起，自己定是也會察覺到不對勁的。

雲雷頭不敢擡，卻着急解釋，帶着抽噎的氣聲讓宗靜海差點繃不住情緒，“我……我沒走邪路……”

宗靜海看不到雲雷的表情，斷斷續續的淚珠子一個勁兒的砸在他的手上，砸得他的心生疼，便後悔自己如此吓他。一把攬了自己師弟輕輕拍哄着，“乖，乖，沒事兒啊沒事兒，這算什麽事兒啊，咱不哭不哭啊……”

雲雷沒料到大師兄是這般反應，一時眼淚掉的更兇了，他覺得自己揪心了六年的重擔突然被大師兄一句話給輕而易舉地化解，整顆心都輕松起來。別人如何看他他不管，但這是他的大師兄啊，養他成人的大師兄，有他這一句話，那些曾經的鄙視排斥都可以放下了……

懷中的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宗靜海也不催他，只靜靜地抱了那孩子輕輕拍撫，等他安靜下來。

雲雷大哭一場，到底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這麽大一個人還要師兄哄着，一時将頭埋在師兄懷裏，擡也不是不擡也不是。就感覺大師兄的手順着自己的頭發，頭頂幽幽飄出一句：“再說，你算什麽妖啊。”